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不通会给人带来相当大的压力。
对于不曾单独到国外旅游的我来说,这还是头一次的经验。
“过去最让我感到困扰的,就是第一次做星际之旅的时候呢……’
当时阿达尔贝鲁特突然出现.还帮我恢复翻译机能.虽说使用的方法不是很好.但的确非常便利。
“对了。就用阿达尔贝鲁特抓我脑袋那招好了!我记得那是法术对吧?既然这两个孩子是神族,那法力应该很优越才对。既然这样就让他们抓自个儿的脑袋,不就能在一瞬间跟我们沟通了吗?”
‘那必须在你的灵魂沟渠之中存有记忆中的语言才办得到,可是这些家伙的灵魂或许从未离开过圣砂国呢。”
“对喔。啊——可恶,真伤脑筋!”
虽说语言多多少少有些差别,不过真魔国使用的语言在人类的土地也能通,所以我一直认定这个世界只有一种共通语言。因此连口译都不需要。虽说魔族跟人类的文化是相通的,但神族好像就不样了。
这两个从大海中拉上来的孩子互相依偎地坐在达卡斯克斯的简易床上。因为必须要掩人耳目,所以只好把他们也带来这里,本来就很窄的房间此时塞了五个人,显得有些容纳不下,或许他们待在那艘小船上还舒服些呢。不过只要摆上从餐厅拿过来的三张椅子,好歹还是有地方可以坐就是了。
“照理说应该让你们先洗个热水澡才对。”
只不过现在才傍晚.应该还有人在使用舰内的大浴池。因此不得已只能给白皙的两人干净的衣物与一些食物,然后帮他们裹上御寒用品,好让身体可以暖和一点。要不是头发的长度不一样,否则他们双手捧着热呼呼的杯子的模样,相像得令人不禁怀疑是同一个人。
“我再问一次哟,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抓着我的手掌用食指写了‘魔族’、‘救’。看来他曾在某处只学会这两个单字。我抱着头说:
“问题是我根本就不知所云啊。完全看不懂!是你们要救魔族呢?或者希望我们去救某人呢?主要是这点要弄清楚啊!”
“看来还是找舰长商量比较好。”
达卡斯克斯来来回回地送毛巾、送换穿的衣物还送晚餐的剩汤。他泡着第二杯茶一面垂下眉毛说道。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很想向塞兹莫亚舰长报告。
“可是这么做的话,就必须引渡这两个孩子到西马隆的船舰哟,他们可是刻意避开附近的巡视船的救助,还不惜跟伙伴分开游到我们舰艇耶。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那至少也要向云特阁下报告。”
“那更不行!”
连沃尔夫也同时否定这个提议。要是被他知道我们偷渡上船,铁定会马上将我们送回真魔国的。
“……真是伤脑筋耶,为什么杰森跟佛莱迪就会说共通语呢?”
“因为她们是在大西马隆长大的啊!”
对喔。就算同是神族。文化与教育也会因成长环境而异。话说回来。不知道那对双胞胎是否已经平安回到故乡了呢?我交待过要用都加尔德兄弟的高速艇送她们回去的。如果她们出生的故乡也是圣砂国,那么护送她们的都加尔德兄弟也只能进入人工海岛而已。
’要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实际的锁国状态就好了……嗯?’
神族少年一面吐出我们听起来只像是’滚粪滚粪’的话,一面摇晃我的肩膀。他比刚才还要用力地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杰、杰……?’
’咦.不是不是,我不是杰森,杰森跟佛莱迪是跟你们一样的神族女孩。她们不在这里,照理说已经送回你们国家了。’
’苏珊妈那卡西!’
……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用发音类似的文字来表示就是‘苏珊妈那卡西’。这对姐弟(暂定)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兴奋地在讨论什么。少年抓着我的手用力贴在自己冰冷的胸前简短地说:
‘泽塔。’
说完手立刻移到隔壁的少女那儿。并用力贴在她胸前。接着又说:
“兹夏。”
站在目瞪口呆的我背后的达卡斯克斯喃喃地说:
“是不是他们的名字啊?”
