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变魔王短篇 魔王陛下的新娘是谁!?

魔王陛下的新娘是谁!?BY乔林知

当我心想「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跟村田被脸色大变,拚命往下冲的上班族撞个正著,两个人就这麼失去平衡,从二十五阶高的楼梯滚了下去。

我叫涩谷有利。不曾在原宿下车(注:涩谷与原宿是日本铁路山手线上相邻的车站)。

今天跟朋友约在县内附近的车站剪票口见面。

时间是二月十三日,星期六,下午五点十七分。

一向十分守时的我难得迟到两分钟,急忙两阶并做一阶爬上昨晚刚下过雪的湿滑楼梯。

国二、国三都跟我同班的村田健身穿超可爱的驼色双排扣大衣,外加一条黑色的围巾。可能发现我不在剪票口的关系,开始走下楼梯找我。

我记得他刚考完模拟考回来。左肩背著书包,重心不稳地摆动单手赶路。

「STOP、村田!危险、你的眼睛会起雾!」

「你错了喔,涩谷。反了、反了、从寒冷的地方进入温暖的地方,还有吃拉面的时候才会起雾……」

他说到这里,脚下刚好走到楼梯的平台。

我抓住楼梯栏杆弯下腰,死命把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

「哟……抱歉,我迟到了……」

「你又没迟到。」

「可是你要知道,是我找你陪我去逛书店的!这种时候本来就该提早十五分钟在约定的地点等你吧?」

「你在讲什麼啊?」

村田隔著镜片露出讶异的眼神,并且拍了两下我的背,我的飞行外套发出乾燥的声响。

「你带我去看棒球时,明明不会讲出这麼体贴的话啊!」

「那是因为你也看球看得很开心不是吗?」

然而找朋友陪我选参考书,实在称不上是快乐时光。

我们决定先找个地方取暖,再走遍车站附近所有书店。

……这都拜段考的丢脸成绩所赐。

会考出这种难看数字的人,当然就是在下。那是上高中之後最惨不忍睹的分数,紧接著还有迫在眉睫的期末考,而且期末成绩将会左右我是否需要再次体验高一生活。

讲白一点就是——留留留、留级!?

唔唔唔,光是要说出这两个字就觉得可怕。

不过,我也有我的理由。毕竟这一年里,我可是处於无法专心向学的环境。不仅被无法置信的方法传送到异世界,还突然当上魔王。远征的目的地有许多纷争跟武斗会等著我,另外我还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跟大国的统治者交锋。

我这个满脑子只有棒球的高中生,首当其冲的就是外交问题。

而且国内都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我这个连选举权都没有的未成年小鬼,还得设法说服其他想诉诸武力的人打消念头。

总之,年仅十六岁的棒球小子,这一年来过的就是这麼残酷的日子。

哪有什麼美国时间念书!

『这个嘛~~你的情况我很清楚,或许那就是导致你成绩低落的原因。』

当我说出自己面临留级危机时,电话另一头的村田如此说道。即使他也以异世界的重要人物之姿卷入其中,成绩还是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你还没跟爸妈说对吧?』

「怎麼说?你要我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已经变成了不起的国王了』?我哪说得出口啊!?」

『既然如此,就无法博取他们的同情罗。』

「没办法——不过跟爸妈比起来,问题最大的是我哥啦!」

可能是涩谷家一贯的教育方针,我的父母对於孩子在校成绩一向没什麼意见。但是我哥就跟爸妈完全相反,从小学到现在都很爱弟弟的成绩。

他会抢在老妈之前检查我的考卷或成绩单,并且碎碎念我的分数比上一次低几分,或是没有达到学年平均分数等等,念到最後甚至还冒出「你是我的劣等复制人」这种违反科学伦理的话,总之就是不断责怪我这个弟弟成绩不好就是了。

这下子要是真的留级的话,不知道那家伙会用什麼眼光看我。

「……我铁定会被我哥宰了。」

『怎麼可能啊!』

「就算他没宰了我,也会骂我是涩谷家之耻或污点,把我骂的一文不值。甚至觉得我是妨碍他出人头地的障碍,说不定还会把我流放外岛。」

『流放外岛——?』

「搞不好我会在被流放的岛上创作和歌,死了之後还纂成歌集而蔚为话题。」

『那也很好啊!』

「一点都不好!如此一来得就被软禁在孤岛上,再也无法去球场看球了喔!?如此一来得就无法亲眼看到伊东长期政权的发展、当他完全称霸球界面被高举欢呼之时,我也无法跟著一起感动大哭罗!?就算不是选秀状元也无所谓,希望球团能够选到我……算了……这是就算没有留级也无法实验的梦想……总之,要是让哥哥知道我留级的话,很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你了。」

『原来我排最後啊?算了,你要我从哪个部分帮你复习?高一数学好像是从下学期後半才开始变难的。』

「……拜托从春天开学那时候开始复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村田大叫:『你也发现得太晚了——!』

就这样,在搞定自己的亲兄弟之前,我已经先取得朋友的同情。在九局下半两人出局的状况下,我为了挥出逆转安打,只好请求他人帮忙。

我不奢求能够击出逆转全垒打,只要安打就行了。就算是触击安打或对方失误也没关系。总之只要能够让我躲过留级的梦魇,我就满足了。

於是我拜托周末要参加补习班模拟考的村田陪我去买参考书,时间约在下午五点十五分,因为大型书店固定进驻在车站周边,所以我认为约在剪票口见面最有效率。

没错,我们应该要在剪票口见面,而不是楼梯。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去?你的脑筋已经动了一整天,想必很累吧?」

