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朱璎等人还未日出就进入森林。
朱璎和桑布扎同骑一匹马。虽然桑布扎不擅长骑马,但是他已经载朱璎载习惯了,而且不管在什么场合,他都不会对朱璎表示出厌恶感。
翠兰虽然感到惊讶,却心情愉快地送朱璎出门,但她还是觉得很担心,在出发前抓住队伍的士兵和琉珈,拜托他们照顾朱璎。由于翠兰太过热心,朱璎只好出来哄翠兰。
森林中的道路很狭窄,只够一匹马通过的幅度。
透过树枝可见日出东方的太阳,不一会儿,头上便滴起水滴。路上因为伸展着的树枝,纷纷落下朝露。
桑布扎的马匹受不了滴在脖子上的水滴,用前脚拍打着地面。
桑布扎看到这个情况,低喃了一声,他重新握紧缰绳,走在前头的伊甘回过头来,笑着对朱璎说:
「那边好像有点危险,请过来坐我的马匹吧。」
朱环摇摇头,开口拒绝。
「伊甘大人位于必须守护整个队伍的立场,要是我和您共骑一匹马,会妨碍您的任务的。」
「桑布扎大人的马匹,坐起来比较舒服吗?」
「是的,从进入吐蕃的路上开始,我就一直是坐这匹马,所以比起其他马匹,我比较熟知桑布扎大人爱马的脾气。」
「我觉得你也可以骑骑看其他马匹啊!」
「您说的是,等我回擦宿后,会多累积一些经验,骑惯其他马匹的。」
「我现在马上就可以让你试试看啊。」
听到伊甘爽朗的笑声,朱璎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虽然朱璎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但他的态度让朱璎想起她在酒楼时,客人对妓女们说的甜言蜜语,而且还有极少数的客人,也会对朱璎采取那种态度,可是朱璎都能够冷静地和对方互动,而她也只是乐于和对方的应对往来而已。
待朱璎和伊甘的对话结束后,琉珈从路上布满的小树枝上,摘下一颗黑色的果实,并转过头来将果实递给朱璎。
「摩擦这个果实的皮,会有非常香甜的味道喔。」
朱璎出声道谢后,接过果实,一边小心让自己不落下马,|边用手指摩擦果实,结果这个如同用久的马具般鲜艳的果皮,慢慢散发出一股类似肉桂的香味。
「真的耶,味道好香喔。」
「是什么味道?」
手握缰绳的桑布扎也表示兴趣,虽然果实的味道很浓郁,但似乎还传不到坐在朱璎身后的桑布扎鼻中。
朱璎转过身,将果实放在桑布扎鼻前。
「啊,真的耶,好香的味道。」
桑布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这个果实可以做成药吗?」
「不行,连吃都不行。」
琉珈苦笑着回答桑布扎的问题,接着用眼神请朱璎将果实扔掉。
朱璎将这甜甜的味道留在心底,并将果实丢往路边的草丛里。
从伊甘的宅邸骑马到药草生长的地方要三天的时间。
桑布扎一行人穿越山麓前进。
一路上山路狭窄,有时会遇上险峻的道路。
潮湿的土地容易让马滑倒,马上的人的眼睛附近,有一堆长着翅膀的小虫子在飞舞。
布满灌木的山腰,裸露的岩石很容易让马失足。
但整个队伍还是毫无停滞地前进着。
威德?罗嘉的士兵们都习惯了山上的森林,桑布扎跟随着他们走进阴暗的森林,也逐渐抓到了诀窍。
队伍在途中约休息了五次。
道路窒碍难行,马会比人还累。在伊甘的指挥下,人们纷纷从马鞍下来,让自己的马饮水,拍拍马的脖子,慰劳这些马匹。
不一会儿便日落西山,森林小径开始陷入黑暗,队伍在树木较少的山腰搭帐篷准备夜营。
他们每年前来摘取药草的时候,似乎都在同一个地方夜营。士兵们不用等伊甘的指示,就自行拿着水桶去取水,和进入森林收集木柴准备生火。
桑布扎一行人围靠在营火旁边,吃着用大锅子煮的汤和烤饼。
从夜营地可以看到逐渐暗去的天空,众人一面欢谈,一面用餐,一直聊到从东方天空升起的满月来到天顶。
当中身为队伍的负责人、指挥各项措施的伊甘迅速靠近桑布扎。
他在桑布扎身边弯下身体,轻声问道:
「不好意思,可以跟你借一下朱璎小姐吗?」
伊甘瞄了一眼坐在桑布扎身边的朱璎,眼神中泛着与他平日沉稳的态度不相称的怯懦和认真。
桑布扎择言回答道:
