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陛下优雅的一天
有女儿的生活真的很棒
古蕾塔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三天回来。
那天的午后稍晚时刻,我接获古蕾塔回国的报告,于是连忙冲上连接大厅的楼梯,而且还是用连跨两级的方式猛冲。
那名基于某些原因而成为我女儿的少女,不仅是亡国皇家的后裔,同时也是真魔国的公主。
为了不让她的教育偏向魔族或人类任一方,所以她正在友邦国家卡巴尔盖特留学。
总是我们的书信于飞鸽传书往来频繁,但我们真的蛮久没见面了。
平常总是陪我慢跑的伟拉卿还笑着要我冷静一点。
“陛下,没必要这么急啦,她又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希望能早一秒见到她嘛!肯拉德,等你哪天也有了孩子就会了解我的心情。”
“我想就算是单身汉也能了解这种心情吧。”
※※※※※
一口气穿过光滑的石廊,现在的我正站在有着赘饰的门前。
“陛下,您回来……”
在卫兵口中的“啦”都还没说出口之前,我就把门推开,然后冲到爱女等候的客厅。
“古蕾塔!”
“有利!”
有辙小波浪卷度的红褐色头发、英姿焕发的红褐色眉毛、晒得黝黑的橄榄色脸颊绽开笑容,回头往我这边看。
“欢迎你回来古蕾……唔……”
我正准备冲向心爱的女儿,可是却因为动物的本能停下动作。
这里有什么东西,这屋里有着什么未知的生命体存在。
嗡!轰!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只见庞大的黑色物体以相当快的速度从我头上飞跃而过。
我的额头还可以感受到一股风吹过呢。
“什、什么东西啊!?
嗡!轰!
我耳边充满快速球掠过的声音与冲击感。
敌人以高速到处飞行,却也因为速度过快而撞上客厅的墙壁。
“古蕾塔你没事……”
“我没事啦,有利。”
少女露出满面的笑容向我奔来,双手伸得直直地把我紧紧抱住。
只不过她的头撞到我的太阳穴附近,害我痛得差点停止呼吸。
嗡!轰!轰轰!嗡!
当我们父女俩正在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黑色物体仍持续高速飞行,没吃到苦头的它仍旧拼命往墙壁撞去。
“陛下,陛下,——!”
我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美丽的教育官跟他的部下正躲在房间深处的王座后面。
熟悉的大光头被午后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怎么了?云特”
“危险哪,陛下!请不要管我们,立刻离开这个房间吧!”
“是的,陛下!那家伙很危险!那家伙很危险哟!”
冯克莱斯特卿云特跟不知为何很讨他欢心的愉快部下,正脸色大变地拼命劝阻着。
“有利,你听我说,云特跟达卡斯克斯太夸张了啦。我都已经说过它一点也不危险了。”
当我正在烦恼该相信谁比较好的时候,黑色物体又以超猛的速度从我头上掠过。它撞到头顶上的天花板之后还反弹回来。
“原来是珍虫啊。”
在场就数随后进入的肯拉德最冷静了。他从后面推着我跟古蕾塔,并要我们蹲下身来。
“把身体放低,现在它只是在天花板附近盘旋而已。”
“盘旋?哇——!它可是嗡嗡嗡的飞耶!那、那、那是什么东西?古蕾塔究竟遭到什么玩意儿袭击啊!?”
“你误会了啦,有利!我没有遭到袭击哟,那时我在旅途中认识的朋友啦!”
“朋友?你跟珍虫做朋友?”
既然肯拉德都叫它“珍虫”了,那么像它这样发出恶心的声音并到处乱飞的东东应该就是虫了吧。
“嗯!我就是靠它们才能提早三天回来的!”
“古蕾塔,你该不会是让那只虫抓着你飞回来吧!?”
少女的大眼睛因为觉得可笑而眯了起来。
“讨厌啦有利,人类又不是能在空中飞翔的生物。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是一大群嗡嗡蝉帮我们拖船拉。速度真的很快哟,简直跟乘风破浪没两样!”
嗡嗡蝉?
那是蝉?你说那个庞然大物是蝉?
此时,肯拉德发出不合时宜的感叹声。
“没错,就是那个梦幻般的生物。陛下,如果那真的是嗡嗡蝉,那它应该是久违六百多年远渡重洋而来呢。古蕾塔,这蝉的名字你是听谁说的?”
“是喜欢昆虫的船长说的哟,他因为得到珍奇的嗡嗡蝉脚毛还喜极而泣呢。”
“腿……毛……”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撞上墙壁的力道过猛,珍奇的物体在发出“啪沙”的干燥声的同时摔在地上。
真的好大一只,甚至远超过我的身高。
肚皮朝天的它姿势难看地躺在地上,并且手忙脚乱地蠕动它毛茸茸的六只脚,拼命挣扎想要爬起来。
对于生于地球,长在日本,住在琦玉县的我来说,总觉得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蝉……
“等一下!这应该不是蝉,而是某个以‘蟑’字开头的生物吧!?这不是常常在厨房出没,我最讨厌的‘蟑’字开头昆虫吗!?”
刹那间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瞧这身体的光泽、棕色的翅膀,以及长长的触角……
“才不是呢有利,这怎么看都是蝉啦!”
“就是说啊,陛下,它分明就是蝉啊!”
真的吗!?
“你们说的嗡嗡蝉就是那个在土壤里沉睡七天,在地面存活期年,生命力很强韧的那个珍虫吗?”
缩在房间角落的云特惶惶不安地问道。
“喜欢昆虫的船长也那么说哟……嘿!”
“啊,古蕾塔不要用手去摸啦!”
怎么会有那种事?我可爱的女儿居然用手去摸蟑……不,是珍奇的蝉的腹部,而且还把它翻过来。
“这样就OK了,安啦——古蕾塔前世也是一只蝉呢。”
“拜托,古蕾塔!一个人要是开口闭口都在谈前世,那就完蛋了!”
“有利你看,它们很听我的话哟!蝉先生,坐下、握手!喂,怎么不握手呢?”
可能是巨蟑……蝉心情不好吧,所以才不肯听古蕾塔的话。
但不管它是蝉还是没有脚的独角仙,硬逼巨型昆虫握手也未免太扯了吧?但是少女依旧很有耐性的重复简短的命令。
时期客厅的中央,持续上演着蝉给古蕾塔对峙的景象。
虽然它体长约达两公尺,但似乎真的是很安全的昆虫。
就连老大不小却躲在椅子后面发抖的大人,也战战兢兢地接近孩子跟昆虫。
我放心地叹了口气并把头往后仰。
结果在我往上看的视线前方,也就是接近天花板墙角的那种令人厌恶的地方,发现道跟刚才那玩意儿完全相同的物体。
“哇咧!”
是第二只。
“双、双胞胎蝉……?”
“它们不是双胞胎啦,有利。那位是蝉小姐,是蝉先生的太太,他们俩很恩爱哟不过都是公的啦。”
“都是公的!?”
“对,没错。就跟我的爸爸们一样不是吗?”
虽然我不想挑明她口中的“爸爸们”,但应该就是指我跟冯比雷费鲁特卿沃尔夫拉姆吧?
万万没想到,原来在爱女的心目中,我的地位竟然跟珍虫同等级,爸爸我可是不甘心到很想流泪呢~
“我跟蝉小姐、蝉先生成了好朋友哦。对吧,蝉先生?好了,你们也跟有利打招呼吧!”
“啾咿——嗯!”
“哇!”
昆虫忽然间发出令人难以忍受又刺耳的超音波。是牙医,那是去牙医诊所才听得到的磨牙仪器声!
“他说很高兴见到你。”
“知道了,我知道了!拜托饶了我吧!”
就算刚刚那真的是开心的声音,对日本人来说却具有很可怕的破坏力。
虽然机会难得,但我实在无法跟珍虫当什么好朋友。
倒是我女儿是在什么时候精通起控制蝉的技巧啊?不过现在不是烦恼这些琐事的时候。
虽然未婚,但是以当个好爸爸为目标的我,正面临着一件必须立刻做决定的事。
当小孩子跟动物成为朋友的时候,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话,连古蕾塔也不例外。
“有利~我可不可以养蝉先生夫妇?”
红褐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古蕾塔歪着脖子问道。
“好不好啦,求求你~”
遇到这么可爱的请求,相信没有那个爸爸可以狠下心拒绝。
不,或许真的有吧,但是对于十六岁又没有女人缘的单身父亲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啊——真是的!那只能把它们养在庭院里,绝对不能让它们上床去哦!”
