芙琳·基尔彼特正呈现半疯狂状态。
「振作一点哪,诺曼!喔~上帝啊!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丈夫吧!」
「……啊?」
套著丝质手套的十根手指正紧紧交扣,芙琳仰著天向神明祈祷,身上还穿著我喜欢的蓝色晚礼服。
「喔咕唔唔唔!」
躺在担架上被抬走的,是戴著银色面具还痛苦得直打滚的诺曼·基尔彼特。沃尔夫拉姆在担架前面带路,芙琳、村田跟约札克则跟在患者身边跑。
散乱的银发随风飘扬。
「哇!不好了,她先生突然发生急病——她还那么年轻呢,真是太不幸了……啊!?等一下——!」
打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就扛起蒙面领主的责任,并一直扮演诺曼·基尔彼持至今的,没有别人,就是演技派小生·涩谷有利本人是也。还真是世事难料啊,第二代蒙面领主诺曼·基尔彼特却在刚刚正式毕业了。
然而现在以惊人的速度,由担架搬送的男人却戴著非常眼熟的面具。
「等一下芙琳,那家伙是谁!?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已经有第三代人选继承这个名号了吗?
当我追著一行人到快进屋里的时候,聚集在走廊看热闹的群众里,有一名年轻的妇人跟我说:
「哎呀,你是跟那位夫人跳舞的青年军官吧?」
「青年军……」
「你跟那位夫人……有什么关系吧?」
「你说什么关系啊?」
「就是……『关系』罗,我是指外遇、不伦、地下情的关系啦。」
虽然她刻意放低音量,却为了强调语气而连续重复三次。
「没~错吧,一定就是那种关系。毕竟那位夫人长得很美,所以有一、两个情夫也不足为奇呢。你真是太幸运了,我可要先恭喜你呢,搞不好你有机会成为她真正的夫婿呢。」
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早就已经划下句点,还不断自吹自擂地散布谣言八卦。
「你听我说,她丈夫诺曼·基尔彼特氏在决战时不是好不容易才胜出的吗?虽然最后得到优胜,但他也受伤了不是吗?好像是他的伤势恶化,终于倒下来了,目前正处于跟死神缠斗的危急情况哟。」
「倒下来了——!?」
等一下,诺曼·基尔彼特不就是我吗?既然这样,那戴面具的又是谁啊?
「芙琳!」
我连忙冲进屋里,并且把门关上避免秘密泄露出去。此时,芙琳、村田、约札克跟沃尔夫拉姆他们八只眼睛全集中在我身上。
「怎么有我以外的诺曼·基尔彼待处于垂死边缘啊?」
「嘘——!」
四个人一起举起食指。至于假面人依旧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只是他抱著痛苦打滚的地方不是我在决赛伤到的脖子,而是膝盖部位。
村田一面拍掉肩膀上的积雪,一面做出调皮的表情说:
「我们需要身分高尚的人类遗体。正确地说就是棺材,因此大家才合力演了这出戏。至于他的话……」
饰演诺曼的演员还在床上痛苦打滚著。
「他那种逼真的演技还真不常见耶。」
「就是说啊。」
约扎克已经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似乎无法苟同这种骗小孩的新奇作战。
「他在雪地里滑到还跌伤膝盖,中年士兵便把他穿了三天的袜子脱下来,我们就是拿那玩意儿来堵住他的嘴的。」
「唔!」
真是可怕又随手可得的堵嘴物,这种情况跟拷问几乎没什么两样,也难怪他会有如此逼真的演技。
「这么说,那个人接下来要假装死亡罗……」
「一点也没错。」
「随——费审讶罗习,四少噜呼滋哇呼啦咿哈呵嘿呼啦哈——咿!」
饰演重病患者的青年用著意义不明的言语哀求。
「嘻啦罗嘿啦莫嘻塔咪罗咩呼咧噜!嘿嘻塔呀啦咿咧呼哈——」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你要止痛药是吧?然后希望我们帮你拿掉堵嘴物对吧?」
摘掉面具之后,发现对方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青年。既没有留著一头正规士兵该有的长发,也没有随时都可上战场的严肃脸孔。反倒是散发著艺术家的气质,看起来应该是个在年长女性之间很吃得开的帅哥。
