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即使在高空中,依然知道那处水的存在。
即便隐身在森林深处……与众不同的他,还是能找到那个地方。
充满着清澈水流的那处深渊。
倒映着明月的水面上微微地荡漾着,散发着甘美无比的水味。翱翔天际的他摆动着长长的身躯,穿过云层后笔直地降落在水面上。
溅起银色水花,划破了水面,潜入深渊深处。该处并非漆黑阴暗之处,那是一个因透明的水和月光而散发着适度光亮,因堆积泥土而非常温暖,非常舒适的空间。
为何会被这个深渊深深地吸引呢?他是设籍天界的神兽,无论天界或下界都没有壮丽的宫
殿,地上则有许多环保于深山之中,未曾有人到过的湖泊或水塘。各处的景色优美或水质清澈程度都远胜于此深涧数倍。
既然如此,为何又……
正当他迷迷糊糊地打着盹,耳边突然啪地传来一声划破水面的声音。
他赶忙张开蓝色的双眸,抬起头来,一个不知名的红色物体沉入水中。
(凡人……)
无数起跑不断地往上窜升,好像是女人。红色为女人的衣裳,乌溜溜的长发像丝带,在水中飘荡着,雪白的手脚丝毫未动过,当然没有挣扎,任意自己的身子往下沉。
难道是想自尽而自己投身入水中吗?
静静地睡着却被打扰到,他显得有点不高兴,打算返回空中。
不过,不知道为何一瞬心血来潮,浮上水面时竟顺便地叼起了那个人的身躯,带到唯一露出水面的那颗大岩石上,请那个人躺在岩石上。
咦……
白皙秀美的额头、直挺的鼻梁,润红的唇。
他低着头,紧盯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那个人的脸庞。
不多时,由浓浓的睫毛滚边似的双眸张开来。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被虏获了。
映照着星空似的修长黑色眼眸。
原来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
香兰醒了过来,吓了一大跳。
因为香兰发现自己全身湿透地躺着,身旁出现一位陌生的男人。
而且,男人还趴在岩石上,双手撑下下颚,近距离地看着自己。
蓝色的眼眸。
身上穿着银丝缀缝的锦衣,黑发直接垂在背后。
对方笑嘻嘻地招呼道:
「早呀!」
香兰霍地坐了起来,视线迅速地四处游走着。
香兰发现自己置身于深渊底下,坐在一颗巨大的岩石上。她跳下的悬崖位于相当高的地方。
终于确认过状况后,才心惊胆战地再次侧目瞄了一眼男人。
香兰总觉得,男人对自己好像很有兴趣,一直盯着自己看。香兰默默不语地坐着,半晌后,
再也忍不住似的吞吞吐吐问道:
「你就是传说中的鼓水渊的大蛇?」
男人不解地回问道:
「大蛇?」
「传说中,潜居深渊底下,见年轻姑娘经过,就会变身为俊美男人姿态,诱姑娘来到水边,趁人失去戒心,将人吃下肚里去。这一带,自古以来即传闻不断,原来就是你呀!」
「正是,倘若在下如此回答,姑娘将……?」
香兰吓得咕噜地咽着一口口水,心想,小时候听到的传闻果然都是真的。
「把我吃下肚去,你会这么做吧?」
香兰神情凝重地问着,男人更加地偏着头想着。
「这……魔物的确喜欢漂亮姑娘,时而吃了对方,时而娶之为妻,在下亦略有所闻,只是……」
「娶之为妻?」
香兰眉毛一扬。香兰未曾料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因此,心情感到很不安。
「……被吃下肚之事,小女早有觉悟,不过,娶为妻子的话,那就万万不可行。抱歉,小女无法嫁你为妻。」
「你有心仪的男人吗?」
「不,并没有,不过,小女早已婚配。」
「要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吗?」
香兰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身为妖魔的你不会了解吧……你若中意小女,小女只能答应
你一件事,也就是你可取走肝脏,吃了小女的肝脏。」
男人微微地瞪大着眼睛,然后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来。
「你又是为何而笑?」
「因为姑娘说出早已婚配,不能嫁我,却不在乎生死之类的话语。」
香兰皱着眉头。
「的确,小女确实是非常奇怪……」
「姑娘为何投身寻短?即使不是魔物栖息之处,从那个高度跳下……难保不会失去性命,姑
娘难道没有想过?」
「小女想赌赌。」
「哦~」
「明日,小女就十七岁了。小女就是以此为赌注,来到这处传说中有大蛇栖息的深渊游
泳……赌赌看自己会被吃掉,还是会被救起。」
「姑娘道么做有何意义可言?」
「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乔兰淡淡地说着。
「获救,平安地迈入十七岁的话,那就表示不需要对人生感到绝望,反之,被你吃下肚去就表示那是天意,小女只能活到这个岁数。」