“谢谢——有利我最爱你了!”
古
蕾塔用它晒黑的手臂环住我的脖子,整个人就这么吊在半空中。
从她紧紧抱着我的身体上,散发出淡淡的海水味道。
“好了啦,古蕾塔,我知道了啦!”
看来这孩子在卡巴尔盖特的希斯克来夫氏身边,学会了历史跟政治以外的事物。
“我好高兴哦,真是太好了!蝉先生、蝉小姐你们快点向有利道谢吧!”
“啾咿——嗯!”
“哇~够了,牙医师!不必道谢了,真的不必了!快点让他们离开这个房间!让它们在天空自由飞翔吧!”
“嗯!”
但是蝉先生夫妇却拼命地磨蹭撒娇,怎么样都不肯听命行事。
不过是昆虫而已,脾气竟然这么拗。
“这是怎么回事……啊,或是它们是肚子饿了。”
“既然这样更需要出去外面觅食才对啊!蝉的食物不就是树木里的树液吗?所以应该去森林寻找美味的树木啊!”
伟拉卿悠悠地叹了一口颇有深意的气,他似乎知道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实。
“这可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不过……”
“说吧,有什么话就全说出来吧!”
“珍虫的食物跟普通的蝉比起来有点独特。”
“你说独特是什么意思?”
肯拉德用他粗壮的手指一面抚摸着古蕾塔的头发,一面说道:
“它吸食的不是树液,而是血液。”
血液!
那可不是“哦~那是从爬满油菜花的蚜虫屁屁流出来的甘甜液体”呢!
“……换句话说,他们是恐怖的吸血昆虫?”
这次蝉小姐用疑问的语气发出“啾咿嗯!”的叫声,这似乎是它们撒娇的方式。
“不过也未必一定要人类的血液,而且根据我所听说的,它们只要极少量的血液,所以无法贸然断定它们就是害虫。”
突然想到什么事情的我,连忙抓住古蕾塔的肩膀问:
“古蕾塔你该不会已经在船旅的途中被吸血,思想遭到它们的控制吧!?”
“没有,古蕾塔没有被吸血哟,这件事喜欢昆虫的船长也有说过。他说嗡嗡蝉天生就是侠义心肠,因此绝对不会吸食比自己小的生物的血液。船长先生基于佩服的心态而让它们吸血,不过真的只是一下下哟。只需要一点点的血液就能供应它们三、四天的份量,而且它们还以极快的速度帮忙拉船呢。”
“原来如此,所以消耗了不少体力。”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吧,肯拉德。”
而且事态还很紧急呢。
据说绝不吸体型比自己小的生物之血液,又富有侠义心肠的珍虫夫妇——蝉先生、蝉小姐正忙着转动头部观察四周,似乎已经锁定了目标。
它们锁定的是长发发出美丽光泽的超级美型男,以及头部闪闪发亮的胆小庶民这对风格迥异的主仆搭档,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咿——!”
云特跟达卡斯克斯发出连旁人都会感到不好意思的惨叫声,而且还被慢慢逼到墙边。
“只是一点点血而已,云特!一点点而已啦!就像是被针刺一下而已……或许吧。”
“就、就、就、就、就算是那样,陛下!我也不是为了要提供血液给这种蝉才活到今天的呀……唔唔呀啊啊啊啊!”
“啊,要是被那种细管刺到的话!啊啊,救我啊!小琳琳~……”
再见了,我由衷感谢你们。冯克莱斯特卿云特、里里特拉奇中间省略达卡斯克斯。
对于你们如此壮烈的牺牲,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
我跟肯拉德一面看着被热情的巨蝉压倒在地的两人,一面用平静的语气互相交谈。
“果然是蝉。拥有那个像吸管的口器的确是蝉,并不是蟑螂。”
“先别管那些了,陛下。请问今晚要举行欢迎古蕾塔回国的派对吗?”
“嗯,就这么办,而且只要邀请几个熟识的自家人即可。还有,别叫我陛下啦!别忘了我的名字可是你取的呢。”
“对不起有利,我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这时候古蕾塔抱住我的腰,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抬头望着我说:
“有利我问你,你喜欢吗?喜欢蝉先生它们吗?这对你的珍兽收集有派上用场吗?”
“珍兽收集!?”
我怎么可能收集那种东西啊。
古蕾塔的回国省亲派对原本只想邀请几个熟识的自家人,却在精力异常旺盛的云特安排下,变成规模相当盛大的宴会。
“你看起来好有活力哦,云特。”
“没错,陛下!真不可思议,现在的我正处于精、气、神都达到巅峰的状态。真不知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是有股冲劲正从体内深处涌现呢。”
美丽的脸庞泛着红潮的云特,紧握着双拳说道,其间还不断地喘气,仿佛把蛮牛一口气灌了下去似的。
“哈——!我的精神从各式各样的障碍中得到解放,哈——!我觉得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哈!仔细想想应该是多亏了珍虫的吸血行为,让我能够毅然决然地抛弃过去一直束缚我的古老观念吧,哈——!”
“我觉得你早就抛弃许多事情了。”
反观我的情况,光是要应付趁此机会请求谒见的人或献上供品的人就已经忙到翻,反而没有时间陪我最重要的古蕾塔。
等到大型宴会好不容易结束时都已经是深夜了,早就是乖宝宝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也是棒球小子上床睡觉的时间。
脱掉靴子,赤脚走在冰冷地板上的古蕾塔发出不满的声音。
可能是学大人穿上鞋跟比较高的鞋子的关系吧,少女的脚底又红又肿。
※※※※※
“咦——为什么我不能跟有利一起睡呢?”
看到她这么难过的表情,被她这么一问得我不免犹豫了起来。
可是古蕾塔已经十岁了,就连住在号称“兔小屋”的日本透天厝的我,也都从念小学起就自己一个人睡,因此有必要让她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一间房。
呜——跟孩子分开真得好辛苦哦~
正如“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的意思,古蕾塔皱起英姿焕发的眉毛不悦地说:
“人家想说趁今天沃尔夫不在,才能独占有利旁边的位置。”
“可是古蕾塔,还没出嫁的淑女都应该要自己一个人睡哟!”
“那不然古蕾塔现在就跟爸爸结婚嘛!”
“父女是不能结婚的。”
我心想:
“这么感动的话我还能听到几次呢?”
并在心里悄悄拭着泪。这点我还真的像个当老爸的人呢。
“真——无——趣——亏人家还想教你亮晶晶先生独家秘传的恢复疲劳推拿术呢!!”
“独、独家秘传?”
老实说我有点想试试看,不过今晚还是不得不作罢。
此时,正把几名醉汉绑起来扛在肩上走的艾妮西娜小姐刚好路过这里。
至于她究竟要利用那几个人做什么事情,看来是绝对不能开口问的秘密。
“哎呀!陛下,瞧您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如果是我的魔动就能够解决的问题,我可是很乐意帮忙哦。您别误会,我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补助经费,只希望您能一起帮忙画使用前、使用后的素描,以及使用感想的问卷调查而已。”
她突然将绑在高处的深红色马尾用力一甩,然后粗鲁地丢下那堆烂醉如泥的行李。
“那么古蕾塔,为了让你今晚不会感到寂寞,请利用我的得意作品吧。”
不晓得是施了什么魔术,还是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魔动,只见冯卡贝尼可夫卿艾妮西娜小姐不晓得从那里变出五、六个枕头堆在我们面前。
“这叫做‘魔动抱枕战队之想睡在你的怀里’!好了,你要选哪一个?有因为闷热的正义感而总是睡死的红色睡眠队、由酷酷的帅哥哄你入睡的蓝色睡眠队、利用植物的香味帮助你熟睡的绿色睡眠队,以及铁定让你连梦话都是‘再也吃不下了’的黄色睡眠队,和一定让你做春梦的成人用枕头——粉红色睡眠队。其中最顶级的就是这个,重现过去欢乐回忆的白银睡眠队。顺便一提,虽然外包装都是土黄色的,但它们可都是利用据说会产生负离子的沙熊竹叶编制而成的哦。”
“好厉害哦!这就是利用魔动力来改善睡眠品质的吧?”
