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并没有考虑天候这个问题。
雷江气冲冲地从大厅走回来。虽然昨晚已经预定好最早的班机,但现在却已经苦等四个小时了。
听说好像要停飞。
什么,这样的天气就停飞!?
坐在长板凳上盯着鞋尖看的艾普莉,听到机场方面的回答后站了起来,同时也对雷江一如反常的焦急模样感到讶异。
天空虽然布满灰色的云,但是柏林一整年的气候都是那样。要是班机连没有打雷下雨的时候都停飞,那能飞的天数大概屈指可数。
刚刚登机柜台有位妇人对我说什么,毕竟有句俗话说春天继父面。虽然骂她也没用,不过我真想问她是不是故意挖苦人呢。
咦~
把一大一小的行李摆在脚边的DT突然狂叫。
原来在德国当继父的人很容易变脸啊!
你真的,很悠哉耶。
雷江提起自己的旅行袋,并把手伸向艾普莉,可能是觉得她需要搀扶才站得起来吧。她轻轻握住医师的手,但是没有借助他的力量。她总觉得这点小伤,而且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而造成的伤,不能老是奢望别人帮忙。
话说回来,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白痴的事?只要象棋那件事就会让她羞愧得面红耳赤。
没办法,我们改搭火车吧。虽然要花三倍以上的时间,但老是耗在这里也无法改变飞机停飞的事实。况且我们本来就晚别人一步,没办法等到明天早上哟。
搭火车不是无法直接到吗?
反正从空路也一样,我们都要从法兰克福转搭火车跟汽车。这一路如果都能顺利就好了,反正最糟的状况就是花钱向普通人家买交通工具。
艾普莉想像骑马走山路的模样,不由得想抱头痛哭。因为蹄类动物曾带给她不好的回忆。大约五年前,她曾在埃及被抓狂的骆驼吐了一身
感觉好像有人故意在阻止我们呢。
坐进计程车的雷江念念有词地说道,艾普莉的思绪突然被拉回来。
你是指有人实现预测我们会去找盒子,而出手阻挠?
这个嘛,也难怪我会往那个方向怀疑。因为飞往法兰克福的国内班机停飞,但是飞往巴黎的国际班机却照常起飞。
知道他们会离开柏林的应该只有那个赫鲁姆兼保姆克鲁纳,但是那个顾人怨的将校照理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看到雷江昨晚杰出的表现,应该是认定他会风风光光地凯旋回国。因为他拼命竞标购买一堆画作,连主持拍卖会的德国人都挖苦他,说他是今晚颓废派作品的收藏家呢。
可是每一件拍卖品的金额都差很多,都低得不像话呢。
过去曾多次被祖母带到这类会场,但从来就没看过那样令人感到不愉快的拍卖会。主持人不仅瞧不起海外的买家,而且还会对拍卖的作品揶揄一番。
那样实在不算是聪明的做法。既然想赚外汇,就应该多多称赞拍卖品好拉高价钱,就算说的都是口是心非的话也无所谓。不过我标了那么多拍卖品,就我的立场来说,会想早日回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希望能得到老板的赞美。
如果说克鲁纳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那就另当别论难不成?艾普莉盯着自己的搭档看。什、什么啊?亚洲人黑色的直发上下飘动着。
DT,你应该没有跟那家伙说吧。
没、没、没、没、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可是我看你们昨天相处的很愉快啊。
那是你逼我的!
我逼了你什么?
你要我跟那个危险的男人独处嗯
坐在副驾驶座的雷江短短笑了一下。
可昨天下午我们还没决定好目的地哟!
就是说嘛,艾普莉!不晓得事情你别乱说嘛!
那你干嘛紧张成这样?
其实,真正紧张的人是艾普莉,只有她知道答案。
是都特。
理却尔都特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什么画作,而是封印强大力量的镜之水底。虽然他还不知道我们下一个目的地,但应该也知道我们只要没有找到盒子并把它带走,是不会回过的。
这时她回想起指尖当时的触感。那既不是石膏也不是金属或橡胶,感觉像是在动物的皮革上了一层特殊的腊。
他为什么要瞒骗自己所属的党卫军,而去抢夺手臂呢?
你在想那个将校的事,对吧?
对,没错,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来抢手臂的家伙会在波士顿威胁我们呢?你想想看嘛,不管得到盒子的是谁,都跟那家伙没有关系吧?
