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卫兵告知宰相返国的消息,大厅内引起了一阵骚动,这让坐在翠兰膝上的拉塞尔吓了一跳,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
「不要紧,没什么好怕的。」
拉塞尔紧抓着翠兰的手腕,翠兰则轻轻地拍着他的肚子安慰他。
「大家期待已久的人终于回来了,他是可以帮父亲大人很多忙的人喔。」
翠兰的话最后被骚动声淹没。
列队欢迎的人们,目光全都朝着门口的方向。
此时,一名男子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现身。
噶尔东赞.域宋(注lP52)
这位吐蕃的年轻宰相在两年之后从长安重返擦宿城。
因为长途旅程之故,包裹着结实身体的长上衣早就脏污不堪,然而他端正的脸庞却毫无疲倦之意,从容得好似只是从自己的房间来到大厅而已。
噶尔谨慎地环视大厅,接着迈开脚步走向翠兰等人。
当他踏出步伐时,皮制的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带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吞噬了周遭的吵杂,不久后,现场便完全安静了下来。
噶尔来到翠兰等人面前,优雅地跪下行礼。
他拥有一头比一般吐蕃人还明亮的淡色头发,但是此时头发几乎都盖在脸颊上,使得那俊美的脸庞出现了阴影。
「你总算回来了,噶尔。」
听到利吉姆的话,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非常抱歉,在下长期不在国内,离开了两年,无法确实掌握吐蕃的现状,在下甚至心想自己是否无法再帮上忙了。」
「别说这种违心之论了,你一定急着想要推行延宕了两年的政策吧,不过还是先喘口气,接受大家的问候。」
利吉姆以开玩笑般的口气回应噶尔,然后看向身旁的翠兰。
「你知道翠兰吧?」
「在下当然知道。」
噶尔以毫无起伏的音调回答,然后用咖啡色的眼睛望向翠兰。
翠兰也反射性地对他点头致意。
噶尔小麦色的面容相当端正,没有阴柔之气;直挺的鼻梁自双眼之间延伸而出,深邃的双眼形成了优美的弧线,在在突显出他的俊俏。
翠兰曾在长安与他六度会面,每一次他都赋予翠兰极佳的印象,他必定身穿唐装、礼数周到,然后用稳重悦耳的声音说话。
然而现在
身穿吐蕃传统服装的噶尔,看起来与翠兰当初所见判若两人,在长安时总是维持着笑意的双眼,如今却换上观察者的冷淡之色。
「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翠兰以客套话回应,位居高位者必须先开口是公众场合上的惯例。
「好久不见了,文成公主殿下。」
文成公主
这个大约已经有一年半左右不曾听过的称号,在翠兰心中荡起了一丝涟漪﹒
早已遗忘的各种回忆再度浮上意识的表层。
但是翠兰强装镇定,轻轻摇了拉塞尔一下。
「拉塞尔,和噶尔大人打招呼。」
看来很紧张的拉塞尔将脸贴在翠兰的手腕上,最后总算小声地说:
「欢迎您回来。」
听到年幼的王太子这么说,噶尔的表情于是和缓了下来。
「您长大了呢。」
「已经六岁了。」
「六岁了啊。」
噶尔点点头,然后将眼神转向前来问候他的人们。
站在最前头的是副宰相堤˙涩鲁。
堤涩鲁用左手压着胃的附近,并以夹杂着高兴和不安的表情看着噶尔,此时他双眼下方的黑眼圈看来比平时更深了。
虽然不清楚是基于什么理由,但是堤﹒涩鲁过去似乎曾告诉唐皇帝李世民『噶尔会使用魔术』,促使噶尔被留在长安。
听说,皇帝之所以会强留噶尔,实际上是因为倾心于他的人品与广博的知识,所以皇帝想让噶尔成为自己的大臣,甚至还花了半年的时间游说他。在翠兰出嫁之前,皇帝反倒比较热衷在花心思得到噶尔这个人才。
正因如此,堤˙涩鲁当初对皇帝的建言,并不能算是宰相噶尔被留在长安的主要原因。
然而,翠兰第一次听到魔术这个名词时,感到非常好奇;同样的,皇帝也被吐蕃的神秘感所吸引,或许这也是他后来留下噶尔的理由之一。
「噶尔大人。」
堤﹒涩鲁呼唤噶尔的声音听来有点颤抖。
「您终于回来了。」
「托堤˙涩鲁大人之福,我得以全心全意地与皇帝交涉。」
堤˙涩鲁一听此言随即愣住,并皱起眉头。
「您说交涉?」