名字?我不断打量眼前这两个孩子,发现他们正腼腆地微笑.
‘名字?没错。达卡斯克斯!没错,那一定是他们的名字哟!这么说你叫泽塔,这个女孩叫兹夏?难道是姐姐叫兹夏,弟弟叫泽塔吗?太好了泽塔,就算只告诉我名字我也很开心哟!我叫有利,这位美形男是沃尔夫拉姆,头顶光光的这位叫做达卡斯克斯。REPEATAFTERME!’
“PETER(彼德)?’
‘不是,我不叫彼德。’
因为说得太快了所以没让他们再复述一遍,不过他们倒是笑咪咪地点头回应。
‘什么嘛,既然都能够自我介绍了,可见光是用比手划脚也能沟通呢。我猜他们大概知道杰森是人名吧。”
这次泽塔倒是跟着念了起来。他握住可能是姐姐的兹夏的手。满面得意煞是开心。由于他们的声音充满活力,连我都不禁跟着附和起来。
“杰森。”
“杰森!’
“杰——森。”
“爱迪生!”
犹如十三号星期五的庆典一般,惟独最后那个名字跟这些无关。
不过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的异国小孩立刻变得正经八百,姐弟俩还窃窃私语起来。可能做了什么决定吧,两人互相用力点头之后。兹夏把手伸进脱在一旁的衣服里,他们摸出一张折得小小的浅黄色纸片.然后战战兢兢地递给我。
’给我的吗?’
“……杰森……佛莱迪……”
“嗯?什么?你们说什么?是杰森跟佛莱迪写的?”
我拼命镇定焦虑的手指。跟折成四折又湿黏在一块的纸片缠斗。总算在没有弄破的情况下把它摊平,但字迹已经因为海水而模糊不清。这个纸片可能是从更大的纸张撕下来的,因为纸张不是完整的长方形。
“看来又是无法解读的信呢。”
虽然是极为简短的文章。却是用大而歪斜的文字写成的.就像用左手写的那么丑……不,是有个性的笔迹。整张纸都被红棕色的墨水渲染到,变成单纯只是一张染了色的纸张,最下方还有疑似下笔者的署名。
“啊——……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杰、森,另一个则辨识得出是佛莱迪。真的耶,真的是那两个孩子写的信呢!这封信怎么会在你们身上?你们认识吗?你们在圣砂国成了朋友吗?那对双胞胎好吗?还有一起护送回去的小朋友呢?”
“给我!”
看到我连看都没看就拼命问问题,焦急的沃尔夫拉姆将纸张一把抢了过去。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地不让纸张受损,然后将它轻轻摊平在代替桌子的椅子上面。
“看来那对双胞胎果然是在西马隆长大的,因为这也是用共通语写的。只不过从这些字判断,她们应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
‘大部分的字都不见了,怎么不用油性墨水预防弄湿的可能呢?’
我那理直气壮的不满言论才一出口,随即就被沃尔夫拉姆狠狠瞪了一眼。是被从小骄生惯养又任性的前任王子哟。
“……对不起啦,这边还没开发出油性墨水对吧?就算这样你也用不着以那种眼神看我啊。”
“是血。”
他摸着好不容易才辨识出来的部分,在闻过味道之后又喃喃地说了一次。
“是用血写的。”
“血?谁的血?这是什么意思?呃一一你是指诅咒之类的仪式吗?”