关于那点,有些事我还没跟你说清楚,等上了火车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到时候就有很多时间讲了。倒是你终于用那家伙称呼他了,昨天稍微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们很合得来呢!想不到他这么惹你讨厌啊
那是因为雷江只听艾普莉的片面之词,所以不晓得都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面无表情、个性又跩,总是自以为了不起。虽然顽固地不肯相信自己以外的人,却犯了有如忘记逃走方法的这种最不该犯下的差错。他跟同胞处于一触即发的关系,却没有打算跟他们讲和。老是摆出一副独行侠的姿态,却又被祖先这样的八股观念束缚
光听这些话,我就觉得你们两个非常相似呢。
我吗!?我跟理查!?
理查?
DT趁这个时候好好挖苦她。
什么嘛,就只会怀疑别人,结果跟人家相处得很愉快的不是我,而是你嘛
我只是把他的名字念得比较好念而已啦!
总之,在确定他是不是敌人以前,还是有必要提防一下。他或许早就料到我们的去处了,不过说到去处,那盒子真的送往阿真的送往那里吗?我倒是不太确信耶。
为了不让计程车司机听懂谈话内容,因此三人继续用英文对话,但是提到德国地名的时候还是稍微要注意一下。
只不过急着想打开盒子的那些人要是解读出装饰部分的文字,自然而然就会锁定我们的目的地了。
结果那上面写些什么?
不晓得,毕竟我又不曾待过西元前的巴比伦。不过可能是擅自打开盒子想开启大门而遭遇灾难的人们,为了警告后世苍生而做的纪录吧。
雷江看了手表一下,距离开往法兰克福的火车发车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过巴普氏早就解读出一部分了,也就是钥匙是清澈之水的那一节。
嗯,我猜剩下的部分可能是记载不要打开盒子或危险之类的警语吧,真希望总统的部署能够仔细看过那个重要的部分呢。
清澈之水
艾普莉把食指抵在下巴上。从这四个字所能想像的就是河川水源或融雪之水,亦或是注入银杯的圣水。对了,雷江曾说这并没有宗教色彩。
总而言之,只要知道盒子本来的性质,就没必要特别去解读那些文字了。
听到法籍医师不经意说了这句话,艾普莉抓着前座的皮椅说:
你知道吗!?
我是知道,不过那个记忆非常模糊不清。
那么,你也知道清澈之水指的是什么啰?
当然你不要露出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啦!瞧你的眼神还闪闪发亮的知道了啦!我说,我告诉你就是了!
雷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接着说了一个单字。
是血。
你说血,谁的血?既然说是清澈之水的话该不会是要拿婴儿当活祭品吧?这非但充满宗教色彩,还算是邪教信仰哟!
就目前来说谁都不是,因为是尚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孩子。请不要追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哎呀!
计程车停在跟车站有段距离的地方。由于车站前面的计程车跟人群过多,所以无法开得更近。
站前广场的石板地,挤满了许多要离开柏林的人。
经过那个稳重的雷江对售票处的女性数度大声嚷嚷的结果,最后终于让他买到二等席的车票。根据他听来的消息,目前不但国内航线停飞,就连一大半的国际航线也停飞,所以原本想利用空路的乘客全都涌到车站来了。
真的只有那样吗?
别说是月台,就连咖啡厅、酒吧都挤满了人,艾普莉环顾那些地方,并歪着头感到不解。想不到在非假日的时间里还有这么多人携家带眷全员出动。母亲把幼儿抱在怀里,年长的孩子牵着弟妹的手;当父亲的把能背的行李尽量往身上背,双手都提着大大的行李袋。
这样看起来好像大家都要去度长假似的。
虽然不确定他们是度长假还是迁徙,不过我倒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混乱的车站。
大家都想逃离这里,总之就是想尽快逃出德国,既然没有飞机可搭,就算坐火车也行。就算柏林的国际航线停飞,或许法兰克福还有能够搭的班机。
逃?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国家?难不成要移居到殖民地?
亚裔美国人似乎想不透这个原因。
他们怀着歉意拨开大人跟小孩,朝开往法兰克福的月台前进。但或许是人们视线的压力吧,让他们觉得这段路似乎比想像
中来得远。
可恶,都已经没时间了说!
原本走在前面的雷江突然停下脚步,结果害她的脚跟临时施了不必要的力量,导致昨天的伤刺痛了起来。
怎么了吗?
隔着他的肩膀往前看,发现在本来就混乱不已的月台入口处,有好几名士兵正挡住乘客。他们居然还要去调查小孩子的身份证,对每个人都谨慎到家地调查。不过这些乘客之所以没有发出不满的躁动,是因为那些士兵全都全副武装。
而且车票被退回来又往后退的人,比顺利通过上车的人还要多出许多。就算有车票却上不了火车的人们,只能沮丧的重新排队。
怎么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临检!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大部分的人都无法上车,该不会是护照有什么不够完备的吧
这时,在她视野的角落闪了一道黑影。一名高大的男子穿过前面两列队伍走到士兵面前,是昨天一整天看到不想再看的党卫军制服,还有画着卐字的红色臂章,以及军帽中央闪闪发亮的骷髅头。
他往像弹簧般迅速对他敬礼的士兵走去,然后轻轻提起右手的皮箱给对方看。在吵杂的人声中,他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要送这里面的东西给休鲁兹上校。
请过吧,中尉。抱歉让您见笑了请问那是乐器吗?
