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变得不是乐园。
四周弥漫烟雾,人们东跑西窜地逃命。虽然囚犯跟守卫混在一块,但是反应快的囚犯跟在守卫后面,试图从专用出入口离开。
也就是说正面的出入口没有开放。或许狱方有自信把火熄灭,只是没有人引导避难。
既然囚犯能够自由移动,只要跟着运气与第六感较佳的人走就能逃出火焰的魔掌。
但是在地下室的那些人可就没这么幸运。
如果没有人送钥匙过去,他们便无法逃出牢笼。
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在这里被烟雾呛昏,绝对不可以!
由于手边没有毛巾或手帕,我只能拉起衣领捂住嘴巴,然后压低身体往前跑。我沿着墙壁前进,烟雾没有浓到看不见前方的程度。
我甚至看到厨房附近聚了一群人,看来他们正在试图灭火。
「起火点是这里吗!?」
我对附近某个男子大喊。
「是的,没错!好像是正在煮饭的时候。」
「火灭了吗?」
「不,烧得跟厨房炉灶一样旺,应该没那么简单熄灭。只是随便泼水不可能有用,所以还是快点逃吧。我们也准备撤退了。」
你说什么?
既然随便泼水没用,何不像洒水系统那样降下大量的水?就像下雨,不,像瀑布一样。
这栋建筑物虽然雄伟,恐怕没有完善的消防设备。这个国家若是没有艾妮西娜小姐那样的人,应该不可能在所有房间设置洒水系统。
但是我有过类似的经验,我曾在熊熊大火的村落降雨。既然这样,只要我发挥跟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力量,应该可以把火灭掉吧?
于是我走回没有半个人的地方,双手贴着墙壁慢慢吐气。然后开始想像力量发挥的瞬间,试图引出体内的魔力。我紧闭双眼、咬紧牙根,希望抓住藏在灵魂里的力量。
没有用。
使用魔术时大多会听到的温柔声音,以及发威时的魔王语气都没有出现。我用右手捣着脸,贴在冷石壁上的手掌很冰,仿佛在嘲讽我「原来你这么没用」。
既然这样就先找到拉娜坦典狱长,从她那里抢来钥匙拯救那群动物,还有鹰眼。
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无法下定决心踏出一步。逼不得已的我只能自己上来,只是不能让他一直蹲在那里。
无论是邻居先生还是重刑犯,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虽然鹰眼说自己罪孽深重,没有资格活在世上,但是他们独特的正义感却帮助我逃出来。所以我绝对不会让那些救命恩人死掉。
不知道算是幸或不幸,我大概知道拉娜坦典狱长人在哪里。既然她真的是「直到那天到来教」的代表,这个时间应该在那个有着水道的地下大厅。因为我们约好今天晚餐前见面。
既然知道无法灭火,就去找她拿地下牢房的钥匙……就算用抢的也要抢到手,然后尽快回去那里。
我凭着记忆走过居住区前面,发现一旁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的确是这里没错。要是我也能以同样的速度想起使用魔术的诀窍就好了。
可是穿过漫长的楼梯往下冲的我,下一秒钟因为看到夸张的景象哑口无言。那群黑发人全部蹲在昏暗的地下大厅。
他们非但没有逃跑,还不慌不忙抱住双膝,只是凝视水道与空中。
「你们……」
该不会是在瞑想吧?怎么一动也不动。
「你们在做什么!?」
我一把揪住距离最近的男子头发,在他的耳边大叫:
「失火了——!你家烧起来了!」
不过男子毫无反应,只是任由我摇晃。我也尝试对其他人这么做,一样毫无反应。
「现在不是待在地下的时候……你们会被烟雾呛死的。就算火势不会延烧到这里,吸入有毒气体一样没命……」
但是他们不发一语,甚至连思考都放弃了。
「啊——真是的!」
没办法再等下去,也没时间用多有礼貌的方式跟他们说话。
我拨开蹲在地上的「发黑」,朝之前看到的那个洞穴前进。牙龟的话如果属实,那么突然出现的那个神奇盒子就在这个监狱。既然如此,应该会放在由典狱长担任教祖的稀有宗教大本营。
就在那个洞穴前方,只要穿过那里……