「多亏您向皇帝建言将我留在长安,让我不只在当地进行了仔细的观察,而且还取得了派遣留学生前去长安的约定。」
「请问派遣留学生是什么意思?」
「就是将吐蕃的贵族子弟送往长安学习汉文,若能增加看得懂唐书籍的人,应该有助于稳定邦交。」
「您说得没错。」
噶尔的眼神离开了喃喃自语的堤˙涩鲁,转到利吉姆身上。
「因此,在下希望能尽快讨论出人选。」
「也对,就交给你了。」
「不能光是交给在下,也请利吉姆殿下认真参与选定。」
利吉姆听到噶尔犹如责备般的回答,忍不住苦笑。
「我很感佩你的热心,但接下来得先前往雅隆才行。去年夏天,桑布扎接到父王的指令,表示差不多该让西吐蕃的臣民们瞧瞧王妃了。」
「这是松赞˙干布王的命令吗?」
「他还说等你从吐谷浑回来就出发。」
利吉姆在说话时始终直视着噶尔。
吐谷浑
这个横贯在大唐帝国与吐蕃之间、过去相当兴盛的国家,如今被两个国王瓜分成两边。
其中一边是亲唐派的吐谷浑,由接受唐帝国后援的诺曷銤王领导。
另一边的吐谷浑则是亲吐蕃派,由得到吐蕃后援的马札多哥可汗统治。
噶尔在翠兰出嫁一年后,获得了大唐皇帝的许可离开长安。
不过他在返国途中,曾滞留在马札多哥可汗统治的亲吐蕃派吐谷浑,并度过了一个冬天。在噶尔自长安出发前不久,诺曷钵王所领导的亲唐派吐谷浑内部曾发生内乱,两个吐谷浑间因此曾一度关系紧张。
内乱的原因出在亲唐派吐谷浑的丞相宣王身上。
宣王原本一直主张应该与吐蕃保持友好关系,但是去年春末却企图挟持君主诺曷钵王,然后前往亲吐蕃派的吐谷浑。
然而这个计划却早一步被诺曷銤王知道,于是诺曷钵王便逃到大唐帝国的领土,并借用唐军之力诛杀了宣王与他的三个弟弟。
亲吐蕃派与亲唐派。
两个吐谷浑的对立,就像是大唐帝国与吐蕃的对立。
然而两国都不打算主动发动攻击。
对吐蕃而言,唐是一个文化大国,他们希望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取得唐的文物,尽管透过和亲才总算正式展开了外交,然而这也只不过是刚起步而已。
对唐而言,吐蕃就像是潜伏在岩石区域的毒蛇一样,唐希望他们能永远沉睡。被高山包围的吐蕃并没有花时间去征服的价值,加上吐蕃民风勇壮威猛,假使双方关系恶化,唐就必须冒险去削减原本用来应付周边诸国的兵力以对付他们。
再者,吐谷浑的人民原本就不打算积极战斗。
夹杂在两个吐谷浑之间的紧张气氛,随着诺曷钵王滞留大唐帝国而陷入了胶着状态。
就这样过了半年,噶尔回到了吐蕃东方的王都擦宿。
「因为你判断诺曷钵王暂时不会有所动作,我才决定前往雅隆,所以在收到你的归国通知后,我就立即向途中会经过的国家发出了消息。」
利吉姆倾身向前询问噶尔。
「如何?你应该也很想回家吧。要不要一起去雅隆?」
「我去。」
噶尔毫不迟疑地回答。
「但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在前往雅隆的路上守护利吉姆殿下,并将在下于长安的所见所闻以及吐谷浑的现状向松赞˙干布王报告。」
「无论是什么理由,对你的夫人而言都是好消息吧。」
利吉姆露出有点意外的笑容并用手撑住脸颊。
噶尔则以沉稳的态度望着利吉姆发问。
「您已经考虑好同行者了吗?」
「我、翠兰和拉塞尔,桑布扎、齐夫尔与坦凯鲁,还有翠兰的侍女朱璎。其余的人选已经交由侍卫长和侍女长决定,想了解详情的话直接问他们就可以了。」
「那么,就这么办。」
「你还是一样细心哪!」
「是利吉姆殿下太大而化之了。」
利吉姆不服气地扬起了嘴角。
「总之,今天晚上将会举行酒宴,如果你擅自离席跑去书库的话,我可是会革除你的宰相职务喔。」
「用威胁的方式是无法领导人民的。」
「这不是威胁,是命令。」
「臣遵命。」
接着,噶尔用
在场者都听得到的音量叹了一口气。
站在墙边的侍女犹如听到暗号一样拍了拍手,命令负责的仆役们开始准备宴会,原本聚集在大厅内的众臣纷纷移动到另一个房间。
翠兰也抱起拉塞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久后,酒宴在平和的气氛下展开。
想与噶尔干杯的人排成了队伍,噶尔一边向利吉姆询问各种问题,一边还流畅地与每个前来问候的人谈话。
拉塞尔在填饱肚子之后,就先由侍女带回房了。
但是正当宴会热闹之际,侍女又面露难色地跑来向翠兰报告,表示拉塞尔正在闹脾气。
翠兰离开宴席来到拉塞尔的房间,只见拉塞尔哭哭啼啼地向她伸出手,虽然他很困了,但是噶尔归国的盛大场面让他的情绪太过紧绷,以致于无法入眠。