「唉——……我整个嘴巴都还是臭味啦——我都答应你们开出的价码了,还不帮我把袜子拿掉,未免太过份了吧——」
服下止痛药后心情稍微好转的他坐在床上喝水。
「你讲话的方式好像用功的留学生哦~」
「啊——我叫做卡迪诺——是来王都学习绘画跟戏剧的——不过因为还是学生,身上的钱不够用——所以才到警备队当临时士兵——虽然我想学绘画跟戏剧——但因为一流的学校学费太贵而读不起——」
「果真像留学生的说话方式呢。」
年轻的卡迪诺握紧拳头,用燃烧的眼神开始算钱。
「要是我能赚到你们开出的价码,我这两年就能去念一流的学校——而且每周还能雇用一次裸体模特儿——……我可是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哟——!我可是灌注整个心神在扮演尸体这个角色哟——!请你们好好看我的死相吧——!」
看来他们雇用了一名相当个性派的演员呢。可能当初只跟他说届时会戴上面具,只要小心别被发现呼吸的气息就好了吧。
「哼,在艺术方面的表现没有其他国家能出其右的,就属我们真魔国的皇家艺术团。那儿不仅连猫都会演戏,还有天才乌龟画家呢。」
对任何事情都认为「魔族ISNo.1的沃尔夫拉姆,毫不在乎地说出惊人的事实。天才乌龟画家?我想看,好想看哦!只不过可能会被迫面临它完成一幅画作需要花好几百年的问题。
「哇塞——我想去那里留学——……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困哦——……」
止痛药药效开始发挥后,众人便让打工人员躺在床上,而芙琳则运气准备哭泣。她解开盘起来的头发并把它弄乱,还做出妆都哭花的感觉。
「……哇——美女不管做什么都很漂亮呢~」
「讨厌啦陛下,您在说什么啦!」
我的心情说不上是甜是酸,奇妙的是反而有种难过的感觉。人的感情真的很不可思议。当你打定主意绝不坠入情网的那一刻,为什么就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一连串的甜言蜜语呢?
「可是为什么需要棺材呢?既然是诺曼·基尔彼特的葬礼,等回国再盛大举行不就得了?」
「咦——?难道都没有人跟涩谷说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被你们排挤了吗?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
「跟你说——从现在开始是第二幕,将直接进入诺曼·基尔彼特死亡的情节。请负责哭的人一定要流眼泪哦——」
在听到真相的说明以前,约札克打开了房门。
蓬头散发,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的芙琳一面祈祷,一面跑出走廊。
「喔!神哪!——不到您赐给我的试炼竟是如此痛苦——!」
没人知道她可是代替夫婿统治国家好几年的演技派高手呢。
「各位,在这个月的今晚此刻,我丈夫,诺曼·基尔彼特撒手人寰了!」
送殡行列刚开始还很肃穆安静,接著变得吵吵闹闹,到最后就像逃命似地运送著。
既然是在大西马隆王都举行的,就得办得像大人物的葬礼才行。
毕竟现在的诺曼·基尔彼特并不是小西马隆领地卡罗利亚自治区的委任统治者。卡罗利亚终于在大西马隆主办的「智、速、技、综合竞技淘汰赛!天下第一武斗会」上成为史上第一个非主办国的优胜者,并正式成为独立的国家。
因此身为独立国家的一国之君,更应该隆重地送他一程,就连那副收纳遗体的棺材也马虎不得。
就算睡在棺材里的,是另一个小型的盒子。
这真是越听越让人惊讶的作战。
我并不是在为它的巧妙安排而感到赞叹,而是为了「人称国家救世主的双黑大贤者大人,居然会想出这么幼稚的作战计划!」而感到惊讶。
虽然将在船上利用假日制作的木头仿冒晶,和从大西马隆神殿偷出的「风止」成功地调了包,但却苦无办法将它送到安全的场所。基于这个涂上白色颜料的盒子跟少年用的棺材几乎一模一样的理由,才想到办假葬礼来运送回国,但是遇到临检时却得打开盖子让士兵确认。
那么把它装进另一个大一号的箱子里之后,再多个让人无法看里面内容物的理由如何?