“其他还有能够提前得知还没看完的故事结局的爆料枕,以及因强烈的不舒服感而让使用者绝对睡不着觉的反省枕。好了,古蕾塔,选一个你自己喜欢的魔动抱枕吧。”
“这个嘛,古蕾塔要……”
眼前这堆看都没看过的流线型枕头,似乎把孩子的睡虫赶跑了。
“粉红色的最好不要选哦,它比较适合你爸爸,除了这个颜色之外的都可以。”
结果古蕾塔抱起绿色的细长枕头,并且俏皮地在我脸颊留下晚安之吻后就离开了我的寝室。
被留下的我们,面对用途不同的寝具不知如何是好。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焦点,肯拉德悄悄在我耳
边说:
“你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粉红色枕头看……你想试试看吗?”
“当然啊,这对没有女人缘的男生来说,可是最起码的乐趣。这跟想偷看旅馆里的付费锁码频道的道理是一样的。”
伟拉卿那没有一丝不悦的侧脸上,露出知我者命名者也的态度。
“既然你的语气这么坚定,我也不便阻止,那你就拿吧。陛下正值青春期,也懂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了。”
“可是云特正用可怕的眼神往这边看耶。”
“……原来如此。”
他用大拇指跟食指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就抓起粉红色的枕头。
结果云特露出诧异的表情说:
“肯拉特,你要拿粉红色的枕头?”
“看你这么讶异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我是寂寞的单身汉啊。还是你想用这个枕头?那不然让给你好了。”
“不、不必乐!我怎么可能做那种厚颜无耻的事情呢!况且我这个人只要一换枕头就会睡不着觉呢!”
“你还真神经质呢!那么,陛下你就用这个吧,偶尔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也是不错的哦。”
肯拉德一面把白银枕递给我,一面对着如果不是粉红色枕头,其他的就没什么差,并因此感到失望的我小声地说:
“等一下再交换吧。”
“那么剩下的红色跟蓝色枕头就同时拿给冯波尔特鲁卿用用看吧。到底哪一个魔动枕会胜出?古音达又会吃到什么样的苦……会得到什么样的睡眠呢?还真令人好奇呢。”
原来她自己连一个枕头都不想试验,只想靠别人来收集资料。
艾妮西娜看起来总是那么地开心,她那天蓝色的眼睛即使在深夜,依旧发出有别于知性与好奇心的某种危险光芒。
古音达还真是可怜哪,我也只能够祝他的人生幸福快乐。
“好极了~练习赛的代打击出了再见牺牲高飞球,击出再见牺牲高飞球……”
遗憾的是它似乎没有搭载选择梦境的功能。
如果是平常的话,血盟城的晨间活动总是很晚才开始。当我跟伟拉卿结束每天的慢跑训练时,城里的其他成员才开始活动。
厨房跟军营的人们当然是开始忙着他们自己的工作,但事实上负责整座城运作的冯克莱斯特卿跟冯波尔特鲁卿,几乎全年都采取弹性上班制。
但是唯独今天不一样。
天还没亮的时候,肯拉德就说今天有特别行程而过来叫醒我。
“有做什么美梦吗?”
“嗯……我一直梦见跟许多可怕的公人鱼游行……那算是我过去愉快的经验吗?”
“幼儿时期的记忆通常都很模糊。抱歉没有跟你交换成功,因为我回到寝室的时候你已经睡得很熟了。”
我坐在床上用力地伸展身体。
可能是缩着身子睡觉的关系吧,脊椎周围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就是说啊!那场生疏的宴会把我搞得好累,让我不知不觉在三秒内就呼——地睡着了。连沃尔夫凌晨回来都没发现呢。”
第二天一早才回来的冯比雷费鲁特卿在在我旁边打了好大的哈欠。
“真是的~你美少年的形象全毁了。”
“要泥环(要你管)!”
“虽然两位才刚睡醒,一时还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必须请你们尽快用完早餐。总之,得趁古蕾塔还没起来的时候把事情完成。沃尔夫拉姆,要吃早餐吗?”
肯拉德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对侍从招了招手。此时熟悉的侍从一边推着银色手推餐车,一边安静地走了进来。
这算是客房服务,也是每天早上都会经历的优雅程序。
“你要吃吧,沃尔夫?没有好好吃早餐时不会长高的哦。对了,你已经八十二岁了,应该也没得长了。”
“我只要喝茶就好,昨晚有点喝太多了。”
亏他还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居然喝到宿醉。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他的脸也有点浮肿,而且可能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连肌肤都有出油的现象呢。
“对了,你昨天竟然中途离席,你是去哪儿……啊,对不起,刚刚我不小心侵犯了你的隐私。其实我并无意过问你恋爱方面的事情。”
反正不用多久你就会自吹自擂到连狗都嫌了。
“什么恋爱方面的事?才不是呢,是我有旧识来访。别把我跟花心的你混为一谈!”
“是是是,对不起。”
我从排列在餐车上的盘子之中挑了鸡蛋料理试吃。
“不过啊——我倒是稍微有点放心了呢。”
“放心?”
“就是知道你也有同年龄层的朋友这件事。啊,就算不是同年龄层也无所谓啦!因为你明明看起来这么年轻却一天到晚窝在城里,让我很担心你是不是都没有朋友,你偶尔也当一下同学会的发起人,跟学生时代的朋友见见面嘛。”
“谢谢你的鸡婆!”
他把接过来的热红茶就这么摆在床头桌上,连喝都没有喝。
似乎有低血压毛病的美少年再度缩进被窝里。
看来他打算睡到中午呢。
“这样很不健康耶,怎么会喝到起不了床的程度呢。”
看着弟弟那幅糜烂的模样,肯拉德苦笑着。
“没办法,看来冯比雷费鲁特卿是请病假了。”
“你说特别的行程是指什么?究竟要怎么安排呢?”
我端着热腾腾的早餐移动到客厅,一面把熟悉的学生制服衣领扣上,然后就准备动工。
“关于演习的事情就由我来说明吧!”
一大早就HIGH劲十足的高大男子,潇洒地穿过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是甩着浅灰色长发的冯克莱斯特卿。
“云、云特。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啊?”
“Ofcourse!早安,陛下。今天的天气依旧非常晴朗,西南的微风让气温跟往年一样,是非常适合进行暗杀演习的好日子呢。”
“暗杀演习!?”
我的脑子立刻浮现出排排站的黑衣忍者集团。“将军,您的命小的要定了!”还有十字镖、烟雾弹、水遁之术、冲天猫(注:日光江户村的吉祥物)、日光江户军团村。到底是日光?还是江户?还是猴子?还是村子?给我讲清楚说明白(注:位于日本枥木县日光市的日光江户村是有忍者表演的主题乐园。而日光也有著名的猴子军团表演。)!
现在、要让我、做那种事!?
“这、这个国家需要国王亲自参与暗杀的任务啊?不、不行,暗杀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它绝对不是好事,但万一情势所逼……呃——还是照哥尔哥(注:哥尔哥13是日本漫画《哥尔哥13》的主角狙击手。)比较保险吧?你们也知道我既不是能挥出杀人界外球的强打者,也没有足以冲撞跑者头部的强韧肩膀啊。”
“太、太扯了啦,陛下!”
超级美型男的眉毛往下拉成八字眉,还紧张地用力摇头,他那梳理整齐、轻飘飘的长发也跟着摇晃个不停。
“我们是不可能让魔王陛下亲自动手的。这可是为了陛下的人身安全,加强周遭的人们在面临紧急状况时所做的演习。”
“啊,什么嘛!原来这不是叫我练习暗杀别人,而是保护我不被别人暗杀的演习啊。啊—太好了,我还以为要被迫拿着会射出红点的步枪,然后把眉毛画得粗粗的呢(注:哥尔哥13的造型)。”
“这是历代魔王陛下每年都必须执行一次的勤务……除了洁莉上王陛下以外。”
“为什么唯独洁莉夫人不用呢?”
“这个嘛……”
云特露出遥望远方的悲伤眼神,像是在回想过去苦难的日子。
“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伤害洁莉夫人。非但如此,就算是派一百名身强体壮的士兵,也无法伤她一根汗毛。”
“好强哦,她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他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意义深远的气。
“岂止厉害。那些刻意接近想暗杀她的男人,总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而自食恶果……”
“等一下云特,照你这种说法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表示洁莉夫人曾遭遇到多次暗杀行动喽?”
我一直以为真魔国的治安很好,没想到并不平静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为我是容易遭到暗杀的窝囊废,所以要靠防止暗杀演习来作危机处理对吧?”
