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充满着蓝光,散发着水的味道。白蝶循着光的轨迹在眼前飞来飞去。凛花茫然地注视着蓝和白光,呆呆地站着。
不知道什么人在紧盯着凛花。
「请问你是哪位?」
凛花问着,对方还是没有回应。那是一位站在屋子的角落、身材高挑的人物。凛花很想看清楚对方的脸孔,无奈在光线的干扰下,根本看不清楚。
只看到深紫色的鞋尖。
凛花心乱如麻,警讯已发出。禁止看着对方,本能这么警告着。
禁止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的脸庞。
禁止开口说话。
白蝶数量增加。闪闪发光的磷粉直击凛花双眸,就在凛花疼痛难耐,伸手遮挡眼睛的那一刹那间,室内的空气开始流动,黑影笼罩过来。
1
昆仑山脉分布于东株国西方。昆仑山脉为许多现任设置洞府之地,西王母的瑶池也在其中一个角落上。
被形容为常人的脚绝对到不了的深山幽谷,若在空中飞翔,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形容为会吞噬掉任何生物的流沙沙漠也一样,也只像悠哉游哉地躺在云层底下那般轻松。
『哈~~~啾!』
响亮的喷嚏声,传遍蔚蓝的天空中。
背上长着翅膀的大白犬,使劲地在云海中奔驰,是天马阿白。凛花乘坐在阿白背上,看着如海面般壮阔的云海。
凛花前面坐着年迈的狐狸精娥瑛。娥瑛毫不在乎置身于半空中,早已鼾声大作。因为娥瑛那娇小的身躯不停地在左右晃动着,为了避免娥瑛坠落山谷,凛花只好拼命地从背后支撑住娥瑛。
云层上还映着另一只野兽的身影。一匹非常神奇,有着人类面孔的纯白色骏马……背上长着透明似的翅膀,被称之为英招的魔物,人名为绮罗。
绮罗的背上没有乘坐任何人。不,比较正确的说法是,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有人乘坐着,后来看见昆仑山脉,才唤来闪耀着五彩光芒的彩云,换搭彩云后,独自朝着目的地飞奔而去。
(寅仙驾着彩云走了……)
凛花紧咬着嘴唇。
寅仙为遗传着龙王血脉的少年方士,凛花的意中人,除以方士身份调制秘药外,还会施展仙术。寅仙虽然驾着彩云离去,但并不表示这是两人一生的诀别。只不过,凛花一行人即将前往的是西王母所住的仙境,寅仙的先行前往请命,是为了避免一行人突然造访的失礼。
尽管如此,凛花的心情还是很低落。既不是颓丧,也没有受到伤害,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情很低落……
因为临别之际,寅仙想拥抱凛花。既然是一对恋人,即使只是短暂的别离,都难免会出现依依不舍的心情。难得表现出情感的寅仙,或许是……想拥抱凛花,对凛花表达爱意吧,但凛花却伸出双手往对方胸膛一推,躲到阿白那毛茸茸的尾巴后面去了。然后,全身拼命地颤动着,好不容易才停止发抖,从阿白的尾巴后走出来时,正好是寅仙驾着彩云远去,银光一闪消失在西边天际的那一刹那。
『你……别再难过了好么?』
在天空中奔驰着的阿白,开口安慰着始终默默不语的凛花。凛花愁容满面地回答道: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因为现在的我,即使只是和寅仙四目相对,都觉得害怕得不得了。」
凛花吞下名为天浆丹的可能性显然不底。
天浆为石榴的别名,石榴为多产之象征。换句话说,吞下天浆丹就会大幅提升怀孕的几率。
凛花根本不记得有没有吞下那种东西,嘴里却迸出「天浆丹」三个字,再加上凛花出现害怕寅仙吗,拒绝寅仙的反应。
传说中……凡人女子身怀龙子后,母子必死无疑。由此可见,龙之血石多么地强悍。
凛花如此惧怕寅仙,难道是一种本能?娥瑛说着。难道是一种不想死去的本能在拒绝着寅仙吗?凛花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吞下了天浆丹。
(我,应该是爱寅仙呀,为何……)
凛花从十岁起就一直爱着寅仙。
只爱着寅仙一个人。
凛花向寅仙告白,然后一起生活,好不容易才成为一对恋人,为什么……
最令凛花感到难以忍受的是好无记忆。
不过,这并非毫无迹象可循。
直到不久之前,凛花一行人还待在名为兰城的湖沼地带。皇室曾在风光明媚的兰城里盖了一座离宫,在那座离宫里还举办过一场宴会。凛花曾和阿白一起赴宴,凛花就是在那时失去其中一小段记忆。
在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凛花觉得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伸手轻轻地解开衣领。
黑黝黝的昆仑山脉已近在眼前。披着晚霞的山壁,被晚霞映照成深蓝色,一望无际、成为山脉背景的天空为浅蓝色。云朵迅速地从层层叠叠的山峰中的一个角落上飘过。
凛花屏住呼吸。
因为,盖着金黄色屋瓦的巨大门扇突然出现在眼前。
『咱的胡须就像触电一样。』
阿白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一下。
『一想到那老太婆正在等着,咱就……』
阿白应该是指西王母吧!
她是一位很有个性……不,应该说很典型的仙女。
不过,西王母又被视为长寿的象征,因此,她也精通所有仙丹妙药。据传,最先调配出天浆丹者,就是这位西王母。
凛花一行人专程赶来此地,就是为了鉴请西王母提供天浆丹相关建言。
太阳即将落入昆仑山脉的另一侧。天空中闪耀着金光,云层与云层重叠处已经演变成深紫色,数道光芒从云间投射下来。
是凛花最喜欢的夕阳。
凛花注视着夕阳,脑海中想着传说中沉睡在西方天空中的传承之龙。
凛花外婆生前曾经说过,瑶池随时都缤纷绽放着花朵。
(果然是真的……)
到达瑶池后,凛花就一直瞪大着眼睛。
昆仑山脉的一个角落上,远看平坦如盆地的瑶池,近看后发现竟然是一个面积相当宽广,四周环绕着悬崖峭壁的台地。
白色的瀑布成功地扮演者天然要塞,落入深谷之中。无数座彩虹像真正的桥梁似地连结着高山与瑶池,背后的山脉顶上已经白了头,眼前的大地却披着浪漫的春装,海棠、牡丹、兰花、莲花、蔷薇等娇艳动人的花朵缤纷绽放着。
庄严雄伟的楼阁或宝阁鳞次栉比地建盖着,凛花一行人被带往其中一栋建筑物,一栋由白色大理石柱支撑着巨大屋顶的半屋外式大厅里。
翡翠和黄金打造的椅子上雕刻着花鸟,摆在椅子两旁的大花瓶上,运用螺钿技巧镶嵌得美轮美奂,花瓶里随意插着盛开的樱花枝条。擦得晶亮的地板上映照着天花板上的极乐园,随处花草薰香缭绕,耳边丝竹乐音悠扬。
偶尔可看到几位拖着长长红色裙摆的仙女。
「老身总觉得……不太舒服。」
娥瑛一直蹲在柱子背后。
「姥姥,你没事吧?」
凛花跑了过去,娥瑛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
「你着凉了吗?」
「出现排斥反应啦!」
娥瑛边说边用衣袖擤着鼻涕。
「仙界的空气好像不太适合老身。这里呀,老身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有点脏乱的地方……」