男人苦笑着。
「到底是冰清玉洁,抑或只是一个鲁莽轻率的呆瓜呢,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姑娘。」
「唔~」
香兰猛点着头。
「的确,从身跳下后昏了过去的确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不过,事情的开端……完全是小女的问题,身为妖魔的你,没必要为此伤神。想将小女吃下肚的龉,就该像个妖魔似的,干脆吃了小女吧!」
大喇喇躺着的男人,终于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伸出手去,摸着香兰的头发。香兰以为男人马上就会变身为大蛇,盘起身子、张开大嘴,把自己吞下肚子里去,所以便身体不知不觉开始颤抖着,并紧紧地咬着牙根、握着拳头,极力想压住恐惧感。
不过,自始至终,男人都没有变化,不只没有变化,还非常温柔地搂着香兰肩膀,抚摸着香籣的头。
「你到底是在……?」
香兰非常诧异地问着。
「安慰姑娘。」
「为何?」
「即便是妖魔,心里还是很清楚。姑娘或许是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下,因此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信心,才会鲁莽地下了这种赌注,使自己越陷越深。」
香兰抬头看着对方,想要看穿对方那对蓝色眼眸似的。这次轮到对方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为何如此看着我呢?」
「因为政爷说,看眼睛就能了解到对方的本质。」
「政爷又是何人?」
「咱家的老爷爷,他长年在咱家工作……这不重要,小女看清楚了,你应该不是太恶质的妖
魔对吧?」
蓝色的眼眸是那么地温柔,仔细一看便发现,那是非常深邃的色泽,抚摸香兰头发的手也是那么地温柔。香兰的心里已经好久没有感到如此安详过。
「话虽如此,哪能马上就松懈心防呢。」
男人扬了扬唇角,脸上微微地浮出嘲讽的笑容。
「你瞧,这或许是妖魔惯用的手段,故意骗你上当,让你失去了戒心。」
「真是如此也罢。」
香兰含含糊糊地低声说着。能够如此对我,受骗又何妨,片刻之间,香兰真的非常认真地这么想着。
嘲讽的笑意从男人的脸上消失了。男人像要达成香兰心愿似的,继续地抚摸着香兰的头。
白檀似的熏香味道……还有,水的味道。中秋之月将深渊底下照得宛如白昼,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虫鸣声。
以及清楚地听到男人的心跳声。
「敢问尊姓大名?」
香兰问着,男人回答道:
「傲广。」
傲广。那就是香兰在鼓水渊邂逅,由大蛇化身为男人的名字。
2
香兰生于素称「黎」,自古落藉于齐州,家世背景极为显赫的家族。据传于光祖统一束株国之前,就和当地盛极一时的琅国王室渊源相当深厚。部分古书上记载着,黎家为优秀女巫辈出,对王室与神殿贡献卓着之大家。
琅国灭亡后,黎家香火依然绵延至令。黎家相当富裕,靠多数庄园税收贴补开销。广大府邸位于城市的城墙外那一大片由黎家管理的森林之中,用人无数,远从都城来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商人类繁出入,曾经是一栋热闹滚滚的大宅院。
至少,一年多前是如此。
从鼓水渊返家后,香兰悄悄地进入宅子里。最近,香兰经常这么做,不从正门进入,都是穿过宅子后方的小小通用门回到自己的房里。
过去,随时都整理得非常漂亮,开满了四季花草的广大庭园,如今已形同废墟,只有香兰房前的那一小片院子被整理得非常井然有序。
香兰心情非常复杂地看着院子后,跨入自己的房门。
冷飕飕的夜晚,不过,因为室内放
了火盆,因而感到屋里暖烘烘的。黑檀桌上已经备好了茶水,烛台光线非常柔和,寝具或睡袍也都已经准备好。
香兰急急忙忙地脱掉湿漉漉的衣裳,顺手挂在衣架上,换上了白绢睡袍,用手拨了拨头发,确认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然后,澡深地吸了一口气。
「政。」
叫著名字。
镶嵌着薄薄玻璃的门扇嘎啦啦地打开来,一名老人探出头来。
「小姐,您回来啦!」
政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打着招呼。
「为何又起身……必须躺着,安心地静养,大夫不是这么交代过吗?」
香兰责备对方似的说着,政加深了眼睛四周的皱纹笑着。
一直躺着,身子反而更加不舒服,况且只是起来迎接小姐,不会有事情的。」
「……政一定又跑出去整理花园对吧?」
政故意装出听不懂的表情。
「整理得很清爽对吧。小姐万一为了什么事情,大老远从城里回到宅子里来,随时都能从通用门进入院子里。梅树或杏树的枝条长得太茂盛了,澍下杂草也恣意生长着,万一受了伤如何是好,所以就……」
