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了黯淡银白月色的天空中,一缕青烟拉的尤为细长。
追溯其源头,那是坐立在山丘上的小小牧场。
更确切的说应该来自于牧场之外,同样小小的砖房小屋。
白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像是执笔在天空中绘出一条线。
小屋里放置的炉灶旁,一位少女呼呼喘着气,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
阳光照射下养成的健康肤色,匀称的肌肉,体型丰满,却丝毫不累赘。
「嗯……是这样,吗?」
拿起披在工作服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煤灰,牧牛妹一脸满足的眯起双眼。
透过小屋内的窗口,她生气勃勃的眼睛注视着,一排排挂起来的猪肉。
随着烟逐渐熏烤着,猪肉一点点渗出油脂,带来难以抵挡的香味。
熏制猪肉——即培根。
使用以橡子和雏菊喂食养殖的猪肉,像这样熏烤制成培根是每年的传统。
单论这间小屋里挂着的大量猪肉,光熏烤就需要一天时间。
如果不花上几天可准备不了这么多,这已经是高强度劳动了。
正因如此,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会在一边默默帮忙。
「哎,因为工作嘛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牧牛妹像是丝毫都不在意一样,咯咯地笑着自言自语道。
因为是他的话。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了他就会来帮忙。
简直就是毫无根据的想法,对她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嘿,咻」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蹲着查看火势,站起来的时候缓解了紧绷的肌肉,发出舒爽的声音。
原地伸展手臂,丰满的胸部微微摇动,关节嘎吱嘎吱作响,呼——,再次深呼一口气。
目光眺望着地平线的远方,黑咕隆咚的森林方向,漏出一丝白光。
已是拂晓。太阳。新的一天的开始——虽说如此,对这里来说已经不是开始了。
迎着白光,越过山丘直伸的街道,大片的麦田在两旁闪闪地发着金光。
随风而起的金色麦浪,简直就像是金色的海洋。
麦穗沙沙作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汇成波涛声。
虽然牧牛妹从来没有见过海,但是——大抵应该如此。
不一会儿,迎接清晨的到来,牧场的鸡发出了嘹亮的啼鸣。
大概是随鸡鸣而起烧火做饭的街道住民,远方的街道上升起了数条炊烟。
不对,单纯是早起做饭的话数量也太多了。
阳光就这样逐渐披上大地会怎样呢?街上肯定会被阳光点缀的鲜艳亮丽。
房子上面旗帜飘动着,不知是以龙还是以神的模样作成的风向标,也随风而动。
翻弄旗帜的一缕清风送到了牧牛妹的身旁,轻抚着她的脸庞。
「唔哇……」
凉飕飕地感触,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沾满汗水的肌肤感到凉爽却有些过分,从而变得寒冷了。
太阳吃力地从地平线爬起,好像觉得阳光在温柔地注视着。
秋天来了。
收获的季节。夏天过去,必须开始准备过冬的时候。
牧场也变得忙碌起来,街道也变得忙碌起来。
吵闹着,耀动着,世界上最美的季节之一。
不论是谁都在忙碌着,他也应该颇为辛苦。
明明如此他却还说要来帮忙,他回来的话——对了。
「用做好的培根,给他做炖菜吧!」
不让他好好地吃上一顿,悠闲地休息可不行呐。牧牛妹心里想着。
光是想想心思就活络起来,从牧场归宅的步子也变得轻快。
因为秋天——也是庆典的季节啊。
干掉五只哥布林,已经是正午时候的事情了。
飞来的石子咻地一声划破空气击中哥布林的眼窝,击碎骨头,直穿大脑。
一时军心大乱分崩离析的哥布林们,被如法炮制地打倒。
阳光照射下的坑道入口,说是死尸累累也不为过。
「…………呼」
没有丝毫松懈,从岩石背后侦察情况的,是一位战士。
稍显邋遢的皮甲,看似廉价的铁盔,腰里别着的是中等长度的剑,手臂上则是挂着一面小型的皮盾。
看起来就很寒酸的男人——哥布林杀手。
算上哥布林杀手开始打倒的放哨哥布林,这已经是第五只了。
就算如此,与他所遭受的失去相比也不过尔尔。
哥布林占据了村子唯一的经济来源——矿山,已有半月之久。
据于像野兽的下颚一样张开的横洞深处,好了,之后就能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只。
——女性被抓走了。但是时间还不足以让幼崽成长为战力。
万一哥布林将其作为人质挟持,营救也会很困难。
虽说本来就考虑到村民们以后还要使用,毒气和水淹都不能用。
——能作为战力的,剩余应该不到10只。
虽然他脑子里在思考攻略方法,双手却快速的将投石索装填好。
脚旁采掘以后的碎石多如牛毛,在这里丝毫不用为弹药担忧。
多留心一下战场的话,投石索就不会出现弹药不足的情况。
「怎,么样呢?哥布林杀手先生」
在他身旁双手紧握锡杖则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
朴素但却清丽的圣衣包裹着小小的身体,纤弱的少女——女神官。
和她在一起的哥布林杀手,却瞥都不瞥地说着。
「怎么样?什么?」
「呃唔,那个,样子呀,情况呀……」
「还不清楚」
言谈之间,哥布林杀手的石子已经向洞穴深处飞去。
「嘎嗷嗷!?」
大概是来检查放哨同伴的尸体吧,哥布林刚爬出洞穴就被爆头了。
「六」
一击毙命仰面而倒从坑道中滚落的哥布林。哥布林淡淡的加上了数字。
无外乎,钓朋友。
但是哥布林应该是没有
友情一说的,该不该用『朋友』也得另说。
刚才杀掉的哥布林,也只是抽到了下签,出来侦察送死罢了。
把打倒的敌人尸体抑或是负伤者当作诱饵,引诱更多的敌人出来,杀掉。
数量上处于劣势的哥布林杀手所用的战术之一,毫无人性可言。
算上之前累积的数目这已经是第六只了,他机械式的装填投石索。
「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意思……」
「装备太整齐了」
「……啊」
听了这句话,她也反应过来。
死掉的哥布林全部都穿有粗制的防具,手上也拿着武器。
剑,镐,棍棒,短枪,短剑。有哥布林自制的也有抢来的,两种混杂在一起。
「我记得足有三个女孩子被抓走了。不抓紧时间的话……」
这样喃喃自语地女神官,脸上挂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但是,她却没有丢失理智。
成为冒险者,已经有半年了。
第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以来已经半年了。好几次徘徊在生死线上,战斗了半年。
虽然现在等级还只是第九位的黑曜石,但是已经不能再称她新人。
就算听到了村里的姑娘被哥布林抓走,也不会惊慌失措自乱阵脚了。
——但是这也就是说明,已经对此感到麻木了吗……?