「真是对不起。」
翠兰以眼神向战战兢兢道着歉的侍女致意,然后抱起拉塞尔问:
「我们去找乌摩和耶布立姆吧。」
拉塞尔吸吮着大拇指,满面泪水地点点头。
乌摩是一只短毛狗,身上的毛色混杂了黑色与咖啡色,嘴巴部分呈四角状,耳朵直竖,体格结实且四肢修长。
尽管年纪尚轻却相当老成的模样,吠叫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魄力。
至于耶布立姆则有着一身雪白长毛,鼻子和嘴巴尖尖的,三角形的耳朵下垂,看起来非常可爱;以身体的比例而言,四只脚则显得有些短。
耶布立姆的个性似乎静不下来,叫声也相当多变。
这两只狗原本是翠兰嫁来不久后,镇上居民送给她『品尝』的。
因为它们无法进入城堡里,所以平时是拴在马厩。这两只体形和小型羊只差不多的狗,既是拉塞尔的玩伴也是忠心的家臣。
当翠兰与拉塞尔进入马厩时,两只狗正悠哉地趴在地上睡觉。
不过当耶布立姆一看到拉塞尔时,立即站起来猛摇尾巴,粉红色的舌头从那好似在笑的嘴边垂下,因寒冷而吐出的白烟缭绕在四周。
接着,耶布立姆就跑了过来,用头抵住拉塞尔的肚子。
虽然拉塞尔因为重心不稳而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依然高兴地抱住了耶布立姆的头,他用小手搔着耶布立姆的脖子,狗儿也舒服地伸长了头一个劲儿地舔着拉塞尔的脸。
至于乌摩则是一脸稳重地坐在他们旁边。
乌摩总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不过虽然一副沉稳的模样,尾巴却左右摇个不停,看来它的心情似乎和呈现出来的表情相反;而那双立起的耳朵就像护卫官一样,什么危险的征兆都逃不过它的警觉。
此时,乌摩的耳朵突然向后抽了一下。
下一秒,噶尔便从柱子后头现身。
乌摩的表情充满了警戒,脖子也向前伸,当它看到噶尔时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没过一会儿便乖乖地趴了下来。
「啊、是宰相。」
拉塞尔叫了出来,耶布立姆也跟着转头。
噶尔跪到地上,笑脸盈盈地问着拉塞尔。
「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向它们道晚安的。」
不知是否因为怕被责备,拉塞尔随便编了一个藉口。
噶尔笑了出来并想将拉塞尔抱起,但是拉塞尔闪过了他的手,紧紧抱住翠兰的腿。
翠兰为了避免拉塞尔的情绪太过激动,立即将他抱了起来。
噶尔盯着她的动作,露出微笑。
「你们感情真好哪。」
「因为我们是母子啊!」
翠兰在回答时有些紧张。
「噶尔大人也有孩子吗?」
「嗯,有三个,全都是男孩子。因为我比利吉姆殿下早一年结婚,所以长男比拉塞尔殿下大一岁J
「噶尔大人回来,您的夫人与孩子们一定都很高兴吧,相信他们一定都很担心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是翠兰的肺腑之言,但是噶尔却轻声笑了出来。
「皇帝说,他拿翠兰殿下交换我呢。」
「区区一名公主,重要性怎么可能等同一国的宰相呢。」
不过翠兰心想,这的确很像皇上会说的话。
虽然李世民拥有会处死亲生兄弟的冷酷,却相当溺爱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对公主的宠溺程度,简直令人无法想像他是大唐帝国的皇帝。
一年半前,翠兰以大唐帝国公主的身分嫁到吐蕃。
但是她真正的身分其实只是皇帝的侄女。
翠兰的父亲和皇上虽然是同父异母兄弟,却是由地位较低的女性所生,而翠兰的母亲则是商人之女。
尽管以皇帝养女的身分获赐公主的称号,翠兰终究还是个『冒牌公主』。当初吐蕃攻陷唐的领土松州,以武力要求和亲,但是皇帝舍不得献出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会佯装不知情送上『冒牌公主』。
当然,翠兰身为『冒牌公主』这件事是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只有吐蕃王利吉姆与大臣桑布扎知道而已。
然而现在
「由此可见,皇帝很重视翠兰殿下哪。」
噶尔边说边以试探性的眼神盯着翠兰,难不成他滞留在长安的期间掌握了什么关于自己身世的情报吗?