事后仔细思考,我无法解释当时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我的脑袋只想着非得利用那个盒子不可。与其说是被什么力量引导,或许说是遭到操控比较贴切。
既然它不是净水器也不是过滤器,而是经常漏出淡水的神奇盒子,那么只要利用它就能在监狱里降雨,甚至把火扑灭不是吗?在没有掌握目标的情况下,我只是抱持那样的想法,并且如此深信。我穿梭在无精打采的静止人群之间,朝着水道的前方移动。
我穿过石壁,进入后方的小房间。这里虽然很昏暗,但是房间里面有个隐约放出水蓝色光芒的物体。
当我的视线与那道光芒交会,就再也无法移开。
那道光芒是有如湖水的蓝色,是清澈不见底的蓝色,是比天空还要深的蓝色。
心脏稍微上面的位置,仿佛压着一块晒过太阳的石头开始发热。发热的魔石不知道是在警告我,还是与盒子产生共鸣。那股温度流过胸部直达喉咙,但是我只握了它一下便马上放开。
伸出我的手,张开的五根手指朝着水蓝色的光源移动。
把手往前伸。
就在那个瞬间,我听到没有透过听觉,而是从脑中传来的声音。
刚才我拼命想降雨却听不到的声音,这次只是把手指往光源移动就听见了。甚至同步感受到直达骨头的震动。
把手往前伸,那是我的东西。
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但不是使用魔力时,那个告诫我的温柔女性声音。也不是我失控时,听起来装模作样又古板的戏剧性语调。那是更为低沉,隐藏愤怒的男性声音。
是谁?与其说「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声音」倒不如说感觉那个声音一直与自己共存。而且不仅是声音,我还了解这名男人的一切。他的肉体、感情以及全部人生,我都曾经体验并且清楚记得。
尽管我这么相信,就是回想不出是什么事。我知道这个人,但是现在想不起来。
我听从那名男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抵抗。因为我认识他,我知道这个人。因此把手伸向方形蓝光。
还是够不到,距离还有我的手臂五倍之遥,好远。
于是我自然而然往前走。
「这是我的一部分……」
我同时也是那个的一部分。
「不可以,涩谷!」
就在这时,我初次察觉房间里还有我以外的人。
当我把视线往旁边瞄,看到模样格外年轻的贤者大人与波尔特鲁,以及全身上下包得紧紧的陌生女子,还有看起来很蠢的半裸金发男。我原本以为房间角落的渺小影子是恐惧的狒狒,结果却是人类。他因为恐惧过头呈现放空状态,所以不用理他。
「千万不能碰那个东西!」
有着一族特有的黑发、黑眼的他在大叫。在昏暗的室内,他的脸颊在光线照耀下显得十分苍白。
既然叫我不能碰,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不阻止我?只是看着我却一动也不动,只用言语与我僵持。
「不可以,涩谷!你不能碰那个东西!危险!」
「你说危险?」
「你会被摧毁。」
虽然我非常了解村田的担忧,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很愚蠢。你这个贤者大人在害怕什么?我微微抬起下巴,要他继续把话讲下去。
「如果你是那个盒子的真正钥匙,就会被摧毁。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镜之水底』居然会回到这个世界。我一直以为它已经沉入太平洋深处……」
没错,那个是「镜之水底」,也是四个盒子之中最后一个。是我亲自战斗、流血、盖上盒子,并且把水之创主的威胁封印起来的盒子。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在往上扬。
另一方面,村田却紧皱眉头,以仿佛快哭出来的模样抖着嘴唇说道:
「想不到它居然会回来这里,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
「好像是真王陛下。」
我知道他吓得屏住气息,同时距离不远的波尔特鲁也讶异地拾起头来。这是怎么回事?波尔特鲁的额头冒出冷汗,双手还压着喉咙。对于那个健壮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反应真的很罕见,好像是不小心败给敌人。