和积累起来的战斗经验成正比例增长的不安,在她单薄的胸膛里落下了根。
心至于此,女神官闭上双眼两手抱住锡杖,悲天悯人地向大地之母祷告。
为死去的哥布林,为等待救援的女孩安然无事而祈祷。
「接受委托以来已经过了很久了……。喂」
静静等待她的祈祷结束,哥布林杀手说了。
「找下哥布林的尸体」
「哎?」
她未加思索抬起头来,面前的则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铁盔。
「想回收一下那些家伙的装备」
「哎,那个,哎」
女神官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在尸体和铁盔之间的视线摇摆不定。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啊,太脏啊。
就算是哥布林,但是尸体就是尸体。
虽然也不是说谴责他的行动,但是作为神官的自己如果侮辱尸体真的好吗?
「不行的话就请你掩护我吧」
「啊,好」女神官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你那边……」
没有回应,下个瞬间哥布林杀手就行动起来了。
被丢在原地的女神官,「哈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想习惯也习惯不了啊。
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额头却还有汗水渗出。大概是因为紧张吧。
这个局面,要是有同伴——特别是精灵的她在就好了。
虽说是组了队,也不能一直在一起冒险啊。
所以没办法啊。说是没
办法但是——……
「哈啊……」
不经意之间,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叹息了。
各种各样不得不去考虑的事情,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明明如此,哥布林杀手先生一来,还是一直哥布林哥布林的……
是想和他好好聊聊,但是估计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吧,根本没法商谈不是吗。
「哦哦,不行,不行。要集中注意力」
女神官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没有空闲再考虑别的事情了。
用手臂夹住锡杖,握住装填好的投石索。再一次深呼吸。
「没,没问题吗——?」
「嗯」
远远探头望着出声搭话,得到了小声却很可靠的回复。
哥布林杀手和往常一样轻松且迅捷地靠近尸体。
「嗯……」
「和料想的一样」他喃喃自语。「但是,没有空闲再在这里推测了」
不要盔甲。卸下腰上别着的剑鞘,抽出短剑,捡起掉落的镐头。
抱着从哥布林尸体缴来的装备,他头也不回的回来了。
「嗷!嘎嗷嗷嗷!!」
「哥布林杀手先生,来了……!」
笔直冲过去的哥布林杀手,和女神官笨拙投出的石子擦身而过。
背后,和矿山里传来的恶臭一起,一只哥布林跳了出来。
钓朋友的花招敌人也会。应该是把同伴的尸体当作诱饵吧。
但是哥布林的肩膀正中石子,引起了「嘎」地悲鸣。
「好」
错失这个时机可就不是哥布林杀手了。
他以难以想象这是穿了全身铠甲的速度直奔,右手从背后拔出了什么。
反手握住,拔出的是腰里佩戴的剑。
「嗷!?」
头也不回的掷了出去,刺啦,传来钝感的声音,哥布林的喉咙被刺穿了。
哥布林仰面倒下的同时,哥布林杀手已经把掠夺来的另外一把剑掏了出来。
「七,后面呢?」
跃身跳回岩石背阴处的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把缴获品扔了出去
「视线里」女神官凝视着洞穴入口。「应该是没有了」
「好」
这段时间内,就算是哥布林杀手也没有甄选死掉哥布林装备的空闲。
将空剑鞘从腰带上取下,把手里拿着的剑插了进去。顺便把短剑挂在腰上。
哥布林就是武器库,这可是他始终贯彻的战斗理念之一。
「走了」
「哎?走……」
不一会儿工夫,把装备整理好的哥布林杀手站了起来。
女神官看着蹲在地上的他,难以理解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矿山,只有一个入口吧?」
「正确来说应该是半个月前」
哥布林杀手握着抢来的镐头,将尖端对着她伸了过来。
「呀!」
太过迅敏的动作和攻击时的很像。
女神官不小心就叫了出来,恨恨地看着他的铁盔。
「这,这不是很危险吗!哥布林杀手先手」
「看」
「看是指……」
一脸困惑的女神官老实地把脸凑近,认真地开始观察镐头。
镐头用的相当久了,陈旧,还很脏。应该是矿工放在坑道里的东西吧。
因为随便挥舞已经有几分钝了,前端还沾满了红黑色的污垢……是沾上了泥土。
「……?」
女神官用她白嫩的手指擦去泥土。还是湿润,崭新的。
「哥布林杀手先生,这个,难道说是……!」
「嗯」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把镐头扛在肩上。
他知道哥布林是没有掌握冶炼金属的技术的。
没有理由以挖矿为目的挖掘矿山——至少,现在不可能。
结论就只有一个。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挖洞奇袭」——