「我的妻子是吐谷浑人。」
噶尔忽然转变话题,把翠兰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
「吐谷浑?」
「是的,她是马札多哥可汗领地内,地位仅次于可汗的家族之女。虽然诺曷钵王统治之地现在变成了敌国,但该家族与其麾下的宣王也关系匪浅。」.
「宣王的事真令人难过。」
翠兰低声表示。
翠兰曾于嫁往吐蕃的途中离开迎亲队伍,当时亲唐派的诺曷钵王想趁机杀了她,因为担心吐蕃与唐缔结友好关系,所以企图将杀害公主一事嫁祸到反唐派身上。
而当时救了翠兰的人正是宣王。
因此当得知宣王的死讯时,翠兰打从内心为他哀悼。
「他救了翠兰殿下一事,我在吐谷浑也有耳闻。」
噶尔以不带任何情感的音调说着。
「对皇帝而言,宣王是救了公主殿下的恩人,却因为诺曷钵王的一句话,唐便对宣王出兵,甚至连其亲族都不放过,想必翠兰殿下的心情也很复杂吧。」
「是啊。」
听到翠兰的回答后,噶尔露出了解的表情笑了笑。
「希望在下的礼物多少能安慰您。」
「您要送我什么呢?」
于是噶尔递给了她一个四角型的包裹。
翠兰从外包装的形状得知里头装的是茶叶。吐蕃并没有产茶,翠兰的心里偶尔也会忆起那自小熟悉的香味,并体悟到自己与母国的距离。
如今,茶叶就在自己面前。
然而翠兰却无法坦率地表露喜悦之情。
不仅如此,连接过礼物的手也颤抖不已。
因为噶尔递出的那个包裹,上头的戳印对翠兰而言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翠兰祖父母的店所使用的印记。
「请您无须太过在意。」
翠兰去找朱璎商量此事,朱璎则将茶的包裹放在面前这么说道。
不良于行的朱璎是唯一一位陪同翠兰前往吐蕃的侍女,同时也是翠兰的好友;当然,朱璎也知道翠兰是『冒牌公主』,由于她自小便在酒楼为人占卜,因此拥有与惹人怜爱的稚嫩外貌相反的敏锐观察力。
「与翠兰小姐生父有关的事,不可能会泄漏出去的,知道真相的只有翠兰小姐的母亲而已,就连皇上也无法确认的事情,噶尔大人更不可能会知道。」
朱璎难得地用强硬的口气下了结论。
翠兰名义上的父亲是中书侍郎李淑鹏,然而其实她真正的父亲是皇帝的亲生弟弟李元吉。李元吉趁着异母兄长李淑鹏不在家的时候,玷污了他的未婚妻,因而生下了翠兰,所以翠兰的母亲将她视为犹如梦魇过后的产物般憎恶着,而且为了让翠兰远离自己,还将她寄养在经商的双亲家。
原本这个秘密就如同朱璎所说,是不可能会被他人知道的事情。
问题点依然在于翠兰是个『冒牌公主』。
朱璎的语气仍然相当急切。
「而且,关于您是皇上养女这件事也一样,或许噶尔大人在宫中听到了流言,但是也不可能掌握到能证明此事的证据。」
「嗯」
「第一,老爷店里的物品可都是长安属一属二的上等货,就算噶尔大人到名声如此响亮的店里去买茶,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朱璎边说边倾身向前。
「您要注意喔,假如噶尔大人真的有什么疑虑,翠兰小姐也不能有所动摇。想想当初在长安与他交谈的情形,就很明了噶尔大人的惯用手法了,不就是先用柔和的言行举止试探对方,再让人做出符合自己期望的回应吗?」
朱璎说的不无道理,翠兰只能苦笑。
在长安的时候,她认为噶尔是个好人,但是另一方面,翠兰也曾觉得与他对话的时候,自己的话总受到牵制、引导,最后说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的确,假使探听的工作没做好,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麻烦吧。
吐蕃之所以会远征唐的领土并非单为签订合约,而是为了展开长久的邦交,因此他们想获得能够左右皇帝决定的『正牌』公主。
据说原本策划迎娶公主一事之人是松赞干布。
身为利吉姆的父亲,同时也是吐蕃实质领导者的松赞干布王
就算他知道了翠兰真正的身分,可能也不会做出什么大动作,而且目前还无法证明噶尔已经掌握翠兰的身世。
就算是这样
「没什么好担心的。」
朱璎将小手轻放在翠兰的肩上。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利吉姆殿下也会保护您的。」
朱璎的话让翠兰不禁视线低垂并露出微笑。
的确,利吉姆应该不会听从无理的要求,而翠兰也不想离开利吉姆;但是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演变成利吉姆与松赞˙干布王对立的情况。
吐蕃是个刚将众小国统一起来的新兴王国。
与中央集权的大唐帝国不同,治理地方的领主们也有很大的势力。