「嗯——还好啦。倒是今天晚上我三个月不见的父亲将从香港回国……」

正当我听到这里的下一秒钟,我跟村田就被赶著下楼梯的男人撞上。

对方是个在西装外面套著常见的驼色大衣,连钮扣都没扣的男人。腋下夹著合成皮的皮包,另一只手把滑下来的眼镜往上推。可能是有什麼急事,边跑边看手表?也因为那样,才会没注意到自己正前方的两名高中生,直接撞上我们。

当我心想「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鞋底越过楼梯平台的止滑条,两只脚浮在半空中。村田的体重随著冲击力道加诸在我身上,我的手顿时离开银色的栏杆,不过还有三根手指头急著想要抓牢它。

「……要……」

我想喊「要摔下去了」,却因为紧张到喘不过气而发不出声音。

背後随即传来一阵剧痛。痛楚继续传到肩膀,上臂跟腰部,过了一会儿才到小腿。我跟村田就这样一起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喂……喂……醒醒啊……

意识朦胧的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这是「那个」,是我老妈最爱的「喂~我搓」游戏。只要听到别人喊「喂~」而回头,脸颊就会被对方的食指刺中。讨厌~~!都怪小有的脸胖嘟嘟的,妈妈好爱捏嘛!不过你幼小的心灵一定觉得很不甘心吧?咦?这应该不叫「喂~我搓」,而是「喂~小有」才对吧?等下次想到别的游戏再套用好了。

「喂~你们两个,要不要紧哪?」

如果我这麼简单回头的话,只会让幼稚的母亲更开心而已。於是我决定乾脆装睡,让对方等到不耐烦为止。

可能是放弃了吧,年轻女性发出担心的声音:

「不行,好像叫不醒耶。麻烦哪位帮我叫车站的人过来好吗?」

「叫救护车比较快吧?」

救护车!?

我心想「用不著那麼夸张吧?要是真的叫救护车来,那我就留级定了!」虽然想要立刻起身,可是还是办不到。因为我的背部跟腰都痛到不行。

「啊、马上起来太过勉强了。毕竟你们从楼梯上摔下来。」

「……楼……梯?」

我的意识好不容易回到现实状况。对了,我跟村田健被某个粗心大意的上班族撞酊,所以两个人一起从车站的楼梯摔下去。

「对了,村田。」

不晓得是身体的哪个关节松脱,视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最後靠著两名亲切的女性搀扶,我才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你朋友依然昏迷不醒。不过他还有呼吸,心脏也在跳动,应该不要紧才对。」

「呃——谢谢你好心帮忙……好痛……」

「啊,对不起,这里会痛是吗?」

一股不知名的香水味传来,此刻的我竟然因此而小鹿乱撞。

等一下,这时候得先确认村田的伤势才对吧?不过眼睛一直看不清楚,我开始拚命揉眼睛,到底怎麼了?难不成是撞到头了?我的眼睛明明是睁开的,为什麼视线会模糊到看不清楚四周呢?

「啊、你要眼镜是吧?眼镜在这里哟!你先不要动,我帮你戴上去。」

除了到眼科检查眼睛外,不曾有女人帮我戴过眼镜。不对,等等!我的两只眼睛视力都是二.O,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的初体验吧?

「不好意思,真不知道怎麼感谢你……哇,是我!我要不要紧啊!?」

经过矫正後,原来朦胧却倏地为之一亮的视线前方,出现了我的身影——居然还躺在地上,另一个穿迷你裙的年轻小姐还让我的头躺在她的大腿上,害我有点羡慕。

我靠到自己身旁,用颤抖的手轻轻摇动:

「怎麼我的情况好像比较严重!喂、我没事吧?是不是撞到什麼哪里啊!?惯用的手应该没有骨折吧?对了,呃——村田在哪里……」

嗯?

等等,冷静一下,涩谷有利。

眼前躺在地上的人,的确是我没错。是十六年来在镜子里早已看惯的涩谷有利。只是我总是对著镜子做挥棒练习,只记得自己穿球衣时的模样。

那麼现在,拚命摇著昏迷不醒的涩谷有利又是谁?我把两手紧握再分开,身体的确依照我的命令行动。

「……奇怪?」

怪了——?

就在此时,身旁的我开始轻轻呻吟,贬了几下眼皮便张开眼睛。

「……为什麼……」

正当我不晓得怎麼称呼自己的时候,涩谷有利的嘴巴发问了:

「为什麼我……正在盯著自己……呢?」

「我」?从我的嘴巴说出的「我」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村田!?」

没有什麼难不成,就是村田没错。

「……真、真不敢相信。事情怎麼会变成这样?」

在有许多心形装饰飞来飞去的麦当劳里,我发出第五十次的叹息。桌上摆著快冷掉的咖啡纸杯,眼前坐著村田健。

应该说是有著涩谷有利外表的村田健。

「大棒了,看得还真清楚。想不到不戴眼镜或是隐形眼镜就能看得这麼清楚——哇~~真是新鲜。」

「现在不是赞叹的时间吧——」

身体是我但灵魂是村田的人,开心环顾四周。原来如此,想不到我会露出那种表情。

「而且我觉得身体好轻喔。」

「我可是屁股跟腰都痛得要命,好像同一处地方撞到很多次。」

「我猜一定是你的反射神经跟运动神经比较好,因此无意间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而我则是直接摔下去,想必你一定全身瘀青吧!待会儿我就告诉你我的健保卡放在哪里,明天我们一起到医院……」

「别……」

我整个人趴在木纹桌上,暖和的驼色大衣贴住我的脸颊。

「别讲得这麼冷静好不好——!而且你还用我的脸、我的声音,开口闭口就是我呀我的,听起来有够怪!总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娘娘腔,感觉很讨厌耶!那明明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明明就是我——!」