果然,正如料想一样。
哥布林杀手跑出去面向的前方,本来应该是矿山的石壁。
但是那里有的却是新挖出的横洞。
像被虫咬出来的洞里,爬出来了数只哥布林。
全都是满身污泥,一副疲倦没睡醒的模样……也就是说这是大好的机会。
「GUAAUA!?」
「八」
正正好吃了一发哥布林杀手随意扔出的镐头,先是死了一只。
虽然钝是钝了点,但是镐头的尖部还是有着足以致命的锋利,击碎胸骨贯穿心脏。
咚的一声在哥布林面前倒地而亡的同伴,让哥布林们呀呀骚乱起来。
也难怪——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是理所应当。
对他们来说这可是『深夜』里间歇性的袭击,再加上为了奇袭还不眠不休的挖洞,已是精疲力竭,后面还有高等级的哥布林耀武扬威。
不管回头看几次,。
经过这么个情况它们的士气不可能不会下降。
哥布林杀手喜好的时间是『黎明』,但是也认可『深夜』的有效性。
不这样的话,战术就无法成立。
猛然间吃了这么一招军心大乱的哥布林们,哥布林杀手迅速清点了敌人的配置。
「一枪,一镐,两个棍棒,没有弓箭,没有法术」
相对我们这边只有两人。哥布林杀手断言道。
「上了」
「啊,是!」
拼命的在他身后追赶着的女神官,小鸡啄米地点着头。
放弃因奇袭得来的先手,这种错误他可是从不会犯。
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去的哥布林杀手,紧接着女神官高举锡杖。
「《仁慈的大地女神唷,请赐予弱小的我们,大地的护佑》……!」
加护在他身上无形的力场形成盾牌,将射向他的短枪弹飞。
名为《圣壁》的奇迹。
「GRRORG!?」
「九。……十」
在这段时间里,哥布林杀手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挡下短枪,哥布林杀手剑光一闪,割破了持镐头哥布林的喉咙。
女神官没有通过任何言语上的互相交流,和哥布林杀手完成了一次协作技。
这半年的成果。她一只手握着锡杖,另一只手拿出投石索准备射击。
「GOORB!?」
反手一剑将短枪劈断,紧接着向失去武器的哥布林脑门插去。
看都不看一眼被剑刃贯穿天灵盖倒下的哥布林,他颠起脚边的镐头,一把抓住。
也并不是擅使双手武器,只是盾牌捆绑在手臂上。挥舞还是不成问题。
「下一个」
哥布林是很弱的怪物,最弱的怪物,是不应该恐惧的东西。
只拥有等同孩子的体格和智商的杂兵。世间一般都是这样流传的。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如果在室外以少数为对手正面交战,哥布林杀手也同意这个说法。
大多数人因在村里赶走哥布林而感到自满,也难怪往往都会以冒险者为目标。
哥布林笨拙的动作挥来的棍棒,被他用镐头连手臂带胸口一起刺穿。
从哥布林的伤口喷涌而出肮脏的鲜血,噗的一声呈雾状向空中散开。
「GOOROGOROGB!?」
「十一」
拔出来太过浪费时间,直接放手镐头一脚踹开尸体。
转过身来面对剩下的一只,正好看到石子飞来。
「哟,嘿!」
「GBBOR!?」
哥布林发出了断气一般的叫声,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哥布林的额头受到的伤害可见不一般。
还没等哥布林昏倒,哥布林杀手一个跳步向前,抽出短剑,送进心脏。
「十二」
再转动短剑,给予其致命一击,直到痉挛的哥布林一动不动为止都一直按着短剑。
到此为止,哥布林杀手才吐出一口气。
哥布林和冒险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哥布林的数量占优。
不论表面上看过去有多么优势,双拳也难敌四手,不应该掉以轻心。
终于,结束了。
「那个,哥布林杀手先生」
哒哒哒,靠过来的女神官,战战兢兢地从行李中拿出水袋。
「有喝的,要喝吗?」
「给我」
「是」
用家禽的胃制成的水袋,他一把抓过去。
拔掉瓶塞,从头盔的间隙中咕嘟咕嘟的大口饮着滋润喉咙。
做好变成长期任务的打算,女神官往水袋中装满了稀释过的葡萄酒。
「不多喝点可不行呐」
「嗯」
依女神官所见,他总是有他自己的一套,管理身体的办法。
但是从女神官的角度来看,那个标准怎么都只能算作「必要的最低限度」
——替他着想,这么说也有点奇怪。
总觉得他是那种,需要好好照顾的人。
一边看着他从头盔缝隙大口大口饮着葡萄酒,女神官这么想到。
「打的很准啊」
他突然嘟哝了一句,女神官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稍稍歪了歪头。
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马上明白过来是在说石子的事情。
「练,过了」
把手放在单薄的胸口,重重的点了点头。
也不是没想过,要锻炼一门杀人的技术。
但是如果把这也当作是为了帮助他人,可能也算一种试炼吧。
不然在紧急状况下,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成为其他同伴的绊脚石。
开始想着至少可以能做到自卫,再顺带,能稍微起一些作用。
哥布林杀手喝了一会儿,盖上瓶塞。
「做得好」
——哇!
不假思索抛来的话语,不禁让女神官的嘴角松懈。
脸颊的温度上升,总觉得脸好红。
——刚,刚刚,被表扬了吧!?