再者,有传言指出松赞˙干布所居住的西吐蕃与利吉姆建城的东吐蕃,关系并不融洽,如果父子对立的话,最糟的情形就是引起吐蕃内乱。
倘若事态有可能演变至此,翠兰认为还是听从松赞˙干布王的决定为宜;这并非自我牺牲,而是因为她自幼看着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饱受折磨的母亲,所以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擦宿城里的人们对翠兰而言都是家人,光是想像利吉姆得和自己的家人争斗,就令她觉得心痛。
「朱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翠兰露出严肃的表情,让朱璎不安地皱起眉头。
「什么事?」
「关于茶叶一事,希望你暂时别向利吉姆透漏一字一句,或许就像你所说的,噶尔大人只是心存怀疑而已。」
「咦可是,那」
「总之先前往雅隆与松赞˙干布王见面,到时候白然就会知道噶尔大人是否真的掌握到我的真实身分,以及松赞干布王怎么看待这件事了。」
「我明白了。」
朱璎有点不情愿地点点头。
翠兰也对她点头,然后用手指戳了下装着茶叶的包裹。
新的月份开始,翠兰等人按照预定行程出发前往雅隆。
除了翠兰等几位主要人物之外,还有数十名护卫兵和好几名侍女随行,使得队伍阵仗显得相当庞大;再加上后头还有载着要献给松赞˙干布王之礼的牦牛群,因此让队伍变得更为冗长。
不过这回没有必要赶路,所以行程安排比较轻松。
自从归国当晚以来,噶尔便不再注意翠兰的举动,而翠兰也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他,尽管如此,她仍会下意识地凝视着噶尔的动向,不过通常在这种时候,最后一定会和噶尔的眼神对上,然后她才猛然地回过神来。也就是说,噶尔其实也在默默地观察着翠兰。
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这份无形的压力有如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般,让翠兰浑身都不对劲。
还有平日乖巧的拉塞尔,这几天常会有出乎意料的表现,让翠兰整个人慌了手脚;拉塞尔相当鬼灵精,侍女完全拿他没法子,就连平时负责监督他的朱璎,也无法抓到恣意乱跑的拉塞尔。
这时代替朱璎帮助翠兰的是乌摩和耶布立姆。
它们视拉塞尔为主人,也了解它们必须守护这个孩子;耶布立姆时常咬来兔子或鸟类,可能是想给拉塞尔吃。
至于乌摩则负责将这些食物吃掉。
拉塞尔十分称赞耶布立姆的功力,但是每当他叮咛乌摩也做点事的时候,乌摩总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虽然乌摩总是这种态度,但是它绝对不会离开拉塞尔身边。即使队伍移动时,它也一定会跟在翠兰所骑乘的马匹脚边,而且不时抬头往上看,以确认拉塞尔是否平安无事。
相反地,耶布立姆则会在队伍的前后忙着追逐蝴蝶或蜜蜂。
自擦宿出发后已经过了半个月。
某晚在营区的帐篷里,利吉姆告知翠兰:
「后天就会抵达工布啰。」
「工布?」
翠兰跟着又重复了一遍,结果在地铺的毛皮上头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的拉塞尔就插话进来。
「我知道喔,是工布王的领地对不对?」
「没错,工布的领导者又称为『工噶波』(注2P52),也就是工布王。是除了吐蕃王之外,其余三位被允许称『王』的其中一位。」
利吉姆的说明可能太难理解,拉塞尔失去了能让他得意的情势后,就立即将头埋在翠兰膝上并缩成一团,于是翠兰将手边的毯子拉来盖住他的背。
「过去吐蕃王持有东吐蕃的领地,可是在前七代的那位吐蕃王却移居到雅隆去了;而原本拥有雅隆以西领土之人并不欢迎吐蕃王前来,于是展开袭袭。吐蕃王的儿子们逃到了工布,最大的兄长重建了吐蕃王室,不过弟弟则留在工布,因此工布王与六代前的吐蕃王之弟有血缘关系。」
「这样应该算远亲吧。」
翠兰歪头继续问道:
「可是,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后来的吐蕃王应该也有弟弟,以他们的血统无法成为『王』吗?」
「就只有工布王特别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土而已,吐蕃王夺回雅隆之后,便致力于统一吐蕃,而且听说吐蕃王的弟弟们都在身边辅佐他。毕竟当时还是乱世,现在可以称『王』的其他家族也已不复在。」
嗯翠兰用鼻音回应,手上则拿着梳子梳理拉塞尔乱掉的头发。可能是白天的旅途导致他太过疲累,拉塞尔就这样趴在翠兰膝盖上睡着了。