“您误会了,陛下!云特从来就不认为您是什么窝囊废!陛下就像……对了,如果要形容的话,您就像是盛开在穷山僻壤之地让人感到‘窝’心的一朵百合花;亦或是国宝般的智‘囊’者,更有甚者该说您是在这成败兴‘废’的世上独一无二的花朵。”
“——与其听你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我宁愿你直接挑明说我是窝囊废。”
“总之,我们必须趁古蕾塔还没起床的时候完成这项工作。”
肯拉德一边把热腾腾的红茶倒进茶杯,一边继续说道:
“要是让那孩子听到‘暗杀’这个字眼,只怕会刺激到她的心灵。原本是预计
在她回国省亲前进行的,想不到她因为珍虫的帮忙而提早抵达了。”
“——就是说啊。”
这让我想起跟古蕾塔的那段冲击性的邂逅。
虽说是出自逼不得已的情况,但是那孩子企图持刀暗杀我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正因为是绝对改变不了的过去,所以她本人也非常懊恼。
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正拼命跟自己犯的过错抗战着。
“我也不想让古蕾塔受到更多的折磨。知道了,我会立刻吃完的,我们快点开始吧。”
我咬着刚烤好的香喷喷面包,看来今天没有时间慢慢品尝了。
在城内的演习……就是要像闯鬼屋那样,学习如何冷静应付从街道转角跳出来的,做怪兽打扮的士兵,然后……顺利通过的我们一行人还得带着伙伴离开街道,紧接着就是在游行中的市区进行演习。
“……路上都没有人耶。”
平日热闹非凡的白色与米色的石造街道,现在竟意外地寂静无声。
“那当然喽。为了这次的暗杀演习,我们早就通知全体市民这里在中午十二点以前是禁止通行的步行者地狱(注:日本银座、秋叶原及新宿区会在假日开放原本给车子走的马路让行人通行,并称之为‘步行者天国’。这里是用来形容反其道而行的做法)。
“步行者地狱……如果在这种特别安排的环境下进行演习,遇到实际情况时会不会起不了作用啊……”
“本来早上这个时间是市场跟商店街交易最热络,也就是生意最好的黄金时段。”
“哇,天哪!其实根本没必要让全体市民配合进行这种不晓得会不会发生的暗杀演习。”
“但真魔国全体国民全都是陛下的仆役,只要是对陛下有益的事情就该把店门关上彻底配合,并躲在家里屏息默默祈祷这场演习顺利完成才对。”
“云特,你听我说啦!我不希望自己因为这种事而遭到人民唾弃……”
正当我们站在标示“牛AND蛙”的店家转角处的时候——
“弓箭队,准备——!”
“哇!”
冯克莱斯特卿绷紧秀丽的脸庞,并用他清脆的美声发号施令。
这是从勉强算是建筑物的屋顶处,同时站出一群前一秒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的弓箭手。害怕过度的我连忙抱头蹲下,深怕自己会遭到攻击。
但从真魔国境内挑选出来的优秀精英护卫队员,精准射穿的不是我们,而是从每户屋角跃起的立板。
总共大约十来块的立板,上面全都画了不同的人像。
不仅是彩色的,还配合每个角色做出等身大的尺寸。有推销香蕉的老板、手持水晶球的老人、捧着一堆东西疑似家庭主妇的女性。
嗯?家庭主妇?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误射一名购物中的太太!?真是的,这太糟糕了。怎么可以让普通的无辜市民受害呢?”
冯克莱斯特卿双手叉腰,然后发出豪迈的笑声说:
“陛下,请你仔细确认一下那名女子手上拿的东西。”
“咦?”
我仔细端详板子上描绘的女性。她看起来像是极为普通的家庭主妇,手上还捧着一袋装满食材的袋子。无法完全放进袋子里的法国面包还突出十五公分左右。
“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吗……”
“请仔细看那条长形面包。外形虽然看起来很像面包,但实际上却是剑柄!正在买菜的年轻主妇为什么会藏有长剑这种武器呢?因为那名女子是伪装成家庭主妇的敌方刺客,多亏我方优秀的护卫部队识破了她的伪装。”
“咦,但是看起来很像是普通的面包啊。就算真的是剑,说不定也是她先生托她去打铁匠哪儿取回来的东西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该怎么办才好?那就跟太太帮丈夫去干洗店拿西装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我明白,但那是不可能的。”
冯克莱斯特卿依旧故作镇定,接着把胶合板翻过来,开始阅读背后的说明。
“邪恶组织女性工作员三号,代号名称是‘纯爱年轻太太’虽然有着惹人怜爱的外表,内心却是冷酷无比。无论多么困难的任务都能冷静沉着地达成使命,而且丝毫不带个人私情。武器是藏在大腿的飞刀。从袋子露出来的物体看起来虽像是剑柄,但其实是真的面包……呼~好在,她果然是敌人。”
“结果那根本就是法国面包嘛!话说回来,这些人形立板每个都有如此详细的设定啊!?”
“那当然喽,陛下。因为这些可是国内所有人形立板制作专家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创作出来的杰作哦。顺便一提,这是代号名称‘工作的老板’,这是‘瞎掰占卜师’,倒在那儿的是总理‘爱猫族赫鲁雪夫’。”
“赫鲁……原来他喜欢猫啊?不对,其实没有必要制作如此精细的人形立板吧?”
我突然替在店铺角落与木桶后面被射穿倒地的人形立板感到可怜。为什么要连这种小事都如此在意呢?
冯克莱斯特卿傲气十足地仰着脸说:
“您对这百发百中的成绩觉得如何呢,陛下?您对我国护卫部队的优秀表现是否满……唔!”
突然有泥巴溅起来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脏了云特美丽的秀发。
原来是悠哉飞过天空的小鸟在他头顶处投下“黄金”,绿白相间的粘液从他的额头上滴了下来。
※※※※※
一直保持沉默的肯拉德耸着肩膀说:
“看样子还不擅长应付来自上空的攻击呢。”
“这样取笑云特太坏了啦,肯拉德。如果差个几公分的话……你看,或许就命中我了,现在等于是云特代替我遭到便便攻击。”
“……没错。”
“啊?”
我们俩都听不清楚低着头的教育官讲了什么话,因此异口同声地反问。冯克莱斯特卿云特握着拳头微微颤抖。
当他一抬起那张严肃的脸,只见他吊高眉毛、嘴角因愤怒而闭得紧紧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仿佛看得到蓝白色的火焰。
“那只鸟……那只鸟正是想攻击陛下的暴徒!你们还杵着干嘛?快把那只无礼的鸟给我立刻拿下!抓住之后就用平底锅来做炸鸟大餐!”
“等一下、等一下,云特!这太扯了啦!大便又砸不死人,鸟大便是杀不死我的啦!”
“陛下,您怎么可以这么没要没紧的呢!它根本就是预谋动摇、颠覆我国的敌人所派来的可恶刺客。我曾听说西方的咒术师有人能让鸟儿唱歌,犹如操控自己的手脚般地操控自如。”
“你是说鸟人比赛吗?”
“不,名称我是不太清楚……总之,来人啊,快抓住那只鸟,唔唔快去抓、快去抓!”
我看他已经气得怒发冲冠了,这么一来连我都搞不定他了。耸着肩表示:“真拿他没办法”的肯拉德则是对屏息以待的士兵们表示:
“冯克莱斯特卿已经疯了,去叫相关主管或吉赛拉过来。”
他还有主管吗?不过在负责人抵达以前,演习中的街道发生了更重大的事情。在这连一只小蚂蚁都无法通行的步行者地狱,而且还有精英护卫队队员完美守卫着的国王面前,竟然硬生生地出现了一名小我好几岁的少年。
“陛下……”
“你、你是怎么进来……”
而且他手上还抱着一把大剑。
虽然是收在剑鞘里,但是大致看得出它的长度跟重量。
那不是普通小孩有办法使用的武器。
“有坏人——!看我斩了你!”
“等一下啦!你冷静一点,云特——”
肯拉德避开激动的教育官,仔细端详对方的脸。
“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是打铁匠席克德的小儿子对吧?我记得他都是为了负责维修农具跟厨房用具才在城里出入的嘛。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拿着一把这么大的剑呢?”