也不好意思特地再问一遍,不过也真是足够稀奇的事情。
但是哥布林杀手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的语气继续说着。
「消灭了相当一部分。剩下的,包含老巢在内大概也就两,三只了吧」
「大怪吗……」
这还真是有点遗憾,女神官稍稍放低了声音。
「因为没有图腾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随手将水袋递过去。
「你也喝点」
「哎,啊……」
女神官战战兢兢地接过来。
接过以后,她用同一只手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啊,好」
她对于用水壶喝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扭扭捏捏,哥布林杀手却全然无视。
他用哥布林的衣服将短剑的血擦干净插在腰带上,接下来往插在尸体上的剑走去。
踩住尸体拔出剑,检查刃口,也把这个的血擦干净收入剑鞘。
确认杂物袋的内容,检查装备,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
「啊,是的」
「那么,进去吧」
哥布林老大一只,手下三只。总计十五只。
这些哥布林的下场如何,不言自喻。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姑娘们一概无事,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承担『被哥布林掠走了』这一事实的姑娘们,要如何再次抓住自己的幸福。
女神官无法想象。
「再说了那家伙根本就是话少过头了!」
一边这么说着,精灵弓手拿着手里的酒杯,咣咣地敲着桌子。
「除了是啊。是吗?是的。是的啊,哥布林哥布林以外什么都不说!」
随着杯中的葡萄酒拍打着杯壁,她长长的耳朵也在一扇一扇的摆动。
晶莹剔透的皮肤现在已经染上了红色,凛凛有神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圆润。
上位种族的精灵不该有的丑态——也就是说,她喝醉了。
天刚黑。虽然只是边陲小镇,今天冒险者工会内的酒馆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客人们大半都是结束了工作,又或者是马上准备前往冒险之前再吃喝一顿。
为了吊唁死去的同伴,为了鼓励受伤的同伴,也有很多在旁起哄的家伙。
在这其中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精灵弓手的样子,相当显眼。
然而,这些人是不是把她的痴态当作下酒菜又要另当别论了。
熟识的冒险者之一,长枪手拿着大酒杯边喝着酒边说道。
「那个混蛋是个面瘫,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有空吗?问了他以后『哥布林』这么回答,唉算了」
真是算了。精灵弓手往看不见的某人点头示意。那里应该是没有任何人的。
「谁叫他是欧尔克博格。在这点上我就退一百万步原谅他了——但是!」
咣,酒杯再次敲在桌子上杯子里的酒溅了出来。精灵弓手的胸口也染成了红色。
「一般来讲都会说些什么『来帮我吧』,这样将对话进行下去不是吗!」
「也就是说」
赶紧把装满坚果的盘子挪走远离她,长枪手说了。
「被甩了吗」
「才没被甩!」
使劲地一甩手,精灵弓手杯子里的葡萄酒泼了很多出来。
泼出来的酒,被长枪手嗖地低头躲过。
还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精灵弓手「唔」地撅起了嘴,重重的将杯子砸在面前。
「再说了,不管怎么样都纠结于一些小——事儿根本就是人类的恶习!」
「但是,他推掉了冒险的邀请不是吗?」
「烦死了矮人!」
嘿嘿地笑着的矮人道士成为这次的靶子。
然而,得亏于矮个子,精灵弓手的杯子泼空了。
明明就是精灵,是因为没有弓箭就不行了吗,还是说因为喝醉的缘故。
矮人道士也是一如往常的赤红的面容。捋着胡子,一副千真万确的口吻说着。
「要我说的话,你这家伙才应该『我来帮忙吧』这样说不是吗,就是啊」
「每次每次都是我这么说,不就显得简直像是我倒贴想帮他一样!」
「不是吗」
「不是啊!」
绷着脸怄着气的精灵弓手眼神迷离,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总是总是哥布林哥布林的。衣服脏的要死,装备也不给我看。每次都乱来……」
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撒娇,矮人道士唉呀唉呀地摇着头。
「真是的,一杯葡萄酒就醉成这样,这么容易就能满足」
「偶尔放下束缚不也无妨吗」
回答他的是两手捧着起司,一副很美味的样子品尝着的蜥蜴人。
就僧职的蜥蜴僧侣严肃的神情,也只有在这个时才会松弛下来。
「美味,美味。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做成床的话,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纷争了」
「还有酒吧。不对,要准备什么下酒菜又会吵起来的」
「所谓俗世,便是诸事不得意啊」
回味无穷一般念叨着的蜥蜴僧侣眼睛一转,巡视了一圈店内。
「姑且不论神官施主还跟着杀哥布林施主……哎,急躁的也大有人在啊」
「对手,很多啊,对吧」
优雅的品着酒,性感的美女——魔女,轻启朱唇缓缓说道。
她从长枪手的盘子里挑拣着食物,意味深长地递给旁边一个眼神。
「好了,在聊些什么呢。我都听不懂啊」
接下这个眼神,并排坐着的柜台小姐呵呵地笑着。
虽然她还穿着制服,但是上班时间已经结束了。
应该是回家之前顺道来酒馆。她已是微醺,潮红也涌上脸颊。
「哎呀,胸有成竹……是吗」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并没有」
柜台小姐想糊弄过去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随着转动的杯子一起,杯中的葡萄酒也起了波澜。
「要先仔细地,瞄准机会再出手,这样」
「已经,五年……了吧?」
这么说了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复,柜台小姐持着暧昧的表情缓缓的把杯子往嘴边递。
被分配到小镇的支部,负责的冒险者就是那个人。
沉默地不停做事的样子,不知不觉眼睛就开始追随他。
目送他出发的背影,翘首以待他的归来。
绝对没有什么特别戏剧性的故事,但是——