「等抵达工布之后,我们要拜访王城、并停留几天,工布王要与我谈些私事。」
「是有什么状况吗?」
翠兰的脸沉了下来。
自从噶尔回国之后,利吉姆每天都忙碌不已。
尽管都在城内,却几乎见不着面,翠兰偶尔会遇到其他重臣,但是他们几乎都因为疲累而眼神涣散,桑布扎等人还公开批判噶尔。
看来,噶尔似乎是想要全面性改革政策。
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启程之前。
「太过追根究柢的话,会把身体累坏喔。」
翠兰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利吉姆捏捏她的脸。
「不是什么太复杂的问题,因为工布王只有一位独生女,加上工布王年事已高、也没有亲戚可以收为养子,所以他表示想招赘直属于吐蕃王的家臣。」
「利吉姆的直属家臣会是齐夫尔吗?」
翠兰在心中列举家世与年龄符合条件的未婚家臣,然后挑出她觉得利吉姆最可能会选择的人。
当利吉姆听到她的答案时,露出了微笑。
「你的提议不错,不过工布王中意的好像是桑布扎」
听到利吉姆这么说,翠兰脑海中浮现出桑布扎的样貌。
桑布扎是吐蕃位居第三的高官,而且还居住于擦宿城中,他总是以淡泊悠然的态度面对一切,并且全无贵气。
桑布扎过去曾与噶尔一同前往长安迎接翠兰,从那时起他似乎就和朱璎相当合得来,平时两人也常聊天,连日来的旅途也都共乘一匹马。
「工布的公主怎么想呢?」
翠兰的问题,让利吉姆露出了苦笑。
「这个嘛在这种情况下那并不重要。」
利吉姆一边这么说,一边欲抱起翠兰膝上的拉塞尔,没想到他突然醒了过来,呜咽地发出含糊的抗议声,接着又把手伸向翠兰。
翠兰只好再度抱起像软体动物一样蜷着身子的拉塞尔,并轻拍他的背。
拉塞尔攀着翠兰的脖子,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吸起手指来。
利吉姆被自己的儿子拒绝后,露出悻悻然的表情抱怨道:
「真是的,拉塞尔自从出门之后,比待在城里时更黏你了。」
「因为他累了,所以心情不好嘛。」
「我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利吉姆用手指抬起翠兰的下巴,迅速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们两人最后一次独处是什么时候?」
「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呢?」
其实翠兰记得是在噶尔回来之前,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心里明白利吉姆想要什么,在这次旅程出发前,利吉姆一直很忙,又加上翠兰适逢月事来潮,所以两人一直没有同床。
过去每当月事来时,翠兰都会很失望。
因为她希望能赶快生下孩子,好陪伴拉塞尔玩要。
在擦宿的生活过于平稳,让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个『冒牌公主』,原本她认为与松赞˙干布工会面也只是当作和自己的父亲见面一样。
然而,现在她得知自己并没有怀孕的迹象时,反而松了一口气。
倘若噶尔真的掌握到了翠兰身世的证据,必定会向松赞干布王报告,松赞﹒干布王一定不乐见身为『冒牌公主』的翠兰产下吐蕃
王的孩子。
因此,翠兰希望到这趟旅程结束前,都和利吉姆保持一定的距离。
吐蕃境内有很多河川。
像翠兰居住的擦宿,就是一个被河川包夹的肥沃山谷。
不过,工布位于有着多样自然环境的溪谷地带,自然景观比擦宿还更为丰富。
从山坡上放眼望去,以湛蓝的晴空为背景,覆盖着白雪的高山峰峰相连,在山峰的斜面上延展开来的并非草地而是树林,而且树种看来相当繁多,连绵不绝的深邃森林更教人心生敬畏。
稍微再前进一段路之后,原本包围着道路的森林消失了,前方出现一个大型聚落,街道两旁石造平房林立,屋后则有一大片刚结束插秧作业的田地﹒
延续到森林前方的田地中,同样零星分布着石造房舍。
再往前一点可以看到被草地包围的王城。
建筑在小山丘上的王城,外型近似正方形的箱子,城门的另一头还有一栋同等高度的别馆;王城周围则挂着吐蕃的旗帜。
此时,旗帜随风摆荡,发出了啪哒啪哒的声音。
这幅景象让翠兰忆起在吐谷浑与利吉姆结婚的那天早上。
坚决的心意、如同波浪般席卷而来的不安,还有那份已经无法拭去的感情,翠兰此时惊觉到,这种种的情绪至今还残留在自己心中。
正当翠兰的脑中在思考着这些事情时,从城里来的人民成群结队地排列在她的眼前。
其中也有一位头戴羽饰的祭司,而且同样抬了个装有祭品鲜血的银盘出来。
翠兰不禁皱眉心想,该不会又得喝羊血了吧?