「但是这个男人……不,我说什么都要使用水的威胁。」
「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是钥匙就更不用说!」
「那又怎么样?」
站在奇妙的透明板子后方,他的眼神显得很不安。仿佛不知道我是谁似地不知所措,大概是还没有回想起来。
「你怀疑吗?除了我以外还有谁?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够操纵『镜之水底』?这应该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吧,贤者大人?」
眼前强烈的光芒一下子提升召唤我的力量,而且散发甜美的诱惑,有如花朵引诱蝴蝶一般。真希
望能尽快得到它。
「『镜之水底』的钥匙,是我。」
「有利……」
目瞪口呆的他喃喃唸着某人的名宇,然后再次哀求「千万不能碰」。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不安的。
「放心,我办得到,没问题。」
我们究竟距离多远?但是我真的有办得到的自信。那种感觉就像是长久没有骑马,不过如果是心灵相通的爱马,就能够驾驭自如的自信。
「因为这是我的一部分。」
我同时也是这个的一部分。
但是我们之间还有阻碍,是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女人。但是区区人类无法隔开我们的关系。随着我慢慢往前进,女性的身体不知不觉离开盒子,有一股力量逼她那么做。因为盒子正在排除妨碍的事物。
「终于回来了。」
我抱持近乎欢喜的心情,将手伸到发出蓝光的盒子上面。
当我还没准备要不要碰时,一阵仿佛被针刺到的痛楚,从指尖最尖的锐角钻进来。不晓得是力量要钻进来?还是想出去?或者两者皆是?不管怎么样,通路再次出现。我看见与光芒同样颜色,而且非常细微的青筋。
顿时又有一股像是被雷打到的冲击,以及扯裂连接心脏的血管的痛楚袭击我。
我当然不曾有过那种经睑,不过只能想到那种形容方式。因为心跳突然加快,却又遭到强烈制止而导致脉搏没有跳动,只能在某人僵硬的指间伸缩一般痛苦。
无法忍受的我终于倒在盒子上面。
虽然中间隔着衣服,胸口还是直接接触木纹。下一秒钟,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接触的部分流进体内。从腹部、胸部肩膀、手臂、转到一旁的右脸颊、眼尾、右耳、嘴角。
疼痛感也随着流进体内而逐渐减弱,变成可能让人睡着的温和感受。即使闭上眼睛,蓝光依然残留在视野里。唯独夹在中间的魔石贴在胸口,并且不断发热。
不久之后,就连没有接触盒子的部分——大腿跟脚踝也感觉得到流动。我知道水已经淹到脚踝,接着瞬间淹没小腿,到达接近膝盖的下方。
在水道流动的不是海水,因为温度不一样。感觉起来像是春天湖泊里的融冰那么冰。
这时我听到远处传来刺耳的惨叫,大概是经过的人们在吵闹。
「已经够了,涩谷!离开,快点离开!」
就连贤者大人也在哇哇大叫,都已经跟你说没问题了。
我轻轻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映在覆盖一层水的盒子表面。是名年轻的短发男性……
「是谁?」
就在我准备开口的瞬间,一股从旁边撞过来的力道把我从盒子上方拉开,甚至飞到石壁旁边。虽然撞到肩膀,因为石壁与我之间还有别人的身体,因此缓和许多冲击力道。
撞到我的男子大叫:
「搞什么!」
「肯……」
我因为沙哑而发不出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
肯拉德倒在我跟墙壁跟地板之间,以野手飞身扑球失败的姿势,用手抓住我的背。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很熟悉这个臂膀。不,应该说只有我才熟悉。
「肯拉德?」
「你不是回真魔国了吗?」
他伸手用力抓住我的衣服,我的背部皮肤感到有点痛。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甚至想打开盒子?」