「这应该要问朱璎小姐本人。」
「好的。」
伊甘屏住气息,一脸下定决心般地面向朱璎。
「朱璎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赏月呢?」
「……这边也看得到月亮啊,而且看得非常清楚。」
朱璎一脸困惑地补充说道。
伊甘像是注意到自己的发言有多么愚蠹般地红通了脸。
「其实我有些话想问你。」
伊甘的声音中带着诚恳。
围着营火的人都在无意间陷入沉默,假装漠不关心听着这段对话的进行。桑布扎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方法。
但是朱璎却丝毫不介意众人的眼光,微微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好意思劳烦领主大人,可以请桑布扎大人也一块儿同行吗?」
朱璎的要求让伊甘露出为难的笑容。
「虽然我是地方的领主,但桑布扎大人可是大臣哟。」
「不,若是朱璎小姐这么希望的话,我愿意遵从。」
桑布扎面带微笑地接受这个请求。
他不想让朱璎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尤其是朱璎自己希望他能同行,那就更不在话下,加上翠兰也曾恳切地拜托他要照顾朱璎。
担心朱璎、脑中总会浮现出许多不好念头的翠兰,不顾一切跳进河中、策马追在被抓走的朱璎身后,那个样子宛如他人般令人怜爱。那个落差让人感受到翠篮对朱璎的情感。
若是朱璎有什么三长两短,对翠兰的胎教一定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而那个余波毫无疑问地会波及利吉姆。身为一名臣子,原本就应该好好留心君主的精神状况。
「那我们走吧。」
桑布扎站起身来,将坐在身旁的朱璎抱起,他抱着朱璎那娇小的身体时,发现她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抱在桑布扎怀中的朱璎,跟在伊甘身后,走进夜晚的森林。森林之中,比山腰的夜营地还要昏暗,还好有淡淡的月光从稀疏的树梢照射进来,保有能够看清楚彼此的亮光。
夜路走着走着,总算让眼睛习惯了黑暗。
「请小心脚边。」
伊甘回过头来提醒着。
朱璎点点头,并有所颜虑地抓紧桑布扎的袖子,桑布扎轻拍抓住自己的那双手。
「就是这里。」
伊甘用沉稳的声音对朱璎说道,朱璎点了个头后,桑布扎走了出去。三人离开草木丛深的地方,来到草地伸展出来的小径。
在行走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对话。
越来越深的夜晚空气虽寒冷,但这份清爽也洗净了累积在身体里的疲劳。
朱璎愉快地在道片夜晚的宁静中散步,不久后伊甘终于停下脚步,开口问朱璎。
「你觉得怎么样?」
月光照亮的淡蓝色天空,和远方树林的黑影连成一片,更远处还看得到群山的影子。这一片黑色的远景,彷佛精心描绘而成的水墨画,有种神秘的美感。
「非常漂亮。」
朱璎充满感激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许多美景,但光靠朱璎一个人,要亲眼目睹这些美景十分困难,但现在她却被赋予了这个机会。
这让她感到十分高兴。
「非常谢谢您,伊甘大人,没想到夜晚也有花绽放着。」
朱璎指着附近的树枝。
那里垂吊着几根细细的藤蔓,状似吊钟的花朵正盛开着。那是朵不去留心就不会发现的小花,但一旦去注意到,便会觉得那是这幅景色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那朵花就献给朱璎小姐吧,除了花以外,还有威德?罗嘉的一切。」
「伊甘大人……」
朱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口问道,伊甘用僵硬的声音继续说:
「请成为我的妻子。」
朱璎相当惊讶。
但是她没办法立刻回答,绝对不是因为惊讶的关系。因为她的心中已经有个确实的答案,只是她觉得这么快速回答,对伊甘很失礼。