这个不用打开盖子就能顺利通过的理由就是……有「故人」在里面。
他就是在天下武负伤的诺曼·你早就死过一次的·基尔彼特。
大西马隆还打上「卡罗利亚之星,陨殁」的标语,帮忙举办诺曼·基尔彼持的假葬礼。
就算自己是战败国也要向胜利者致上敬意,可能是想藉机表现他们是个有气度的国家吧。
动也不动的卡迪诺完美
诠释尸体的角色。只是他熟睡的呼吸声很吵,让在旁的某人始终无法把话讲完。芙琳·基尔彼特忍住悲伤,扮演陪伴在丈夫左右的悲剧性妻子,成功搏得王都中女性的同情。沃尔夫拉姆与约札克则以与故人并肩战斗的队友身分,朗诵著与诺曼超越死亡的友情,其实他们根本不曾与本人见过面。
村田将过去的记忆来个总动员,以经验丰富的婚丧喜庆部长身分,指挥一切事物而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他一一提出详细的计划,我们绝不可能在异国举行这种唬人的假葬礼吧。
唯一没有立场的是我。
在竞技场中我戴的是防风眼镜,并没有戴上银色面具。因此被在场观战的部分贵妇与男伴认定那就是「诺曼·基尔彼特费司」;反倒是受邀参加舞会的女性们,却把我当成芙琳·基尔彼特的年轻情夫。结果爱聊八卦的千金大小姐,居然编造出「卡罗列亚的女主人正在宠爱一名跟丈夫长得非常相似的年轻人」这样的流言。
我顶了一头临时染上的栗子色头发,戴上了没有度数的棕色隐形眼镜。她们没有兴趣了解这个打扮是否跟诺曼本尊相似,我只是站在啜泣的芙琳旁边,前来吊唁的女性们就窃窃私语地说:「看,他就是基尔彼特夫人传说中的情夫哟!」
别说是情夫了,在现实生活中我根本连个恋人也没有啦!
盖上棺材之后,就不会有官员检查内部了。虽说独立没多久,毕竟是一国之君的送殡行列,如果连这样都还会被怀疑,也只能怪我们自己不够小心了。
但实际上用豪华棺材运送的并不是遗体,而是用布捆起来的「风止」。
因为从宝物库偷出来的是象头魔王像,因此对方还没发现到盒子早就被换掉了。只是一旦事迹败露,难保不被怀疑,所以必须在他们发现以前赶快落跑。还好这时候我们有的是前进最快速的绵羊军团。
由T字部位率领的绵羊车队载著棺材、我、芙琳跟村田。至于在故乡当过牧羊人的卡迪诺则欢心鼓舞地坐在车夫座上。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也跟著来。
洁莉夫人跟芬芬留在西马隆,他们好像计划要来个自由恋爱环游世界之旅,当然修巴里耶还是跟往常一样地随侍在旁。
沃尔夫拉姆跟约札克、塞兹莫亚、达卡斯克斯则搭著并行组的马车。令人伤脑筋的是,马跟羊是天生的死对头,两者互相怀有强烈的敌对意识。把它们并排在一块,只会导致双方互不认输还漫无目的地乱冲的下场,若其中一方落在某一方的后面,还会心生不满地喷洒粪尿。加上羊又是超早起型的,所以在白天时心情总是很恶劣。
于是逼不得已,只好把羊车跟马车间隔开来,这么一来在遇到敌人攻击的时候会比较不方便应对。
当初在买交通工具的时候,都没有人提起马跟羊是死对头这件事吗?