香兰注视着政的白头发,或深深地刻划着皱纹的脸庞。
从后门进入府邸的主要目的是不希望劳烦政,因为自今年以来,政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罹患了五脏疾病,事实上,连起床走动都显得力不从心。
「……今天发生过什么事吗?」
政边泡茶边问着。
「没事。」
香兰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一如往常。」
「小姐晚归令小的担心。」
「对不起。」
晚归是因为顺路去了一趟鼓水渊,去见了大蛇的化身……这种话令香兰难以殷齿。近来,香兰必须每天进城一趟,往返通常备有车辆,不过,令晚回程途中香兰就下了车,打发随行之人先行回城里去。
决定于十七岁生日前夕赌一睹,这是香兰对那大蛇化身的说词,事实上,那是突如其来的举动。
如今坐在暖洋洋的房间里嚼着热茶,香兰回想起来反而更加地心惊鸾戳。她暗自庆幸未碰上吓人的妖魔之辈……
喝完茶后,香兰再次朝着政说道:
「该去休息了,政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小姐。」
政甩那对深深地埋在皱纹里的眼睛盯着香兰说道:
「希望小姐答应政一件事,恳请小姐……行动时务必忠实地维护自己的尊严。」
话重重地震撼着香兰。
「政的话是什么意思?」
「恳请小姐仔细想想,什么是身为黎家千金大小姐该有的尊严。」
说完话后,政就将茶具摆在托盘上,往屋外走了出去。
香兰茫然地坐了好一会儿。
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而全身颤抖着,香兰觉得很不可思议。方才的感觉,远比在鼓水渊全身湿透的那个时候更为寒冷。
原因是大蛇化身在自己身旁。
完全是因为那个奇妙的男人。
明明具备非比寻常的气息,说起话来却和一般人没有两样。不过,香兰准备回家时,还轻轻地抱超香兰,飞向空中,将香兰送到悬崖上。途中还不忘为香兰捡回挂在树枝上的绣鞋。
香兰站起来,坐在镜子前。她觉得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判若两人,
「黎家干金大小姐该有的尊严……)
黎家曾经为女巫辈出的名门大家,直到现在都遗传承着尊敬女子之习俗,家族中多生女子,
因此,通常由长女当家,招赘女婿。
家道中落后依然未曾由男子继承家业,只产下女子时则由女子招赘女婿以廷续香火。
政为服侍香兰祖母和母亲,乃至香兰等三代的黎家女性之仆。
祖母和母亲都曾当家作主,母亲产下香兰后即告别人世间,入赘的父亲代理母亲当家作主,为守护黎家财产奋斗过……或许是身心过劳,于一年前亡故。
自组母时代起,黎家家道就逐渐显露衰败之象,尔后因皇室对地方上的有力贵族土地的专有视若无睹,又因重修庄园法,导致税收锐减而每况愈下。黎家被迫得从事不擅长的商业买卖,因
屡试屡败而几乎败光家产。
使用人也一样,目前,除了政外,只剩下三人。
父亲亡故前即决定由香兰兄长贵宝继承家业,然后,女孩子家的香兰则——
香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什么是黎家干金大小姐的尊严……不需要仔细地想,香兰也心知肚明。
3
「……!」
针尖戳到了手指,香兰皱着眉头,眼看着就要渗出血来,因此,赶忙抵手指一看,眼尖发现的文瑛非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真是伤脑筋,蔡家的媳妇连刺绣部做不好,傅出去的话,真是羞死人也。」
「抱歉。」
香兰低下头去表达歉意,然后,挺直背脊,重新拿起针线。纯白丝质布料上明明绣着华丽的牡丹花,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朵牡丹花看起来却颜色灰暗,死气沉沉。
身旁的文瑛手脚俐落地绣着漂亮的花朵,嘴里却数落个不停。
「那种说话方式也该改一改了。香兰小姐的确出身不凡,生对时候的话,甚至被尊称为公
主,令人遗憾的是……如今,时代不同罗。」
,香兰默默地点着头,就在这时候,蔡家的婢女出现,说道:
「子叡少爷在庭园的凉亭等着香兰小姐前去……」
香兰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糟糕!当香兰出现这个念头时,发现文瑛的眼睛正瞪着自己。
「香兰小姐对我儿子叡有何不满?」
「我……」
文瑛太高酷似儿子的细细眼睛的眼角瞪着香兰。
「该不满的是我们才对,因为我家以最好的条件娶了个没落贵族家的姑娘,如今,连家世之类的都荡然无存,若非我儿坚持要订这门亲事,你连最初的候选都搭不上边呢。真是的,这到底是……」
为了打断叨叨絮絮地念个不停的文瑛,香兰站了起来。
「……请多多原谅。」
香兰再度低头表示过歉意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现场。