「我很感谢您的心意。」
朱璎打从心底说道。
不管伊甘有什么理由,毕竟结婚是人生一件大事,他在众多选挥当中,加进了自己,让朱璎纯粹觉得十分感激。
「但是我无法成为伊甘大人的妻子,我是以翠兰小姐的侍女身份来到吐蕃的,今后也想就近服侍翠兰小姐。」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娶你为妻。」
伊甘略带笑容,声音比刚才还要温和。
可能是因为终于把重要的事说出口的关系,让他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
「你现在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希望你在这趟旅程中,能够再考鼸一次我的求婚。」
「不,对我而言,翠籣小姐是其他人无可比拟的对象,就像伊甘大人对威德?罗嘉或是吐蕃一样.您一定不愿意将自己所在的场所轻易让给别人,我也无法让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少了翠兰小姐。」
「我是一个武人,也是个领主,有义务要守护国家和人民。但朱璎小姐可不同。我相信朱璎小姐一定能够成为王妃殿下的支柱,但就算不是朱璎小姐,也能完成侍女的任务,而且成为威德?罗嘉领主的妻子,开始度过新的人生,对朱璎小姐而言才叫做幸福。」
「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朱璎冷静地回答。
伊甘虽然否定朱璎的心意,但却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有所不同,不管在什么土地上,都有不同见解的人。
只是伊甘确信自己有办法让妻子幸福。
可是朱璎丝毫不感到犹豫。
她的心愿就是能够待在翠兰身边。
照目前的状况看来,她并不打算改变心意,今后也不会改变。
朱璎一行人出发前往摘取药草的夜晚,伊甘的宅邸也有设宴开酒席。
虽然身为当家的伊甘随着琉珈一行人进入森林了,但为了不让在宅邸等候的翠兰等人无聊,他命令家臣要好好款待他们。
伊甘特别顾虑到拉塞尔的心情,酒宴开始一段时间后,设宴的大厅来了一团表演艺人。
身穿奇装异服的艺人们,开始各式各样的表演,一位身体柔软的女性所表演的脱绳术让拉塞尔看得目瞪口呆,从一块布中取出小鸟的青年,更是让拉塞尔出口称赞。
表演结束后,翠兰留下正在和噶尔说话的利吉姆,带着拉塞尔离开宴席。
由坦凯鲁送他们到房间门口。
坦凯鲁在利吉姆的共生中,年纪仅次于契尔古,整个人手长脚长,但因为脸部左右不太对称的关系,看起来有点像不知道从哪来的不法之徒,但他其实很仔细注意共生间的人际关系,爱说笑的他,擅长和对方相处融洽,除了共生之外,也是深得噶尔和桑布扎信任的人物。
「不知道朱璎小姐玩得开不开心?」
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坦凯鲁喃喃说道。这句话唤起了翠兰的不安,她想办法冷静地回答。
「桑布扎大人也跟着,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说得也是,桑布扎大人也跟她在一起,问题出在齐夫尔。他虽然是个正经八百的男人,但就是有点不知通融,缺少了一点乐趣……」
「可是齐夫尔很强啊!」,
拉塞尔握着翠兰的手,转过头来高声应道,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坦凯鲁微微一笑,微微蹲下在拉塞尔脸旁说道:
「拉塞尔殿下,所有共生都很强喔。」
「是没错,但齐夫尔是第二强吧?」
拉塞尔的指摘让坦饥鲁面露惊讶,翠兰也惊觉拉塞尔的观察能力。
事实上,利吉姆的共生中,齐夫尔的能力的确足以排在第二名。但那并不是单纯指剑术,而是包括骑马用箭、战斗时的判断能力及综合能力。更何况共生之间几乎没有认真相互竞争过,尽管如此,拉塞尔还是正确说出齐夫尔的能力高低。