情感啊思念啊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每一天日积月累积攒起来的。
——这个意思,接近的这个人也心里有数。
瞥了一眼前方,是每次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魔女给打岔的长枪手。
他热心的向自己搭讪这种事情,柜台小姐也心里明白。
看起来是个美男子,性格爽朗,对女性也彬彬有礼,美中不足的就是搭讪的方式。
优秀,强力,温柔,阳刚。挣得也多,虽然有点粗枝大叶但是却不傲慢。
客观来看,并不是很差的男人。柜台小姐自己,也谈不上讨厌长枪手。
以前——对,暂且不谈他瞧不起哥布林杀手的那时候。
但是,唉,虽然是个好男人,但是中不中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之后虽然被他看上,但是也没有回应的必要——……。
「呼」
——但是,这样对她来说的话,不会是把我当作情敌了吧。
女人之间的友情是很虚幻的。柜台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长枪手的队员,魔女把一直戴着的帽子摘下,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辛苦,了,呢」
「彼此彼此」
面面相觑,苦笑一番。生出亲切感点头相交的女性二人。都没有在意另一位男性。
「明明魔神都被打倒了,最近却很多啊,有关恶魔的委托」
被魔女狠插一脚之后终于放弃了吗,长枪手
大口地灌着酒。
「这个,是怎么一回事啊」
稍微回应一下应该也没什么。柜台小姐也觉得他太可怜,就有关冒险者的话题开始回答。
「上面的人说了,应该是勇者讨伐的漏网之鱼」
「他们那边的大老板被干掉了,也没办法马上回去吧」
一边说着,长枪手一边把坚果放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
「恶魔也很不容易啊」
「为了逃脱追杀用各种手段化为人形。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啊」
蜥蜴僧侣以奇怪的手势合掌,向长枪手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次的帮助,实为感激不尽」
「没什么。有委托哪有拒绝的道理」
长枪手随意地摆了摆手。
「偶尔,来点这种冒险也不坏」
就如蜥蜴僧侣所说,这次他们五个人讨伐的敌人,是化作人形的恶魔。
委托本身倒是挺普通的,请他们调查街上新兴的宗教。
这条街虽然很小,但是有一座至高神的神殿,好像神器给弄丢了。
包含夺回神器在内的委托——「有哥布林吗?」他问过之后,回答是NO。
也就是说,不是驱除哥布林。
『那我去驱除哥布林了』哥布林杀手这么说,女神官替他低头道歉。
虽然精灵弓手一意孤行地说『那就我们三个人干了!』,但是无法否认战力并不足。
然后正在烦恼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搭话的正是这位长枪手。
所以万幸中,五人临时组成了小队去街上,开始进行调查……。
和料想一样,事情水落石出,向人贩子兜售麻药,盗窃勒索,证据无数。
不光是找到了从至高神的神殿中盗走的神器,连仿造眼睛用的青色金刚石也人赃俱获,已经没有再怀疑的必要了。
然后就在攻入用来执行诡异仪式的教团本部,抓捕教主那一瞬间。
『UUUUUUU……! AKAATERRRAAAABBBBB!!!!』
金刚石的眼睛照到的副教主,眼睁睁的看着他露出恶魔的本容。
最后,脱掉伪装攻击而来的怪物,和冒险者之间展开了火光四射的战斗。
「所以,是我的弓箭射中了他的要害呀——!」
「是是。都好好的记录在报告书里,已经受理了。」
面对精灵弓手的主张的证言,柜台小姐仔细的做了记录,书面工作已经结束。
手舞足蹈的精灵弓手不停的还原着她战斗时的表现。
像她这样超过2000岁的高龄妹妹,对柜台小姐来说怎么都不觉得腻烦。
「但是,是不是有点喝多了呢?」
「没事啊。没——关系。就一杯葡萄酒啊。没——事,没——事」
回答的精灵弓手已经是酩酊大醉。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哎,宿醉也是人生经验啊。
一边苦笑,一边心里决定了如果她真的喝倒了,就把她送到酒馆二楼,柜台小姐也再续了一杯。
微倾酒杯,令葡萄酒在口中辗转回味,突然回想起之前的一句话。
——『对手很多啊』这样。
果然和能跟着他一起去冒险的女神官不一样,只能等在这里的她是非常不利的。
在这方面柜台小姐也考虑过几种转换攻势的办法。
——但是,要实践的时候还是有点害怕的呀……。
冒险者和职员之间的心照不宣令人舒心。但是,如果仅限于此那就完蛋了……。
眼角的余光处长枪手大喊「有烦恼吗!」,却被魔女给教训了一顿。
唉。无意识之间柜台小姐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
复式入口的腰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紧接着,响起了迅捷的杂乱脚步声。
一时间精灵弓手的耳朵跳了跳,像是野兔一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现身的果然,是一副实在穷酸打扮的冒险者。
从新手到白瓷等级的冒险者都要忍不住议论一下,寒碜的样子。
在这个工会聚集的人应该都不会认错,毫无疑问。
也即是哥布林杀手。
「我去弄手续,休息吧」
他粗鲁的措辞面对的,是跟在后面的女神官。
她似乎已经是不胜疲劳。耷拉着眼皮摇摇晃晃。
神官们行使的奇迹,是向天上的神祈愿,就如文字意义的『奇迹』。
精神上所造成的疲劳也并不弱于在前线战斗的战士,这样纤弱的少女应该是无法承受的吧。
「……好——的。那个……」
「怎么了」
「晚安,哥布林杀手先生」
对哥布林杀手的话点了点头,她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去了。
直到确认了她摇摇欲坠的步伐安全抵达二层,哥布林杀手才迈开脚步。
但是其他人可不会这样一直沉默着,看他直接往柜台前进。
「喂,欧尔克博格,这边这边」
不愧目力敏锐,喝醉的精灵弓手也能认出他的样子,毫无顾忌的大声招呼。
站了起来大幅度地挥舞着杯子,酒也洒了出来落在长枪手的食物上。
他泄气的啃着已经被葡萄酒泡过的坚果,魔女在一旁咯咯地笑着。
被叫住的哥布林杀手往桌子旁走来,巡视了一圈他们的样子。
「咋了」
然后第一句话就是这。
矮人道士和蜥蜴僧侣面面相觑,耸了耸肩表示理解。
冒险都已经结束了,他还是一成不变,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心。