来到庭园里,香兰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应允见面的凉亭远在庭园的另一头,不过,香兰丝毫没有加快脚步之意。
香兰站在人工建造的小水池旁,眺望着整理得完美无缺的美丽庭园。
真的很美,假山或大小水池配置在修剪得很整齐的植栽之间,小河潺潺流着,秋季的代表性花朵缤纷绽放着。
蔡家和黎家大不相同,不过,令香兰戚到忧心忡忡的并非失去的财富或过去的风光。
香兰最担心的是未来……
「什么人!」
突然被人从背后遮住了眼睛,香脉吓得背脊发凉,当场愣住。遮住眼睛的手很快地拿开,香兰却无法回过头去,因为被站在背后的人紧紧抱住。
「香兰。」
在全身无法动弹状态下,有人靠在耳边低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只觉得颈部位传来湿湿热热的气息,香兰全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子叡……少爷。」
「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不是叫你到凉亭来吗?」
「因为……」
拘束着身体的力量只放松一瞬间,香兰被迫改变了方向,眼前站着一脸茫然的青年。蔡子
叡……蔡家的长男。
其次,他是香兰的婚配对象。
「看你低头看着水池,愣愣地想着什么似的,你到底是想着什么人呢?」
香兰默默不语,子数一副想要舔遍香兰全身似的看着她。
「过来。」
子叡用力地抓着香兰的手腕往前走去。香兰几乎要往前扑倒,踉踉呛呛地跟着对方往前走
「要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凉亭呀!咱俩到那里把话说个清楚。」
对我儿有何不满?子散的母亲刚刚才问过自己。是的,香兰差一点就脱口这么回答对方。
与其说是不满,不如说是讨厌更明确。
香兰非常讨厌子叡,从小就非常讨厌。
子叡是香兰的兄长贵宝的同学,因而经常到黎家玩。而且,从好久之前就一直以非常令香兰感到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子叡提出婚事是在香兰父亲过世前不久。蔡家为齐州权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齐家财产为子叔父亲这一代所积聚。
香兰的父亲或许认为这是一门求之不得的亲事,一口就答应了对方,香兰就这么定下了婚约。
迎娶之日定于冬天的第一个吉日。子数坚决表示,迎娶前,香兰必须每天前往蔡家学习新嫁娘该有的礼仪。
「你呀,显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幸运。」
走在前头的子叡以香兰感到厌烦的语气说着。
「因为,形同破产的黎家是我一手撑起,你兄长才能顺利地继承家业,宅子才
能幸存,而你不必到别人家当下人,并嫁入蔡家当个少奶奶……难道不该戚到高兴吗?」
子叡站起身来。两人置身于府邸死角处的凉亭内,香兰被压倒在凉亭里的长椅上。
子叡压在香兰上方,大白天里却满身酒臭。
子叡的唇压了下来,香兰拚命地用手顶住,却丝毫无法阻止对方。
「没关系吧?」
子叡依然用力地按住香兰,低声说道:
「迎娶之日还得等上个把月,不过,你早就属于我了。昨日,你怒气冲冲地在半路就回家去了……嗯,没发生什么事吧?我可是一点也不生气喔。」
酒臭味直撰香兰的脸。
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突然,子叡闷吭一声,抽回身子,嘴唇顿时滴下鲜血,香兰却冷冷地看着对方:心想,是不是咬得太重了呢?
香兰迅速起身,整理乱掉的衣裳。子叡边擦着鲜血,边沉着脸看着香兰。不过,马上就又嬉皮笑脸地继续问道:
「为什么?任何姑娘都想和我攀上这门亲事呢?」
「一见面就动手动脚最令人受不了。而且,令尊贵为资产家,你却一无所有。」
子散的双颊刷地红了起来。
「你……!」
子叡手一抬,重重地赏了香兰一巴掌。
香兰好想见见那个男人。
鼓水渊位于城市回黎家途中的山路上不远处的山里,这一天,香兰在半路上就打发了蔡家的人车,试着往深渊走去。
想看看那个男人……傲广到底在不在那里。
他坐在水上的那颗大岩石上。香兰默默地站在崖上往下看,男人就轻飘飘地朝着这边飞了上来。
傲广先伸出手来,轻轻地摸着香兰的右边脸颊。
「你怎么了?」
被子叡甩了巴掌的右边脸颊已经肿成黑紫色。
「都是我不好。」
香兰自嘲似的低声说着。
「一个人就什么都办不成,这一点,我和子叡少爷半斤八两……自己却摆出架子,对子敷少爷恶言相向。」
「哟哟,别尽说这些丧气话。」
傲广紧紧地搂住香兰,就像前些时候一样,抚摸着香兰的头。香兰感到很不可思议,被人类的子叡拥抱时,心里总是充满着厌恶之感,被大蛇之化身抚摸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不仅不讨厌,还觉得很高兴。