外表看来年约十二岁左右的少年,不安地转动灰色的眼睛一面回答。
“我叫做赫利欧。那个、那个、这是……这是爸爸他为了献给国王而铸造的剑。他说一定要献给魔王陛下……”
“那么赫利欧,为什么席克德不亲自拿进城呢?只要在进城献贡品日申请谒见国王不就得了?而且昨晚就有贴出告示说,因为今天的演习,这里将变成全民禁止通行的‘步行者地狱’。”
少年的声音颤抖得让人不由得觉得他很可怜,不过该说的事情还是得让他听清楚才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在爸爸有生之年把这把最棒的剑献给陛下,因为这是爸爸他最大的梦想。”
“有生之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小小的身躯不断地对插嘴反问的我叩头央求:
“求求您陛下,这是继承家业之后就一直锻造农具至今的爸爸的梦想。他说就算一次也好,一定要在自己死掉以前把最棒的剑献给陛下。”
少年把离开剑鞘的剑递上前。
剑柄上有着精美的植物雕刻,刀身则丝毫没有半个污点。
那精细优美的剑
身与其说是拿来战斗用,当作彰显权威的装饰品反而让人感觉更有价值。
我慢慢举起双手,伸向赫利欧手上的艺术品。
“朕欣然接受。”
“陛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帮我转告你父亲,谢谢他送我这么棒的东西。”
少年终于放心了,他那原本充满不安的灰色眼睛正被涌现出来的泪水淹没。
正当我的指头准备触碰那冰冷的金属时——
“不行!”
我正心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就在我脸回头都还来不及的当儿,一阵微风从我腰际掠过。我想伸手抓住声音主人的肩膀,但孩子敏捷的身体却从我的手臂擦过!往站在我面前的少年狠狠撞去。
“啊,”
赫利欧翻了个筋斗摔在地上,没有抓牢的剑则掉在石子地上,并发出清脆的声响。肯拉德很快就把它拣起来。
“古蕾塔!?”
只见晒成橄榄色的肌肤,还留着红褐色小波浪卷头发的女孩就挡在我跟少年之间,还尽可能伸长她纤细的手臂。
把打铁匠的儿子绊倒的,是昨晚累到现在应该还在睡觉的古蕾塔。
“我不准你碰有利一根汗毛!绝对不许你碰他!”
红褐色的眼睛像野生山猫般闪闪发亮,努力威吓着她视为敌人的对手。
因过度激动与紧张,她的肩膀还微微颤抖着。
她只在睡衣外面披着一件上衣,头发还因为刚睡醒而乱翘着。
“古蕾塔绝对无法原谅任何想伤害有利的人!”
“……咦……我怎么敢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
结果年纪较大的赫利欧反而被吓到,跌坐在地上的他还因此惨白着一张脸。
护卫队的士兵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帮他站起身来。
我把双手搭在勇敢的女儿肩上,为了安抚她而开口表示:
“你误会了,古蕾塔。这孩子只是帮打铁匠把剑拿给我而已。”
“可是他拿剑对着你啊!”
“他就是要把剑拿给我。”
“我不管!”
古蕾塔甩着小波浪卷头发打断我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惨叫。
“我不管啦,有利!他很可能在骗你。或许是为了接近你才撒这种谎的!”
“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小孩哟?”
“不行!”
虽然只是简短的否定,但声音却充满悲伤,还微弱到快要听不见。
但没多久又变成充满强烈感情的语气。
“正因为是小孩子才不能相信。”
因为激动嘶吼的原因,她的背撞到了我。好热啊。
“不能因为是小孩就认定对方不是坏人。”
“为什么……”
“因为古蕾塔就是坏小孩嘛!”
她依旧张开双手站在前面想保护我。
“古蕾塔曾经想伤害有利哟!就是想、想刺杀你哟。虽然我是小孩子,虽然我只是个小孩,却也做过坏事,我做了这辈子都无法让人原谅的事情,我犯了罪哟!所以不能因为是小孩子就轻易相信他们!既然手上拿了武器,那……那就不是……不是好孩子!”
声音最后慢慢嘶哑消失。我在心想着:
“别哭了,请你别再哭了。你不需要那么拼命地赎罪,我不希望你那么拼命跟自己犯的过错抗战。”
我蹲下来硬把她转过来面向我,然后紧紧抱住她。她身上有些许绿意的味道。
“没那回事,只要是小孩就全部都是好孩子!他们不会计划做什么坏事的。古蕾塔是个好孩子哟,从一开始就是个好孩子。你很活泼、有勇气,而且又温柔。你应该知道,你是我最宝贝也是全世界最喜欢的女孩哟。”
“才不是那样。才、才不是……才不是……”
“其实我都知道哟,只是你可能没有发觉到。毕竟自己是不会察觉到那种事的。”
我倏地低头看去,发现少女赤着脚。我才刚想问她:
“你怎么没有穿鞋子?”
但是话却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这一路上她大概还被石头绊到过吧,大脚趾的指甲还渗着血呢。
“你光着脚从房间……跑到这里啊?”
她不惜流血拼命伸直双手保护我。
“谢谢你。”
“因为……”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服,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不断地流下来。
“我希望……能帮上有利的忙。”
我没有反问她原因。
“古蕾塔想帮有利的忙。因为不那么做的话……”
肯拉德把手搭在抽泣的少女肩上,轻声地安慰她说:
“冷静点,慢慢吸气,这样就会慢慢停止哭泣了。”
在一旁陪哭到满脸鼻水的云特,一面将手帕递给古蕾塔,一面委婉地催她离开。
我则紧抓着她的肩膀打消云特的用意。
“没关系。”
少女的头就靠在蹲下来的我肩膀附近,她的额头一直在我的衣服上磨蹭。
“就让她这样没关系。”
“可是陛下……”
“我说没关系。对了,抱歉害演习不得不延后结束,而且连原本想隐瞒的对象也发现了这项训练。我先跟你声明一下,古蕾塔。”
我立刻把目标转回准备谈话的对象,而且用手臂的力道代替大声训斥。
“这跟你是否帮得上忙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我从来也没想过这种事情。你觉得我会讨厌帮不上自己忙的孩子吗?我像是那种人吗?”
少女忍住哭声,用已经湿润的眼睛往上看着我。
“……我是那么差劲的男人吗?”
“不是的,你不是,这只是古蕾塔的想法啦,而且艾妮西娜也曾经这么说过,但是我只是想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想法嘛!”
“你不需要学大人思考什么讲不讲义气的事情!”
“不,这跟大人或小孩没有关系哟!如果不用言语或行动表示自己的感谢,最后就会失去爱哦!”
古蕾塔一脸正经地说个不停。
“听说有很多夫妻就是因为那样才分手呢!”
“夫妻!?”
艾妮西娜到底对她灌输了什么教育啊?
而原本众人憋住声音陪哭的感动场面,竟在这一瞬间同时僵住了。全都是“结果是毒女搞的鬼?”这个冲击性真相害的。
至于古蕾塔则露出佩服的表情环顾四周说:
“我就知道,大家一听到艾妮西娜的名字就立刻连背脊都打直了。艾妮西娜果然很了不起,看来他很受众人的尊敬呢。”
大家在心里拼命“不对、不对”地反驳。
“请问……”
完全被遗忘的赫利欧,以跟刚才同样的姿势开口问道。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打断眼前令人感动的亲子画面吧,所以声音显得细微而不清晰。
“艾妮西娜大人很厉害吗?”
“很厉害哟!”
“……是很厉害——”
古蕾塔立刻纯真地回答,我跟云特、肯拉德则是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这表示我们认定的意义相当不同。
“那么艾妮西娜大人也能治好我爸爸的病喽?那个……其实我们有找过医生,但每个都是面有难色地摇头说不知道爸爸的病因是什么。”
“生病?对了,你刚刚说过是代替父亲来这里的。无论如何都要在父亲有生之年把剑……有生之年!?你爸爸生了那么严重的病啊?”
我一下看着肯拉德手上的剑,一下看着少年的脸。还不是站得很稳的赫利欧脸颊上还有几道白色痕迹,应该是已经哭到眼泪块哭干了吧。
“如果要治病的话,找吉赛拉或许比艾妮西娜还更适合。总之赫利欧,你家住哪里?我们会把优秀的军医一起带过去的。”
严肃的护卫兵们又开始骚动起来。某人喃喃地说:“怎么这次变成上士大人啊?”
“啊?什么,只是上士?我还以为吉赛拉的阶级更高呢!?”
“不,实际上是比那个阶级稍微高一点。”
虽然是她的养父,但云特却往右斜方看去。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一直飘个不停。
听说她们俩刚好在一起喝茶,所以毒女与上士大人就两人一同前来了。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年轻士兵,则是绷着一张脸报告这项消息。
“她们两位竟然凑在一起!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而且还走在一块儿。”
他的声音几乎不成音调。
随着红艳似火的红发慢慢接近,周围的紧张感也随之升高。
而且跟往常一样,脸色微恙的冯克莱斯特卿吉赛拉晚了一步才看到人影。
“两位一起来的话可就保险多了……喂,等一下!为什么大家都怕成那样啊?”