即使是待在凡间,娥瑛也喜欢待在狭窄昏暗且适度脏乱的场所。待在黑暗里,配着生豆子,喝上一杯酒,对娥瑛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享受了。
「的确是一个令人不想长时间逗留的地方。」
绮罗附和着。绮罗已经是从兽姿变身为人的姿态。长长的金发,白皙的肌肤,翠绿色的眼眸。绮罗具有两性特征,或许是这个关系吧,从容貌上很难辨别出他的性别,直到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少女,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现在,绮罗让人越看越像男人。
来到这里以后,绮罗和娥瑛一样,心神一直无法平静下来,不停地咬着指甲。
(天子的皇城都没有这么气派。)
凛花瞪大着眼睛,左顾右盼着。
楼阁与楼阁之间由飞廊连结,花朵缤纷绽放的广大花园里,隐约可见数栋高楼身影。闪耀着五彩光芒的云朵在空中四处穿梭着,云朵上乘坐着仙女们。淡金色光影一闪而过,原来是成双成对地在天空中翱翔的凤凰。
四面八方,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会出现令人百看不厌的神奇事物。看得凛花像发呆似地愣在当场。
突然——
「金母娘娘驾到~~~」
高呼声不断,衣物摩擦声沙沙作响,佩玉碰撞出来的清亮声响此起彼落。
凛花被娥瑛用力一拉,才慌慌张张地双手支地,低着头,屈膝跪在当场。
甘甜花香扑鼻,一双凛花见惯的黑鞋走过匍匐在地的凛花鼻尖前。
是寅仙。
隔着娥瑛、阿白、绮罗,寅仙待在另一头,弯着腰,垂着头。
寅仙的黑长发垂在地板上。突然,寅仙的黑色眼眸望着自己的方向,凛花慌忙移
开视线,把头压得更低。
「免礼,抬起头来!」
低沉的女性嗓音从头降下,凛花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然后,不由得张大着眼睛,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女性。
(这位就是……西王母娘娘。)
身穿杏黄色底、织上金线衣裳的女性。凛花看不出对方的年龄,既然是众仙女之长,年龄应该相当大,不过,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丝皱纹或斑点,看起来也不像是年轻人的脸,有着一张非常神奇的容貌。
高高盘起的发髻上顶着巨大凤冠。凤冠由黄金打造而成,上面镶满由珍珠串成的小花。白皙的额头上描绘着素称花佃的红色装饰。清晰描绘的眉毛下是漆黑且散发着锐利光芒的双眸。
给人留下非常漂亮,也非常冷淡、庄严的印象。西王母明明是众所景仰、授予子嗣的神仙,为什么会……
到底是为什么呢?凛花紧盯着西王母看。
凛花发现有一对黑色眸子看着自己,赶忙低下头去。
「你就算名叫凛花的姑娘吗?」
声音冰冷浑厚。凛花稍稍宽心,再次抬头。
「是的。小女名叫招凛花。」
「嗯……」
西王母注视着凛花。由于被默默地注视了许久,凛花浑身不舒服。
不过,凛花依然默默地让对方将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凛花认为,面对长者时,必须静静地等待至长者说话为止。那是一种礼貌。
凛花并没有张大眼睛回望对方,只在不冒犯对方的状况下看着对方的眼睛。
西王母为神仙,凛花本应畏惧地一直匍匐拜倒在地。
不过西王母命一行人抬起头来。因此,阿白、娥瑛、绮罗、寅仙都纷纷抬起头,凛花只好静静地等着。
没想到,西王母突然笑了出来。凛花也回望对方笑着。
看到凛花笑着,西王母挑了挑柳眉。凛花也被逗得挑了挑眉。
西王母眯起眼睛,凛花也眯起眼睛,嘴巴撇成ヘ字型。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凛花难为情地红了脸颊,西王母这才开口说道:
「小龙!」
西王母叫的是寅仙。寅仙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声:
「小的在!」
「这姑娘暂时留在哀家宫里吧!」
寅仙默默不语。但阿白好像想说什么,却被绮罗制止了。
凛花不知如何是好,来回望着西王母和寅仙。
凛花清楚滴看到寅仙紧绷着的侧脸。寅仙僵硬着声音朝西王母问道:
「娘娘的意思是……单独留下凛花?」
「正是。」
凛花瞪大着眼睛。
单独?
留在仙境?
西王母动作轻盈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起身脚步微微踉跄。身旁的仙女赶忙伸出手去,西王母却厌烦似地甩开,毅然地抬高着下颚,走下台阶。脚步轻盈到让人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走到凛花面前。
近看……西王母是一位身材相当修长高挑的女性,眼眸中的光更为强劲,让人不由得想起满天的星斗。
像要把人吸进去似地。
全身散发着过于浓烈的花香味……
浓烈到令凛花感到一阵晕眩,茫茫然地站着,抬着头呆呆地望着西王母。
西王母眼睛依然望着凛花,语气坚定地对着寅仙说道:
「小龙,姑娘留在哀家宫中期间,你就前往瀛洲兄长那儿去吧,代哀家走一遭。」
「……何故?」
「不久,仙界、凡间的要人将齐聚瀛洲。天界将派敕使前往瀛洲。敕使……会带着记载玉帝(天帝)真意的敕书前往吧!」
凛花惊讶得目瞪口呆,暗自吁了一口气。
治理浩瀚东海之地的东株国。建国长达六百余年的国家与皇室,开始笼罩起阴霾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最先发生的是被称之为石神将的鬼神复活,致使都城陷入混乱之中。旱魃和水灾紧接着席卷全国各地,不只都城出现妖魔,一直被人们认为是虚构的生物,也纷纷出现在地方上,危害人民。
即使是凛花一行人前往瑶池以前待过,同时也是绮罗故乡的兰城,也无法幸免于难。绮罗的幼时好友,名叫紫琳的姑娘,自称是遭东株国歼灭的翠国后裔,发动战争,誓言恢复翠国大业,成为不再受东株国统治的独立国家。
紫琳还借助了素称骚鱼的妖魔之力。
因为战火的引发,其他妖魔陆续出现在凡间。
妖魔是原本栖息于特殊结界环绕,完全和凡间隔绝的场所内的生物。当初,因监督东海之地的东海龙王,一肩挑起巩固凡间结界重责大任而维持着良好秩序。
那位东海龙王早囚禁于天界已长达百年之久。妖魔逃入凡间四处流窜,扰乱人心,国家日渐衰微,完全是龙王不在东海龙宫而引起……凛花这么听说着。
凡间动荡不安,天界却沉默以对。
此行若能了解天帝的真意,寅仙必定会前往。因为,寅仙是遭囚禁天界的东海龙王之么儿,寅仙一直苦恼着这件事情。
「你愿为哀家走上一遭否?」
西王母叮问着。
「娘娘恕罪,小的……」
寅仙欲言又止地回答,并飞快地瞄了凛花一眼。瞬间掠过的视线中,依然能感受到浓浓的关怀之情。
他当然是担心着凛花。因此,凛花开口说道:
「放心去吧,寅仙。」
大家都说西王母很可怕,凛花却认为,西王母再可怕,也不至于把自己吞下肚里去吧!