「不过,我好像有点被骗了。」
「嗯?」
坐在车夫座旁边的我,询问躺在载货架上摇晃著的村田。
「是你叫约札克在船上制作盒子的仿冒品对吧?」
「嗯,反正他的兴趣是在假日做木工嘛。」
「我都不知道……不对!这么说的话,你在当时就已经计画要偷换盒子罗?」
「嗯。」
「换句话说,我是假设哦!你会以候补的身分跟我们一起行动,是认定我们不会赢罗!?」
村田把手摆到后脑勺,爽朗地「哇哈哈」大笑。
「真是的!我可没那么认为哦~我相信你们绝对会赢的。」
「既然这样,干嘛还没比赛就在船上做比输时的准备呢?」
「那不是比输时的准备啦。」
「少盖了!」
「我没盖你,我早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
芙琳从车篷探出身子,银发在冬天的风中飘荡著。
被称为大贤者的友人,不怕忌讳地靠在贴了金箔的棺材旁,像在哄小孩似地抚摸它危险的内容物。
「我早料到就算得到优胜,你大概也不会想要盒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说出类似那对双胎胞的预言一样的话!」
「这不是预言哟,我也没有那么方便的超能力,更何况在日本的超能力者应该就只有ESPER伊东(注:日本的超能力名人)而已吧?我是在听过约札克提起魔剑的事情之后才有那种想法,因为你这个人的确会那么做。」
这时候羊车越过车胎痕,使得行李剧烈摇晃著。
「好弄(好痛),很弄耶(很痛耶)……你应该知道公然把『风止』带回卡罗利亚,是多么危险的事吧!」
「嗯哞呼?」
T字部位回过头来看我,好像是在问它跑的方向是否正确。
「没错哟。」
视力比人类好上好几倍的羊群,突然紧急刹车停了下来。我连忙拿出魔动望远镜确认遥远的前方。
「你们,怎么……哇咧!」
「怎么了涩谷?」
「是军队!是骑著马的军队,而且有三十名以上的骑兵。卡迪诺,把车驾往森林的方向。可恶,搭乘马车的另一队距离我们大约有多远啊!?」
原本肉眼看不见的棕色小点不一会儿就慢慢变大了。马蹄声伴随著地鸣声,大约三十名左右的骑兵从正面冲来。在没什么像样的装备下,只能乖乖被骑马的队伍团团围住,而且不是一、两个骑兵而已,是三十名身穿制服的士兵。
就算称呼他们是制服组,也不晓得是哪个国家的士兵。因为他们穿的并不是我们熟悉的黄色加棕色、白色服装,也跟国界另一头的小西马隆水蓝色与灰色的军装不一样。
然而,他们穿的全都是深绿色服装,有著极引人注目的共通点。
红绿相间的可怕面具。
当我看到面具的那一刻,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因为一切的一切那是这群戴面具的家伙造成的。
就是这群男人当著我的面把云特射下马,还砍断肯拉德的手臂,在诺曼·基尔彼特宅邸的窗边害我情绪失控的也是他们,所以我特别记得那可怕的红绿相间面具,也忘不了那浓绿色的刺眼服装。
他们远远就把羊群围住,拔出被日光照得闪闪发亮的剑。—匹马焦躁地嘶叫,然后一匹接著一匹地开始合唱。
前进到距离我们只有一步远的男人人叫著:
「你们是卡罗利亚一行人吗!?」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他们是荒野盗贼的想法已然不攻自破。他们是在确定了攻击的目标后才袭击我们的,而且还是特殊的目标。
「要回答『是』吗?」
我继续坐在车夫旁边,悄悄地问村田。都是因为马车组落在后面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这辆坐著非战斗员的羊群车队,被职业杀手集团包围住了,就算落在后面的队伍立刻赶到,在人数上也是悬殊的三十对四,根本没有胜算。
「嗯哞哞哞呼——!」
T字部位张开四肢拉低身子。对不起,我没把你算进去。
「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卡罗利亚一行人吗!?」
「如果是又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我们要你们的命!」
早知道就不回答了。
于是我方刻冲到载货架找武器,好不容易发现一根看起来似乎多少能抵挡一点攻击的脆弱棍棒。没有更有用一点的武器吗?譬如说绑有铁球的锤子或锁链镰刀什么的。
这时候贴著金箔的棺材立刻映入环顾车内的我的视线中。
……这里面有最强最恶,也是终极武器的木盒……
我拼命用拳头打自己的头,想挥走这个不好的想法。不行不行,一旦打开它的话,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目前还不知道是该启动它或是让它就此沉默下午,而且也尚未查明除了真正的钥匙,其他的物品是否可以对它造成反应,更何况不值得为了这些小喽罗而赔上一大半的大陆。
就算只有一瞬间,也绝不能有使用这种武器的想法!?