「冷静一点,涩谷。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我们是什麼诈骗集团喔!」

连忙抬头想看别人用什麼眼光看我们,可是眼前一片雾茫茫,什麼也看不见。

「可恶——眼镜这麼快就起雾啦!」

「唉呀,别那麼激动啦。」

村田举起我的手轻敲我的……也就是村田健的手臂。太乱了。真的乱七八糟。

「我说村田,你叫我怎麼不激动啊?你知道我们现在发生什麼事了吗?我们的灵魂互换了!我的身体里面竟然是村田健,而你的身体虽然发出你的声音,但是说话的人可是我!?」

「安啦安啦,这我当然知道。大概是从楼梯摔下去所造成的冲击,导致灵魂互换吧」这种事很常见的。」

「很常见?啊!」

隔著好不容易变清楚的镜片,这才发现四周的人们对我们投以好奇的眼光。我连忙压低声调,把一只手摆到嘴巴旁边说:

「你怎麼还能这麼悠哉?这种不科学、非现实的事情,怎麼可能很常见?」

「的确很常见啊!我记得哆啦A梦也有,好像是把柑橘跟乾鱼互换的故事。大李宣彦(注:日本导演。在他担任导演的电影「转校生」的剧情即为年少男女从阶梯上摔下,彼此互换身分)不也换过吗?不过那是性别不一样,那才糟糕——」

觉得自己讲的冷笑话「柑橘与乾鱼」还不错的村田,用涩谷有利的脸笑了圯来,又有新发现了,原来我笑起来是这样啊。

「哆啦A梦是用它的道具来互换,应该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吧?」

可以吗?应该可以吧,我相信一定可以。

「不过我们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预兆,只是摔下楼梯就互换罗?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麼办?如果告诉别人,我的外表是村田健,但实际的身分是涩谷有利,你想周遭的人会相信吗?」

「嗯,应该不可能吧。啊~~涩谷,所谓的人格互换大多都是短时间的情况。就算时间再怎麼长,顶多只要忍耐几个礼拜应该就会恢复……」

「要是没有恢复原状怎麼办!?」

我烦恼地抱著头。指尖的解感让我知道村田的发质是自然卷。

「要是状况持续不变……对了,马上就要考试了哟!那可是攸关我是否能够升级的关键呢!而且你也有考试吧……嗯,等一下!如此一来就变成村田帮我代考……那我应该就能成功避开留级的危机……啊~~不行不行!那样子等於是找枪手代考,跟作弊一样都是不可以的!考试的人的确是我,但不是真正的我啊!」

「涩谷的个性还是这麼一板一眼。」

村田喝著变冷的咖啡。纸杯里加了许多奶精,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牛奶咖啡色。

「而且要是我去你的学校考试,成绩铁定很凄惨。毕竟你念的是明星学校,平常随便考考就能上东大……完了,真的完蛋了。我铁定会不及格,在你的成绩单上永远留下个位数的分数……不光是那样,要是我害秀才.村田健留级,怎麼对得起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前两个学期的成绩都不错,一次不及格还不至於让我留级。而且我说过好几次了,在校成绩跟大学入学考试没有关系。就算我升不上二年级,就当做自己重考一年不就得了?安啦,别想那麼多。等我们恢复原来的样子,我一定能够跟上进度的。就算被退学也一样可以去考大学啊!」

「村田……」

说著说著,我不禁紧握涩谷有利的手。我又有新发现——棒球小子的手指握起来触感一点都不好。

「你真是个好人呢~」

「谢谢你的赞美。」

「话说回来,村田你是右投右打吗?」

「我想我的身体应该不太适合打棒球吧——」

总之多想无益。现在只有尽可能化身对方,静观其变吧。当我硬是得出那样的结论时,一股疲劳感突然袭来。仔细想想,村田的身体才刚经历模拟考的折磨。跟一整天在寒冬中汗流浃背的涩谷有利相比,动脑的疲劳感应该更胜一筹吧。

我依旧穿著应该不适合自己的双排扣大衣,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唔——好累,为什麼会这麼累。」

「这个嘛,虽然没什麼好稀奇的,毕竟还是受到打击。」

「嗯……啊——整个人放松之後,就出现生理上的需求。我去嘘嘘。」

「啊,我也要去。」

丢掉咖啡纸杯跟纸张之後,我抱著书包推开厕所的门。为了应付眼前的状况,我们得交换双方家庭的情报才行。至少今晚,情况糟一点还有明天晚上,更糟的话可能要过上好几个星期角色互换的日子呢。

我是村田,村田是我……啊~~不行,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话说回来涩谷,你家的狗叫什麼名字?阿忠吗?」

「你当我家是『龙龙与忠狗』吗?唉——可是冬天真是讨厌,要是天气太冷,连出门都嫌麻烦……」

当我们俩并肩站在放满黄色珠珠的小便斗前,并伸出好不容易在暖气房烘暖的手拉下裤子拉鍊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啊!」

「发、发生什麼事!?干嘛突然发出怪声啊,涩谷!我如果没抓稳会瞄不准的!」

「等一下、村田,我为了嘘嘘站在这里,就、就必须用这只手抓、抓住你的……也就是村田健的排泄器官哟?而且这还不是马上就能解决,在嘘嘘的这段时间,我得一~直抓著别人的鸟。哇~~怎麼办,我才不想抓!打死我也不想!」

我望著隔壁再次叹息。因为村田已经开始尿了。

「哇,你把我的……呀!不要看!别一直往下看还比大小!」

「你干嘛讲这麼幼稚的话啊?每个人都要上厕所吧?憋太久对身体不好的,都这种时候了,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吧?」