更何况,凛花疑似吞下天浆丹,这件事除了借重西王母的知识外,显然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决定暂时在此叨扰几日,寅仙就放心前往兄长住处吧!」
「嗯,咱们都会跟着她。」
阿白拍着自己的胸脯。
没想到……
「哀家说过,单独留下。」
阿白碰了个软钉子,西王母突然冷冰冰地插嘴说着,满脸不悦地环顾着一行人,然后又低声说了句:「一群怪物。」
「又是犬,又是马,又是狐狸,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什、什么……」
马上有反应的果然是阿白,他涨红着脸。娥瑛依然呆滞着表情,绮罗只以漂亮的绿色眼眸瞥了西王母一眼。
「咱不是犬,咱可是有用得很呢!」
阿白呲牙咧嘴地反驳着。西王母眼光一闪,凛花清楚地看到。
「很好!」
西王母啪地合上扇子,指着阿白的鼻头。
「到底有用没用,那就以行动证明给哀家瞧瞧!」
「如何证明?」
「昆仑山脉的山脚下,有一座供奉着哀家的祠堂。千余年前,一位凡人之王莽莽撞撞地来见哀家,短暂逗留后就回国去了,那个人为了感谢哀家的收留,便建盖一座祠堂,直到百年前,都有年老仙人守着,后因老仙人寿尽归天,终成无人照管的祠堂,当前,听说已荒废犹如破屋,命你于三日内修复,重涂丹药、更换天蓬、葺修屋顶、打理干净以为证明。」
「为…为何命咱前去?」
阿白惊讶莫名地望着西王母。西王母皱了皱眉。
「办不到吧?」
「问题不在办得到、办不到……并非咱的工作。咱可清楚得很。咱的工作是守在凛花身旁。寅仙不在时,更应寸步不离地守着凛花。」
「你们离开期间,姑娘身体里的丹药,就由哀家负责中和吧!」
阿白闭嘴,非常怀疑地看着西王母,含含糊糊地问道:
「此话……当真?」
「当真。哀家绝无虚言。如何?寅仙……也该明了,果真吞下天浆丹,只能靠蟠桃中和一途。」
蟠桃,是长在西王母管理的桃园之中,非常特别的仙桃。
寅仙沉默半晌后问道:
「长寿不老之桃,何能中和怀子之丹?」
「蟠桃除长寿不老外,同时具备强化食者之性等作用,使女人更像女人,使男性更像男性。是故,效果同天浆丹,女人吞之,可望得多产之身。」
「果如娘娘所言,岂不失去其意。」
绮罗惊讶地问着。呵呵,西王母显然躲在扇子后笑着。
「不,效果类似,不过,蟠桃性质较为温和,除可中和先行吞下的天浆丹外,保证这位姑娘还能因此而得长寿不老之寿……」
大家的视线都投注到凛花身上。凛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伸手抠着自己的脸颊。
「仙桃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吃吗?」
寅仙问道。
「哀家并非小气之人。心血来潮时也会赐予凡间之人。不过,那得看哀家看顺眼与否……」
「意思是……金母娘娘要亲眼确认,凛花是否为适合蟠桃之人吗?」
「正是。」
西王母点点头,淡淡地接着说道:
「因此,不需要任何人留在身边呵护这位姑娘……还有,那边的老太婆。」
扇子这次指着娥瑛。
「瑶池严禁年老、丑陋之人出入
,尽管有过绚烂的过去,置身于此,理应感到百般不舒服吧。不如和那条狗一起快快下凡去,满身尘土地为哀家修复祠堂更为自在吧!」
娥瑛眯起眼睛。
「娘娘因妾身而感到碍眼麽?」
西王母脸上浮现刻薄的笑容。
「丑陋之人玷污了哀家的眼。」
对这句话难以认同的是凛花。
「这,恕小女子难以苟同。」
凛花早已忘记对方身份,脱口说道:
「娥瑛姥姥一点也不丑陋。年纪虽然大一点……说年纪的话,西王母娘娘你……」
西王母的目光更加凌厉。凛花这才发现大事不妙,赶紧闭嘴。
「哀家年纪如何了……?」
谈年龄,尤其是面对长者谈年龄,是非常失礼的举动。况且,现在凛花有求于西王母。而且,还必须顾虑到寅仙的面子问题。即使是对方失礼在先,自己出言顶撞也是非常不懂事的行为吧。
凛花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却不甘心于默不作声。凛花绝不容许他人出言贬抑奚落而已。因此,虽然紧闭着嘴,心里依然继续睇发出不平之鸣。
(事实上,西王母娘娘的年龄应该比娥瑛大许多吧!)
凛花心里暗自这么想着,并且还朝着对方吐了吐舌头。这种作法虽不光明磊落,凛花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没想到——
(……你走着瞧吧!)
凛花耳边竟然传来西王母的声音。西王母并没有开口,和凛花一样,心中的话,显然只想说给凛花一个人听。
凛花吓了一大跳,眨着眼睛。西王母接着说道:
(口无遮拦的小丫头。你根本不配为龙之妻。你呀,欠缺女人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
诅咒似的话语,让凛花感到胆颤心惊。吓得脸色发白。
「凛花呀!」
娥瑛慈祥地叫着,拖着长长的头发和裙摆,来到凛花身旁,轻轻地握着凛花的手。娥瑛咧嘴笑着,然后抬头看着西王母。
「的确。此地确实非妾身该逗留之处。妾身老已,但谨遵娘娘之命,妾身愿与阿白一通前往修复娘娘的祠堂。」
凛花一阵鼻酸。
「姥姥!」
「放心吧,凛花。常言道,适材适所。此地已无妾身效劳之处。」
为什么相当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那就快快退下。那……」
她的视线紧接着投注在绮罗身上。绮罗了解对方之意似地点头说道:
「金母娘娘,小的就此告退。」
说着,回头朝着凛花说道:
「凛花……我实在很想陪着你,无奈……」
凛花摇摇头。
「绮罗,你必须回山上去不是吗?」
绮罗为银露山之主。银露山为可怕妖魔巢穴,扰乱都城安宁的食人猿如人,同样会吃人的水虎,都是从银露山逃下山的妖魔。
凡间动荡不安的时刻,绮罗更应暂时赶回山上去才对。
事实上,绮罗打算马上赶回山上去。绮罗是为了凛花,一路陪着凛花来到这里。
凛花对这份情意感激不尽。
一想到必须自己一个人留在仙境,凛花的确难以宽心。不过,凛花毫无选择的余地。凛花保持着平常心,希望像平时一样面对寅仙,状况许可的话,希望能恢复失去的记忆。
因此,凛花面向着西王母,再度深深地一揖。
「万事拜托你了……」
2
残照将瑶池的巨大门扇映照成金黄色。悬崖峭壁下暗如地狱,无数条瀑布从黑色岩壁上流泻而下,像极了白色丝线。
东边的天际已经没入夜色之中。低垂厚实的云层间,隐约可见黑色山峰的棱线。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率先出发的是绮罗。拥抱过凛花,脸颊贴着脸颊,附在凛花耳边低声说话。话后,立即变身为英招姿态,飞奔离去。
然后,阿白和娥瑛准备离去。
「凛花,你等着,咱一定会拼命地干活,三日内必定返回,咱回来前,可不能哭哟!」
阿白泫然欲泣似地说着,然后变身为天马。
『不,有事的话,就大声哭着叫咱。咱一定会排除万难,转瞬间就来救你。』
「别像个娘儿们似地,快走吧!」
娥瑛碰地用力敲了敲阿白的头,跨坐在他背上,然后拍着依依不舍的阿白臀部,催促阿白启程,转瞬间就消失在云海之中。
留到最后的是寅仙。寅仙吁地吹了声口哨,闪耀着五色光芒的云,就从东方的天际飘了过来。
是彩云。
「无须担心。因为,金母娘娘嘴不饶人,为人却光明磊落。」
站在凛花背后的寅仙说着。凛花觉察懂啊寅仙犹豫不决想伸出手来的感觉,突然,她全身僵硬了起来。
寅仙的手顿时停在空中,然后,没有接触到凛花就准备离去。
「再会。」
寅仙简短地说着,准备登上彩云。
「且慢。」
别就这么离我而去。一个人留在瑶池,不可能不感到心慌。和寅仙两人,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别离,令凛花感到莫名的心慌。
自从不确定是否吞下了那颗奇怪的仙丹而拒绝寅仙以来……凛花就一直感到心慌。
「还有什么问题?」
寅仙回头问着。
「的确还有非常多的问题。」
凛花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我们,不会永远都无法牵手吧?」
「不会。」
「寅仙,你懂我的意思吗?牵手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无法以言语解释的许多事情,只要牵着对方的手,自然就能明白对方的心。」
寅仙挑着眉。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不明白我的心情吗?」
「不明白。」
凛花颓丧地垂着肩。
自兰城出发以来,凛花和寅仙就各自行动,是凛花自己回避着寅仙。寅仙也了然于心似地,尽量置身于不会接触到凛花的距离。
因此,对于(或许)吞下天浆丹的凛花,寅仙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由于这个关系,日子越久,凛花就越不懂寅仙的心。
凛花心想……
我会不会永远被寅仙嫌弃呢?谁会希望心爱的人回避着自己呢?谁会喜欢一个连牵手、四目相对都感到害怕的恋人,这种关系还能称之为恋人吗?寅仙和我是否缘分已尽呢?