达卡斯克斯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之后,先来个“两位请不要见怪”的开场白便接着说:
“恐怕是找不到书写用具才出此下策,我猜当时一定没有笔也没有墨水跟便条纸吧。像这张纸好像也是从什么纸袋的一角撕下来的,然后应该是用指甲沾着血在不吸水的纸上写成的留言,这么一来一到碰海水字迹就会消失哟,因为我之前也收过这种信。”
他以五味杂陈的表情摸着头。
“那种信有时候是放在从战地归来的人们怀里,只是大部分的情况……都是阵亡的人身上才会有的东西。”
“达……”
我没能顺利地把“达卡斯克斯”的名字一口气说出来。两个孩子肩并肩依偎在一起地往我们这边看。
“你的意思是放在遗体的怀里是吧……这么说杰森跟佛莱迪……”
我将令人难过的词句。也就是“已经死掉”的这个动词又咽了下去。
“你不要随便下定论啦,有利。现阶段只能确定她们处于不甚理想的环境下。至于士兵的情况是因为他们已经事先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遗言。那对双胞胎又不是身在激战中的战场上,更何况她们如果真的死了,怎么可能写信啊?”
沃尔夫拉姆指着可以辨识的部分,替我推测署名跟简短的本文。
“还有这里,这个应该也是‘救’的单字吧。不过她们对动词的活用并不正
确。还有你看这里,有利,这里有你的名字……啊啊!”
在表示我名字的文字列旁边.有个隐约可见的单字。
“道歉。”
“……有什么事情需要道歉?’
我把右掌张得大大的,想盖住这封悲伤的信。因为我不想再看下去,也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内容。
“那些孩子为了什么事情要向我道歉?根本没有事情好道歉啊?干嘛还特地写这种信呢。只不过他们说想要回家,我找人送他们回故乡而已,干嘛要向我道歉?”
这时候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们四周包里着可能是冬天微弱阳光恶作剧所散发的纯白透薄光幕,让我一直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她们无论什么事物都呈现左右对称,仔细看会发现她们眼眸的虹彩是深金色的,还散布些微绿色。那种美已经超乎人类的范围,而且有别于魔族的强势感,有种病态又虚幻的美感。
省略语尾的独特说话方式,刚开始真的让我相当不耐烦。
然而她们……
在愤怒下被我挥开的椅子发出猛烈的声音撞在墙上。
“可恶!”
怒气末消的我挥拳敲打墙壁,害坐在床上的两人吓得肩膀大大的抖了一下。他们的脸近得就要贴在一起了,还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低头不语。这时候我才发现到他们在害怕。
“不是的,我不是在责备你们。”
不过我还是无法压制这种心情。我这样的行为一定会让这两个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孩子更加害怕吧。要是语言能通的话,至少我还能够解释原因。但是在无法沟通的情况下,让他们看到我情绪性的举动,真的很不妥。
在没有办法解释的情况下,我走出房间,靠在夜晚甲板的栏杆,还听到沃尔夫拉姆下了简短的指示,阻止急着想跟出来的达卡斯克斯。
“可恶!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世界啊!”
我槌打墙壁.猛踢甲板,还把挂在墙上的救生用具乱丢。
甚至还把刚刚才使用过的绳索丟到海里,脚眼则踩在水洼里。
因为感应到我激烈的感情起伏,胸前的魔石开始发热。
虽然气候一点都不热,但我右眼旁边已经在冒冷汗了。当我痛苦得用肩膀喘气的时候。背后传来神采奕奕的声音。
“气消了没?”
“怎么可能消啊!”
我紧握冰冷的白色栏杆,望着黑色的波浪吐出这句话。而且说什么都不往沃尔夫那个方向看。我刻意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看来心跳已经恢复正常了。
“……抱歉,我太容易暴躁了。我的个性真的是又冲又直耶。”
“我知道。”
对方冷静得令我惊讶。他平常是这种声音吗?不对,应该说他说话的方式比起声音还更像他的长兄。
“我发现……自己老是当着你的面做出失态的举动。”
“是吗?不过你替那些孩子抱不平。这点倒是挺让人尊敬的。”
“别夸奖我。那是应该的。“
在恢复平常的思考能力以前,我希望海洋与夜空能够安慰我。至少也得让我放松十根手指紧握着栏杆的不自然力量。西马隆船还在附近。而对方跟“海上朋友号”之间还有舢舨在来来往往。就在大型船舰甲板的正下方海面。
“我记得之前曾说过。”
他应该是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并靠在墙上说着话吧。冯比雷费鲁特卿采用与两位兄长中态度较和蔼那个相同的姿势,语气沉稳地说:
“只要眼神族扯上关系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哦。’
‘我听过了,这我知道,我在大西马隆也尝过苦头。纵使我并没有陷入休克,但当时的情况真的跟平常不一样。’
那种跟所谓的成就感与爽快感相差十万八千里,残留的只有疲劳跟虛脱感。的确,一旦眼神族纠缠不清的话,我体内的魔王灵魂似乎就会变得不太对劲。不过……
“不过你也不会坐视不管吧?算了算了,不问我也知道。”
金发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的魔族前任王子讶异地摇摇头,或者说,他是假装露出惊讶的样子。
“你想去圣砂国救那对双胞眙对不对?真受不了你,不管什么阿猫阿狗你都要帮!照这样下去,我看你大概又要说什么‘万物皆兄弟’了对吧!’