那么如果使用驾弩一点都不自如的魔王陛下超绝魔术呢?过去我无法确定该怎么按发射钮,不过这次我有村田这个确实的启动装置了。
「即使趁马车抵达之前多争取一些时间,但就算他们来了也达不到能够相抗衡的战力。可是如果不等那四个人来,和敌人同归于尽,变成尸体迎接他们,这种感觉又很空虚……」
「喂——村田,现在不是摆『沉思者』姿势烦恼的时候啦!」
我揪住村田的衣领,把他那缺乏危机感的脸拉近。
「我有事想拜托你。」
「说吧。」
「把力量借给我。」
「你的意思是『让我启动开关』吧?」
「没……」
「不行!」
他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我的提议否决掉。
「还没补充燃料就不断爆发,你说会有用处吗?一旦燃烧的资源不足时,将会导致自我毁灭。现在的你很明显是处于红色警戒区,油箱指针已经因为油料不足而显示得补充能源的警示罗!」
「但是想要处理这种危急状况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就算那样也不行!觉得不甘心的话就把自己的MP(MagicPoint)补满啊!只是你的状况光靠在旅馆休息是无法回复的。」
「啊——真是的!」
随时随地都能使用的启动装置·村田,居然还搭载了不可理喻的说教机能,而且比我还能说善道。
「……没办法,只好试著请他们饶我们一命吧。你脑筋比较好,帮帮忙吧……」
「如果是这种事,我会很乐意做的!」
于是我们留下芙琳跟留学生下车。不一会儿就被红绿面具组织三百六十度团团围住,害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图腾柱了呢。
「呃——从现在开始——我们在此主张身为人类应有的权利——」
他那轻轻握著的右手摆在下巴的位置,做出虚拟麦克风的样子。
「令人悲伤的是——就算要取我们的性命——也该让我们知道理由——」
「让我们知道理由——」
「令人悲伤的是——就算逃不掉——也要在死前知道理由——」
「在死前知道理由——」
「煮香喷喷的饭给我吃——」
「给我吃——」
随时保持干干净净的——……扯到哪里去了。
对于这个可怕又白烂的求生作战,那群戴面具的人完全无动于衷。既然是十人以上的集团,其中好歹会有一个喜欢讲冷笑话的家伙吧。
但是只有一名看似队长的男人言简意赅地说:
「我们没必要回答。」
就这样啊?
「我们奉命追杀卡罗利亚一行人。很抱歉,请你们死心吧!」
「等一下,你也该考虑我们很可能不是卡罗利亚人……」
这时候有个响著高亢声音、划过天空的某物刺中面具军队其中一人的胸部,接下来的第二次攻击则命中马蹄旁。口吐飞沬的胆小动物因为恐惧及激动而跃起前脚,当下有两个人摔在残雪湿润的地面上,不过他们随即站起身来并握住剑把。
「快进去里面!」
当我对芙琳跟留学生如此大吼的时候,忽然间看到飞箭射来的方向。高矮胖瘦不一的集团跃过即将结冰的泥水往这边冲过来。骑马的只有三个人,其他都是服装有些肮脏的男人们。
「……谁啊,咦?」
我一面用脆弱的棍棒挡住从头部上方挥下来的剑,一面确认村田是否安然无事。
「你也进去里面!要是你的脑袋开花就太可惜了吧!?」
「嗯哞——哞哒吗呢哞呼——!」
绵羊皇后扯断皮带也跟著一同作战。它咬住马的脚踝,让敌人摔到地面,随即把头撇到一旁「呸!」地一声把血吐在地上。喔,还真有男子气概。
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援军发出笔墨无法形容的怪声冲了过来。就在那个时候,马车也刚好赶到,脸色大变的塞兹莫亚跟约札克立刻跳下车。
「有利!」
「我在这里!」
飞奔过来的沃尔夫拉姆在听到我的反应之后露出放心的神情。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还有,那些家伙又是什么人?」
「别一次问那么多我不会回答的事情啦!」
在三十对十五……六、七左右的战斗中,怎么看都觉得是少数派占优势。骑在马上的剑士只有二名,不过手脚好像很俐落,而这个连服装跟武器都没有统一的集团,战斗的方式很卑……不,是狡猾。既不是一对一迎击,也不是正大光明地跟对方互砍。
至于我则是被赶到沃尔夫拉姆跟T字部位的后面,背抵著泥泞的车轮。
世界虽大,但是让羊保护的男人,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了吧,真让人觉得无奈。
「……肯拉德……?」
骑著马待在最远处的二人组之一的人影,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很像伟拉卿,另一个人穿著华丽到让人觉得丢脸的服装,但看似肯拉德身影的那个人穿的是西马隆军装。