现在开始,各自行动……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真是伤脑筋。」
寅仙困顿异常地看着凛花。
「西王母娘娘既已答应照顾你,我就可以安心前去,希望你也能暂时忍耐,等我回来。」
「可是……万一,娘娘不中意我,娘娘岂会赐我蟠桃?」
「关于这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为什么?」
寅仙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笑着。寅仙的笑容让凛花感到更为痛苦。凛花很想摸摸寅仙,即便是手指尖或发梢都好。
「握握手吧!」
凛花挑战似地伸出手来。寅仙微微地张大着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
「凛花,不用勉强……」
「拜托,我……我可以闭上眼睛。」
明明是自己开口要求,却要闭上眼睛,这不是太愚蠢了吗?不过,凛花心想,寅仙一定会了解的。
凛花紧闭着眼睛,等着寅仙。
等待着寅仙过来我自己的手。凛花紧张到胃部隐隐作痛。
凛花感受得到寅仙的动作。不过,凛花痴痴地等着,就是牵不到寅仙的手。许久后——
「好啦,别担心。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最迟,和阿白一样,不过三天之久。」
温柔的声音传来,凛花张开眼睛,寅仙早已驾着彩云远去。
「太……」
凛花全身虚脱,啪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太过分了!
这种道别方式,那不是和前来瑶池之前一样吗?
凛花几乎掉下泪来,同时发现自己竟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一想到寅仙要牵自己的手时,凛花真的感到非常害怕。凛花全身颤抖。寅仙或许也发现到这一点,才会什么话都不说地离去吧!
当天夜里……凛花被仙女带到一间非常豪华的房间里,独自一人吃着豪华的餐点。仙界的美食佳肴、豪华料理被一一地端上桌,凛花却毫无食欲,几乎无法举筷用餐。
当时,假使什么都不吃就好了,回头想想,凛花总是感到后悔不已。
凛花孤零零地,怀抱着不安的心情,沉浸在花香之中,睡在挂着帐子的床铺上。
翌日清晨——
凛花被蜂拥而来的数位仙女们唤醒,被众仙女架出去似地离开房间。凛花在完全不清楚的状况下,被脱掉了丝质睡袍,换上没有任何装饰或花样,洗得已经褪色的棉袍。
然后,被带到桃园角落上一栋简陋的小屋里……
3
带着甘甜香味的风阵阵吹过,桃树上的叶片
被吹得像低声说话似地沙沙作响。
只穿一件薄袍子的凛花,身子微微地颤抖着,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光景。
这里是蟠桃园——西王母管辖,孕育长寿不老仙桃的园地。
凛花停下拿着竹扫帚的手,这片果园位于瑶池南侧,开在坡度和缓的山坡上,种着三种桃树,听说总共种着三千六百株桃树。
桃树长相株株不同,有的开满桃花,有的结出硬硬的果实,有的枝繁叶茂,有的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即使是结出果实来的桃树,也可能因为不同株桃树,而结出大小差异非常大的果实。
桃园之中充满着甘甜香味。凛花出神地看着身旁那株结实累累的桃树上的果实。
一颗硕大且呈现出淡淡的桃色,有着天鹅绒似的外皮的果实。整颗果实大概有凛花脸庞那么大吧。应该是一颗味道甘甜,里面充满着果汁的果实吧……
咕噜,凛花喉咙不由得发出声响。
「不得胡思乱想!」
严厉的制止声传来,凛花吓得回过神来。和凛花一样,手拿竹扫帚的少女跨着大步赶了过来。
和凛花一样,身穿简朴粗棉袍,年龄也和凛花相仿。凛花将头发高高梳起绑在头顶上,少女则将沙子色头发垂在肩上,并未修剪整齐,前面的头发较长,因此,凛花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孔。勉强看到的是布满雀斑的小鼻子和薄薄的唇。
长长的刘海底下是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眸,近看终于发现,那是一对非常漂亮的深蓝色眼眸。
「方才,你差一点就受不了诱惑对吧!」
凛花慌张地答道:
「我、我才不会受不了诱惑呢!」
「真的吗?即使是一小口也好,好想吃吃看这颗桃子啊!你真的没有这么想过吗?」
少女几乎紧贴着凛花的脸庞追问着,双眼紧紧地瞪着凛花,逼得天生老实的凛花再也招架不住。
「真的想过……」
凛花坦白承认,少女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不行,不行不行!不是老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凡盗取金母娘娘仙桃之人,就会被丢入西边纵谷。」
听说,西边纵谷底下,总是有饥肠辘辘、凶猛无比的老虎四处徘徊。纵谷周围是一大片素称『死亡森林』的林子,里面住着一位被称为罗刹女的魔女,听说魔女的本事是彻底盗走他人的记忆。
人一旦被盗走记忆,就无法离开森林,不是曝尸荒野,就是被猛兽吞下肚里去。
凛花惨白着脸,拼命地摇着头。
「我、我再也不会受到诱惑了。」
「当真?」
「我发誓,绝不再犯。不骗你,宝儿。」
「你最好小心一点喔。」
宝儿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宝儿是在这片桃园里工作的少女。天还没亮,凛花就被众仙女们带到这片桃园里某个角落上的一间小屋时,少女就睡在薄薄的草席上。
见到一头雾水地坐在草席上抱着头的凛花,少女就哈哈哈地开怀大笑并警告着她。
(你已经成为必须在这片桃园里打杂的人了。请多多包涵,同僚。)
打杂的人……
西王母留下凛花一个人,真的是要让凛花在桃园里工作吧。凛花绞尽脑汁就是不明白其中道理。
要凛花当个客人,在那宛如梦境中才有的豪华宫殿里生活,确实让凛花感到浑身不舒服。什么事情都不做地空等待,也不符合凛花个性。凛花或许该庆幸自己有事情做。
只不过,既然要让凛花到这里来,西王母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凛花呢?
凛花甚至认为,西王母让自己来到桃园里,或许是在暗示着凛花,想吃蟠桃就吃吧。因为,吃下蟠桃或许就能中和天浆丹。当然,蟠桃一定香甜可口。
西王母曾经开出「那得看看哀家中不中意凛花」的条件,说过会赐给凛花「一颗」仙桃。凛花心想,西王母真小气,明明有这么多的仙桃。
不过,偷偷地吃下仙桃就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宝儿总是从早到晚念歌不停,而且像方才一样,一直监视着凛花,凛花哪有机会偷吃仙桃呢?