「既然这样我也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肘用力一撑,好不容易坐起上半身的肯拉德,眉毛稍微往下垂。在看到我能够自行起身之后,像个老爸一样叹了口气。
「而且穿的又是我讨厌的服装,这是在故意惹人厌吗?」
他穿着跟看守士兵一样的制服,跟我们红白相间连身工作服族处于永远无法相容的敌对关系。
「我是受雇于此,应该说我才被雇用没多久。是那个呈放空状态的女典狱长雇用我。我来达鲁科调查某些事,为了深入这座『谁在呼唤地狱一丁目,啊·跑腿的三丁目监狱』因此在七天前当了这里的守卫。」
肯拉德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什么似地把手伸向我的脸颊。
「……当我开心迎接菜鸟守卫工作的第六天,发现有个熟悉的双黑从我眼前跑过。」
「是我吗?」
他露出困惑的笑容:
「所以我当然要跟在后面。」
我的脸颊好像被水淋湿而感到冰凉。他轻抚我脸颊的手掌温度,让我的皮肤表面感到些许麻麻的。
「我甚至还参加人员甄试。」
你就那么想转行吗?大西马隆的待遇真有那么差吗?既然这样怎么不干脆快点回真魔国?这些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又被我咽下去。
因为他的手掌与我的脸颊是湿的,那种感觉比水还要温热,而且显得有点滑。虽然还没有仔细看,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不过这个触感与铁锈味很可能是血。
「肯拉德。」
接着从眼前这个人一脸心疼的表情判断,那是我的血。
「什么事……」
我希望自己没有发出听起来很不舒服的声音,毕竟我已经不觉得痛苦。我觉得无法承受的剧痛袭击时间,真的只有一、两分钟。后来感受到水从与盒子相连的部分流进体内之后,这些痛苦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在游泳池时,有水跑进鼻腔里的感觉而已。
「肯拉德,你头发沾到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抓起衣服擦拭自己的三根手指,湿漉漉的触感也跟着不见。
「这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头吗?搞不好撞到头了。会是那个关系吗?总觉得头昏脑胀。」
「不是头,是耳朵。」
「耳朵!?」
「还有鼻子跟……」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可能是我最好不要知道的地方。
该不会是眼睛?就像是高飞球没接住,直接命中拉开面罩的脸上,微血管破裂导致右眼红通通的那种感觉吧。
或者像是温柔的圣母玛利亚像——于是我摸摸眼角,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流血了。果然有点湿。
「放心,过一阵子就好了。你擦一下。」
肯拉德脱下自己的衬衫稍微弄湿,然后拉起比较柔软的地方擦拭我的脸。
虽然流血会自然痊愈,但是村田与古恩达,以及修巴里耶先生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进入房间时就无法动弹,古恩达甚至发不出声音。虽然他摆出即使被打也要全力阻止我的姿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
我还没说完他的名字,反而是他对我说道:
「啊啊,王八蛋!为什么会放任你为所欲为!」
夹杂自己不擅使用的「王八蛋」,友人开始自责。
「我应该阻止你,果然应该阻止你。」
「先别管我的事,倒是你怎么会动弹不得?」
「我现在没事了。可是——啊、最好先不要碰我。」
我心想:「为什么?」这才发现村田、古恩跟修巴里耶的头发,都很不自然地竖起。
「是轻微触电。」
「触电?要不要紧!?」