「我说沃尔夫,那个……是肯拉德。」
「什么!?那个笨蛋怎么会在这里……看起来的确很像是他。」
在得到亲弟弟的附议之后,我试著想靠近他那边,却因为怕死而不敢妄动,但我的眼神还是追著他的行动跑。
银色钢铁在日光的反射下画出一道道弧形。那类似居合道又没有多余动作的轨迹,的确是伟拉卿孔拉德的手法。至于他旁边那个穿著华丽服装的男人又是谁呢?全身上下净是红黄蓝三原色的色调,看得人眼花撩乱……
「有利!」
「哇,哈喔!」
虽然只是恍神几秒钟,没想到就有暗剑刺向我背后的车篷,距离我耳朵不过几公分,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我眼前把它撞偏,似乎是有人丢石头救了我一命。
「哪有人回答『哈喔』,『哈喔』算什么回答啊?」
沃尔夫拉姆对遣词用字相当严厉呢。
至于红绿相间面具那一团士兵,连忙改变马匹的方向。在少了将近一半的人数之后,便全速往北方逃逸而去。
「跑了?逃跑了吗?」
我尽可能不看地面,并把视线调到高一点的位置,从载货架爬出来的村田发现我这不自然的视线,出声问我其中缘由。
「啊——因为你看,下面有很多怪东西嘛。」
「喔,原来如此。譬如头颅是吗?」
跳下车的芙琳·基尔彼特望著被血染红的白雪跟泥水叹了口气。
「……我们为什么会被追杀呢?」
「是因为后悔让卡罗利亚独立的关系。」
是那个动画美少女的声音。
我、村田、沃尔夫和约札克讶异地看向声音的主人。他身穿类似南美斗蓬的红黄蓝三原色华丽服装,其下露出极不健康的蜡黄色皮肤。他瘦得很病态的右手还握著细长的剑。
「贝拉鲁四世陛下……」
「嗨!各位,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呢?譬如说颁奖典礼或舞会之类的~」
戽斗+香菇头被回溅的血迹染得全身鲜红,看到如此狼狈的他睑上还带著微笑,害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天才雷普利」瞪的外星人。
「啊哈哈破坏伯父大人的作战,哈哈感觉真的好爽哦~如此一来,卡罗利亚就能顺利独立,也会降低伯父大人的满意度呢~啊哈哈看到掌权者狼狈的模样,这种快乐真是无法言喻哟~」
但是在因为想强调自己内心的喜悦而故意拉长的语尾后面,贝拉鲁四世陛下还碎碎念了一句:
「……早点消失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而我的眉毛已经垂成八字形,感觉连耳朵都起鸡皮疙瘩了呢。好可怕,人类真的好可怕。
「啊,你们别在意哟~我们西马隆会负责处理尸体跟伤患的~毕竟真要归属责任的话,这些人本来都是我国的士兵呢~我不会把他们留到春天的啦——」
「陛下!」
我跟贝拉鲁四世同时回头,但我马上查觉他叫的是谁。
伟拉卿已经不会再叫我陛下了,因为他不会跟我一起回真魔国。
「我们回去吧,陛下。要是让王宫放空城计太久的话,二世殿下会起疑的。」
「说的也是~」
穿著西马隆军服的男人催促新君主回城之后便背对我们。只要能扫去我现在悲惨的样子,就算要将禁酒禁烟破戒我都无所谓。
可能是我的表情很难看吧,沃尔夫拉姆轻轻碰著我的手。他的口气比平常还要沉稳: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啊?你讲过的话那么多,我哪知道啊?」
他把擦干净血迹的剑收回剑鞘,「铿」地发出战斗结束的声音。
「……我说『真正笨的人是孔拉德』。」
话说回来,芙琳从刚才就化身为行动鬼祟的女人。她不时躲在载货架或活羊毛的后面,偷窥著激战后的地点。正当我准备问她「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的时候——
「喔~是——小——姐——!」
「啊啊!」
银发瞬间吓得竖了起来。而蹲下身拼命抚摸敌兵身体的男人,一看到芙琳就发出娇媚的声音。他的脸上充满野性的喜悦,还用让人怀疑他是淘气十足的大型犬的速度,往他崇拜的小姐方向冲去。
要是他的耳朵是下垂的,那就糟了。
「小姐!小姐!是小姐——!各位,是小姐耶——!」
「啊!啊啊!不会吧!等一下,等一下啦……唔嗯!」
我们旁人看起来之所以补像是性骚扰,可能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小姐跟仆人的关系。不断冲上前的男人们,让芙琳成为为了争橄榄球而被冲倒在地的选手。
「这场橄榄球赛打得相当激烈呢——」
足球迷讲了这句颇天兵的话。
有个随随便便就超越二公尺高的壮汉在山顶处站了起来。他刚剃光的头部有著X型的伤疤,胸口还抱著圆形的石……嗯?这个光泽并不是石头,不正是他长年宠爱的头盖骨吗?