「凛花~~~那边扫好的话,要去西侧拔杂草喔。」
宝儿站在远远的地方叫着,凛花脸上微微地浮出僵硬的笑容,挥了挥手,回应了宝儿。
桃园里的工作堆积如山。
除了锄草、灌水等经常性工作外,还得驱除害虫。仙境里的仙桃也会长虫,长出拇指头大小且酷似蚜虫的害虫,或大如手掌且散发着紫绿色光芒的蛾。发现这类害虫时,必须马上用筷子夹起,带到桃园角落烧掉,这时一项令人感到非常呕心的工作。
另一项工作,就是走遍这一大片桃园,找出弱不禁风的桃树,并且一株一株地仔细观察。
必须特别留意的是已经结出果实,但却长得不太健康的桃树。
即便是小小的果实,这里的仙桃都价值连城。为了避免无端丧失任何一颗仙桃,必须彻底驱除病虫害,悉心呵护至仙桃采收为止。
听外婆讲过蟠桃园的故事后,凛花一直以为蟠桃园的桃树上,随时都可看到结实累累的仙桃。
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树上结着仙桃,且仙桃已经成熟到可立即享用的桃树,只约莫占桃树总数的五分之一。
「结果情形,一年不如一年……」
宝儿表情凝重地低声说着,她的脚边正好有一颗来不及长大,就布满皱纹地掉落在地上的落果。
凛花跟在一株一株地检查着桃树的宝儿背后,朝着西侧的斜坡走去。
中途,凛花在一株老桃树前停下脚步。因为,凛花正要经过老桃树旁时,总觉得空气特别凝重,让凛花心里产生依依不舍的感觉。
「看仙桃又看出神了吗?」
朝着回头看着自己的宝儿,凛花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觉得,这株桃树叫我停下脚步。」
宝儿沉默许久,然后——
「……桃树?对你?」
宝儿低声问着。
「只是有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对不对。」
凛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宝儿却没有笑,显得不太高兴地噘着嘴,走回老桃树旁。
一看只是一株很普通的桃树,不过,和凡间的桃树当然截然不同。不过,在这片蟠桃园哩,这是一株树形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桃树。
事实上,这株桃树上结了非常多的仙桃,不过都非常小颗,而且还很绿。宝儿绕着那株桃树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桃树的状况。
「越来越衰弱。」
宝儿嘟囔着。站在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的林海面前,宝儿取下背上的笼子,陆续从笼子里取出薄薄的纱袋。
「你也过来帮忙吧。所有的果实都套上这种袋子。」
那是非常神奇的袋子,拿在手上就散发出非常柔和的五彩光芒,还发出非常悦耳的声音。套在仙桃上,袋子上的光就像被吸入果实中似地消失了。
树上的果实很快地被套上袋子后,桃树马上恢复安静。
宝儿突然开口说道:
「在这里工作一定要牢牢记住,别以为你在照顾着桃树。事实上,桃树一直看着你。」
「看着我——?」
「走吧!」
将笼子背回背上,宝儿率先迈开脚步,凛花赶忙追了上去。穿过桃树,慢慢地往山上爬着,不久就发现一道金黄色的矮篱笆出现在眼前。靠近后发现,真的是纯金打造的篱笆,篱笆的另一侧也种着桃树。
宝儿沿着篱笆走着,边走边对着背后的凛花说道:
「这道篱笆里的桃树不需要照顾。」
「什么意思?」
「意思是禁止进入。篱笆哩的千株桃树,不是由我们这些打杂的人照顾,是由专门的力士(工头)负责管理。擅自跨越篱笆者,必定人头落地。」
经宝儿说明后,凛花这才发现,篱笆里的桃树的确都结着硕大的仙桃。果实色泽鲜艳无比。仔细看,篱笆里确实隐约可以见到人影晃动着,和方才的宝儿一样,拿着袋子套着果实,或仔细地观察着叶片。
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腰上配着大把宝剑。凛花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了声:
「知道了。」
从早上到日落,只是转瞬之间。篱笆以下,多达两千株的桃树,不知道为什么,完全由宝儿一个人负责照料。
凛花和宝儿几乎一整天都没有休息地工作着。没有果实或叶片的桃树,必须用圆锹翻土并追加肥料。杂草拔过半天就又绿草如茵,害虫抓不胜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工作一天下来,连未曾因为劳动而叫过苦的凛花,都双手起了水泡,又红又肿。
三天就这么忙忙碌碌地度过。是阿白约定的回程日。寅仙也说过最迟三天返回。
凛花痴痴地等,就是等不到前来接她的人,西王母也没有下达任何指示。
4
「看来,西王母娘娘显然不喜欢你?」
晚膳时分,宝儿说了这么一句话。两人待在那间盖在泥土地上的狭窄小屋里,隔着桌子面对
面坐着。每天都由宝儿做饭。宝儿准备的都是表面上漂浮着少许蔬菜渣的栗子或稗子稀饭,加上陈年酱菜。餐食简单到根本无法和第一天被带到客房里享用过的餐点相比。而且,只能吃上一碗,只有早晚才有得吃。
「显然是这样吧!」
凛花放下调羹,注视着宝儿。宝儿的煮法,老实说,凛花实在不敢恭维。凛花拿着调羹,大声地搅拌着碗里的食物。
「因为,这里是瑶池,宝阁中到处都有轻松的差事……你难道不知道吗?有些工作甚至轻松道只需要帮娘娘摆好枕头的位置,或只须掸掉香炉上的香灰。」
直到最近,凛花都一直住在东株国都城天苑。凛花也曾一度进入皇帝私人住宅的后宫里,皇帝身边除了专门帮他整理枕头的宦官外,还有帮忙诵读的那个图历书的宦官,及帮皇上穿龙靴的宦官,一大群服侍着皇上的使用人。
「你到底是怎么触怒了金母娘娘呢?蟠桃园里的工作,是瑶池中最辛苦的差事,若非金母娘娘特别嫌恶之人,不可能被赶到这种地方来。」
「这么说,宝儿也是西王母娘娘特别嫌恶之人罗!」
宝儿耸了耸肩。
「多嘴饶舌。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我是问你的事情。」
不公平!凛花心想。凛花时一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自从和宝儿一起生活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试着问宝儿的事情,每次都因宝儿的「多嘴饶舌」、「烦死了」这两句话而打退堂鼓。
宝儿不肯提自己的事情,却追根究底似地问着凛花的事情。
不过,凛花自认为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秘密,因此,一本正经地将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宝儿。
「因为,西王母娘娘恶言奚落我的好朋友狐狸精姥姥,让我气得不由自主地出口顶撞。」
「说了什么话?」
「因为西王母奚落姥姥说又老又丑是一种大逆不道之罪……所以,我才说西王母娘娘自己还不是靠仙术来维持年轻容貌,实际年龄应该远大于娥瑛姥姥吧!」
宝儿口中的稀饭噗地喷了出来。凛花皱缩着脸,赶忙递上毛巾。
「你没事吧?就用这个擦一擦吧!」
宝儿边翻着白眼边看着凛花。
「你、你……当真,说过那些话吗?」
「正确来说,是在心里说过。不过,从西王母娘娘表情上看来,她好像都听见了,还特地对我说了话。」
「说什么?」
「『你走着瞧吧』……这么一句话,后来……宝儿,你怎么了?为什么全是发抖呢?真的那么害怕吗?」
宝儿趴在桌子上,不停地颤抖着。凛花忧心忡忡地探出身子,没想到宝儿上半身猛然往后退。
凛花吓呆了。
宝儿正在笑着,而且是哈哈大笑着,笑声大到震动着小屋。
「胆敢书那些话,被嫌弃也是应该的。」
「拜托别在笑了。好可怕哟!」
「抱歉抱歉,你已经被娘娘视同为狐狸精姥姥的同伙,那个倨傲自大的人……哈哈哈,真希望当时自己就在现场……喔,对不起,不再笑了。」
嘴说不笑却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但凛花却愁容满面。
「娥瑛姥姥过去也是一位大美人。即使是现在,只要她高兴,听说她还是可以运用妖术变回过去的容貌。这和利用仙术维持美貌有何不同?」
凛花越说神情越凝重。
不一样。
凛花并不想说那种话。西王母实际年龄有多大,容貌上年轻还是年老,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只是……
凛花双肘靠在桌上,撑着下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希望人家看不起娥瑛姥姥,因为,对我而言,娥瑛姥姥就是我的亲人。」
宝儿盈盈地笑着。
「又发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
「西王母是一位非常重视美貌和年龄的人,你别想得到她的原谅罗!」
「真、真的……」
自己的做法确实太莽撞肤浅了,凛花心情跌落谷底。面对年长者必须有礼貌,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为什么自己还犯下这样的过错呢?