如果真是那样到时候该怎么做才好呢?啊!等一下,那样的话我不就没东西可吃了。
一想像变成素食主义的自己,就差点勉强自己改变主意,不过那封血书已经深植脑海里了,实在没那么容易就让我改变初衷。
“不过,沃尔夫……我答应你,绝不会在途中离开你.这点我向你保证。”
“对喔。”
“所以让我去吧。”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沃尔夫抬起下巴说道。那样子就仿佛是在对败家子说教的一家之主似的。
“但是有利你别忘了,你是魔王,是真魔国的国王哟。你想管尽天下所有不平事都无所谓,但不能忘了自己的国家跟人民。”
“我从不曾忘记。”
我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能解决全世界的问题。因为就算知道自己拥有在地球时想都想不到的神妙力量,甚至被众人拱为国王,我也不认为自己能拯救什么。毕竟我对自己毫无信心,到现在都还认定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棒球小子。
“不过真魔国有古恩……有冯波尔特鲁卿不是吗?而且还有你、云特跟艾妮西娜小姐。就算我不够努力,你们也会帮我解决问题对吧?’
“这个嘛,谁叫你是历代罕见的窝囊废魔王呢?所以连哥哥都得不断地劳心劳力。”
“嗯,不过有时候……”
有时候我也会不安。
怀疑自己的角色究竟是什么?我的栖身之地又在哪里呢?
“有利?”
“啊啊,对不起,没什么没什么。天哪!怎么乱成这样!连我看了都觉得丢脸呢。’
当情绪恢复冷静再环顾四周时,我才发现情况真是惨不忍睹。甲板上救生用具丢得到处都是,水桶被踢倒在地,不注意的话很可能就会被绊倒。于是我乖乖地把它们——捡起来并物归原处。就在我得到不同于外表的亲切三男的帮忙.正准备把散开的绳索重新捆在一块的时候——
“请等一下啦!咿一一救命哪,两位少爷!啊啊-请不要这么粗鲁好吗一一?”
达卡斯克斯凄惨的叫声很明显是在向我们呼救。
我跳过还没收拾好的水桶冲过走廊,看到他背紧压着门的样子。他挡在五个男人的面前,死守住船舱。
而站在旁边、带了一名部下的塞兹莫亚舰长,则因为达卡斯克斯的顽强抵抗而十分惊讶。我才想说他的脸明明很熟悉,可是怎么有点怪怪的。原来是他下巴长了淡棕色的胡子。可能是太在意沙勿略神父LEVELP(注:沙勿略在一位日本朋友的引介之下,携同两位耶稣会士经麻马六甲海峡,辗转抵达日本南部九州的鹿儿岛。是第一位踏上日本国上的传教士)的发型,才开始在下巴植毛吧。
其中一名对象虽然只看得到背影,但应该是小西马隆的士兵。光是远远看到那两侧往上推剪的马尾巴就能知道他的身份。走到正面看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修剪整齐的胡子,还跟鬓角连成一条细线呢。
因为两侧往上推剪的马尾巴是小西马隆士兵的标准发型。
“这附近的船舱我们都调查过了,现在只剩下这里。我们怀疑你们把来自圣砂国的难民藏匿在这个房间里。”
“都都都说过没有藏藏藏匿什么难民了——”
“但是的确有人看见贵舰用绳索把两名神族小孩拉上来啊!”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啊,达卡斯克斯?既然你都说没有藏了,就快点让他们搜查房间不就没事了?如此一来巡视官也才能回自己的船上复命啊!”