「为什么你会认为齐夫尔是第二强呢?」
「因为耶布立姆第二个对他摇尾巴嘛。」
听到这里,翠兰就懂了,她忍不住大笑出声。耶布立姆的确有会按照顺序对强者摇尾巴这种敷衍的习惯。拉塞尔是看到和翠籣等人不同东西作为判断的基准的。尽管如此,仍然称得上是优秀的亲察能力。
「对了,拉塞尔殿下,那我是第几强?」
「坦凯鲁是第五强。」
拉塞尔奄不留情地评判向前寻问的坦凯鲁,这虽然让翠兰慌了一下,但坦凯鲁却放声大笑。
「第五强啊?真是微妙耶。」
「但是骑马是第一强喔!」
成为对话中心的拉塞尔,满面喜色地伸出食指戳坦凯鲁的鼻尖。
「因为乌摩不是很喜欢靠近马吗?但是它不会靠近看起来很危险的人的马,它每次走在桑布扎马下的时候,都会一直往上看呢。」
最后一句话让坦凯鲁笑出来了。
翠兰也用手遮住嘴巴想要憋笑,可是最后却和坦凯鲁一起放声大笑。拉塞尔说的没有错,桑布扎的骑马技术的确不太值得信赖。
「那么朱璎小姐真叫人担心啊。」
坦凯尔开玩笑地说道,只见拉塞尔左右摇头。
「桑布扎在和朱璎一起骑马的时候,有变得比较会骑一点点喔。为什么啊?如果有什么特别的秘密,真希望他能教教我,」
「这个秘密,想必等您长大成人后就会知道了。」
「到时候就太迟了啦!因为我不赶快学会骑马的话,就不会当我是大人了吧?」
朝雾弥漫的森林响起阵阵鸟鸣。低沉闷叫的声音到高昂的鸣叫声都有,桑布扎拿着树枝拨开前面的路,走在这早展的森林中。
他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因为一直到天亮都睡不着,于是放弃黎明的短眠,爬出了帐蓬。
一夜未眠对桑布扎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隔天也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
只是昨天他并不是刻意不睡。他是在觉得累得差不多的时候睡下,在有睡意的时候闭上眼睛的,但却迟迟睡不着,桑布扎尝到了没有目的的夜晚是有多么漫长的滋味。
也因此他的脑袋现在不是很清醒。
他走出帐篷后,捡起落在地上的树枝当拐杖,也是为了不要贸然踏进草丛中,遇到危险的蛇或毒虫所做的准备。
当桑布扎走在山路上的时候,有几只小鸟从他头上的榭技飞起。这个动作让晃动的树梢上流下几滴露水。听到小鸟振翅的声音而抬头往上看的桑布扎,用手挡在额头上,避免水滴滴到眼睛里。
水滴落在桑布扎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留在他的肌肤里。小鸟停靠的枝头上,缠绕着开着黄花的藤蔓。
这是昨天晚上伊甘向朱璎求婚时开的花朵。
桑布扎凝望着花,低沉地呻吟着。
他总觉得心中有种难以释怀的感觉。
就是这个没有形状的思念,让桑布扎迟迟无法入眠,但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捕捉到这个思念。
桑布扎苦笑了一下,随意地抓着头,接着返回夜营地。
夜营地的士兵们已经起来升起小小的营火,并开始准备早膳。
一行人用完早膳后,很快地便离开夜营地,开始前往药草生长的目的地。这条道路和一开始的道路相较之下较为平坦,但过不了一会儿,就开始出现弯曲上坡。
和桑布扎同坐一个马鞍的朱璎,紧紧握住马鞍前方的绳子,身子向前倾尽量不要带给马的脚太多负担。桑布扎两手环绕住朱璎拉住缰绳,因为只要马匹有过大的动作,朱璎就有从马鞍上落下的危险。
整个队伍为了不和前后马匹相碰触,各自取了一些距离,形成|条细长的形状。
他们离开夜营地后,几乎没有什么交谈,耳边只听得到马的呼吸声和低沉的马嘶,及甩尾巴的声音。
有时还会和鸟儿的鸣叫声重叠。
一刻一刻向上移动的太阳绽放强烈的光芒,虽然在树丛茂盛的山路上没有什么问题,但当他们走到只有灌木的山腰时,直射的日照着实恼人。
横跨山腰的队伍,为了躲避太阳,再度进入树丛之中,一条平坦的道路朝着阴暗的森林深处伸展。湿冷的风吹拂在桑布扎的脸颊上,同时间朱璎随风摇曳的秀发也搔着桑布扎的胸。