「可是你不会有所抗拒吗?那个、是我的耶!呜喔,妈呀——别甩啦!」

「倒是你别配合我摆动身体好吗?」

跟马上解决内急的友人相比,我怎麼也不愿意。问题是这时候我的尿意越来越强烈,脑筋也跟著混乱

「唔唔,村田抓住我的……」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只手不也是你的吗?好了,要尿快点尿吧。不要过於钻牛角尖去想这是谁的鸟!不然你就当做是在练习照顾病患不就好了?你当自己是在帮助老人家上厕所吧。只要处之泰然一把抓住它,就不会觉得怎麼样了。」

「……我才不想对那种事情处之泰然。」

「不然怎麼样,你要我帮忙吗——?你也不愿意吧?」

被我搞得不耐烦的村田抓抓头,指著白色的门说:

「你到小房间里面尿吧!」

「什麼——!?你要我坐著尿!?」

纵使我们像站在宾馆前的情侣一样,说著「我有点担心,你还是留下来吧」,或是「人家今晚不想回去」挽留对方,但是村田健还是无法到涩谷家过夜。换句话说,身体是村田但灵魂是我的合体人,非得回自己家里(村田家)不可。

「我记得离家三个月的父亲今天回来。只是明天早上不晓得又要飞去哪里去了。」

听说村田在香港从事IT相关产业的爸爸,与住在东京都内的短期公寓、每晚都耗在事务所的律师妈妈,两个人都是久久才回一次家。照这个情形看来,他今晚非得回家不可。对爸爸来说,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温暖的家,想必很想念心爱的独生子吧。

不过这也表示他平常是个独居的高中生。这对於家里有个管东管西的哥哥的我来说,实在无法想像他过著何种生活。你的家庭环境跟我家有一八O度的不同。

我站在高楼大厦门口吐著白色的气息。

纵使已经事先记住最基本的知识,但要是遇到什麼意外情况,我还是会有所不安。但是又不得不对著两名初次见面的大人装出同是一家的样子。

本来想叫村田(不过外表是涩谷有利)跟我一起回去,但今天是一定人难得团圆的夜晚,一个外人夹在中间也未免太不识趣了。况且三个月不见的爸爸如果当著他的面把我当成儿子对待,应该会伤到村田的心吧?不是啦,就肉体来说是自己儿子没错。对於不了解实际的爸爸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就心理层面来说,连我都会觉得很寂寞。

「……我回来——」

好不容易打开入口的自动锁,我准备拉开村田告知门牌号码的门,不过门是锁著的。这也难怪,最近治安不太好。我看到窗户有灯光透出来,心想他的父母应该都回来了,於是按了对讲机等人开门,我的内心有点……不,是相当紧张。

「没头没脑道『晚安』一定很怪,可是说声『你好』又很好笑。」

……等了好久一直没人帮我开门。

我再按一次,又等了好长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於是我豁出去连按十次。好不容易才有人从里面开锁,我却吓得想要立刻逃离现场。感觉自己好像乱按电铃的犯人。

「你在做什麼啊!」

探出头的女人并非在发问。一开始就出师不利,我吓得把快要脱口而出的问候嚥回去。

「啊,门……」

「你不是有钥匙吗?」

大衣口装里的确有一串钥匙。

我一面心想「难道别人家都是这样吗?」一面在玄关脱鞋,完全错过说「我回来了」的时机。

刚刚进屋那位很像是村田母亲的女性,正如我所想像,脸上戴著眼镜。俐落的短发染成淡棕色,纵使在家里也化好妆,猛然一看很像十年後的高岛礼子。她跟我妈妈完全相反,看起来就像是职业妇女。如果在工作场合碰上她,似乎是个很难缠的对象,而且她对儿子好像不怎麼关心。一想到这样刚好能够蒙混过去,我悄悄松了口气。

我在位於玄关左手边的高中生房间里脱下大衣,在洗脸台花了一点时间洗手。当我把头抬起来,镜子映出自己的脸。

村田健。

好了,村田。下定决心吧!应该是我要下定决心才对。接下来要跟睽违三个月的亲爸爸来个感人的重逢。

於是我做好心理准备走进客厅,只见沙发上坐著一个身穿白衬衫的大叔。他正在专心看报纸,只看到头发稀疏的後脑勺。这个大叔……不对,我怎能称呼人家「这个」,这名上班族就是村田的父亲。

「那个……」

「啊。」

他爸爸把脸抬高约三公分,看看应该是自己最心爱的独生子,但也只是一下子,不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回报纸。可能因为自己身为跨国企业的职员,必须常常注意社会情势;也可能是太久没回日本,拚命想要多了解一些国内的新闻。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在短时间所掌握到的特徵,很像增胖百分之三十的佐田雅志。当然有戴眼镜、果然戴著眼镜、他们全家大小都戴眼镜。

原来佐田雅志跟高岛礼子结婚,会生出村田健这样的脑筋跟长相……

「呃——」

这时候出现一大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麼称呼许久不见的父亲。

以村田的个性来思考,喊「老爸」、「老妈」似乎不太妥当。这样的话不是只喊「爸」、就是「爸爸」或「父亲」罗?或者像个高一学生一样叫「爹地」……或许是「爹地」,说不定真的是「爹地」——

於是我下定决心,慢慢走近佐田雅志。

「啊——呃——那个……好久不见。」

我在说什麼啊?

「嗯?是啊,好久不见。」

伤脑筋的是他的声音不像民谣,而是很有魄力的重低音。我不禁被部长级的气魄压倒,还脱口说出奇怪的话:

「三、三个月的工作,辛苦你了。」

喂喂喂,我又不是在演「极道之妻」(注:日本黑道电影)!