「才不是什么咋了」
但是精灵弓手却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
她咣咣地敲了敲桌子,愤怒地直视着他的铁盔。
「既然回来了,给我好好打个招呼」
「是吗」
「就是啊!」
微笑的看着呼呼喘着粗气的精灵弓手,柜台小姐若无其事的拉开椅子。
在自己旁边准备好坐的地方招了招手,准备妥当地招呼哥布林杀手。
不知道推辞的哥布林杀手直接坐下,柜台小姐露出了暖心的微笑。
「辛苦你了,哥布林杀手先生。情况怎么样?」
「准备报告的」他歪了歪铁盔说道。「你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问下不行吗」
柜台小姐有点心堵,撅起了嘴。
「一直都是我在听你汇报,这次也要我先来」
「唔」
哥布林杀手环抱双臂,沉吟一声陷入思考。
「有哥布林」
「这早就知道了」
在一旁斩钉截铁挑着他的毛病的,是一脸愤然的长枪手。
他说着「你还不懂啊」耸耸肩摇了摇头。
「柜台小姐是在期望,能听到和我的成果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经过啊」
哥布林杀手再次陷入了沉思,然后开口说道。
「十五只都给杀了」
根本不该期待有什么冒险经历,失望地长枪手垂下了头。
「喂喂,哥布林杀手。就没什么其他的了吗」
魔女,心不在焉地把玻璃杯往嘴边递。
「也并不是,没有吧……?」
「这也是啊,啮切丸一出手,是会变成这样啊」(译者注:かみきり丸。改写自J.R.R.托尔金所著之《霍比特人历险记》系列名剑『兽咬剑』(Orcist),此剑亦被哥布林称为(Biter 日译:かみきり丸)汉字经原作者指定为啮切丸。以上摘自台版注释)
「因为是杀哥布林施主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那些家伙,装备很整齐」
早有预料的矮人道士和蜥蜴僧侣相视点头,哥布林杀手也点头确定。
「被抓走的姑娘,都没事」
「啊呀」
柜台小姐一脸惊讶的眨巴眼睛。
「这虽然是好事……。不过这种,还真是稀罕啊」
对已经在工会工作了五年的她来说,这也是非常罕见的事例。
先不谈实战经验,单就接触过的冒险而言是在座中最多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接触这么多令人讨厌的哥布林驱除任务。
如果是被抓前后不久那倒还情有可原,但是都已经过了半个月。
「被当作食物了吗……?莫非是当作高等种族的人质?」
「不」他摇了摇头。「已经受过伤,而且受过惊吓」
「我记得是在矿山里吧」
「还有,针对矿山这点也很奇怪啊」
「不是以食物为目的呢。唔唔……」
能和哥布林杀手将对话进行下去,这也是她的本事。
逐一理解他所轻描淡写的短句,手指搭在嘴唇上陷入思考。
也没注意到旁边的长枪手「我也应该去学习哥布林相关的东西吗!?」的骚乱。
哥布林把姑娘们抓走,十有八九,都是为了繁殖。
但是在这过程中,也有为了
释放烦闷,玩弄,折磨女性的行为。
对一般人来说,哥布林是邪恶的存在,对哥布林来说,也无法原谅人类。
同为女性,她也知道一些人惨不忍睹,不忍直视的悲惨结局。
所以得知了她们平安无事,理应感到高兴才对……。
「……唔,还不能断定事情就此了结啊」
怎么都说不通。她对此感到十分挂心,柜台小姐摇晃着脑袋。
这对哥布林杀手来说也是如此吧。他接着用淡淡的语气说下去。
「口头报告就先到此为止,之后我再提交详细报告。请你确认」
「好的。不过我的上班时间已经结束了,明天还请早」
「没关系」
「有关系」
这时候精灵弓手横插一句。
她浑身发软地趴在桌子上,却努力的用炽热的视线,愤怒地仰视着他。
「……比起报告,优先和同伴朋友打个招呼啊——」
不过肯定哥布林是最优先的。她小声嘟囔着。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过面就没必要了」
「没必要,也要做」
「是这么回事吗」
「……至少,大家都在担心你啊」
「……是吗」
这么说了以后,哥布林杀手紧接着低声说。
「会注意的」
「那就好」
终于心情舒畅了吗,精灵弓手脸上的冰霜溶解,破颜而笑。
像是为了再次强调心情,长长的耳朵也扑闪扑闪地摇动。
精灵超过2000岁也应该算是成人了,但是在座的都不这么觉得。
——还有这要是让高等精灵或者精灵祖先看到了难道不会想哭吗。
等等之类的,矮人道士捋着胡须开始想象,柜台小姐一下行动起来。
她若无其事的挺起身子,把手放在哥布林杀手的膝盖上。
这个动作来说太过自然反而令人十分惊讶,她的表情也变得十分认真。
「话说回来,哥布林杀手先生」
「怎么」
「唉呀,那个,后天,收获祭,不是吗」
「是啊」
呼。柜台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为了压抑内心的悸动取回平整的呼吸,她把手放在胸口,开口说道。
「————你那天,有安排吗?」
刹那间。周围的氛围变化了。
在同一个桌子上的人就不提了,周围喝酒胡闹的冒险者也纷纷竖起耳朵。
宛如踏入迷宫时那种紧张,压迫的精神状态。
长枪手大喊「我超有空的!」,结果被魔女放了《沉默》说不了话。
精灵弓手虽然睁着眼睛但是脑子已经醉到迟钝,只能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醉话。
在围绕着难以言明的氛围中心,哥布林杀手说。
「……哥布林」
「啊,除了哥布林以外」
「…………唔」
被干脆的除去了,哥布林杀手低头陷入思考。
他非常困扰,换句话说可能会比较好。不管怎么说都是非常稀奇的场景。
周围的客人们都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只有柜台小姐维持着一贯的微笑。
终于,哥布林杀手开口了。
「…………恐怕,可以说是没有,吧」
「其实,我,午后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那么就速战速决,柜台小姐提高了音调。
——这里就是决胜负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到了庆典的季节,他也从驱除哥布林的委托中释放出来,为此而准备的作战。
需要在这种时候拿到休假,就体现出平时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的价值。
也有酒的怂恿。趁着酒劲,现在正是跨进一步的好机会,不可能会坏事。
「如,如果可以的话,不,不来一起转一转吗?」
「……」
「那,那个。祭典的时候,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对吧?」
不知所云磨磨唧唧,她两手的手指打着圈,柜台小姐看着他的铁盔。