羊只是为了感谢吐蕃王及王妃的平安到访,而用来献给神明的。
羊血被视为神的祝福,并且要将其分配给众人饮用。
翠兰并非想否定神的祝福,只是对于鲜血仍旧感到难以下咽。
即使如此,她依然挺直背脊,认真地凝视着工布王城。
此时,可以听到人群之间传来了乐手的演奏声。
前往山丘上工城的路途中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草地上的道路经过修整,马匹也没有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待一行人抵达城门前的广场之后,乐声鸣奏得更加响亮。
头戴羽饰的祭司宰杀作为祭品的羊只,并将羊血递给翠兰。
翠兰屏住呼吸,一口气吞下了温热的羊血,当鲜血流过喉咙的瞬间,血腥味从食道涌上,刺激着鼻腔深处。
这令翠兰感到有点头晕目眩,于是她悄悄地紧压住自己的胃。
饮尽杯中血液的利吉姆担心地望向翠兰,然后用手指拭去她嘴边的鲜血,就这样放入自己的口中。
尽管只有一瞬间。
翠兰仍是感到非常害臊,甚至忘却了身体的不适。
利吉姆露出微笑,并搂住了她的腰。
接下来,鲜血也被分配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出乎翠兰意外的是,拉塞尔若无其事地一口气喝完了鲜血。
待一连串的仪式结束之后,身穿正式服装的工布王现身了。
工布王是一位身形矮小的长者。
他黝黑的削瘦脸庞上布满皱纹,细长的白胡须从下巴垂至胸前。可能是年轻时曾受过伤的缘故,左眼的眼皮下垂,与过大的右眼形成不甚自然的异样感,但是望着翠兰等人的眼神却温和无比。
「欢迎各位的到来。」
工布王的声音比想像中来得细,接着他望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年轻女性。
女孩的年纪大约二十出头。
模样看来瘦弱却站得直挺,她静静地看着前方,飘渺的双瞳好似无底的深渊一般,而紧抿成一字型的嘴唇与清瘦的脸颊给人一种冷淡的印象。
「这是小女琉珈。」
琉珈沉默地低下头致意。
然后抬起那对单眼皮的眼睛扫过利吉姆与翠兰p
「两位应该很累了吧,请快进来。」
工布王仿佛打圆场似地开口说道。
接下来,侍女立即引领翠兰等人进城。
工布王为他们准备的房间是位在日照充足的上层。
而朱璎与拉塞尔的房间就在翠兰的隔壁。
翠兰坐到床上,用工布侍女送来的热水清洗手脚。
在换掉沾满尘埃的衣服、梳好头发之后,翠兰前往拉塞尔的房间一看,他已经盖着棉被进入梦乡了。翠兰交代过负责照顾拉塞尔的侍女后,便前往利吉姆的房间,此时,噶尔与桑布扎都在里面。
待利吉姆换好衣服后,告知翠兰酒宴即将在黄昏开始。
于是,翠兰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歇片刻。
傍晚,翠兰将拉塞尔托给擦宿的侍女照顾之后,便前去出席在大厅举办的宴会。
负责带位的侍女引领她坐到比工布王及琉珈更高的上位,虽然翠兰对于在别人的城里居上位一事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这似乎是迎接王与王妃时的惯例。
坐在利吉姆斜对面的是工布王,工布王对面则是琉珈,她穿着与宴席场合不甚搭调的暗色服装,对周围的喧哗也毫无反应。
坐在工布王身旁的是噶尔,而他的正对面是桑布扎,朱璎则坐在桑布扎旁边。朱璎的对面则有一位年约二十五岁的高大青年。
他能坐在宰相噶尔身旁,想必是工布王的家臣中具有特殊权力之人。
虽然这名青年的身高不及利吉姆,但是也相当高挑,不过体格倒是没有特别结实,反而比较近似于担任文官的桑布扎。他的肤色微深,拥有老鹰般锐利的眼神与嶙峋的鹰勾鼻;下巴尖而突出,嘴型虽小,然而唇瓣丰厚。
「他叫做吉瓦˙库珊˙敦普。」
工布王注意到翠兰的视线,以尖细的声音说明a
「他是代代担任工布王辅佐官的吉瓦家族的当家唷。」
「看起来相当年轻呢。」
翠兰的话让工布王笑了。
「和我比起来还是个毛头小子,不过并非会让人操心的年纪。」
工布王的个子矮小又削瘦,而他的笑容让翠兰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待全员到齐之后,酒宴正式开始。
第一个前来和利吉姆打招呼的是库珊。