爸爸抬起原本埋在报纸里的头,正经八百地看著自己的儿子。看似好好先生的眼镜隔著复古眼镜瞪得圆圆的。好极了~~就是现在!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跟他好好交流!最重要的就是主动采取攻势。我在亮黄色的沙发上坐下,即使不熟也要设法跟他对话。

「香港怎麼样?港式饮茶好吃吗?有看到成龙吗?」

「老样子。」

「怎麼可能~~不要讲『老样子』啦!既然去了三个月,说些当地的见闻……」

「健!」

虽然有人用不耐烦的口气喊我的名字,但是我一瞬间没注意到是在喊谁。不过我还是立刻想起自己的角色,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村田的妈妈在餐桌上摊开文件,还用笔盖轻敲桌面:

「要讲话能不能请你们到旁边?这样我没办法集中精神。」

「咦?啊、对不起。」

「你妈妈把工作带回来了。」

爸爸小声地对一副状况外的我说道。看样子最近的职业妇女似乎都奉行把工作带回家处理的主义。

「没事的话就回房念书吧?」

「咦?可是晚饭……」

「你还没吃吗!?」

我也被他们吓了一跳。搞什麼,既然你家是三餐都是在外的老外,一开始怎麼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他们全家人睽违三个月的团聚,一定会围著餐桌一起用餐呢!还想说虽然没有传出饭菜香,等一下可能会叫些寿司之类的来吃。

「真是的,你平常不是都会先吃过再回来吗?或是在路上买些东西回来……现在临时才说要吃晚饭,我可是什麼都没煮喔!」

「啊!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啦!我去便利店买些吃的就好了!有没有什麼要我顺便买回来的?」

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竟然肖想吃到高岛礼子亲手做的菜。

我穿上刚刚脱掉的驼色大衣,赶紧跑到门外的走廊。冲进电梯之後,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他家比想像中还难搞定,要是像这样持续几个礼拜,我可能会因为精神疲劳而发疯。

确认过钥匙跟钱包都在口袋里之後,我穿过鸦雀无声的入口。忘记围上围巾的脸颊跟脖子,接触到二月的寒冷空气。我记得在两百公尺前的转角,好像有便利店的灯光。

这时候我发现有人影往这边走来,於是便低下头。如果是同一栋大楼的住户,好歹得打声招呼吧。要是在我使用村田身体这段期间,害他留下什麼恶名就糟了。我稍微往前看,发现对方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制服外面套著大衣还围了围巾,不过格纹裙下方的脚并没有穿袜子。我光看就觉得身体发冷,跟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不由得缩起肩膀。

「村田同学。」

什麼!?

再次有人突然出声呼唤我。我发出不成语调的声音回应并停下脚步,用食指指著自己的下巴,向她确认:

「你在叫我吗?」

「没错,不然还有谁?」

她两手拿著书包站在我的正前方。脸颊被寒风吹得发红,及肩长发也轻轻地随风飘动,是那种每班都会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班长的女生。她有著一双不服输的大眼睛。

「今天不是说好要陪我吗?」

「咦?」

事到如今,我又不能问她:「请问你是哪位?」

「你应该要陪我才对,可是怎麼先回去了?而且只用一

封短短的手机简讯拒绝我,对村田同学来说,我的存在是那麼微不足道的吗?」

「等、等一下!」

班长(暂称)把手伸进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从季节性特有的可爱包装,明显可以知道那是二月十四日的巧克力。

「因为明天无法跟你见面,所以想说今天下课之後拿给你。亏我连礼物都已经准备好在等你呢!」

「等一下!」

给我等——一下!

班长(暂称),先给我一点时间思考。虽然明天才是情人节,不过因为明天见不到村田,所以你打算今天把巧克力送给他对吧?你们约好下课之後见面,也准备好巧克力了,对吧?就为了这一次的告白。

不过告白的对象是谁?巧克力要给谁?

「村田同学!」

「你、你在叫我吗!?」

「当然是叫你,不要装傻好吗?」

为什麼意外总是毫无预警地降临呢?还以为躲过复杂的亲子关系,没想到紧接著要面对的,竟然是情人节前夕的告白?话就回来,村田,有这麼可爱的女生要向你告白,你干嘛放人家鸽子!?

此时此刻,我该用什麼态度面对她!?

「给我个答案吧。」

「呃……就算要我给你答案,我也没办法回答啊。」

我想「其实我不是村田健」这个藉口应该行不通,就算我从头到尾伪装成村田的样子,也不能随便答覆人家。毕竟男生对异性的喜好可是天差地远,就算她符合我的标准,也可能不是村田喜欢的型。即使外表有多正,脾气太硬的女生就会被三振出局……不不不,她长得这麼可爱,我倒是可以对她的个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长(暂称)焦急地皱眉,紧紧握住有巧克力的礼盒。

「村田同学!」

「对不起,我不能擅自说出不负责任的话……啊!」

快要无法判断她到底在问什麼的我,耳朵听到一阵「神机雷鸟队(注:英国的科幻木偶剧)」的旋律,胸前口装里的物体也同时发挥震动功能。

「不好意思,我接一下手机。」

用体温加温的手机传来刚刚道别的友人声音:

『涩谷?』

「村田!?啊、不对,我才是村田。」

我露出小孩一般的开心反应,连忙压低声音。毕竟在我身旁的女孩并不知道我们两人身体互换这件事。

『啊——太好了,你快点出来。这里很冷呢,我人在公共电话亭啦。我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是在家里又没办法打电话给你——你家的气氛实在很温馨,不过你哥哥在电话前面唠唠叨叨地说著醉话。连子机都不肯给我用——』