「虽然因为电击暂时无法动弹,但是我没事。冯波尔特鲁卿差点被当成钥匙,所以伤得比我还重。修巴里耶先生还没搞清楚状况,整个人呈现放空状态。水跟电真的很危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村田的解释,以及按着喉咙的古恩达点头反应,好像是村田与修巴里耶依约来到这个房间时,盒子跟教祖就已经在布幕后面。
「话说回来涩谷,令人讶异的是,『直到那天到来教』的教祖竟然是拉娜坦典狱长!」
「喔喔——是吗?那真的很厉害!」
很抱歉我无法说出自己早就知道了.只好装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结果马上就被拆穿。
「既然知道就老实说。然后拉娜坦典狱长还问我:『既然是魔族,是否知道这个盒子的存在意义?』」
原来如此,她连跟魔族有关的东西都做过调查。
这才发现两个星期前因为遭到诬陷被带到这里,实际上是拉娜坦听说有三个疑似魔族的人抵达港口,于是利用行动敏捷的小孩栽赃我们。也就是说我那个偷窃酸梅事件,打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圈套。
想不到应该帮助囚犯改过自新的典狱长,竟然是让无辜者蒙上不白之冤的大坏蛋。
我看了一下瘫坐在小房间角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教祖。因为连帽长袍的帽子掀开,所以看得见半边苍白脸庞。
「那么她为什么不立刻接见我们,还等了两个星期?」
「因为她算是兼职教祖,本业总是比较重要吧——而且我猜她应该是在观察我们是否真的是魔族。」
这时古恩达用力咳嗽,不过还是按着喉咙,然后跪在淹水的地面。看来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啊!」
「古恩达!」
身为弟弟的肯拉德也赶紧冲了过去。我则是一面帮助村田站起来,一面把内心过意不去的事说出来:
「古恩对不起,我又害你受伤了。你被打的地方还好吧?」
「那种事情不算、什么,狱方细心帮我治疗过了。倒是陛下……您的身体不可能……没有问题吧?」
看到脸上满是鼻血,耳朵也在流血的我,似乎不用问也看得出我的状况。
「他是在跟五个人缠斗之后,才把我从治疗室之类的地方带来。其中一人是重视人数主义者,仗着五对一的优势采取守卫不该有的行动,就是对犯人施暴。不好意思,冯波尔特鲁卿,都是我拖累你。要不是我被当成人质,不然摆平五名士兵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之后的古恩达猛然倒在水的盒子上面。
「因为脚底是湿的,所以我们全都触电了。会不会是它在生气?」
「你说『生气』?它有自我意识吗?那是盒子,只是一个木头盒子!」
「不,我所说的『生气』不是指感情方面,或许应该说『抗拒反应』吧?因为『他不相符』的关系。虽然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村田,表情严肃地透过镜片盯着我:
「因为水之钥匙是你。」
没错,我自己刚才也是那么说。自言自语、擅自行动,还使用盒子的力量。应该说差一点就那么做了。
但是我连盖子都没打开,盒子里的黑暗也没机会现身。
「但是却淹水了,就像水淹到地板一样。」
「这是你干的。」
友人以外国人的动作耸肩,眯着眼睛说道:
「而且还很惊人。原以为水会淹没整个房间,结果却像生物一样穿过那个洞穴。」
「是我吗!?不可能是我吧?我努力过好几次想要使用魔法,结果别说是雨水,连一颗石子都无法移动耶?为了帮地下室那些人灭火,我打算把自己当成人体洒水系统……可是……我的确办到了吧?」
我怎么可能没印象?当时的我好像处于隔着薄布幕凝望舞台,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做过的事,连说过的话也残留在脑内各处。
「怎么会……最后一把钥匙是我吗……」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退到舞台后方的状态?我找不到那条界线。感觉布幕在我没察觉时往上拉。当我希望让厨房降雨,把手撑在墙壁拼命蕴酿力量时,的确只有我一个人。
对了,我当初的目的是要熄灭可能蔓延整座监狱的火灾。