可是,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不能接受。
(你欠缺身为女人的某种最宝贵的东西。)
西王母还说过这么一句话。西王母自己才欠缺某种东西。欠缺身为人类,不,身为神仙应有的某种最宝贵的东西。
凛花认为,狐狸精娥瑛才是值得自己尊敬的长者。即便是喝醉酒时,娥瑛偶尔会做出凛花未必认同的举动。
「快,快吃吧!明天还得早起。」
宝儿说着。抬起头来,坐在椅子上,弓起一只脚,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就以这样的姿势,准备继续吃饭。
「等等,宝儿,坐正了再吃吧。」
「不用啦,这才是真正的我。嗯?我只想活得更像自己而已。难道连你都认为,我是一个没有礼貌,即使恭维也算不上漂亮,粗野得像只猴子的人吗?」
「不完全这么认为,首先,宝儿到底是不是一位美人,我根本看不清楚。」
宝儿的刘海太长,大半个脸被乱糟糟的沙子色头发遮住。
「宝儿,把头发整齐地扎起来好不好?我来帮你扎。」
凛花啪地跳下椅子,绕到宝儿背后,准备帮宝儿扎头发,没想到——
「……住手!」
宝儿尖叫着,吓得凛花赶忙缩手。
宝儿全身僵硬,即使没有碰触到,凛花还是感觉得到。
「宝儿……」
「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触碰我。」
「是么。」
凛花坐回自己的位置,尽量压抑住情绪,朝着一直低着头的宝儿说道:
「宝儿,我才对不起呢!」
「算了……」
「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事情,我的举动太鲁莽了。」
宝儿抬起头来。凛花依然因宝儿的刘海阻挡,而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尽管如此,凛花还是清楚滴了解到,宝儿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想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是西王母厌恶之人。」
宝儿突然说着。
「她说,这么丑的女人不能留在瑶池的宫殿里,说着就把我赶到这里来。」
凛花惊讶得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多久,大概三十多年前吧。」
凛花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凛花一直认为,眼前的少女的年龄一定和自己差不多,没想到——
「宝儿……曾经是仙女吗?」
「当然罗。眼前的我,看起来像凡人吗?」
宝儿感到意外似地朝着凛花双手一摊。
说不定,凛花将来也会和宝儿一样,几十年都无法离开此地。寅仙说过会很快地回来接凛花,或许,外界和仙界的时间不一样吧!
(寅仙前来迎接时,我若已经变成了老太婆,那该怎么办……)
凛花真的很担心,苍白着脸。变成老太婆后,还会因为天浆丹的关系而怀孕吗?不,到时候,无论寅仙多么喜欢凛花,都不可能将凛花视为恋人吧。
面对着情绪低落,闷闷不乐的林海,宝儿边嚼着酱菜边说道:
「哎,既然都是西王母嫌恶之人,那就好好相处吧。要不要喝点酒呢?」
「今天……真的很想喝上一杯。」
凛花自暴自弃似地回答着。
5
蟠桃园里的日子,转瞬间就过了十多日。
(很快就回来……最迟,和阿白一样,不过三天之久。)
「凛花,你等着,咱一定会拼命地干活,三日内必定返回。」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寅仙、阿白或绮罗他们的确说过这些话。返回银露山的绮罗情有可原,其他人应该回来了才对呀!宝阁那边为何毫无动静呢?
果真是瑶池和外界时间上的差异吗?还是……他们都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料的状况呢?
待在蟠桃园照顾着仙桃度日的凛花无从得知。
(…………)
耳边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凛花背起装着锄草工具的笨重竹笼,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
最近,凛花对于园子里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渐渐地和宝儿分别扛起不同场所的差事,知道发出单调且沉重的声音,就是已经逐渐衰老的桃树。
凛花有样学样地靠着从宝儿那里学来的技巧,知道要将散发着五色光芒的纱布袋,套在越来越衰弱的桃果上,数日后仙桃就会成熟。
凛花非常努力地工作着。凛花觉得,自己越努力地工作,疑似天浆丹引起的体内异状,失去的记忆或寅仙的事情……等等不安的心情,都慢慢地淡忘了。
凛花登上梯子,将袋子套在长在高处的那颗仙桃上。突然——
「好认真啊,佩服佩服。」
突然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背后,听到对方的声音,凛花吓得失去平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好、好痛……」
重重地摔到腰部,痛得凛
花泪眼盈眶。凛花抬起头来,因为光线实在太刺眼而眯起眼睛。
西王母背对着阳光站着。服侍娘娘的众仙女们一字排开地站在背后。
「西王母娘娘。」
「喔?才多久不见,已经变得如此丑陋啦……而且,还发出阵阵臭味呢……」
「啊,娘娘恕罪,应该是汗臭味。因为小女已许久未曾沐浴。」
凛花问着自己的衣裳,的确很臭。
「许久未沐浴?」
西王母赶忙和凛花保持着距离。
「是因为宝儿说,反正每天都会弄脏……」
凛花说了一半,赶忙闭上嘴巴。不能怪罪到他人身上,而且突然发现,宝儿就站在相当远的地方,正在看着自己,一点也没有要靠近的迹象。或许是因为被西王母嫌弃过儿故意躲得远远地。宝儿马上就低下头去,很专心地拔着杂草。
西王母用扇子掩住鼻子后说道:
「真臭。不过,两人倒是挺相配的嘛。小龙也真是的,为什么想娶你这种全身都是泥巴和汗臭味的凡人丫头为妻呢?」
凛花身上之所以会这么脏,完全是辛苦工作的关系,这些工作也是西王母所安排,她难道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这……西王母娘娘?」
「你给我听清楚,总有一天,哀家会把自己的女儿匹配给小龙。」
凛花大吃一惊。
「西王母娘娘的千金……」
「正是。小龙尽管有一半凡人血统,他毕竟是一个长相非常体面的男人。神通力也不比纯种之龙逊色。总有一天,天帝会赐下宫殿,定居天界。不过,哀家深知,男女之事并非周边人等所能想象。即便是身为春之神的哀家,万一,小龙拒绝哀家之女,迎娶某人家的美丽千金,哀家也将中心祝福守护,万万没想到,实际情况大大地违背了……」
西王母瞄了一眼凛花,看得凛花满脸通红。
「小女惶恐,不是美丽千金。」
「的确。」
西王母不怀好意地笑着,背后的侍女们也附和似地窃笑着。凛花更加地脸红。
「敢问西王母娘娘,你为何大驾光临此地呢?」
「来看看你成长否。哀家并非不负责任之人,既然受小龙之托,就必须确实履行监督之责。」
照顾桃园会有什么样的成长呢?凛花心中百思不解。
「怎么啦!蟠桃园里的生活过得愉快吗?」
西王母挖苦似地问着,凛花脱口回答道:
「过得非常愉快。」
连凛花自己都觉得很讶异,并非好强爱面子,那句话是非常自然低脱口而出。
「哦!」
西王母目光一闪。凛花把手贴在胸前,想着方才回答那句话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风轻轻地吹过,伴随着甘甜的桃子香味,将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凛花耳中。
「这里的……」
凛花语气平静地说道:
「桃树会说话。」
「桃树会说话?」
「是的。真不可思议,看着圆润光滑的仙桃,听着桃树发出来的声音,心情就特别低祥和宁静。」