「有时候,任何人都可能迷失自己。」
傲广徽微地看着香兰说着,香兰抬起头,紧盯着眼前的傲广问道:
「难道你也迷失了自己?」
「你看出来了吗?」
「嗯……有时候,你的脸上会出现酷似家兄的神情。」
香兰突然离开了傲广的怀抱。
「追求着什么却又找不到的那种神情。」
傲广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可是相当令人戚兴趣的一句话。」
「家兄贵宝从小就为了国考而整日读书,我几乎没有见过兄长的脸上出现过笑容,他总是不满足于现况,焦急……脸上随时流露出缺少什么似的神情。」
因为兄长参加高等文官任用考试……就是所谓的国考,因而,当时黎家沿袭历代祖先留下的传统,决定由香兰继承黎家之家业。
但很遗憾,兄长参加国考名落孙山,从小就以该考试为重大目标活着的兄长,在父亲的安排下继承了黎家家业,却一直待在都城,继续读书,希望能参加下一回的大考,其费用完全由蔡家支应。
「的确,我或许如你所言,正在寻找着什么吧。」
傲广像唱歌似的说着。
「我拥有着一切……不过,有时候却认为失去一切也无妨。我一直寻寻觅觅地找着即便抛弃自己的出身或立场也在所不惜,对自己而言很有价值的东西。」
「教您一个好办法吧。」
香兰站在悬崖边上,前面空无一物,再往前迈出一步,就会向前些天一样,倒栽葱似的坠入水里。
「我是一个脾气非常古怪的孩子,从小时候起,就经常感到迷惑与不安……出现这种情形
时,就会藉由某种仪式,确定自己的心。」
「譬如跳人大蛇栖息的深渊吗?」
「不,不瞒您说,前些天的举动还是生来头一遭,过去的做法更荒谬……譬如说,大半夜里爬上高楼或屋顶上看月亮。」
「真是顽皮的姑娘呀!」
「只是闭着眼睛也可以,就像这样……」
香兰依然站在悬崖边上,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
视野暗了下来,听觉变得更加敏锐。耳朵清楚地听到攒木随凰摇动的声音:蛊鸣。或鸟儿挥动翅膀的声音。
也听到自己从鼻子吸入,从嘴巴呼出的呼吸声,甚至觉得听到自己的心或血液在体内流动着的声音,于是心情就平静下来,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清楚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香兰看到的是人在都城的兄长贵宝的脸。然后,虽然很不想看到……
香兰还是看到子叡被自己拒绝后,像受伤的孩子般的那张脸。
紧接着,香兰看到自己该做的事情。
那就是必须早一刻返回府邸。香兰认为,就算对方是妖魔,自己也不该像现在一样,在这里,和其他男人幽会。
香兰张开了眼睛,然后,惊讶得不得了,因为傲广和香兰一样,站在悬崖边上,闭着眼睛。
那张平静的侧脸,让香兰看得出神,片刻后,傲广张开眼睛说道:
「我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
傲广朝着香兰,满面笑容地说道:
「看到你。」
说完话后的下一个瞬间,香兰被一股强大了力量拉了过去。
柔软似绢丝的触戚。
宽广、温暖的胸膛。
傲广亲吻着香兰,有股白檀的香味。接着是甘甜的水味。香兰对自己竟然那么自然地接受对方拥吻感到非常惊讶……却很自然地把手绕到傲广的背上。
邂逅的第二天,香兰知道,这条大蛇的化身已经深深地掳获了自己的心。
4
政没有起床——
平时,香兰前往蔡家时,政必定会目送着香兰出门,今天却看不到人影。
香兰非常担心,于是就让蔡家的车等在门外,决定到政的房里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政病倒了。
「小姐……」
一看到香兰,政就急急忙忙地想起身,却被香兰给制止了。
「躺着吧,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政躺在床上,脸色黄得如泥巴色,连眼睛的颜色也都燮黄。屋内空气混浊得令人感到不舒服。香兰回想起父亲过世前的情景,一股不祥的预戚袭来。
「我会叫他们请大夫过来帮你看看。」
香兰准备离开房间时,玫有气无力地叫道:
「小姐,请留步。」
香兰回过头去,发现政拚命地挺着上半身想坐起来。
「我不是叫你躺着吗?」
香兰赶忙跑回政的身旁。
「小姐,前些天,政拜托小姐的事情,请小姐务必深思。」
香兰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嗯……绝对不能失去黎家千金大小姐的尊严这件事。」
「政档案冒犯说出那些话,完全是因为小姐是一位聪明人。有时候却固执得毫无变通余地,因此,让我这老头子感到很不放心。」
政说话的感觉比想像中还坚强,让香兰放心不少。
「应该说是一个固执的人吧。」