「山脉队长!?」
被磨成蜜糖色又
表面光亮的球髅,正是山脉队长的甜心·小陶罐,是队长大人从杀掉的尸骸之中带了一个出来。队员们已经非常喜爱陶罐仔,但我并没有说出它其实「从出生就是骨头的模样」的骨飞族身体的一部分一事。
原来赶来的援军有一大半都是平原组的毕业生。他们看起来有点肮脏,可是并没有穿以前那种粉红色的囚犯服。
「山脉队长,你们怎么会在大西马隆呢?对了,要先跟小陶罐打招呼呢。你好啊,小陶罐,今天的皮肤一样很光滑呢~」
「我每天都不遗余力地帮小陶罐做保养呢~它的基础化妆品是蛋白哟——」
「……山脉队长一点都没有变呢。」
这顶著邪恶光头的山脉,只会透过小陶罐跟人交谈。
好不容易摆脱那群男人的芙琳·基尔彼特,忘记自己身为卡罗丽亚新国主的身份,不断歇斯底里地大叫。「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打招呼老是那么幼稚呢!?拜托你们至少也当—次有气质的绅士,问我『您好吗』行不行!」
「小姐——我们过得很好哟——」
「没错没错,我们过得很好哟——」
「Yeah~我们粉好哦——」
芙琳已放弃教导他们生活礼节一事了。
「……然后呢,请你们不要在战场上搜括战死敌兵的财物。要是不把遗物交给他们的家属,是非常羞耻的行为哟!」
被芙琳用冷静的口气责备之后,平原组毕业生全像泄了气的汽球。芙琳这点果然厉害。
同样身为一国一城之主,我得好好向她学习。
过去我一直认为村田是个倍受欺负的眼睛仔,但那些充满偏见的村田观将因为他这时候的男子气概与现在的勇敢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至于现在他到底在做什么呢……他正蹲下来观察偷袭者的遗体,专心调查他们的死因。死于战争的尸体,过去只在电视或照片才看得到。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已经习惯各种充满冲击的体验……不过要我自行调查伤口什么的,除非是让我当上验尸官,否则是绝不可能办到的。
「身上找不到刺杀他的武器。」
我从捂住脸的指间,偷看村田与牺牲者,就连问他「什么?」的声音都很含糊。
「是箭哟。明明有箭射在他身上,但现在只剩下伤口,连个箭尾都没留下。」
「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看错了吗……难道不是箭?既然这样,就表示还有其他人在一旁帮我们。」
这么说来,我记得在刚开始看到的援军当中应该有三骑骑兵,可是贝拉鲁陛下跟肯拉德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其他马匹。那剩下的一骑跑哪儿去了?
这时候我感觉到远处有视线在看我,于是转头往眼荒野反方向的森林看去。在几根树木的位置……阳光较弱的分界处,有个状况比前几天要好许多的金发男人骑著马等在原地。
「嗨!」
阿达尔贝鲁特眯著蓝眼看我跑步的模样,低声向我打招呼。
「你精神好像很不错嘛。」
「你也……比前天要好很多了呢……那个,你的手跟脚……?」
他骨折的单手单脚都用类似石膏的白色道具固定住。
「这应该能取悦你吧,武将可是很难得让人看到这副模样哦。」
「是你吗?」
「什么东西?」
「虽然形状很像是箭,但应该不是……总之有个隐形的石头帮我打掉那个玩意儿,还有刺在我面前的刀。I
「你说呢?」
「我其实是想说——既然你有那个力气,怎么不用来治疗自己的身体呢?」
阿达尔贝鲁特的表情似乎接受我这无理的说教,不过又立刻用「算了」两字否定掉。
「如此一来就回报那天晚上欠你的人情了。不过你记住,下次见面的话……」
他话都没说完就策马离去。这种令人不安的离去方式,和以前—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