他一直戴着那个廉价的头盔,根本看不清头盔深处的表情。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高,除了拼命把话说完整以外已经没办法再思考了。
对柜台小姐来说,时间已经不是以分秒而计,像是过了一个小时,漫长漫长的沉默之后。
「……好吧」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淡淡的,无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句却缝制成了最温柔的话语。
「平时,劳你费心了」
「啊,是,是」
非常感谢这么说了以后她低下头,三股辫随之欢快地跳动。
——这个,不是应该道谢的场合吧。
但是这个疑问也一闪而过,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应该把身体交给胸中澎湃着的欢喜才对。
「啊,对,对了!哥布林杀手先生,要吃些,什么吗?」
「不,不用」
哥布林杀手,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熟练地检查了一遍头盔铠甲剑盾护具还有其他装备,点点头。
「报告结束,今天就先回去了」
「哦哦,是,是吗」
柜台小姐略感遗憾,但是对他一贯的作风却充满了满足感,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心情。
「那个,那……」
「收获祭那天,正午,广场。这样行吗」
「好」
「我知道了」
点点头,哥布林杀手巡视了一圈。
「你们怎么说?」
对这句话抱头的,并不是柜台小姐。
她一脸「没办法」放弃抵抗的表情。
蜥蜴僧侣和矮人道士,两人一副无计可施地样子抱头。
他们耸了耸肩,助人一臂之力也不是什么坏事。
「贫僧那天,要和道士施主一起进餐啊」
「对对。我和这鳞片家伙要一起喝酒。正是大好机会」
矮人道士拍了拍肚子,露出笑容,摇了摇趴在桌子上的精灵弓手。
「长耳朵,你也是啊。说点什么啊,矮人和精灵也这么久的交情了」
「哎——……」拉长了不满的声音。像是赖床的孩子一样,毫无起伏。
「喂,还是可以请你喝一杯的」
「……那我去」
「是吗」
哥布林杀手对三人的回答还是一副淡淡地反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长枪手像是想说什么一样嘴巴疯狂抽动,「这是约会啦」魔女说了。
「那,我回去了」
也没有道别的话语,和往常一样。
他找到了公会柜台的职员,报告完毕,向外面走去。
稳健而敏捷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和往常一样。
有点奇怪的冒险者。
在座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起用眼神目送着刚决果断的背影。
「……这还真是」
蜥蜴僧侣,大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相当了不起的一击」
「哎,哎嘿嘿……。顺利的进行真是太好了」
害羞的柜台小姐脸都变红了,手指翻弄着三股辫。
魔女适当的安抚着面如死灰的长枪手,露出了「是呢」的笑容。
「努力了……呢」
「努力是努力了,但是对手可是啮切丸……」
矮人道士,摇摇头,放弃抵抗地叹了口气。
「这个钻牛角尖的姑娘,要是能多向你学习就好了」
「……很烦啊,真是的」
动作迟缓。相当不耐烦抬起脸的精灵弓手,半睁着眼睛怒视着矮人道士。
「我只是,想拉那个笨蛋来一起冒险而已。」
「然后失败了不是吗……」
「唔,唔呜呜呜呜……」
「哎,好了,喝吧,喝吧」
向她的杯子里,汩汩地倒着葡萄酒。
精灵弓手愤怒地盯着矮人道士,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将杯子递到口边。
一直注视着她的柜台小姐,一副对不起的样子低眉顺气地向她搭话。
「那个,那个……对,对不起?」
「行了,又没什么。刚刚我就说了,没有那个意思」
两只手抱着杯子,一点一点的舔着酒,精灵弓手看着柜台小姐。
「喂」
「啊?」
「……我也,用『除了哥布林以外』这招可以吗?」
哥布林杀手从工会出来以后,被香甜的气味所包围。
嗯,这是什么的气味呢——……。
思考的途中,凉飕飕的冷风吹来,香味也随着流动。
太阳下山,白天的温暖仿佛玩笑一般消失了。
逼近的夜色。抬头仰望,夜空十分冷清,只有星星在闪耀着。
似是和丰硕的果实约好了一样,月亮也十分饱满,散发出的光辉也和金属一般冷亮。
「呼」
已经是秋
天了。
虽说如此,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收获以后哥布林袭击村庄的事故也会变多。
春天有春天,夏天有夏天,冬天有冬天,然后秋天也有秋天的战斗方法,仅此而已。
目光所及的街道,万籁俱寂。
只有为庆典准备的旗子,木头搭成的塔,形成复杂的倒影落在地上。
像是要穿过空隙,哥布林杀手出发了。
虽然已经是走过千万遍的小道,但是每当穿过阴影的时候,总是会反射性的握紧拳头。
就算在黑暗中没有蠢蠢欲动的东西,也不知道哥布林会从哪里出现。
如果只是在黑暗中潜伏着还好。万一从那里扑了出来该怎么办。
就算这些戒备一般都起不到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哥布林杀手自己,对这些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
「啊,有了有了」
所以就算突然听到意料之外亲切的声音,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亲切欢快的声音。在深夜的街道中太过不和谐,不对,反而变成必要的一抹明亮。
「咋了」哥布林杀手说。「来接我了吗」
都用不着确认,一定是牧牛妹。
「嘿嘿——」脸部放松的她心情激动,哒哒哒地一路小跑过来。
「虽然我想说肯定啦,但是偶尔。也会到街上来办点事」
「是吗」
「是的呀」
她点了点头,紧盯着略脏的头盔。
「送货吗?」
「不是」
牧牛妹,骨碌碌地摇动着脑袋。
「买卖。生意上的事情,让我也熟悉下伯父就交给我了」
哥布林杀手再一次「是吗」点点头。
太阳下山,阴暗的街道,察觉不到人的气息,黑暗渐浓。门外的街道也是早晚的事情。
「……回去吧」
「嗯,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并排,以相同的步调行走着。
在石板路上拉着长长的背影,没有交流,往回家的路上。
不着急,但是也并没有特地放慢脚步。
不作交谈这种事情,在心情好的时候也变成了好事。
「啊——……」
呼。再次吹来了凉飕飕的冷风,带来了香味。