“不——行啦——!不管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都不行。船舱里没有藏什么小孩!反正——要是被我老婆知道这件事,我会被她杀得只剩下半条命的——!”
至少现在塞兹莫亚舰长接受了他的说法。我先把“说得好,拿你老婆当挡箭牌!”这句话摆在后头.决定以负责人的身份介入那个情况。我不会把两个孩子交给你们的。泽塔跟兹夏可是特地指定魔族.前来找我求救的。都活了十六年,区区一个谎应该很简单的。
“等一下,你们几个,少在别人的舰艇装大老爷!我们并没有救助什么小孩!”
刹那间舰长的眼睛盯着我看,嘴巴立刻张成惊讶的形状。拨弄下巴胡须的手指也变得慌乱了起来。
“陛、下?”当然他并没有发出声音。沃尔夫拉姆把自己的厨师帽套在我头上,谢啦,任性鬼。因为一旦让异国的人类看到我的黑发就糟了。眼睛的部分只要低头往地上看去总算还朦混得过去,但头发要完美遮盖可就难了。
“刚刚我在旁边听到你们的谈话,你们真爱胡说八道耶。我们没有藏匿难民的小孩,没——有——藏匿——!就算真的救了难民的小孩.我们也不一定要交给你们啊?”
面对态度失礼又
急切反驳的我,三名小西马隆的巡视官嗤之以鼻地不屑一顾。
“舰长,这个洗盘工人好像为了什么事情在大呼小叫。”
“你说什么?洗盘工人?别开玩笑了!”
“没错,讲这什么话!真没礼貌.我可没有亲自洗盘子喔!”
经对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厨房学徒的制服,而且在众人的眼里是个年纪才十几岁的孩子,阶级又是菜鸟中的菜鸟,顶多只能负责削马铃薯皮的工作吧。但是是对塞兹莫亚舰长而言却是另当别论。他知道发飙的我跟愤慨的沃尔夫拉姆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应答的他则是急得直翻白眼,虽然他的眼睛并不是白的。
但这个时候小西马隆的巡视官仍不断逼近那抱着必死决心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达卡斯克斯。这男人的个性本来就很温和又怕事,他亮晶晶的头皮因为冷汗更显得光亮动人,不过我看他似乎已经快要屈服了,不断发抖。
舰长似乎察觉到我会在此现身一定事有蹊跷,因此语带威严地拒绝小西马隆的要求。但巡视官的阶级好像出乎意料地高,所以一直无法强硬拒绝掉。我没想到会有大官亲自出马,而且在谈话中还称呼他为提督呢。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在高喊他们是无赖的乘客当中,还有人故意用脏话臭骂对方。带酒意的士兵们还把手伸向腰际的武器,气氛到达一触即发的紧张状况。再这样下去就糟了。我不管你是提督还是堤防,面对国王时也该客气一点吧。应该说,请对我客气点,拜托你啦。
“喂喂喂。我可是……”
“三更半夜的吵些什么啊!”
从众人身后传来响亮的台词。使得正准备虚张声势的我没有表现的机会。
海上男儿们的人墙开始往左右分开。飘着浅灰色长发、甩着长袍的衣摆,身材高大的男子优雅地走了过来。
美丽的宰相、超级美形男的教育官、必杀技是鼻血炸弹的美男子——他就是冯克莱斯特卿云特。
※※※※※
冯克莱斯特卿用不太愉快的低沉美声问:
“发生了什么事,舰长?”
“云特阁下!”