涩谷家的哥哥正在积极寻找对象,这个月没日没夜不断参加联谊活动。

「别理他。」

『不过他还是一直吵,要我叫他葛格。』

「别听他的,那家伙玩美少女游戏玩过头了。」

『他说如果不叫,就不把在车站收购的体育报纸给我。』

「那你还是叫一下吧!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村……不,AMIGO,你现在在面临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麼了,AMIGO?』

你大可以不用学我叫你的称呼。

「听过之後你一定会吓一跳!不过你先别吃惊,冷静听我说——有女生向你告白!」

我尽可能压低声音,但是友人却完全不把我的慌张当一回事,反而在另一头笑著说:

『我知道,是龟井对吧?她生气了吧?』

「龟井?」

『没错,她叫龟井什麼来著……啊~~对了,是静香。』

「那是政治家吧?(注:日本有位名叫龟井静香的众议员)」

『伤脑筋~想不到她会到门口堵我?她还是一样不服输,我明明传过简讯给她。』

「你这个笨蛋!」

我用右手捂著嘴巴,背对龟井静香蹲下来。

「虽然个性好像很难搞,不过外表很可爱耶!你不要用简讯就拒绝她,跟人家交往两个月如何?不是有句话说『试著挥棒,试著接球』吗?」

『平常没有人这麼说吧?可是她不只是长得可爱,脑筋好像也不错。话说回来,我们国二曾经跟她同班哟,涩谷。不过你除了棒球之外,什麼也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我认识她!?」

我看著两手在胸前交叉,一脸不耐烦的少女。正如村田所说,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她看起来的确很聪明。

「……我真的没印象……该不会是我察觉到有危险,自然而然就跳过了?」

『应该吧。龟井希望在模拟考跟我一决胜负。』

「在模拟考一决胜负?可是大学入学考试才是真正的战场不是吗?在那之前一决胜负有什麼意义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她不是来告白的,而是来下战书的!只是日期跟行程老是无法配合,原来想要利用今天补习班的模拟考分出高低,不过我只考了三科就走人了。』

你也别这样走人吧!

因为他叫我把手机拿给她听,於是我战战兢兢地把手机递给龟井。

「要我听是可以,不过对方是谁啊?」

「村……涩谷。」

「你说的涩谷,是指那个满脑子只有棒球的笨蛋涩谷有利吗?」

在寒冬的夜晚,我终於明白自己在女生眼里是个什麼样的人。真是寒风刺骨。

龟井静香接下金属蓝色的手机,满脸讶异说了起来。看到原本端正的眉毛不悦地扭曲,我不由得站在一旁提心吊胆。

「……这是什麼意思?」

村田到底跟她说了什麼啊!?

语气越来越凶的龟井最後说出挑衅的字眼,然後就把手机推回来。力道简直像要把手机摔到地上,我好不容易才接稳。

「真不敢相信!你们两个竟然变成那样!?」

「变、变成哪样啊?」

现在的我们身体互换,情况的确是很严重。

我怀著大雄的心情,目送用胖虎的步伐离去的静香,追问电话另一头的朋友:

「你到底说了什麼!?」

「也没什麼,不过就是实话实说。我说涩谷……也就是我,因为期末考有危机,只有慌张地向村田求救。而朋友能否升级当然比龟井还重要,因此她会被拒绝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只这麼说?」

『嗯,我还说,龟井的模拟考第几名与我无关,但要是我留级的话,村田会觉得他也有责任。因为我是他重要的朋友,村田有义务辅助我成为了不起的国王。』

「你竟然从我的嘴巴,说出这样奇怪的话……」

他透过电波传来的悠哉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嘲笑无力的得。

『没关系吧——?反正我们又没打算跟她交往,谁管她怎麼想啊——』

「问题不是那样……」

她误会了,铁定误会了,一旦夹杂「国王」这两字,不管她怎麼解读都会变的很诡异,也不可能理解真正的意思。

『先别管那些了,涩谷,刚刚不是跟你说,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可是攸关你往後人生的事,所以现在就得告诉你,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那里。你现在在哪啊?」

『抬起头来——』

在没有交通号志的斑马线对面,有一根装了路灯的电线杆。有著涩谷有利外表的村田,就在路灯正下方看似冷清的公用电话亭里挥手。

『晚餐是法式蔬菜炖肉哟——』

他的表情实在太白痴了,连我都觉得丢脸。

要是有资料可供查询,为了做为往後的参考,我说什麼都想知道过去「曾经交换身体」的人们可以忍受的平均天数是多少?

我们交换身体才不过几小时,却早已到达极限。

「想不到连我这样的人都开始急躁起来。」

「还好耶,我待得挺舒服的。你的身体又轻又柔软,感觉很不错,连爬楼梯都很轻松。而且身体前屈时指尖竟然能碰到脚趾头,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办到呢——」

「这些都是我每天锻鍊体能的成果……你到底想试什麼啊?」

「多方面的尝试罗!我觉得运动神经不错的身体真的很方便。」

我倒是很羡慕脑筋好的人。不管怎麼说,这个状态真的很不自然。加上村田说他想起来的事情很重要,更应该尽快让一切恢复原状吧!即使不确定是否能够恢复原状,好歹也得试试看再说。

不过村田好像有点舍不得换回原来的身体,难不成他真的那麼喜欢我妈妈煮的菜吗?