是的,凛花心想。凛花突然想起,自从来到园里干活以来,自己再也没做过不愉快的恶梦,再也没有梦见过蓝色的光和白色的蝴蝶,梦见过潜入黑暗之中的男人。
凛花再度环顾着一望无际的桃园。
(别以为你在照顾着桃树。事实上,桃树一直看着你。)
宝儿的话,凛花终于明白似地。
「……不愉快。」
凛花回神时发现,西王母微微地颤抖着。近距离瞧见注视着凛花的那双黑色眼眸时,凛花吓得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几乎当场瘫软下去。
西王母的眼眸暗沉极了,并非妖魔们的眼睛似地混浊暗沉,那是宛如虚空般,足以让人产生虚无之感的暗沉。
春之女神为何……凛花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气。
「回宫!」
西王母以扇子掩面,就这么轻轻地浮上空中,在桃树间游移穿梭,渐行渐远,随侍在后的侍女们,慌慌张张地一一浮上空中。
「请、请留步!」
凛花跑着,大声呼唤着西王母。
「金母娘娘,寅仙或阿白……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不可能回来。」
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凛花,只撂下这么一句话。
凛花受到了冲击,张开眼睛。
「什么意思?」
「小龙尚未从瀛州返回宫中,瀛州聚集着众多天仙界美女。对你这种小丫头,小龙只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离开后,马上就将你抛到九霄云外去啦,既不能抱,又不能摸,你到底还有多少魅力能吸引住小龙呢?」
「……」
凛花终于放弃追赶。西王母带领着侍女们,往宝阁方向扬长而去。
凛花到底在现场站了多久呢?
「你在哭吗?」
身旁的宝儿开口问着。
「没有。」
凛花注视着地面,揉着眼眶。
寅仙一定会回到这里来。阿白对凛花也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回来,娥瑛和绮罗也这么说过。
可是,已经十天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凛花只能暗自祈祷着,万一……凛花也曾这么想过。
万一,如西王母所言……
「对不起,宝儿……」
桃树正在看着——
桃树觉得很难过吧。
照顾桃树的凛花哭着,情绪低落,桃树应该会觉得坐立不安吧。因为,凛花总是以最平静的心情,以春天的阳光似的恬淡、宁静的心情照顾着桃树……
桃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显得很不高兴、很痛苦似地摇动着叶片,叫凛花别再哭了。
「只是一会儿,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去工作……」
凛花捂着脸。
凛花强烈地思念着寅仙,同时觉得很怕见到寅仙。因为,一直潜藏在身体里,潜藏在凛花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一直警告着凛花。
警告凛花,不准再和龙见面。
叫凛花必须放弃寅仙。
既然必须走到这步田地,临别之际,就应该牵牵手才对,不管多害怕,多痛苦,都应该和寅仙牵牵手才对。
「或许,的确有点脏。」
宝儿牵起凛花的手。凛花像渴求着他人的温暖似地,拼命地反握着宝儿的手。
「回去吧,今天就此告一段落,回家泡个热水澡吧!」
「嗯。」
凛花那张沾满泪水、泥巴和汗水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丝笑容。
「奇怪的脸……」
满脸惊讶神色,嘴里叨念着的宝儿,牵着凛花的手回到了小屋。
6
事件的发生就在翌日。
凛花一如往常,怀着平常心,以平静的心情巡视着桃树。
凛花也曾试着和一株树龄非常大的老桃树说话。
「对不起,昨天我心情乱糟糟,为难你了。」
凛花一本正经地先道歉着。
「不过,现在我已经没事了,我打算再等上一阵子,再等等看,万一没有人回来,那……我就自己去找他们好了。」
凛花抱持着这种想法后,马上就精神百倍。
眼前的老树沉默不语,凛花却深深地感觉到,老树一直低头看着自己。凛花高兴得不得了,伸手轻轻地摸着硬硬的树干。
突然——
没有任何前兆,从老桃树后方走出一个人,横向穿过凛花腋下。
凛花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出来,回过头去,看着对方。
是一位老婆婆。
凛花误以为是娥瑛,但并非她。
那是一位券商裹着黑布,驼着背的老婆婆。老婆婆一直往蟠桃园的山坡上爬了上去。
往黄金篱笆里,种着千株特别的桃树,会结出蟠桃园中特别大的果实的那些桃树里走去。
凛花离开老桃树前,追着老婆婆。老婆婆毫不犹豫睇跨过那到黄金篱笆,凛花追到篱笆前就停下脚步,朝着老婆婆背后大叫着。
「喂,请问……」
老婆婆大吃一惊似地停下了脚步。
慢慢地回过头来,凛花眨着眼睛。那是一位看起来年纪相当大的女性。长长的白发没有扎起,随风飘扬着。满脸皱纹,土黄色肌肤,小眼睛埋在皱纹里,看着凛花,咧着嘴笑着,嘴里缺了好几颗牙。
「你是哪位?为何来到此地……」
「哦~~~!」
凛花的说话声被老婆婆的怪声音给淹没了。老婆婆突然扑倒在地,捂着胸口,开始咳个不停。
「你、你怎么了?」
凛花慌忙越过篱笆,屈膝跪在老婆婆身旁。原本为土色的肌肤,渐渐地变成青绿色,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
「发作了。心绞痛起来……好、好难过……」
「你等等!我去叫人来。」
「不,别走!」
老婆婆不由分说地用力扯着凛花的衣袖。凛花小
声地叫着,随后却又被眼前老婆婆拼命死的表情而吓得闭上了嘴。
「来不及了。我,快死了。」
「怎么办?」
「给我一杯水……润、润喉……」
「水,我去取水……」
「不,没有水也没关系。只要能润润喉。对,你就摘颗桃子给我吧!」
「什么?」
凛花吓得魂不附体。
桃子。
蟠桃园里的仙桃。
没有得到西王母的准许,绝对禁止摘下,凛花被严重警告的仙桃。
「快、快点……小的也没关系,一口就好,不马上润滑,我一定会死掉……哎哟。」
老婆婆真的快要死掉似地,突然长大着眼睛,眼睛里布满着血丝,拼命地仰着头,看着附近的那株桃树。
看着黄金篱笆内,长在千株特别的桃树上的那颗硕大仙桃。
老婆婆那骨瘦如柴的手臂,拼命地往上伸出,边颤抖着,边要着仙桃。
(盗取仙桃者就会被丢入西边的纵谷里去……)
(西边纵谷里住着会吃人肉的猛兽,和擅用妖术偷走他人记忆的罗刹女……)
「呃,我……」
老婆婆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凛花突然回过神来。
「好吧!」
凛花毅然地站起身来,从近旁的桃树上摘下一颗果实。
摘下一颗沉甸甸的果实。
然后,凛花马上闻到一股未曾闻过的香浓、甘甜香味,往四周扩散开来。
(摘下来了……)
(摘下来了,摘下来了……)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让凛花感到心乱如麻。不过,凛花没有时间去搭理那些事情。凛花捧着刚摘下来的那颗沉甸甸的仙桃,回过头去,准备送到倒地不起的老婆婆面前……然后,凛花惊讶得目瞪口呆。
凛花看到的并非先前的老婆婆。
一直黑色的鸟——体型庞大,看起来显然是妖鸟,有一个令人怵目惊心的朱红色大嘴的鸟出现在凛花面前。
『太好了。』
大鸟拉开沙哑的嗓门叫着,飞上空中,锐利的爪牙近在凛花眼前。凛花不由得闭上眼睛,转瞬间,凛花只觉得风声大作,抬头仰望着天空。
「啊……」
大鸟飞走了,鸟爪上紧紧地抓着仙桃。
「仙、仙……仙桃被偷了!」
凛花大叫着,追着大鸟,拼命地往斜坡上追了过去,正好碰到了宝儿。
「什么事?」
「鸟,把仙桃……!」
「你说什么?」
宝儿苍白着脸,赶忙追了上去,和凛花一起边追着大鸟,边怒骂似地大声嚷嚷着。
「一定是罗刹女!」
「她为何……」
罗刹女,栖息于西边纵谷的魔女,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偷走仙桃呢?