现场有明显露出安心表情的塞兹莫亚。跟安心过度而含泪流鼻水的达卡斯克斯。还有抱着头看往地上并蹲下来喊着“啊啊啊啊啊,完了,他来了”的我跟沃尔夫拉姆。
教育官可能正忙着处理文件吧,脸上挂着小小的细框眼镜。如果他不开口说话,他那充满知性的秀丽美貌.倒是很符合银色镜片的感觉。问题是当他一发现应该不可能在场的我跟冯比雷费鲁特卿。他那细长又美丽的眉形便用力往上一挑。我们反而很讶异他的反应竟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激烈。
他刻意弯腰在我耳边悄悄问道:
“您怎么会在这里?”
“唔——呃那个——……那副老花眼镜……不对,那副眼镜你戴起来很好看哟,看起来比平常美三倍呢。”
“陛……平常能够得到您的赞美,我的心境就有如升天一般。不过今天靠逢迎拍马是无法蒙混过去的哟,沃尔夫拉姆也一样。”
“对不起啦,云特。我有在反省,事后再跟你好好解释。不过现在不是扯那些的时候,我们正面临到难得一见的危机哟。”
我把“帮帮我”的强烈盼望传达给云特,并努力让两眼露出湿润的感觉。这是我小学时要求家人买双新的钉鞋给我时用的必杀技。年纪这么大了还这样做,我是不敢期待能有什么效果啦。
“唔!”
云特把手贴在嘴边。半蹲着从我身边离开。
“你、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等等等、等事后再问个清楚!”
看样子还是有点效果。毕竟对一百多岁的云特来说,十六岁的我就像孙子一样。不管长多大,孙子就是孙子,就算有点娇纵任性,他也不会在意的。早知道从一开始就用泪眼攻势要求他让我同行。
冯克莱斯特卿刻意的清了一下喉咙,然后又恢复优秀文官的表情,他随即用命令的口吻要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们散去。虽然有不少人看起来很不满,但既然是美丽的宰相阁下的命令也不得不从。于是他们纷纷回到各自的岗位、船舱及有酒喝的场所。
“好了,有什么话请说吧,提督。”
西马隆巡视官的心情显然被破坏了,不过应该也注意到新加入的男子拥有高贵的身份吧。他简单扼要地说明怀疑我们救助难民。还很有可能把他们藏匿在船舱里,以及达卡斯克斯挡在门口毫不退让等等事情。
“这样啊……可是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全权特使的我冯克莱斯特.云特.绝不容许在本舰引起骚动。而且你们对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全权特使的我冯克莱斯特.云特所搭乘的‘海上朋友号’产生不当的怀疑,这不仅是对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全权特使的我冯克莱斯特.云特,也是对真魔国全体海军的侮辱行为。这样听清楚了吗,你这位叫什么提督或巡视官的。本舰在此表明,我们并没有救助什么难民。还是你们不相信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全权特使的我冯克莱斯特.云特说的话吗?’
可能是被过于冗长的“奉王命被指派为什么什么”吓到的关系吧,马尾巴表情复杂地摇摇头。
“但、但是也该顾及我们西马隆巡视官的面子吧!
“这句话诚然没错,所以……”
巡视官们退一步摆好架势,以为他又要说“奉王命点点点以下省略”了呢。
“不然这样吧,各位官员大可尽量动员小西马隆士兵到舰内各个地方搜索。无论是餐厅或一般浴室.甚至是专供展示用的黄金厕所都可以进去。当然连舰长的假发室也不例外哟!”
塞兹莫亚吓得按住自己的头。
“你们尽管搜索舰内各个地方吧,就算是趴下来搜索都行。只不过。除了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全权特使的我冯克莱斯特.云特的房间以外.其他都可以。”
“什么?”
西马隆人露出怯懦的表情。云特扬起线条美丽的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我可是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
“知、知道了。我们相信您的名誉,就不检查您的房间吧,就算是高级士官的居住区域也一并不进行检查工作。”
可能是不想再听那段口头禅吧,巡视官连忙打断他的话。只是我没想到云特对自己被选为使者一事会那么开心。
“那、那就请这位厨房见习生立刻让开吧。甲板附近能藏匿的地方我们都调查过了,目前只剩下这个房间而已。”
“那可不行。”
魔族优秀的宰相连达卡斯克斯想表示“不行不要啊”的脸都没看就斩钉截铁地回答。
“因为这是我的房间。”
哈米——?