过了一会儿,道路终于开始下坡,队伍走在时上时下的缓坡上,沿着山麓绕过好几座山峰的山腰。
途中他们短暂休息过数次。
补充水分、啃食干燥的果实和烤饼果腹。他们预计在天黑之前抵达在生长药草处建盖的守望哨,因此没有时间去搭用膳所需的帐篷以及躺下来休息。
被充满大自然的味道包围,感觉就好像在森林道个巨大生物的肚子里,狭窄的山路像层层交缠的蛇往数个方向延伸。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就在他们从休息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之后,跟在前方士兵身后的伊甘突然大声命令队伍停止。
原本行进速度就较缓慢的队伍,无视从后方开始停止的规定,停下了脚步。尽管如此,前后马匹也不会有相撞的危险,等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后,众人间开始阵阵如风般喧唾的声音。
此时听到伊甘略带怒气的声音懕过众人的喧哗声。
看来他似乎在质问前方的士兵。
「道条路没有错吧?从离开夜营地的时间开始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该抵达第七个路标了啊。」
「非常抱歉。」
士兵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歉。
「用来当作标记的石头好像被移动了,我刚才也觉得有点
不太对劲……」
「那为什么不当场报告!?」
伊甘的怒吼和琉珈的声音重叠。
「请不要这样,伊甘大人,在这里争吵也不是办法,一旦天黑就没办法再继续行动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到原来的道路上吧。」
「琉珈殿下,您说的是。」
伊甘低声说道,接着便大声命令后方的士兵往回走。队伍才刚往回走,就立刻遇上了问题。眼前的道路被分为两条,他们搞不淸楚刚才是从哪一条来的,虽然他们打算寻找马蹄的痕迹,但被潮湿的落叶覆盖住的地面,没有残留半点痕迹。
「现在该怎么办?伊甘大人?」
原本走在最后方,现在转到最前头的士兵回过头来大声向伊甘寻问,伊甘不发一称地下马,走到一分为二的道路前。
这段时间内,伊甘慌张地在这条路上来回行走,他一会儿走向右边的道路,突然又转过头来,跨越草丛走向左边的道路。
毫无疑问他现在非常迷惘,不一会儿看到主人在困惑的武官和士兵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凑到伊甘身边来。
「朱璎小姐,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桑布扎问朱璎,等她点头后便走下马来。
他将缰绳交给位于前方的齐夫尔,走到伊甘旁边,所有人的视线一起望向他。他们的眼神充满期待,或许根本就把他当成是救世主,让桑布扎在内心松了口气。
「桑布扎大人。」
「请稍等一下。」
伊甘的声音中充满依靠,桑布扎打断了他的话,并朝左边的路前进。
从发现迷路后,马匹停下来的位置算起的话,这一带似乎是有点上坡的感觉。
右边的道路回去也是上坡,所以应该是左边。接着桑布扎朝左方的路走了一下之后再回头,心中有种几乎确信的感觉。不管是道路、树木的形状、位置和颜色他都有印象,而那并不是一小部份的印象而已,而是像一幅风景画般整个烙印在脑海里。
「是这一条。」
桑布扎告诉伊甘后,自己又回到了马边。
伊甘等人也毫无争议地,赶紧上马往右边的道路前进。
走着走着,齐夫尔前方的士兵,让齐夫尔及桑布扎的马走在前面,伊甘也催促着琉珈往前骑。队伍一度陷入混乱,最后他们停下来,交换前后顺序后才开始前进。
伊甘走在最前方,桑布扎和朱璎的马跟在后面,之后是琉珈,然后由齐夫尔守在背后,队伍总算出现一个队形。
不久后,队伍便遇到第二个难关,前方又出现两条道路,这次右边是上坡,左边是下坡。
「应该是下坡。」