只要想到冯波尔特鲁卿古音达每天所吃的苦头,也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会害怕红色恶魔毒女——艾妮西娜了。
可是,为什么连那个充满慈悲心又有双温柔玉手的美女军医、治疗系魔族NO.1的吉赛拉也让他们产生了如此恐惧的
反应呢?
这实在是令人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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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她们俩凑在一起就会施展什么合体招数?
打铁匠的儿子——赫利欧他家就位于看得见城墙的街道西方。
那是一栋把一楼当工厂,二楼当住家的住办混合透天厝。
可能是考虑到本身工作会产生的噪音吧,他家跟周围其他住家之间都保有一定的距离。
再加上我们没有事先通知就骑了几匹马过来,想必会给邻居造成许多困扰,所以我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辞令跟人家打招呼。
然而现场连基于好奇而从窗户窥探的脸,或从其他地方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没看到。
放眼望去只有我们几个人影,简直就像鬼镇一样。
“要是让众人知道陛下来到这里,一定会造成一阵小恐慌。虽然您在国内却没有百姓出来迎接,关于这点必须请您稍微忍耐一下。”
下马之后,包括古蕾塔在内也从头被套上满是灰尘的披风。
“什么啊?别说是恐慌了,根本连一个居民都没有嘛!而且也不需要那么戒慎恐惧,只要走进房子里就不会被发现啦!”
“这么安静的确是很奇怪。”
肯拉德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云特反而自豪了起来。
“这就证明当局有彻底实施步行者地狱的措施,王城里百姓的忠诚度真是太令人敬佩了。不过那也是因为陛下是一名好国王,才能让全体国民……啊~等一下!等等我啊,陛下!”
云特的话才讲到一半就脸色大变。
“您该不会打算一起前往病发现场吧?这里可是病患的家耶,而且是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怪病耶!陛下您竟然打算进入那样的场所……我光是想象就……里面一定满地都是血……还发出焦臭味!”
“你在乱想象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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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潇洒走来的艾妮西娜小姐,一面从旁边穿过一面干脆地说到,手里还提着一只装有小鸟的笼子。
“早安,陛下,您好吗?听说暗杀演习好像因为某个突发事件而以小失败收场呢。”
她之所以没有说大失败,算是她个人的小小体贴吧。她那绑在高处的深红色头发依旧气势傲人。
“动不动就夸口说有多优秀,但终究只是一群臭男人所组成的护卫部队。照理说这步行者地狱应该连一尾泥鳅都进不来,结果却让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闯到陛下面前,这么没用的军队根本就不能信赖。想不到冯波尔特鲁卿只是暂时不在,军队就立刻变成如此无能的团体。冯克莱斯特卿?”
天蓝色的视线在云特的上方停住。
“你的头发沾到大便了哟。”
“唔!”
说话果然毫不留情,几名士兵纷纷咳嗽假装清喉咙。
“啊,艾妮西娜小姐!那鸟笼是?”
奢华的银色铁笼里有只鲜黄色的小鸟正歪着嘴巴。是一只配色很有巴西风格的金丝雀。
“这个嘛?这是‘魔动臭气探测器金是怯’。能够在我们进入建筑物或洞穴以前判断里面是否有毒气。”
“哇~那如果里面弥漫毒气的话,这只金丝雀不就会代替我们牺牲了?虽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它还真是可怜呢。”
“可怜?它既不会死,本身也不是活的生物哟,因为只是魔动制品。”
“咦,但那不是金丝雀……”
“都说是魔动制品了!”
从它简短的叫声及歪着头的模样判断,不管怎么看都是真正的小鸟。
可是在提出反驳没多久,艾妮西娜就打开工厂大门,并把鸟笼往那个方向高高举起。
这时小鸟歇斯底里地鸣叫。
“金金金、金是怯——!”
“这也难怪。就连我的嗅觉都闻得到这里充满相当刺鼻的臭气。”
赫利欧有点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
“对不起,因为太忙了,所以我忘记把厨余拿去丢掉。”
还真是无暇整理的打铁匠住处。
“伤脑筋。纵使已经推测到臭气的原因之一,但既然魔动臭气探测器起了反应,就不能毫无任何装备就闯进去。现在唯有请冯克莱斯特卿的父亲提供魔力,紧急把魔动防护衣……”
这时吉赛拉突然出现在视线的范围内。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用一根食指把士兵们叫到跟前。
她不悦地半眯着眼睛,嘴角还整个往下拉。
吉赛拉这个样子我还是头、头一次看到。
只见士兵们个个像看到老虎的小白兔,一面发抖一面紧张地集合。
“吉、吉赛拉大人!”
“你们……”
她倏地吸了一口气。
“全给我把皮绷紧一点!”
“咿——”
接着,她依序在排成一列的士兵脸颊上赏了一巴掌……不,是帮他们吆喝打气。
“对面的那些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只会在安全的司令部里舒舒服服下令的圆桌组哦!?要是让他们抢先一步,身为士兵的你们也未免太丢脸了吧!?你们连根小指头差不多的小小骨气也要舍弃吗!?”
“真是非常抱歉,上士大人!”
“如果还有一点军人的骨气,就立刻给我冲进去把等待救援者救出来!你们这群慢龟!”
“是!了解了,上士大人!我们立刻冲进去!”
刹那间我的上半身整个凉了半截。
根本是魔鬼,她根本是魔鬼上士!而且对艾妮西娜似乎还抱持着强烈的敌对意识呢。
这两个人同桌喝茶的模样,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士兵们听到有如王者般的上士下的命令后,无视于我的讶异,立刻像黄金鼠那样慌慌张张地冲进打铁匠的家。
既没有做毒气探测,也没有穿什么防护服,在十秒钟之内就把躺在床上的一家之主搬运出来了。
“已经成功救出了,上士大人!”
“他还有呼吸,上士大人!”
“厨余的腐臭味真的很浓,上士大人……”
“嗯!‘我终于见识到真魔国的军人魂’……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虽然连我们都觉得多多少少也得夸奖一下他们,不过吉赛拉上士可是激进派的。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怎么可以把染有疑似开放性感染的重病患者抬到陛下旁边!?就算是一等兵也不能犯这么愚蠢的过错!全体都给我把头剃光重新再念一次军校!”
“真、真是非常抱歉……”
这个云特口中的精英集团、表情凶恶的真魔国护卫队已经个个眼泛泪光。
另一方面,吉赛拉或许是已经发完飙了,她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与其说是转变,不如说她是变回正常的人类。
“陛下,真是抱歉,让您看到这么难看的场面。”
“不、不会。没关系啦!”
这时我突然看到古蕾塔湿润的眼睛。
“古蕾塔,你吓着了吗?”
“……吉赛拉……好酷噢……”
惨了!
“爸爸、爸爸!”
吉赛拉用尽全力把紧抱着父亲不放的少年跟病床一起拉开,好让我离病人远一点。
她不顾自己也有被感染的危险,坚守医疗工作者的岗位,蹲在患者旁边。
此时,映入眼帘的只有她那没有血色的手腕,以及被她的手指握住的男人细瘦的手臂。
这时候在他面如土色的肌肤上,有许多地方浮现出类似树叶形状的绿斑。
“这、这是?”
“怎么了——吉赛拉——”
“是每六百四十五年流行一次的传奇怪病——艾草热!”
“你、你说什么——!”
这周期怎么跟“大化革新(注:唐太宗贞观十九年[西元六四五年],日本孝德天皇即位,建元大化,有僧旻、玄理等人辅佐孝德天皇从事政治上之维新改革,一切典章制度,都取法于唐朝,史称大化革新)”推动的时间好像哦?不过看到云特、吉赛拉父女这么有默契地出现讶异的情绪,可以明白这是非常严重的疾病。
“难怪连医生都束手无策。因为放眼全国也找不到真正治疗过艾草热病例的人。”
“那么,这种热病的治疗方法已经研发出来了吗?既然是六百四十五年前的流行病,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早就找出发病原因,成为能够完全治愈的病了吧?”
“这个嘛……”
不管声音或语气都已变回治疗系军人的吉赛拉,以一脸遗憾的表情含糊其辞着。
“基于它只是一种短暂流行的疾病,流行的时间也非常短,在病菌还没来得及留下任何踪迹之前就已经消失,所以别说是正确的治疗法了,就连发病的原因是什么都还没查出来呢。”
“咦,连感染源也不知道吗!?”
“是的,而且如果真的是艾草热的话,想必周遭的成人们也被传染了……”
“不好了,阁下!”