「是的。从小就如此……一旦决定就难以改变。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政记得应该是小姐七岁那年吧,小姐和令尊大人大吵了一架,为了反抗他,就是不肯吃东西,任何都拗不过您……挨饿七天后终于病倒了。」
「当时,害政被痛骂了一顿。」
政老泪纵横地斥责着香兰,然后,拼命地把粥灌进香兰嘴里,等香兰恢复元气后,才把香兰带到父亲面前,向父亲赔不是。对香兰而言,自懂事以来,最亲近的人既不是死去的母亲,也不带到父亲面前,向父亲赔不是。对香兰而言,自懂事以来,最亲近的人既不是死去的父亲,也不是父亲或兄长,而是眼前的政。
「政,自己该有的尊严,我都非常清楚。」
香兰悄悄地牵起政的手。
「我再也不是那个不懂事的七岁孩童了,所以,政别再为我担心好么。」
吵嚷着不要这门不如人意的婚姻、莽莽撞撞地投身大蛇栖息的深渊……香兰再也不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了。
香兰行动时必定会站在身为黎家女的立场来思考黎家事,思考兄长或年迈的爷的事情。
「……小的说法或许有误。」
政用一对混浊的黄色眼睛注视着香兰说道:
「政说小姐是黎家的千金大小姐是因为……小姐的确是一位从代代女巫祖先身上承继了崇高灵魂之人。」
「……这说法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荒唐了。」
「不,千真万确,不过,小姐
的理解和小姐的意图显然是背道而驰。」
「什么意思?」
政剧烈的咳嗽着,香兰赶忙从水瓶里倒水让他喝下,然后帮他顺着背。突然,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着:
「不喜欢的话……那就,拒绝了这门婚事吧。」
「政为何口出此言?」
香兰内心震撼不已,伸手捂住胸口。
「小的很清楚,每次从蔡家返家,小姐都偷偷的流泪。表面上若无其事……前些天,还全身淋得湿透后才回到府邸里来。」
露出蛛丝马迹了吗?香兰紧咬着嘴唇。
「政,可是……如今毁婚,黎家将就此消失。」
「最重要的是小姐自己不是吗?家或财产没了又何妨,传承自先祖之魂才可能永远地存在吧……只要小姐不失尊严,袒荡荡地、勇敢地活下去。」
政紧紧地握着香兰的手。
「小姐一定要爱惜自己,活出自我,这才是黎家千金大小姐不失尊严之道。大公子未必得靠蔡家支应,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开拓出光明前程吧,至于小的……不久就会对小姐您放手……」
「不行!」
香兰了解政的话中意思,情绪激动不已。
「别说丧气话,政的病,我一定会帮你治好,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大夫,准备最好的药……」
为了做到这一点,和蔡家之缘果然还是不能断。
政闭上眼,泪水沿着眼角流了下来,政含含糊糊地低声说道:
「小姐果然是顽固之人。」
还有两天就是月圆之日,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躲进云层里,刚刮起强风,冷飕飕的雨就降了下来。
香兰伫立在探出深渊的悬崖上等着,等着他的出现。
不过,迟迟不见对方现身。「喂~」香兰试着朝深渊底下呼喊,却听不到对方的回应。
香兰已经三天没来到这里,期间一直照顾着生病的政,也没有前往蔡家。子叡再三派人前来请香兰过去,香兰以政生病为由拒绝着对方。
直到今天才觉得政的病情稍微稳定,香兰因而匆匆地来到此地。
很遗憾,傲广不在这里,他到底是到哪里去了呢……?
香兰不便在此久留。就在香兰放弃等待,准备返回府邸时,背后传来杂草晃动的声音,他终于出现了。
一看到香兰,他显得非常高兴。
「真是久违了。」
才三天未见,不过,香兰也有同感。
「您是到哪里去了吗?」
香兰问着,傲广点点头。
「家里无法久唱空城,回家去了一趟。」
这么看来,他的栖息之地并非此深渊。不不,他真的是大蛇的化身吗?看起来又像是打哪里来的妖魔……
不过,香兰心想,事到如今才确认对方的身分毫无意可言。
「今天到此是要来向您道别。」
香兰说着,傲广非常平静的回望着香兰。沉默片刻后——
「是吗?」
低声说着。
「嗯,感谢多方照顾。」
香兰说着,傲广只是点头,香兰感到有些失望。
「……你难道不想问问理由吗?」
「初次见面时,你已说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那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
香兰的确说过。不过,即使只是一瞬间,彼此理应相互吸引,对方再说出这种话,令香兰感到心如刀割。
雨越下越大,让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香兰朝着自己说道,就这么结束吧!