是的,他说非常想在晚餐会上演奏给总统听。
她记得那个肩膀,对那个声音也很熟悉,还有那个装小喇叭都嫌太长的皮箱,里面装着什么她也心里有数。
理却尔都特从坐成一排的乘客旁边走过,往最后一节火车车厢走去。人们用夹杂着憎恨与绝望的眼神目送这名党卫军将校。
艾普莉!
什么事?
雷江抓住她的上臂。
你没听到吗?听好了!艾普莉,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如果士兵找我们碴,使得三人之中有人必须被迫留下来的状况,届时不管谁先通过就先上火车。发车时刻已经过了,没时间等三个人一起上路。至于留下来的人则立刻随后赶上,最后在阿魏勒(注:德国地名,Ahrweiler)碰头。知道吗?我不想再耽误时间了,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去。
你说的没错,我知道了。
焦急的人们在队伍中互相推挤,三个人不一会儿全分散了。好不容易又开始依序排队的时候,火车开始在冒整齐了。这也难怪,因为早就过了发车的时间。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行李,把打开的护照递给士兵。刚过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对这陌生的身份证明感到不知所措,他对隔壁排应该是他长官的男子说:我第一次碰到美国护照耶。可是那边的情况也是乱成一团,他根本没有回头理会他。
小朋友你也真是的,你眼睛摆在什么地方了?这是如假包换的护照哟再不快点让我通过的话,我就把你踢倒,再强硬闯关哟?
她带着优雅的微笑,用英文这样念念有词。
而排在前面站着一名老兵的队伍里的DT,也被挡了下来。正当她想确认雷江是否过关而回头望去时,发现还差一个人才轮到他。医师愁眉苦脸地咂着舌。汽笛声又响了一次,火车开始慢慢开动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谁也去不了法兰克福。
就在她把疼痛的右脚往后移,准备踢倒年轻士兵的时候
让我上车!
一名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推开盘查官往前冲。
让我上车!我亲戚在卡塞尔(注:德国地名Kassel)等我呢!
那悲痛的叫声就像是导火线,人们开始群起鼓噪。艾普莉一直被往前推,整个人差点往前倒。可是年轻士兵反射性地闪开,害她脚步没踩稳,整个人趴倒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时,她的两旁并没有站着任何人,因为她被推出了队伍。
开什么玩笑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美国护照耶!
有人用她熟悉的英语喊叫,DT在绝妙的时机抓住一名老兵。
你仔细看,这里可是有我国了不起的人物在这里签名哟!你要是觉得这是造假的就直接打电话给我们总统,他一定会致电给你们那小胡子表示关心的!
他明知道这么闹也没用,不过还是乱说一通。艾普莉忍住脚痛站了起来,这次换雷江用法语乱叫。原以为他是在臭骂谁,结果他居然朗读起人权宣言。他在文节之间加了一句简短的话,她的脚也以次为暗号往地面用力踢。
快走!
艾普莉头也不回地往开始起动的火车舷梯冲,只要能够抓到那个红色栏杆就行了。
这时被卷入暴动的士兵们开枪了,两发子弹从她左脚旁边掠过。跟自己一样想冲上火车的男人反弹似的往后倒去,斜后方的女性也像放弃似的跪坐在地上。
我不能停,现在不是停下来举双手投降的时候。
虽然有热风从脸颊旁边掠过,但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个到底是什么。好几发枪声从身后追击而来,但是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能打中的。
艾普莉拼命地伸长右手手指,设法要抓住红色栏杆,就只差这么一步,火车却开始冒烟加快速度了。
够不到!
当她感到绝望的那一秒而往下看的时候,骤然发现红色的铁栏杆从视野消失了。
再过不久疼痛感又会出现了吧,到时候自己就真的跑不动了。
葛雷弗斯!
她反射地抬头,有人正在撬开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
那个身穿某件熟悉黑色制服的男人,用力摘下白色手套,弯着上半身让身子探出车外。
把手给我!
理查!?
我不叫理查这种时候还讲这个干嘛!
可能是看到将校的身影,所以后方便停止射击。
艾普莉抓住理却尔都特的手。
触感跟那只手臂不一样。
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