既然这样,他每天晚上都来我家搭伙也无所谓。

至於他说的重要事情,是这样的。

他一面把冻僵的手指伸进打猎夹克的口袋里一面说:

「你要选新娘哟!」

「选西凉——?」

「不是选西凉,是选新娘。如果得没记错,你已经在你的国家正式就职了。而在那里,正好跟这个季节的相同时节,会举行大规

模的选新娘活动。」

路上的店家都已经拉上铁门,通往车站的路显得冷清许多。一到晚上九点,当地的商店街上都是一些在周末加班而神情疲惫,正准备回家的上班族。

「选新娘啊——换句话说,那里也有类似情人节的活动罗?」

「并不是。」

这句话打断我对集体相亲的想像。

「是有复数的女性没错,但你就只有一个人。也就是从这一年来所提过的婚事以及求婚者之中,选出一名成为魔王陛下的新娘。」

「魔……我的新娘!?」

「没错。只不过『魔王陛下的新娘是谁!』毕竟是满久以前的活动了,现在是否还有执行,这我就不太记得了……」

「开什麼玩笑,我的结婚对象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吧!话说回来,我才十六岁耶!依宪法规定还不能结婚吧!?」

「这番话请和你的教育官说吧——对那个头衔可能是教育官或摄政官或宰相或主办者之类的人说吧!」

我脑海立刻浮现云特张开双手往上高举,滔滔不绝的模样,他脚下的残雪好像蛮滑的。如果是他才不会管我现在几岁,只会加快事情的进度。等一下,既然是那个冯克莱斯特卿,就算不怕羞地穿著纯白婚纱混在候选人之中,也是不足为奇的事。

「……云特的……婚纱……」

「涩谷,你可不要做太可怕的想像?」

正因为他比普通人更适合穿婚纱,所以才可怕。

「总而言之,要是在这个时期随便决定跟女孩子交往的话,很可能会直接联到选新娘的活动。明天又是众所瞩目的情人节,或许会有一拖拉库的女生正在排队等著对你告白。」

「……真是超现实的挖苦方式。」

「什麼?我讲了什麼超越魔术的傻话吗?所以啊,要是我继续待在你的身体里,到时候不就变我要回应前来告白的女生吗?如果一整天下来都没恢复原状,我也无法应付早上的电话攻势。毕竟轻易拒绝的话,对涩谷来说仔过意不去。严格来,不是涩谷有利本尊的我如果随便答应人家,你又做何感想呢?」

我觉得等到有人展开突击再担心还来得及。

不过明天如果还维持这种状态,想必村田也会吃不消。毕竟这十六年来,我过著没有女生缘的人生,就连巧克力都只有妈妈送的。

「而且,很可能因为你=我的随便答覆,而对方误以为自己是魔王的新娘。即便我们提出那里的民情跟地球不一样当做反驳,但我不认为那些盲从的臣子听得下去……涩谷,你有在听吗?」

「……说的也是,还是早点恢复原状比较好。长这麼大还拿母亲送的巧克力,精神压力真的很大。让受欢迎到连同学都前来下战书的村田体验那种事,我可是过意不去。」

「说到受欢迎,一到情人节我也会收到来自夏威夷的卡片哟!」

「……村田,你什麼时候去过夏威夷的?」

真好~~对方一定是常夏之岛的美女。

「我的属性本来就是偏向世界性跟全球化。好了,涩谷,我们接下来得一口气从这楼梯上摔下去。」

「什麼!?」

我一面低头看著没有尽头(感觉上)的车站楼梯,一面吓得直嚥口水。我们所站的位置是距离剪票口不远的地方。从这里到遥远的地面,以目测判断应该有富士山的八合目(注:富士山三千公尺左右的地标)左右的高度。可能是我人在现场所以心生动摇,计算能力也因为各种外来因素而故障。

「涩谷真是的,你忘了吗?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有大於我们交换身体时所承受的冲击,就能轻轻松松恢复原状。」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的是差不多一样的冲击吧?没有说比当时更剧烈的力量喔!?当时我们是从楼梯平台摔下去,而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楼梯顶端耶!要是从这里滚下去,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很可能会死翘翘的!」

「不会死的,放心啦!况且过去也曾发生过实际案例。还有涩谷,你也别开口闭口就是死呀死的。」

「你也别随随便便叫我摔下去啊!」

「安啦安啦,我们已经试过一次了。你只要把眼睛闭起来,一切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马上就结束了。」

「不要啦千万不要冲动啊村田就算不那样做地球依然会转动——」

村田似乎无论如何都想从最上层往下跳,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并且往半空中踏出一步。这时候可能是电车到站前的空档,只有零星几个上下车的乘客经过。只不过这些具有常识的人们,对於在车站楼梯相拥呐喊的高中生都投以冷淡的眼神。

也许他们对最近年轻人的行为早以习以为常,反而成了众人闲话家常的话题。

等一下,万一这里有我们认识的人怎麼办?要是其中有正准备回家的邻居,那我们隔天铁定会变成众所瞩目的话题。此时我脑内的喇叭传出隔壁大野太太的声音——

「哎呀~~涩谷太太,你儿子是不是有什麼烦恼啊?听说他跟国中同班的男同学在车站的楼梯相拥殉情呢!」

殉情……殉情……殉情……

好有杜比环绕音效的目击证词。

「冷冷冷冷静一点,村田!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被当成是一对殉情的情侣!」

「啊,是吗——」

村田用明显没考虑太多的语气回答,把手往头上伸去。用我看不惯的动作抚摸涩谷有利在冬天自由发展的头发。这种感觉蛮不可思议的。虽然我的手在摸自己的头发,却是用别人的习惯动作。

「真是那样也很不光彩——你哥哥也当不成都知事。」

「……在短短的时间里,你从他那里听到什麼?」

「没有啦,只知道一些人生规划而已。他计划让你加入石原军团哟!」

胜利想让我们家变成都知事家庭吗?