桑布扎告诉正要下马的伊甘,坐在桑布扎前面的朱璎也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吗?」
朱璎点点头,略带顾虑地回答:
「只要算马走了几步,就知道差不多该到上坡了。」
「原来如此,算马的步伐啊。」
桑布扎眯眼微笑,朱璎也客气地笑了笑。
「朱璎小姐,你不害怕吗?」
「不会,我相信只要和桑布扎大人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原来的道路。」
「我倒是没什么自信。」
桑布扎老实说道。
现在他还可以指挥向左还是向右,但他不敢保证这个记忆能维持多久,说不定现在他己经和别的地方搞混,提出错误的指示。
没错!越往前走,离原本的道路越远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恐怕伊甘一行人也无法百分之百相信桑布扎吧。
「我去印度学习文字的时候,也曾弄错道路。」
桑布扎虽然觉得现在这种场合,不适合说出这种话,但他还是开始说了。
「我曾在热带森林中迷过路,那里的气温和淇度都相当高,还得小心有蛇和虫子出没,听说南方国家有些虫子会带来热病。」
「您有被虫子咬到吗?」
「没有,我当时没事,只是愁于没有饮用水可以喝,差点死在那片土地里,所幸当地人的帮忙,才能顺利回到村子里。等我试着想把沾在头上的泥土弄掉时,才发现头发全费白了。」
「哎呀,拉塞尔殿下说您是被老虎袭击。」
朱璎的口吻中,丝毫没有半点同情或安慰,她歪着头说道。
桑布扎忍住笑意,继续说道。
「这头白发应该和老虎也有关系吧!我的确遇到老虎了,当我踏进湿地的时候,有只老虎出现在树丛对面,但老虎只是在湿地的一端望着我而已,并没有靠近我。然后我发现老虎和我之间,隔着一块很容易绊到脚的危险湿地,让老虎不得不放弃这么好的猎物吧。」
「那可真是不可思议,那片湿地害桑布扎大人相当痛苦,却也同时救了您的命。」
「也可以这么想呢,只是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快要不行了,整个人缩成一团,昏了过去,我一定是想说这样被吃掉的时候比较不会痛苦吧!」
「说不定老虎也吓一大跳呢,在自己进行攻击前,猎物就先倒下了。」
朱璎的见解,让忍住笑意的桑布扎笑了出来。
翠兰将朱璎托付给桑布扎,因此桑布扎心里有股一定要平安带她回去的意念,但那份义务感并不是个重担,反而还成了桑布扎心中的支柱,
只要和朱璎在一起,就算在天黑前还回不了原本的道路,想必自己也不会失去冷静吧。
不过桑布扎和朱璎以外的人却都很意志消沉,伊甘只是朝着桑布扎指示的方向策马前进,不多说半句话,而跟在桑布扎身后的人们也都一语不发。
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地面。
宛如送葬或是被引往刑场的罪人队伍般。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过度忧虑或紧张会让人的判断能力和行动力变迟钝。假设真的回不到原本的道路,到时候他们只会更加消沉。恐怕也会影响到搭帐篷或寻找河川等作业吧。
尽管如此,队伍还是按照桑布扎的指示,走了好一段距离。
周围的风景和前来的时候一样不断地在改变。
当他们横跨灌木丛覆盖的山腰时,略带黄昏色的天空,让众人之间发出不安的呻吟。
只是来到这里之后,桑布扎终于确信他们正往正确的道路前进着,当他回过头去看斜后方时,看得到远方有连绵不绝的群山峦峦重叠的模样,和擦宿城看得到的三座山峰长得很像,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是这条道路没有错。」
桑布扎一开口说出,之前都只有回过头来稍稍点头的伊甘,用充满安心且强而有力的声音应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
队伍终于又要进入森林之中,道路两旁交错的树林延伸出深不见底的丛林。