哥布林杀手在想这是什么的味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喏,夹杂在风中,一片花瓣。飘然从空中划着弧线落下。
哥布林杀手抬头看,在那里的是装点着树木的金色的花。
「啊,丹桂」
被吸引住的牧牛妹抬起头,却像是因太过耀眼而眯起眼睛,放手放在额头上仰视。
「已经开花了呀。到了这种季节了」
——原来这是花的香味。
终于想明白的哥布林杀手嘀咕了一句「是啊」。
和这些单薄黄色的花瓣一起,连这一轮冷清的满月也显得温暖起来,不可思议。
然后他迈开步子,不经意间左手却被一股温暖所包围。
牧牛妹的右手,握住了哥布林杀手被皮革护臂包裹的左手。
她的脸颊在昏暗中也阵阵发红,害羞一般地挪开了视线。
「那个。边,看上面边走路,也挺危险的。……很暗对吧?」
「……」
「啊,讨厌吗?」
要怎么理解哥布林杀手的沉默呢,她偷偷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将表情隐藏在头盔里的哥布林杀手,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
「……哎嘿嘿」
就这样,牧牛妹拉过哥布林杀手的手,开始走路。
透过防具一点点渗透过来的温暖。回握住她的手,哥布林杀手也跟上。
牧牛妹时不时地,偷偷观察他的侧颜。
「话说,啊」
「咋了」
「丹桂的花语,知道吗?」
「花语」
哥布林杀手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停的在嘴里念叨。
「不,不知道」
「那,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查一下啦」
那种和小孩刻意模仿大人说话的调子,非常相似。
牧牛妹「呵呵」稍稍有些得意,表情变缓,轻轻地摇了摇食指。
「我觉得,是和你很像的花」
「……记住了」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牧牛妹也点头「嗯」回应。
——这时候开口,好吗?
气氛也正是温馨的时候,牧牛妹心里想。
再说,虽然他戴着头盔,但是也不是太难读懂。
而且他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非常顽固,这种时候就必须要动动脑子。
「……庆典,就快到了,对喔,就是后天啦」
「是啊」
哥布林杀手,确认地点点头。
「我,也被邀请了」
「唔哎!?」
漏出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哎,不是,那个。……被谁?邀请了,发生什么了?」
「公会的,柜台的那个姑娘。认识吧?」
听哥布林杀手所提到的,牧牛妹点点头。
柜台小姐。长得很好看。工作也很能干还很体贴人。成熟的女性。
「没什么理由拒绝。也邀请了下其他人,不过大家都有事了」
牧牛妹,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啊,啊哈哈哈……」
牧牛妹为了糊弄过去,左手不停的拨弄着头发。
——唉呀。被抢先手了啊……。
也不知道哥布林杀手察没察觉她的小九九,他还是继续操着淡淡的口吻重复询问。
「咋了」
「……没。没什么」
牧牛妹缓缓地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嗯,不是,大概。
说出来也不过是期望被狠狠摔落而已。
所以心里思衬着还是要说出口,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吧。
「我也好想一起到处转转呀——,什么的。就是这样」
「是吗」
「嗯」
点点头,又陷入了沉默。
街道的石板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为泥土路,经过大门走向郊外。1
春天雏菊盛开时,冒险者们和哥布林展开战斗的山丘。
现在只有为了过冬而准备的牧草在旺盛的生长,两人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竖起耳朵,还能听到叽,叽地微弱虫鸣。和身旁青梅竹马的呼吸声。
天气骤冷,但是还没到达呼出白气的地步。
「……嗳」
「咋了」
「约好的,是什么时候?」
「正午开始」
终于,可以远远的看到,散落的牧场灯光。
哥布林杀手,将眼神——头盔——注视着前方,静静地回答。
然后牧牛妹「这样啊」低声自语,将颤抖的左手,稍稍靠近胸前。
「那,哎。……上午,陪下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
「哎——?」
本来准备接话果然不行吧的牧牛妹,出乎意料地呆视着哥布林杀手的侧颜。
黯淡的铁盔和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就如同他的话语一样,他真正的想法暧昧不清。
他这个人虽然很好懂——但是他真的接受了自己的愿望吗?
牧牛妹咽了口唾沫。她祈祷着声音不带颤抖就好了。
「真,真的吗?」
「骗你干什么」
直截了当的语调没有丝毫停顿。
当然她也非常明白,他并不是会撒这种无聊的谎的男人。
「但,但是……可以吗?」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
哥布林杀手,斩去她的不安。
「你不是听到了吗」
「唔——……那,那,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没关系」
「太好了!」
随着他淡淡的回复,牧牛妹一不留神喊出了欢快的叫声,这也难怪。
她摇晃着丰满的胸部,轻快地蹦跳到他的面前。
「那,约好了。庆典那天,早上」
「嗯」
哥布林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有点不可思议地歪了歪脑袋。
「有这么高兴吗?」
「这,当然啦!」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牧牛妹摆出满面笑容回答道。
「和你一起逛庆典,已经十年没有过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相当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不知道啊」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煮奶油香味。
这是以工作为托辞去迎接他的时候,所准备的东西。
家,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