他坐到利吉姆身旁并自我介绍,接着遵循礼仪与利吉姆干杯。
「白从五年前的大议会之后,就没有再与您见面了呢。」
库珊的声音正好与工布王相反,声调相当低沉,口气听来有点桀骜不驯,盯着利吉姆的眼神也带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政治中枢转移到擦宿已经四年了,利吉姆殿下却一次也没有经过工布。」
「那是因为我没有回雅隆,加上身边有许多优秀的家臣,所以我才能悠哉地待在擦宿遥望东吐蕃诸国。」
利吉姆的口气听来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是认真的。
库珊冷笑一声,然后为利吉姆已经喝尽的杯子倒酒。
「东方诸小国与吐蕃有很深的渊源,但请您也别忘了西方的小国,特别是堪称利吉姆殿下右手的工布。」
「说得也是。」
「敢问利吉姆殿下还记得吉瓦˙瑟拉德˙沃尔夫这个名字吗?」
被库珊这么一间,利吉姆抬起头来。
但是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
然后他以不悦的口气回答:
「当然记得,他是库珊大人的弟弟,但我不想在这里谈松州的事。」.
「为何要这么说呢?听闻您是为了介绍王妃殿下给诸臣才前往雅隆的,,既然如此,在这里缅怀一下舍弟又有何」
「库珊大人,您打算拿令弟来配酒吗?」
噶尔面无表情地说完,接着一口饮尽杯中物。
库珊听到这句话,顿时脸部扭曲并瞪着噶尔。
然而噶尔纹风不动,用比刚才更冷淡的口吻继续说:
「利吉姆殿下已经表示他不想谈了,如果还继续说下去,是否代表工布其实反对吐蕃出击松州呢?」
面对噶尔淡然的指正,库珊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话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H原本大议会的功能就是让诸臣阐述自己的意见,我也是以统合工布之臣下身分,毫不畏惧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当决定出兵之后,也就只能遵从王令了。」
「不过,当初远征的武将名单里并不见库珊大人的名字啊!」
「我那时很不幸地正卧病在床!!」
「既然如此,就更不该谈论松州一战了。」
「噶尔大人,您这是在愚弄我吗!?」
库珊不禁怒吼了出来,噶尔似乎有些厌烦地挑了一下眉。至于将对话主导权让给他们两人的利吉姆,则露出了非常不悦的表情叹道:
「瑟拉德过去曾与琉珈殿下订婚,在这个场合谈论此事,琉珈殿下也不会高兴的。」
「我以舍弟为荣!」
库珊继续怒吼着:
「如您所言,瑟拉德理应成为工布王,吐蕃王祈求的是自己长命百岁以及王国的繁荣,但是工布王向神祈求的,却是愿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吐蕃王的平安。瑟拉德他死得荣耀,完全无愧于下任
工布王之身分。」
「别说了,库珊」
工布王以微弱的声音制止他,但是库珊并没有加以理会,甚至还加强了语气,继续对战争一事侃侃而谈。
此时,坐在下位的工布家臣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起相关话题。
如果这是发生在噶尔回国之前,翠兰应该也会冷静地放任库珊发表高见。
然而,今晚她的心情却沉重不已。
与翠兰碰面的吐蕃人,多半都会提及松州一事;身为汉人的翠兰会让他们想起松州之战,并唤醒他们心中那股战胜时的兴奋。
想说的话就随他去吧,那场在翠兰未知之处所发生的战争,只不过是国家之间谋略下的产物罢了。
但是当她听到战争中关于牺牲者的事情时,心情顿时沉到谷底。
而且,那位牺牲者的未婚妻就在自己的面前。
翠兰低下头,企图用酒将涌上口中的苦涩压下去,但是原本飘散着柔和香气的酒,如今也只是令人感到反胃罢了。
※注l:此处的「噶尔˙东赞域宋」为风之王国前三集中所提及的「喀鲁.通杰由尔逊」,因为是史
实人物,为讲求其译名之正确性,故于风之王国第四集中统一更正为「噶尔﹒东赞﹒域宋」,之
后亦沿用相同译名。
※注2:工噶波,「噶波(dkarpo)」有「别家」「分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