突然间,丛林中发出巨大声响。
距离桑布扎他们两匹马位置的琉珈发出尖细的悲鸣。
正当桑布扎想要回头看发生什么事时,琉珈的马已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琉珈好不容易坐在马鞍上,但前肢上扬的马让她的身体被高高举起,完全失去了平衡。
桑布扎觉得琉珈会从马上摔下来。
只是位在琉珈前方的齐夫尔,为了控制马匹来到琉珈身旁,并迅速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在一瞬间将她拉到自己这边。
琉珈轻轻松松便抓住齐夫尔的手臂。
接着有几名男人从左方的丛林中走了出来。
他们身穿麻制衣服,戴在头上的黑熊毛皮垂至背部,没有骑任何坐骑,手中握着长矛和弓矢。
「是『森之民』……」
有人大声叫了出来。
队伍开始一阵骚动,马匹们也清楚感受到众人的动摇而踏稳了地面。
从那群被称为『森之民』的人当中,有名中老年的男子走了出来说了些话,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桑布扎感受得到那名男子是在传达自己没有敌意一事。
但是,男人的话还没说完,附近的士兵立刻从马上挥剑。
士兵的剑砍断男人的身体,红色的鲜血四溅,脸上涂泥的男子充满错愕,从他大大张开的口中,发出低吟并口吐白沫,接着当场应声倒下。
士兵恐怕是输给了恐惧感,他们现在迷了路,处在不知是否能平安回去的状况,这时突然有个可能是敌人的人出现——
但士兵的一击决定了他们是敌人「
倒下的男人身旁的年轻人,大叫一些听不仅的语言,并用长矛刺向马上的士兵,尖头刺穿士兵的喉咙,士兵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从马鞍上跌落下来。
伊甘咬牙切齿,发布攻击的命令。
接着又有一群男人从另一边的丛林中出现,改变了伊甘的决断。
「退后!保护琉珈殿下他们!」
伊甘拔出剑,将自己的马靠向草丛,让桑布扎和齐夫尔的马先行通过。
男人们抓住马的缰绳,不让他们离去。
齐夫尔用未出鞘的剑攻击他们,并激烈地前后摇晃马匹,让他们没有接近的余地。桑布扎则是用手臂擦住朱璎的身体,拼死操纵缰绳。
那些男人发
现无法徒手制止住他们,便掏出长矛,但却没有准确地一击就杀死士兵,他们大概只是想让桑布扎他们从马上摔下来吧。
操长矛的男人身边,有其他男人们将箭搭在弓弦上。
齐夫尔抓住桑布扎的马辔,将马匹从粗鲁地包围住他们的男人中拉出。
「姿势压低一点!」
在齐夫尔如此大叫的同时,齐夫尔踢了马腹。
桑布扎的马像是被拖走般跑了起来。
他们现在没办法回头看,只听到背后传来伊甘的怒吼声和士兵的悲鸣。
「齐夫尔……!!」
「总之先逃走吧!」
齐夫尔打断桑布扎的话,愤怒地吼道。
他载着琉珈,飞也似地穿过道路。
桑布扎也跟在后面,他虽然勉强还抓得住缰绳,但早就失去了控制。尽管如此,马匹还是依照本能,追跑在位于前方的齐夫尔后面。
桑布扎和齐夫尔穿过丛林包围的道路,从伸展在细部断层的悬崖山腰处跑了出来。
他们赌上性命的小战争,似乎还没结束,一旦来到听不到恐怖声音的地方,桑布扎重新意识到背后。
就在这个时候——
从悬崖上飞过来的箭,刺在桑布扎骑的马脚上。不对,是射到地面上折断了。
桑布扎的马受到箭势的惊吓,往旁边一跳。
只是马匹往旁边移动的地方,并没有可以支撑身体的地面。
「朱璎小姐……!!」
桑布扎大叫出声,并抱住朱璎的身体。
在一阵身体漂浮的感觉之后,桑布扎抓住产生激烈疼痛的右脚。
马匹是直挺挺地落下谷底,因此桑布扎的右脚被夹在马匹和山崖侧面,受到强力的摩擦。
由于太过疼痛,让桑布扎喉中发出叫不成声的气声。
他好像隐约听到朱璎在叫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还来不及确认那是现实中的呼喊,还是自己的幻听,他的意识便被卷入黑暗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