「啊、对了,鹰眼!还有地下室那些人!」
「谁?」
我对肯拉德大略说明直到目前为止的来龙去脉。像是在地下室遇到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叫鹰眼的男人可能曾经是古恩达的部下等等。
「所以我非把火灭掉不可……我成功了吗?不晓得火势控制住了没?从这里到厨房可是相当远,就算水会像生物一样喷出去,但是有流到那里吗?」
「应该会过去。」
村田一面拨弄潮湿的浏海,一面语带讶异地说道:
「而且速度很惊人。若是置之不理,盒子的力量……应该是说你控制的水之力量,大概轻而易举就能把达鲁科弄沉。」
「把整个城市弄沉?那也太夸张了吧?」
「不,那股力量本来就有那样的威力。就算我们身体无法动弹,或者紧抱你的脚,也应该要阻止你才对。幸亏伟拉卿奋不顾身帮我们给你一记铲球。」
「应该不到奋不顾身的地步……」
村田看着沉默不语的肯拉德严厉说道:
「一想到你的左手可能被当成钥匙,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还是无法对你做出那么鲁莽又奋不顾身的铲球动作。」
当初我不顾众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因此安抚不悦的友人也是我的工作。
「别、别气了,总之达鲁科跟我都平安无事。但是说真的,你为什么会让我为所欲为?」
「因为我相信你。」
村田突然垂下肩膀,沮丧得让人不禁感到同情。
「因为你说的相当有自信,让我不禁相信你或许有办法完美控制盒子的力量。所以就相信你了。」
「但我真的办到了吧?所以没有说谎。」
「只算完成一半,你到底在讲什么啊,涩谷!要是你能够完美控制,应该不可能事后还说『这是我干的吗?』这种话。啊——啊,我怎么会相信你呢?真的太危险了!」
这让我想说些「啊啊~~关于那个,村田。」向他解释。但是那些理由他早就知道了。
因为我相信自己能够控制盒子的力量。我能够控制那个盒子及其威胁,最起码在这个时候我是这么相信,没有一丝疑虑。
就如同鹰眼所说的一样。
「我有问题。」
修巴里耶像小学生发问一样举起右手,看来他从放空状态回神了。
「请等一下,我完全没听懂。」
虽然在村田附近触电,但是精神看起来很好。
「也就是说这个盒子,呃——就是那个吗?因此芬芬大人一直在寻找的盒子其中之一,就被安置在这里吗!?」
「芬芬一直在找它——?」
撇开那些跟他一起倒地的人,其他人异口同声大叫。
毕竟对任何人来说,这是初次听闻的事。
洁西莉亚上王陛下的现任男友,也是航行各大洋的富商——史蒂芬·芬巴雷恩在「天下武」时曾帮忙把盒子带出大西马隆的神殿。如今却在自行搜索最后剩余的盒子?于是我半信半疑地反问:
「真的吗?」
「是真的。当然大家……连洁莉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雇人寻找是事实。他在讨论这件事情时,我正好从房间外面经过,因此不小心听到。啊、我绝不是刻意要偷听。」
「不过你还是偷听了。」
「不不不,怎么可以说我偷听。只是因为芬芬大人雇用的人物是我有点熟悉的面孔,因此不知不觉……」
「因此不知不觉就偷听了吗!?」
「是的,很抱歉我偷听了。」
没有必要向我道歉,但是肯拉德跟古恩达倒是有别于想知道谈话内容的我,似乎对芬芬雇用的人比较有兴趣。
「那个人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应该认识。就是冯克莱斯特卿身边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是个闪闪发亮的男人。」
「达卡斯克斯!?」
很讶异那居然是达卡斯克斯的副业!?修巴里耶继续说道:
「没错没错,达卡斯克斯。芬芬大人雇用的男人,我曾经看过他跟那个达卡斯克斯与吉赛拉小姐在一起,所以才有印象。」
是谁?我完全没有头绪,但是肯拉德跟古恩达似乎马上知道是谁。难道是他们兄弟都认识的人吗?他们还轻轻啧了一下舌。
「那个男人……」
尽管我开口询问,肯拉德就是不肯告诉我对方的名字。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是你不认识的人。」