几名似乎是伟拉卿属下的部分士
兵,并没有受到上士大人的影响,他们从附近的民房跑了过来。他们不晓得什么时候被派去附近调查了。
“怎么了?”
“难怪这里的百姓对我们的出现所引起的骚动毫无反应,因为周遭的百姓全都卧病在床。而且别说是这儿的居民了,就连看诊的医生都病倒在客厅的长椅上呢。光是我们诊断就有五人重病,有八个人还只是初期症状,目前真的处于未明的状况。”
“那孩子们呢?”
“关于这点,神奇的是小孩子好像都没有遭到感染,他们只是束手无策地在一旁担心害怕而已。总之刚刚已经让他们到外面来了。”
肯拉德点点头,接着只是用狼烟联络医疗本队。
“看来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要是连我们也受到感染就糟了。”
好冷静啊,只希望他不会像吉赛拉那样突然改变态度。
“就只有孩子没受到感染这点来看,还真的跟艾草热的症状一样呢。”
“原来如此,艾草热……”
听到吉赛拉这番沉痛的报告,艾妮西娜露出想摸摸鼻子的表情。
“干吗一副很不屑的态度!”
“因为那不是毒啊~”
可能是病因激不起她的好奇心吧。艾妮西娜像欧吉桑一样,一边用拇指摸着鼻尖一边喃喃说道:
“不过六百四十五年的周期……六百四十五……六百四十五……我好像在哪儿看过这个数字耶~”
我实在很想跟她说“是大化革新,就是大化革新啦”,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因为要是打断了她的思考大计,搞不好会被抓去当实验的对象呢。
“这种想不起来的感觉实在很痛苦。不,这反而让我更希望想起来……啊!”
表情突然发光的冯卡贝尼可夫卿轻轻拍了一下手掌,然后说出我昨天下午才听到的那个不祥名词。
“是嗡嗡蝉!”
听到她这么断定,我不知不觉赶紧帮自己辩护。
“咦~不、不是我,把那些蝉带来的并不是我啊——”
“那些蝉?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啦,文献里真的有记载,说嗡嗡蝉渡海到真魔国的正确周期是六百四十五年一次。从今天回溯计算的话,上次还有上上次的周期也都是六百四十五年呢。”
原本盯着病人看的吉赛拉抬起头,这时候的她是处于治疗系模式。
“艾草热的大肆流行也是在六百四十五年前;而上一个六百四十五年前曾发生过症状非常类似的猪草热而在民间造成骚动。当时也实在找不出正确治疗法的情况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了。可惜当时的纪录并没有留下来。”
我则是以医疗先进国家的日本国民身份说出非常普通的意见。如果蝉飞来的时期跟传染病的蔓延时间是那么一致的话……
“只能猜测是蝉从海的另一端把细菌带过来……”
“这样蝉不就对治疗法有帮助了吗!?”
什么——!?这个结论也太扯吧?魔族的想法真的很难理解。
“一定是那样没错,冯卡贝尼可夫卿!天哪~我怎么没有发现到呢?笨哪!笨哪!笨哪!我真是笨!吉赛拉,你的头盖骨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是泥巴?锯木屑?还是腐臭的牛粪?”
她连自责的时候都用魔鬼上士的语气。
“如果传言正确的话,嗡嗡蝉在不久之后就会渡海迁徙而来,那么我们就等待蝉的到来,再跟它们一起寻找治疗法吧。”
巨蝉成了提升医疗技术的重要关键啊……我怎么会有如此空虚的无力感呢?
至于看着两名成人女性兴奋模样的古蕾塔,则抬起原本靠在我腿上的头,她的肩膀上还有我搭在上面的双手呢。
“蝉先生他们已经来了哟!”
“你说什么?”
“我说——蝉他们已经在昨天跟古蕾塔一起来到王城了。”
艾妮西娜随即闭上嘴巴。
她眉毛突然挑高,充满理性的天蓝色眼睛则睁得圆圆的。
“不会吧?那个难得一见的珍虫嗡嗡蝉居然来了!?你说嗡嗡蝉飞来了!?古蕾塔,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因为大部分的女人都讨厌虫子,我以为艾妮西娜也是嘛!”
绑在高处的头发用力一甩,当场就让三名倒霉的士兵鼻梁断裂。
“这世上让我感到头痛的只有公鸡哟!天哪—怎么办?想不到我居然有幸能看到世界七大珍虫之一的嗡嗡蝉!难怪俗话说‘活得越久看得越多’呢!”
“那、那种蝉这么有人气啊?”
果不其然,博学多闻的毒女占了压倒性的上风。
“诚如您所说的,陛下,它们可是六百四十五年才飞来一次的巨蝉哦!不仅号称是真王的御前侍从,对部分风流雅士来说,它们可是昆虫界的王者呢!”
“咦——”
“还有啊,像《恐怖嗡嗡物语》这本娱乐小说,以及描述‘某天早上醒来变成巨蝉的主角是否可以变回原来模样!?’这种冲击性内容的戏曲‘变身’,都是以嗡嗡蝉作为他们的艺术题材呢!”
“咦、咦咦”
“话说回来,我国与邻国的疆界就快要有国界墙了。”
“咦、咦咦——咦咦——”
“陛下,您快变成回话机器了哟!”
在肯拉德拍拍我的肩膀之后,我才能恢复神智。不行、不行,我已经被艾妮西娜小姐牵着鼻子走了。
“真的吗?只要借助嗡嗡蝉的力量,就能救这个孩子的爸爸跟这一带的人们吗?”
“虽然我们还无法如此断言,但从文献记载中推测,能救治他们的可能性相当高。”
少女温暖的身体从我的膝盖离开,红褐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
“那么,我来呼叫他们吧。可以吗?古蕾塔要叫了哟?”
这时古蕾塔举起她小小的拳头,对着天空大喊:
“Comoesta(注:西班牙语的‘你好吗?’)?蝉先生!Comoesta?蝉小姐!”
古蕾塔,你到底是在哪里出生的啊?
不久,远处传来不祥的振翅声跟令人想把耳朵捂住的呜叫声。
“啾咿——嗯!”
“啾啾啾啾啾咿——嗯!”
是牙医,是牙医磨牙齿的机器声。
“啾——啾啾啾,啾咿——嗯!”
是夏日美眉来了!不对,是一群美眉!而且那种音量不是只有一两只就能发出的音波,很明显是成群结队的声势。不久,天空就被染成恶心的棕色,是它们成群结队地来了。
“蝉先生、蝉小姐!”
听到古蕾塔的呼唤,在最前面带队的两只立刻降落,看来那两个家伙可是这群团体的领袖呢。肯拉德在无意中说的这句话,恐怕是他的真心话吧。
“不晓得为什么,她跟珍兽的领袖特别有缘呢。”
“如果是听得懂人话的家伙就更好了。”
就算对方是益虫,但面对自己可爱的女儿跟宇宙级Size的巨大昆虫抱在一块儿,还是有点看不下去。老实说也真的很伤眼睛。
“蝉先生、蝉小姐,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们。请你们帮助艾妮西娜跟吉赛拉,治好这些人的病好吗?”
“啾咿——嗯!”
两只蝉作了听不出是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之后,就对着上空的伙伴们发出音波。对牙医没什么好印象的我只能边哭边蹲下来,而依序降落的蝉蝉部队则在地面上演出了类似“大自然的奥妙”之类的特别节目。
复眼闪闪发亮的蝉先生往吉赛拉的方向看的时候,发现了重症患者,然后发出有点可爱的声音。
“啾咿?”
“啊,蝉先生!”
古蕾塔还没来得及阻止,巨大的昆虫已经用远远超过蝉的速度在地面移动,来到连同床铺被一并搬出来的打铁匠旁边。然后正如大家所预期的,它把隐藏在嘴角的口器刺进男子的脖子里。
“蝉先生快住手!他已经是濒死的重症患者了,怎么还能被吸血呢!”
但是他完全不听我的命令。
魔鬼上士吉赛拉立刻发出像魔鬼般的咂舌声,并把手移到腰际的短剑。
“剑下留蝉,吉赛拉!”
出声制止的,居然是他的养父云特。而且用的还是符合他美貌的语气,真是难得呢。
“请仔细看看患者的样子,他的气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虽然他被吸血了,但脸颊跟额头的脸色却变好了。”
“真的耶,这到底是……”
原本动也不动的手指开始微微抖动,已恢复正常体温的胸部则规律地上下起伏。就连呼吸也变正常,很明显就是复原的征兆。
“爸爸!”