因为,前来道别的是香兰自己。
「保重了。」
香兰正准备经过他的身旁,突然——
「且慢。」
傲广显得很不高兴似的说着,用力地抓住香兰的手腕,别于雨水的冰冷气氛……香兰把手缩了回来,看到套在自己手腕上的东西时,惊讶地目瞪口呆。
「这是……?」
三个环串成的手环,软白色,上面雕刻着非常精致的日月图案。材质看起来应该是玉。
「这只手环称之为水玉环,吸收到月光和水气……便可如愿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很贵重吧?」
「不。」
傲广突然笑了出来。
「不使用的话,只是一块玉的雕刻品。送给你,感谢你陪我度过如此美好的时光。」
香兰犹豫着,不过,最后收下的是……只能说是恋恋不舍的心情。
被雨追着跑似的,香兰急急忙忙的赶回府邸里,想快一点到政的房里,走正门比走通用门快上许多。不过,香兰走过正门时惊讶得赶忙停下脚步。
门口停着漆着红漆,看起来非常鼹鼠的车辆,是蔡家的车,而且不止一辆,总共停着三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香兰调整一下呼吸,往客厅里走去。子叡就在客厅里,大模大样地坐着,抓着侍女端出来的茶点,一看到香兰就是劈头问道:
「你又去见了谁?」
香兰默不作声,子叡口中嚼着食物,含含糊糊的继续问道:
「你已经三天不肯和未婚夫见面,到底是去见了什么人,直到现在才回来?」
「没有前往蔡家是因为政身体欠安。」
「满口胡言!」
子叡砰地用力拍着圆桌,茶具被霞落在地,裂成两半。
「有人亲眼目睹你在鼓水渊和男人幽会,而且不只是今天,先前,从蔡家返家途中,你曾委婉打发随行之人,很遗憾,你是瞒不了我的。」
子叡站了起来,踩过已经裂掉的茶具,一直走到香兰身旁。然后,一把抓住被雨淋湿的香兰头发,让香兰高高的仰起头来。
「快说,你到底见了什么人?」
「没必要对你说。」
香兰避开视线。
「岂有此理!」
子叡暴跳如雷,用力地推了一把香兰,非常不屑的朝跌倒在地的香兰说道:
「你不肯说,看我怎么治你,我会让自己的未婚妻片刻不离我的视线,今晚起,你就搬到蔡家住。」
香兰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种事情,您怎能……!」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从决定这门亲事的那一刻起。」
「政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放心吧!就把他一起带过去好了。」
「现在惊动他太危险了!」
子叡耸了耸肩,充耳不闻。看似从蔡家带来的男人们,陆续进入屋内,团团围住香兰。
「失礼了,小姐。」
香兰无计可施,和政一起被带往蔡家。
5
香兰被关到蔡家的一个厢房里,子叡说道:
一直到你老老实实的说出到底和什么人见面,否则别想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香兰若说出自己是和大蛇的化身见了面,子叡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呢?
说自己是被妖魔迷了心窍的话又会……?
种种想法迅速地划过香兰脑海,不过,还是孤独无助地摇了摇头。
冷静的想想,香兰还是觉得应该向子叡道歉才对。除了接吻外,香兰和傲广并未作出逾越伦常的举动,不过,这种事情和背叛子叡又有什么两样。
傲广他……只不过是一个身分不明、路过当地的男人,香兰拼命地找搪塞之词,事实上,香兰并未实际地确认过对方的来历。
香兰对傲广的事情明明一无所知,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安心、特别地自在。
(我也看到了……)
(你。)
不行。
香兰又摇了摇头,然后,朝着待在门外监视自己的人说道:
「……能否帮忙请来子叡公子呢?」
子叡并未马上来到,让香兰足足等了两天后才终于现身。子叡表情显得有点悻悻然,一进入关着香兰的房里就开口说道:
「这下你总该体会到了吧?等人的心情。」
子叡对香兰三天没有来到蔡家的事情显然还耿耿于怀。香兰强忍着皱起眉头的念头,极力将语气放得特别委婉地说道:
「我到底和什么人见过面,明白告诉你好了。」
「是吗?终于肯老实说出吗?」
「只是……告诉你之前,我想见政一面。」
子敷非常惊讶地突然脸色大变。
「见政的事情……能不能等明后天再说,你我的事情必须先说个清楚。」
香兰皱了皱眉头。
「政的病情非常严重,我想先探望他,确认一下他的病情。」
「不行!」
「为何不行?」
「………」
子叡视线游移不定,香兰倒吸了一口气。进入这个屋里后,他的样子就……还有,为何让自己足足的等了两天呢?
「难道是……?」
香兰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剐地退去似的。
「问题不在我,那老头早就病厌厌。」
子叡嘀嘀咕咕地辩解着,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政被放在一个照射不到阳光,里头昏昏暗暗的房间里,一张简陋的床铺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
「这、这么一来不就一了百了了吧?这么大把年纪,什么都不能做了。倘若觉得太无聊,把都城的兄长叫到这里来好了。」
子叡把手绕到香兰的肩膀上,香兰喃喃自语地说道:
「……抱歉,能否让我一个人陪陪他。」
子叡咋了咋舌,不过还是依照香兰的要求往房门外走去。
香兰掀开盖在政脸上的那块布。
令香兰戚到相当意外……死去的政,脸部表情非常的安详。
香兰低着头,紧紧地盯着那张脸。
泪水滴滴答答地滚落在正的脸上。
「……政!」
香兰泣不成声的紧紧抱着政的头。该责备的不是子叡,都是因为那个夜里香兰跑出去见傲广……都是因为香兰做出背叛蔡家、背叛子散的事情。政才会在不能移动的状态下,在大雨中被移动到车上……因此而送了命,被孤伶伶地摆在这么昏暗、冰冷的地方。
时间假使能倒转的话,香兰心想着。
她绝对不会做出跳入深渊之类的举动吧?不会被妖魔的傲广迷了心窍吧?