「如此一来就得假装被人不小心撞倒……啊~~对不起,两位请留步。」

朋友环顾四周之後,相中两名看起来刚下班打算回家的人。他们还动作夸张地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脸。男的看起来约二十出头,身穿飞行夹克还戴著一顶压到眉毛的帽子,下巴则留了我不喜欢的胡渣。至於旁边那个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挽住他的手臂,从胸部压在他身上这一点来看,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她穿著只有袖子部分是针织的可爱夹克,然後拚命张嘴大笑,看起来很滑稽。涂了鲜红刺眼指甲的指尖,深深嵌进他的臂膀。

满脸通红而且眼睛湿润的她,跌跌撞撞地朝我们走来,只不过依旧一脸傻笑的她指著我们大喊:

「你看你看——探戈!他们在跳探戈!」

什麼跳探戈啊?我们又不是为了跳舞才贴在一块。

他们应该有点醉……不,根本是烂醉。刚过晚上九点就醉成这样,到了隔天一定会醉的超越人类正常极限。

「村田,找醉鬼来帮忙好吗?」

「不然,你认为素不相识的人有可能答应这种事吗?」

话是没错。

村田不理会哑口无言的我,直接把行动全权委托给帽子戴到眉毛的男人。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撞一下我们呢?只要用身体轻轻撞一下就好了。呃——尽量装成是不会让人起疑的意外。」

「啊——?装成意外地撞你们——?听起来好像是暗杀耶——怎麼办,从来没有人拜托我做这种事。」

「你问我怎麼办,人家也不知道啊!他们两个是在跳探戈——」

可能「探戈」正好点中她的笑穴,那个女的从头到尾笑个不停。

「你就照他的话做嘛——没关系,照他的话做吧——人家想看探戈想看探戈想看探——戈!嘿——!」

说时迟那时快,结果那个女人用尽吃奶的力气冲撞杵在原地的我们——不过手上还是紧紧抓住心爱男人的手臂。

「等一下!那样不算撞,而是冲……哇——!」

当我发现身体倾斜时,我跟村田已经浮在半空中。而且我们快要摔倒地上以前还听到不吉利的话。那不是玩笑话,是一句不吉利的话。

「我也要一起跳探戈——!」

心想「你说什麼」已经来不及了。

结果我们并没有如预期一样跳探戈,而是当场摔成一团。

……喂……喂……醒醒啊……

意识朦胧的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这是「那个」,是我哥哥最爱的「喂~葛格」游戏。只要听到别人喊「喂~」而回头,脸颊就会被对方的食指刺中。头发绑成双马尾的妹妹摇著头开心地说:「讨厌~~葛格真是的,人家上当了啦~~」不过哥哥你美少女游戏玩太凶了。也对妹妹有过多的想像。

「喂~你们两个,要不要紧吗?」

如果我就这麼简单回头的话,只会让幼稚的哥哥更开心而已。於是我决定乾脆装睡,让对方等到不耐烦为止。

可能是放弃了吧,年轻男性发出担心的声音:

「不行啦——好像叫不醒——该怎麼办才好——」

年轻男性……不,这不是别人的声音,而是我的声

音。虽然语尾都会拉长,不过的确是我的声音。

「没办法,我又不想跟警察扯上关系,乾脆直接闪人算了。」

警察!?

「噢——可是我这副模样怎麼办——」

「有什麼关系,大概年轻了七岁耶!」

「真的吗?你比较喜欢年轻的吗?」

虽然我想要立刻起身,可是还是办不到。因为我的背部跟腰部都痛到不行。想要马上起身根本不可能,毕竟我可以从楼梯顶端滚下来。对了,我跟村田健请路过的情侣撞我们,然後就从车站楼梯摔下,而且还是四个人一起摔下来。

「唔唔……对了,村……村田呢……」

「啊,好像醒了。」

他是涩谷有利。

「什麼!?」

为什麼我会盯著我看呢!?我拚命用手揉眼,深怕自己哪里撞到了。可是我的指尖竟呈现有如燃烧的火红色。

「哇、这是怎麼回事!?我的手指大量出血!惨了,这下怎麼办?我可是右投加打耶……不过我怎麼一点都不觉得痛……啊——!」

难怪不会痛。我的手指之所以变成红色,是因为上面涂满女用指甲油。为什麼我的手指会变得这麼美丽?

「喂喂喂——平常人会说那是血吗——?那可是我花了一小时的杰作耶~~」

盯著我看的涩谷有利,竟然用娘娘腔的语气忿忿不平地抱怨。

「你是谁?话说回来,我又是谁!?」

一股不知名的香水味从我身上传来,此刻的我竟然因此而小鹿乱撞。不过这次我看得很清楚,表示没有像上次那样跟村田交换身体。

「村、村田呢?啊~~太好了,原来你在那里。」

镜框歪掉的村田健,就站在蹲下来盯著我看的涩谷有利旁边。「我们两个」的身体还黏在一块,手也紧紧勾在一起。

等等,冷静一下,涩谷有利。

眼前跟我的朋友感情融洽,紧紧靠在一起的人,的确是我没错。是十六年来在镜子里早已看惯的涩谷有利。只是我总是对著镜子做挥棒练习,只记得自己穿球衣时的模样。那麼现在看著他们的视线又是谁的?究竟是谁的眼睛?

「……难不成?」

不会吧?

就在此时,躺在不远处,帽子压到眉毛,下巴留著胡渣的男子,眨了几下眼皮便张开眼晴。正当我不晓得该怎麼称呼他时,男子的嘴巴发出疑问:

「唔——好痛……涩谷如何,顺利变回来了吗?」

难不成他是村田!?

这麼说来,我这次变成谁了……?

《FIN》

录入言:

有一个不知是不是BUG的BUG,

结尾时小有想"年轻男性″的声音是「我」的声音:

"年轻男性……不,这不是别人的声音,而是我的声音。虽然语尾都会拉长,不过的确是我的声音。″

但结尾是小有和那个女人交换身体,故推论小有意指的「我」是指"村田″,不过有点勉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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