「只讲不认识不够吧?就算是洁莉夫人的男友,芬芬先生是商人也是人类。既然他在找盒子,就不该让他知道多余的情报。若是受雇收集情报的是魔族,就必须把对方找出来,跟他说好不准再多说什么。」
肯拉德像是在闪躲企图追问到底的我,用拇指擦了一下我的嘴角。我想说他在干什么,才发现那里好像也沾到血。
「放心,这个问题马上就会解决。」
「等一下!」
好不容易回复平日威严的冯波尔特鲁卿,即使大半头发因为电击的余威怒发冲冠,还是从旁插话说道:
「可以请你等一下吗?那是我们真魔国的问题,大西马隆的使者没资格介入。」
「冯波尔特鲁卿……」
「你现在效忠大西马隆,并非真魔国的人。我说得没错吧,伟拉卿?」
这些话若是出自我和沃尔夫拉姆的嘴巴倒还无所谓,但是名符其实身为国家重臣的古恩达态度那么强硬,肯拉德也是无言以对。
「……的确没错。」
「既然明白,可否请你不要干涉魔族的悬案?」
「这样不对吧,古恩?」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想后悔也已经太晚。我不知不觉想要反驳,来不及思考该怎么说才好。即便是多幼稚笨拙无聊的理论,就算他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现在都无法吞回去。
我对浸在水里仿佛已经麻痹的双脚使力,一面感受脚底坚硬的石地板,一面紧抓衣角:
「只因为在其他国家工作就说他不是魔族,未免太牵强了吧?怎么可能不是真魔国的人民呢?照你这么说,那我在地球的期间就不是魔族啰?」
「有利。」
肯拉德看往我的方向。没关系,我只是说出应该说的话。
「就算他在西马隆工作,并不代表效忠西马隆吧?搞不好是为了他自己,也很可能是为了我们,不是吗?」
「您是指他从事谍报工作吗?」
他的敬语有时候是带有含意,例如现在就是。
「虽然他不是间谍,不过肯拉德说过:『自己的行动,是想促进真魔国与西马隆之间保持友好的关系。』我在大约一个月以前听他亲口说的。」
「可是我没听到。」
「是你没问,而且也没有机会问。所以从现在开始,在回程的船上好好谈一谈吧。你们可是兄弟,都是魔族。」
当我一脱口说出「回程的船上」,身体突然变得好重,就像一个四肢下垂的傀儡。
「没错,嗯,在回程的船上。我们回去吧,大家一起回去。」
而且有种心情稍微松懈就会浑身无力,彷佛整个人沉进烂泥的疲劳感。
「远征期间太长,我已经累了。」
「只是不能让立场明显不同的人同行……」
就在我讶异地心想「又在提这个?」的同时,另一个我也能理解古恩达的顾虑是正确的。毕竟肯拉德丢下祖国的职务,接受他国雇用。以古恩达的立场,当然要予以拒绝。
能有意志如此坚定的臣子的确很靠得住,身为国王的我真是幸运。
唯独现在,只希望他能顺从我这个愚蠢至极的国王任性要求。
「不然这样吧,我允许他同行。」
叹了一口几乎快发出声音的气,我如此说道。
「你回来吧,肯拉德。」
我的表情一定很蠢,因为我的微笑十分无力。
「可是我……」
「没必要管什么善后处理吧?啊啊,但是也不能置之不理。不然你回到国内以后,大可以出差几次处理吧?回来吧,你可是我这一队的队员。」
到底球队老板兼教练兼队长兼主将的人是谁,再一次把手放在胸前好好回想吧。
「这个决定可以吧,古恩?波尔特鲁。」
波尔特鲁……奇怪?应该是喊他冯波尔特鲁卿吧?我怎么会喊他波尔特鲁?
至于古恩达好像也没有特别在意,虽然我没有过一脸不悦的经验,不过一定是这种表情吧?只是那并非古恩达的真心。就真情表露的表情来说太夸张了。
「不过你等一下可以揍他一拳,古恩。不,是三拳。连同我跟沃尔夫的份。」
「尽管揍我没关系。」
原本沉默不语的肯拉德,突然发出情绪性的声音:
「即使会被揍被砍,甚至被杀都没关系,只要现在能够马上回国。」
「笨蛋!你以为我下得了手,杀死刚才在我面前拯救国王的人吗!?」
古恩达恨恨地说道,应该再也听不到比这更痛心的声音了。
「……既然陛下赦免你,随便你想怎么做都无所谓。反正你本来就不是真魔国的直属士兵,而是直属于有利陛下一个人!」
肯拉德露出无法分辨是哭是笑的眼神,对着我喃喃说声:
「谢谢。」
混帐,你谢错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