不……不,不是这样。事情不会是这样,
(小姐一定要爱惜自己,活出自我,这才是黎家干金大小姐不失尊严之道。)
尊严。
具备强烈的欲望,积极地往前迈进,绝对不会放弃,勇敢地突破明明活着却像死去的状况。
香兰紧紧地抱着政。紧紧地抱过后,亲吻着已经冰冷、僵硬着的脸颊。
然后,抬起头来。
香兰坚定地想着,再也不要失去那些宝贵的东西。
水面荡漾着——
满月的光线从窗格子间照射入屋内,装在盆子里的水面闪耀着银色光芒。
三个环串成的手环也闪耀着白光。那是傲广送给香兰、由三个玉环串成的手环,不多时,水面停止晃动,像一面光滑无比的明镜。
「傲广……」
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突然……不多时,香兰发现水的另一头出现了他的身影。
傲广脸上微微的出现惊讶的神色,看着这一头,香兰百藏交集,颤巍地说道:
「傲广,我想和你在一起。」
香兰……声音微微地传来。
「真的,是我在追求着你。」
傲广沉默着,一直紧紧地注视着香兰。香兰焦急万分。
「难道是我单方面的爱恋?」
『不!』
傲广苦笑着。
『是因为,原本必须由我说的话,被你抢先说了而感到太惊讶了。』
香兰惊讶得目瞪口呆。
「那……」
『香兰,那个夜晚……你前来道别时,我甚至出现过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把你带走的念头。』
傲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我控制住冲动的心情,我有必须尊重你意思的理由。你和我在一起的话,必定会伴随着令你难以想像的困境,若非相当大的决心,你将难以承受那些磨难……因此,当时,我决定放弃了你。』
「傲广。」
『你若决意跟随我,我也下定决心,决心接纳你的一切。无论过去或未来。你难道不害怕吗?』
「不害怕。」
香兰清清楚楚的回答后,立即感觉到对方眼神中释出的一股炽热。
「我会前去找你,虽然无法立即前去,不过,数日内必定……」
政死去后,子叡显然更加提高警觉,门外的戒备增加了好几倍。
香兰心想,无论戒备多么森严,自己都得想办法离开此地,然后,想办法到傲广那里去……
『不行!』
傲广绅情严肃地摇着头。
『我无法继续这么等下去。』
突然,水镜遭到破坏,傲广的脸消失了。
不到一刻钟,屋外突然骚动起来。心神不宁的待在星内的香兰,因为屋外的大叫声而惊讶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
嚷嚷着什么?劈哩啪啦地,一大群人来来回回跑勤的聱音傅来。甚至还传来女人尖叫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呢?」
香兰朝看守自己的人问着。
「不清楚,说什么出现了怪物……您还是待在里头别出来。」
说完话后就跑得不知去向。
怪物。
香兰心里有预感,往门外飞奔而去。看守的人早就不在门外,只见到侍女们用衣袖挡着脸奔跑着。
香兰往侍女跑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穿过长长的回廊,然后,就在香兰看向庭园中那处面积宽广的露台时。
上空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在府邸上空盘旋着。
巨大的生物,拖着长长的身躯,体表上的鳞片闪耀着蓝色、金黄色光芒,遗有漆黑的鬃毛和胡须。
见到对方的模样,有的人四处逃窜,有的人茫然仰望着天空。
「龙。」
不知道什么人大叫出声,那叫声像波纹似的扩散开来,大叫声此起彼落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出现龙……」
「到底是为什么?」
香兰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龙……
那对蓝色的眼眸。
看着这边,香兰几乎停止呼吸。
是他。
「降落下来了!」
人们惊慌失措地大叫着。
龙无声无息地降落下来,降落在庭园里。
以人的姿态。
「傲广……」
站在香兰跟前的,的的确确是鼓水渊的大蛇化身……傲广。
身上穿着银线缀缝的锦衣,丰厚的黑发垂在背上,冷静无比的眼神,压倒性的存在感。
傲广从容不迫地微笑着,朝香兰伸出手来,
香兰的嘴角也流露出笑意。
「不行!」
远远站着的子叡大叫着。
「香兰,你不能走——!」
毫不迟疑的,香兰跑下阶梯,摸进傲广怀捶。感觉到白檀香气只是刹那之间,香兰身体就轻轻的浮上空中。
「……云?」
香兰和傲广一起乘坐在云上,乘坐在闪耀着五彩光芒、不可思议的云上,云迅速地离开了地面上。
仰望着这边的子散、跌坐在地的子叡母亲文瑛。
众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不久就消失了踪影。
傲广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轻轻地搂着香兰,将脸颊靠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香兰的头。香兰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
「你真的是龙——?」
「是的。」
「……原来你不是蛇。」
「所以说,你必须觉悟。」
傲广满面笑容,亲吻着香兰。
知道他不是泛泛之龙,而是被尊称为东海龙王、设籍天界的神兽,是不久之后的事情。
香兰不再动摇。他到底是大蛇、是人类,还是龙……都不重要。无论在哪里生活,香兰一定会永远像香兰那般的生活下去。
然后,两年后——香兰产下一位龙王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