「必须留意盗取仙桃之人,我不是千叮嘱万交代地告诉过你吗?」
我知道。凛花边追边反复地想着,怎么办?怎么办?
大鸟在蟠桃园上空盘旋两圈后,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朝着西边扬长而去。
瑶池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的叫声。
「蟠桃园中之桃,绝非泛泛之桃。」
西王母那庄严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
「后方那千株桃树之桃尤其特别。唯有极少数仙人和天界诸神……以及玉皇大帝陛下,才得以享用该处之桃。玉帝最期待的,就是每年举办的蟠桃盛会上才喝得到的御酒,故而丝毫不容浪费。哀家可能因一时心血来潮赐给蟠桃,那也仅限于哀家仔细观察过的对象。可见,那是多么贵重之桃。因为,蟠桃园中之桃,三千年才结一次果。」
凛花和宝儿一起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地板上。
「宝儿。」
西王母坐在翡翠和美玉打造的座椅上,语气冰冷地问道:
「哀家命你管理蟠桃园都几年了,竟然让西边纵谷的罗刹女轻易得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恕罪。」
怎可让宝儿顶罪。凛花再也按捺不住,抬起头来。
「蟠桃被夺走,罪在小女。」
「哼!」
漂亮的脸庞朝向凛花。
「哀家早知你会惹出这种事来。宝儿虽非美丽之人,却是一位在工作上绝不出错的姑娘。哀家无法理解的是,罗刹女何能摘下蟠桃。内心邪恶之人不可能摘下蟠桃……莫非是你,亲手摘下蟠桃,交给罗刹女。」
凛花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正是。」
「什么?」
西王母啪地丢出扇子。侍女赶忙拾起,凛花再次说道:
「正是小女摘取,亲手交予对方。因为对方突然倒下,痛苦异常……」
凛花拼命地解释着蟠桃被夺情况。西王母闭上眼睛,默默听完凛花解释后,突然张开眼睛说道:
「将此姑娘丢入西边纵谷!」
「金母娘娘!」
吓得几乎快停止呼吸地叫着的是宝儿。
「娘娘请恕罪。毕竟是一位尚未习惯于工作者所为……」
西王母不耐烦地拼命挥着扇子。
「盗走蟠桃之人,被盗走蟠桃之人,都必须丢入西边纵谷喂食猛兽,绝无例外。」
「只不过被盗走一个蟠桃罢了!」
「哀家说过多少次了,那不是泛泛之桃。那是连玉帝都期待的……蟠桃。」
「蟠桃数量果真那么重要?」
宝儿明快果决地继续问道:
「小的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办,请娘娘定夺?」
「西王母停下扇子。」
「……此话怎讲?」
从凛花位置看去,宝儿显得相当坚定,从脸上表情看来,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
「众所周知,近十年来,蟠桃园里的桃子结果状况非常差,许多桃树即便是结出果实,很可能在成熟前就掉落在地。」
「所以呢?」
「是以……小女认为,已到该做出决断之时。」
现场空气顿时凝结。侍女或从打扮上看来应该是西王母女儿们的仙女们,无不苍白着脸,眼睛瞪得斗大,来来回回地看着宝儿和西王母。
西王母站起身来,凛花不敢作声,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西王母说道:
「说得好极了!」
西王母态度严肃地低声说着。
「但,那并非哀家该做之事。」
然后补上这么一句。宝儿的肩膀微微地上下起伏着。
「敢问娘娘……此话怎讲?」
「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哀家之言,仅止于此。很遗憾,小龙托付的姑娘必须接受处罚,哀家头疼,回宫去了。」
西王母身子一转,身影消失在大厅尽头。
凛花茫然地站着,左右侧都有仙女们戒备着,架住凛花手臂,催促着。
「我……性命不保?」
凛花张大着眼睛看着宝儿,宝儿依然瞪着西王母坐过的翡翠座椅,回答道:
「或许。」
一切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
凛花只不过被老婆婆抢走一颗桃子,不可否认,那是一个特别的桃子,三千年才会结一次果,吃了就会长生不老的仙桃。
凛花被那位老婆婆骗了。西边纵谷的罗刹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盗取他人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凛花不明白。连西王母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生气,凛花都猜不透。
地势险峻的纵谷,就在凛花眼前。纵谷深不可测,大白天里依然昏暗无比。
野兽的咆哮声听起来就在不远处。
凛花独自走下那条通往谷底的狭窄岸径上。西王母命人将凛花丢入西边纵谷,凛花一直以为自己会被推下山崖,没想到,必须靠自己的双脚走进谷底。
坠落谷底死去何被野兽咬死,到底哪种死法比较轻松呢?
「胆敢返回,将用箭射杀!」
仙女们说着就将凛花赶往谷底。凛花双手被捆绑在背后,身体难以取得平衡,片刻不得疏忽,一闪神就可能坠落谷底里去。
凛花额头冒出汗珠来。
就这么走到谷底去,到底多久之后,野兽会攻击过来呢?
凛花拼命地想着求生之道。
阿白假使能赶来,不管多么凶猛的野兽,阿白都会帮凛花赶跑野兽。娥瑛在身边的话,就能依靠土遁,从这里逃出去。绮罗在的话,凛花就能乘坐在他的背上离开此地。
寅仙在的话——
不。
他们都不在这里。
他们都不知道凛花陷入在目前这种状况下。
(我必须自己想办法。)
凛花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寻找着逃离谷底的途径。
很遗憾,凛花没有找到任何逃生之路。
凛花终于来到谷底。
当凛花踏入只有干涸的沙砾和遍地大小岩石的谷底时,听到不远处传来野兽的叫声。
吓得缩成一团的凛花,发现一颗金黄色的头从岩石背后探出,正在看着自己。
是大老虎,而且,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