被拉到一旁的赫利欧挣脱士兵的手冲了过来,紧紧握住身为打铁匠的父亲的手,而且还哭了起来。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等一下,他不是被吸血了吗?照理说不是会变得没有精神吗?”
“能够解答这个谜团的,看来只有曾有亲身经历的我了。”
“对哦,你也……”
经历过吸
血行为的第一名被害人,精神奕奕的冯克莱斯特卿云特双手在胸前交叉站了起来。虽然这次的事情功劳并不在他,不过他倒是挺洋洋得意的。
“看来传说中的珍虫嗡嗡蝉很喜欢吸食遭到污染的不良血液,而且为了让刺进去的针能够容易拔出,还会同时注入防止血液凝固的液体。那个液体可是非常有效的良药,像昨天一整个晚上我的肩膀和腰部酸痛的老毛病都没有再发,脸部也不再浮肿,就连痒得要命的香港脚隐疾都痊愈了呢。”
“……原来你有那些毛病啊!”
“而且连我的美貌度也提高了两成,让我可以笔直地迈向通往陛下宠爱的道路。”
他那毫无根据的自信,能夸张到这种程度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阁下”
果然是有其义父必有其义女。
“珍虫能够吸食不良的血液,表示它们是艾草热的唯一治疗法喽?”
喂喂喂。
“不仅如此!”
详细观察珍虫生态的艾妮西娜小姐,一面抄着笔记一面用力抬头。她所发出的声音中气十足到让在背后的士兵一个个倒下——那铁定是被她的头用力撞到的。
“嗡嗡蝉的渡海行为并非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可以假设它们成群结伴飞来,就是为了寻找感染了艾草热的血液。”
喂喂喂,这理论未免太扯了吧。
“有道理……如此一来就能理解它们在同一个周期登陆的原因……如遭到艾草热感染的血液是这珍虫的最爱……”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也设想得太美好了吧!?”我环顾四周想找出对这件事的看法比较客观的人。希望有人能明白点出这可能只是偶然。
“如果这样的假设是对的话……”
“肯拉德,怎么连你也这么认为?”
伟拉卿用手指摸摸耳朵下方,作出思考的动作之后说:
“这可就是将可能在海上迷路的珍虫群顺利引导至真魔国的古蕾塔立的功劳呢。要是蝉先生它们晚一点抵达的话,疾病很可能会瞬间扩散哦。”
在不知不觉中立了大功的肇事者用力地把披风丢到一旁,然后擦过我的手跑向患者与治疗者(蝉)跟前。
“不能吸太多哦,蝉先生,否则很可能会影响他的健康哟!”
类似肩膀的部分被驯虫师抓住的蝉先生,乖乖地抬起下巴。这是它那对像极了球体的复眼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感觉好像还没吸过瘾似的。
“啾咿嗯嗯!”
意思是“已经吃饱了”。
赫利欧的父亲奇迹似地恢复意识,抚摸着哭个不停的儿子的头。
“好极了,你们几个听着!”
医疗工作者立刻下了明确的判断。
“马上巡视这一带,把所有遭到感染的患者都搬过来!让他们马上接受蝉大人的治疗!”
“遵命,上士大人!”
“声音太小了!是不是太久没操了!?”
“遵~命!上士大人!”
士兵们用比先前的暗杀演习还利落的动作执行上士大人所下的命令,嘴巴还唱着“今天的上士大人心情超好”之类的歌。
“这、这么做妥当吗?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就采用这么奇怪的治疗法。”
“这算是紧急应变措施哟,陛下。”
我往旁边一看,艾妮西娜小姐她那藏不住好奇心的天蓝色眼睛正闪闪发亮着,而且还露出目中无人……不,很美的微笑。
“我将立刻展开有关珍虫的吸血行为及体液的注入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影响的研究。毕竟良药与毒物是表里一体、一线之隔,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研究课题了。还好……”
“咿!”
有如侵略者盯住猎物般的眼神,让云特吓得绷紧脸颊。
“既有适合的实验台……也有被实验者,那么接下来的工作请交给我吧。陛下毋需担心那种琐碎的事情,但首先应该赞扬古蕾塔立下的功劳。优秀的毒女本该受到赞扬,况且受到崇敬才能培育出更优秀的毒女。”
“毒女!?”
“啊~不对啦,是孩子啦,我指的当然是女孩子。”
可能是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吧,有着红褐色头发的女孩望我们这边看,嘴唇还动着“什么事?”的嘴型。
“你们在叫我吗?”
“我们在说你是好孩子。”
我把双手贴在嘴边代替扩音器,然后稍微往上喊叫,希望让全城、全国的人都听得到。
“我们在说古蕾塔是好孩子!”
“真的吗?古蕾塔有帮上有利的忙吗?”
你不光是帮了我的忙,很可能还救了真魔国所有人哟。
年幼的驯蝉师在她尊敬的两名女性中间,神采奕奕地工作着。
听说小时候的经验将决定其未来的人生,所以这孩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护士或疯狂魔术师……古蕾塔,老实说爸爸比较希望你能当个白衣天使。
站在远处欣赏女儿英姿的我,在看到被蝉吸血的患者一一康复的模样之后,可能是感到安心的关系吧,睡意顿时向我袭来。
因为昨晚的宴会及一大早就进行不熟悉的暗杀演习,害我睡眠不足。
“陛下。”
“啊呀~夫是傲术哦你别笑我陛下吗(不是告诉过你别叫我陛下吗),为我取名字的人。”
我已经到了呵欠连连的地步。
“对不起,我老是改不掉这个毛病。倒是陛下,要是累了的话,这里就全权交给吉赛拉处理,您先回房间休息怎么样?”
“身为负责人的我怎么能……”
“在上位者也必须要有信任部属的胸襟哦。”
于是我就在这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回到城里,打开早就打扫完毕的房间。原本打算睡到中午的沃尔夫拉姆可能已养足了精神,连要上哪儿去都没告知就外出了。
肯拉德从整理好的床铺上拿起白银色的枕头,然后用“请慢用”的动作把粉红色的抱枕塞在我胸前。
“我答应过你的。”
“呀呵——!大白天就能这么奢侈地做春梦,总觉得好像在做什么亏心事呢。”
“有什么关系呢?就当作是给忙碌的一天小小奖励吧。”
“是吗,这么说的也对。”
幸亏身边没有回报住我的沃尔夫拉姆,就算我不小心说出什么奇怪的梦话,也不用担心被逼问“刚刚哪个是谁?是男人吗!?”
“好了睡觉睡觉……”
几乎就在我脱掉上衣、盖好被子,正准备缩进床铺的同时——
“有利!”
少女没敲门就冲了进来,还以超猛的速度穿过客厅跟寝室,一下子就跳到我肚子上。
“古、古蕾塔?”
她可是笑容满面呢。
“艾妮西娜跟吉赛拉已经学会怎么操纵蝉先生它们了,就说我可以到别的地方玩,然后啊、然后啊!”
古蕾塔边说还边利用床铺的弹性跳了好几下。
“古蕾塔说想跟有利玩,结果云特说:‘陛下正准备休息,如果你也想睡的话可以过去一起睡哟。’还说因为我很努力指挥蝉先生它们,所以奖励我让我跟你一起睡觉呢,有利!”
古蕾塔紧紧抱住我频频点头的脖子。
“我好高兴哦——!好久没跟爸爸一起睡了呢!”
“对哦,之前你一直都在外留学,那只有今天特别优待你哦!”
正准备出门的伟拉卿露出像在看幼犬的笑容走了过来,然后把粉红色的枕头拿起来。
“没收!”
我双手高举在脸颊旁边,这时我可不敢有异议。
“对了,有利,在我睡着以前讲点故事吧。我好想听‘横滨珍妮弗的港都必杀拳’的后续故事哦~”
她拄着手肘趴在床上,纤细的双脚像海豚般地摇来晃去。
“你喜欢听那种格斗故事啊!真是的,你果然是个小孩!”
“咦~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人家最喜欢的是毒女,下一个才是珍妮弗啦!”
当我自言自语地说着:“有女儿的生活果然很棒。”的时候,快要睡着的古蕾塔正好把头转了过来。不过她的眼皮已经阖上,将她红褐色的眼睛覆盖住了。
“……不对,是有爸爸的生活才棒呢!”
我把手伸向倒在我肩膀的头,看到她微卷的头发正中央有个小小的发旋。
你继续当小孩子没关系。
请你一直当小孩子吧。
直到我成为令人骄傲的父亲那天为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