大吃一惊的不光是那些马尾巴巡视官。以我跟沃尔夫为首,就连散到只剩最后几个的围观群众!都讶异得把原本准备离开这儿的脚停在半空中。达卡斯克斯因为嘴巴张得太大而下巴脱臼。可怜的塞兹莫亚舰长则是左右两边的眼珠倒吊,模样有点吓人。
“等、等一下。您不是奉王命被指派为真魔国全权特使的冯克莱斯特卿云特大人吗?像您身份如此崇高的文官,寝室应该不可能分配在这种普通士兵、而且大多是新兵及见习船员居住的下阶层区域吧?这连我们小西马隆军都无法想像呢。”
“诚然如此,我的房间原本是分配在舰长室隔壁的贵宾室。但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是个男人。我可是有基于男人的坚持,不愿让舰长跟船员们知道的成人关系哟!”
“成人……”
“没错,而且非常热情。”
啥米——?那句话的意思是你有情人吗?
你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是又自己把它说出来了哟,云特。塞兹莫亚以慢一拍的动作把耳朵捂住,不过太迟了。
“您、您说这就是做那种用途的房间吗……等、等一下、等一下!”
小西马隆士兵们惊慌失措的模样煞是滑稽。而其中看起来地位最高的中年男子则抓着下巴的胡须说:
“但、但就算那是用来进行成人关系的房间,位于这种地方也太不合常理了吧?这儿吹着闷热的海风,地板上满是海鸥的粪便,墙壁也薄到连闺房私语都听得一清二楚哦。实在令人无法想像您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金屋藏娇!”
才一说出“金屋藏娇”这个名词,留着标准胡须的巡视官就害羞得连脖子都红了。看来他是个与外表完全不搭的纯情大叔呢。
不过,冯克莱斯特卿云特却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就是有那方面的嗜好!”
了不起!云特,难得你这么有男子气慨呢。顺便提醒你一下,房号是一0八哦。
“那、那方面的嗜好啊……不、不不不,等一下!我还是不明白哦。就算阁下您有那种嗜好。就算那是嗜好好了!但女士总希望有段浪漫的恋情,与阁下您有糜烂关系……唔,抱歉。跟您培养爱情的美丽女士怎能忍受……”
他甩着棕色的马尾巴,指着周遭还待在现
场的男人们。
“在这大多是海上男儿跟雄壮肌肉男到处徘徊,充满汗水、灰尘与肌肉的场所里,应该不会感到什么浪漫气氛……啊。难难难难难道说?阁下的对象是?”
冯克莱斯特卿云特激动地回答:
“我都说了!我就是有那方面的嗜……咦?”
只见西马隆男子的脸色有趣地从红到青。最后变惨白。不过这个时候动摇的只有看起来地位最崇高的中年巡视官。其他年轻的部下们都拼命压抑住快笑出来的表情。
“既、既然是——那样,这扇门就不能开了——”
小西马隆巡视官开始自行想像室内大概是什么样的人物,然后就转身一溜烟地回到自己船上。
想必他们心中充满了“冲击的真相!魔族达官显贵的性癖好’这类标题。只是现在不能当场聊这个八卦就是了。不过等回到船上之后,一定会全体叽哩呱啦地热切讨论,还巴不得尽快说给别人听呢。可能是这个原因吧,那群马尾巴踩着比起上船时还要快的脚步。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
“咦。等一下?请等一下,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我向大显身手的宰相表示感谢,并已轻拍他的肩膀。
“别那么沮丧啦。云特,喜欢肌肉男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咦咦咦?”
“对啊云特。像母亲大人她就超爱呢。”
“咦咦咦咦咦一一?”
我突然觉得好像看到洁莉夫人在遥远的天空下大喊
“我一超一爱肌肉男——”呢……这件事还是别让吉赛拉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