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应三年十月——
千鹤正在屯所大门前扫落叶,正碰上白天巡逻的十番组组员归来。
“千鹤,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吗?”
原田看见千鹤后问道。
“嗯,差不多习惯了。这里是个很好的屯所。”
千鹤看了看宽广的土地上建起的房屋回答道。
“这里可是西本愿寺的方丈们造的房子啊。可惜就是多了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寄宿者。只要有我们在,就会整天吵吵闹闹的。”
“再加上鬼族经常来骚扰……”
千鹤握着竹扫帚,沮丧道。
当初为了对抗长洲藩以及隐瞒本该死掉的山南的存在,才从狭窄的八木邸搬到西本愿寺的。可是西本愿寺却一直想尽办法想把新选组赶出去。尽管他们并不知道罗刹队的真面目,但那天晚上由风间一伙人突袭而引起的骚动足够被他们当作驱逐的借口之一了。
“可也多亏了这样我们现在才能住进这里啊。或许真该感谢一下那些鬼族呢。”
原田笑着安慰千鹤,千鹤也报以微笑。
六月的时候,新选组从西本愿寺搬到了现在的屯所不动堂村。千鹤听说,建造费和搬家费等都由西本愿寺负担。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发丝摇曳,落叶飘舞。千鹤不禁缩了缩身体,将冻僵的双手放在嘴边哈气。
“冷吗?我用手给你取暖吧?”
“不,不用了。这点冷算不了什么。”
千鹤连忙摇头,挺胸抬头道。
“左之!你干嘛在这里勾引千鹤啊!”
不知何时,永仓站在大门边,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
“笨蛋,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可是纯粹的好意。”
“什么纯粹的好意啊,你不是本来就——”
永仓和原田打起唇舌战来,一如往常地。千鹤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不禁掩嘴微笑。突然,笑容凝固。
(以前总是和平助一起嬉笑的……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斋藤和藤堂离开新选组后已经过了半年多了。
空气中飘浮着冬天的寒冷,千鹤望着远方,思绪飘远。
京都的东山上有一座高台寺塔,塔顶的月真院正是御陵卫士的驻扎地。而此时,伊东正在里边会见来访的萨摩藩士。两人相隔一张精工细作美轮美奂的桌子坐着。
“居然来个大政奉还……幕府也真够狡猾的。”
萨摩藩士大吐苦水。
“这样一来萨长就失去了倒幕的大义了啊。”
“想要不流血就改朝换代,想法过于天真了。”
伊东点头,轻笑道:
“切得过深的刀有时只会带来危险。坂本如此,新选组也是如此。”
此时,有个人潜入房门外的隐蔽处,正悄声无息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或许是太投入于时政的讨论了,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偷听,开始讨论起今后所要采取的行动。
藤堂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沉思着。
“新选组的伙伴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无聊地叹了口气,藤堂开始整备起随身佩戴的刀来。
正在井边洗东西的千鹤,感到有人的气息,回头正好看见监察官山崎朝这边走来。
“雪村君……我有话对你说。”
“哎?”
千鹤边擦干手边站起来。
揣着心中的疑惑,她跟随着山崎进入房间。
“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干部才知道……”
“?”
山崎正襟危坐后,开口头一句话就让千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冲田患有某种疾病。你应该知道吧?”
千鹤眼神闪烁,想起跟冲田约好了不告诉任何人的。
“……我不知道。”
“真的吗?”
千鹤这次直视山崎干脆地回答:
“真的。”
山崎没有说出那天其实他也在场的事。只是用似乎要看穿对方的锐利的眼神看着千鹤继续问。即便如此,千鹤仍然缄口不说。山崎听到她的回答后,表情一松。
“看来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
千鹤歪着头,一脸的莫名。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如果我有个什么万一的话,麻烦你替我照顾冲田。”
“有什么万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山崎无视千鹤的问题继续说:
“这件事不能拜托别人。知道他的病情又精通医术的就只有你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上面写有《组员治疗管理册》字样。山崎将本子摊开在地板上给千鹤看。
“这个是?”
“这是根据松本医生的要求所整理的,里面有组里所有病人和伤员的详细情况。”
千鹤翻阅着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字,令她吃惊的是,这里面记载着所有组员的健康状况、病史、现在身患的疾病和受伤情况等,甚至还有相关的治疗方法和注意点。
“这是你一个人整理的?”
“如果我不在的时候,请参照这个进行处理。这件事我会向局长和副长报告的。”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千鹤把还没说出的疑问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因为她从山崎那细长而又清澈的眼眸中看见了他沉重的觉悟和心意。长期待在新选组的千鹤很清楚那是什么。
“如果只是帮忙的话,我会义不容辞尽全力去做的。可是,我却无法代替你!”
千鹤的眼中透着真诚。山崎不禁微笑着点头:
“嗯。”
千鹤合起手中的本子。
“我会努力的。”
“那就拜托你了。”
山崎眯眼看着将本子当做宝物似的揣在胸口的千鹤。
千鹤听说,就在前不久,德川幕府将政权还给朝廷——实行了大政奉还。幕府避免了解散而和朝廷一体化,这个思想是土佐的一个名叫坂本龙马的人所推广开来的。
庆应三年十一月——
这天晚上,从外面归来的原田和永仓刚踏上房间的楼梯,早已等候着他们的井上也同时进入了房间。
“坂本龙马被杀了?”
永仓听了井上的话后惊讶得一屁股跳起来。
一直站在房间中央的地炉边的井上点了点头:
“现在有人来问话了。似乎是原田的刀鞘遗留在了坂本被杀的近江屋里。”
“哈?”
原田不禁一愣。
“啥?原来是左之杀了他?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呢?”
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看,本该躺在地上的冲田此时却身穿睡衣靠着柱子坐起来了。
原田一把抓过竖放在一边的刀,给在场的三人看:
“说什么傻话,老子的刀鞘不是在这里吗!”
“也就是说,有人想栽赃陷害新选组。”
听了永仓的话,众人脸上一沉。此时,土方探头进来:
“大家都过来一下。”
永仓等四人面面相觑一番。
永仓等人踏进大堂看见上座的人不由大吃一惊,与近藤和土方并排而坐的,竟然是早已随伊东离开新选组的斋藤。
“斋藤!?”
“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田和永仓不禁惊叫起来。此时,晚来的千鹤在看见斋藤后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等到人员都齐了以后,土方开口道:
“从今天开始,斋藤归队。”
“怎么回事?”
原田一脸不解。
“斋藤受了土方指使,潜伏在伊东派里做内奸。”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总算明白了的原田大大地叹了口气。
“什么嘛,斋藤,竟然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偷着乐。”
冲田还是一成不变地调侃他,斋藤仍旧面无表情。
“……近藤先生,你们也很坏啊。”
“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瞒着我们做这种事。”
被永仓斜眼的近藤,满脸愧疚地抓着头。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千鹤看着斋藤那张令人怀念的脸,松了口气。可马上又想起了什么:
“啊,我去倒茶。”
于是,她慌忙站起身跑了出去。
等到千鹤出去了,土方立刻指示斋藤将伊东派的行动报告给大家。斋藤点头,向围成一圈的干部们汇报:
“伊东派打算光明正大对新选组采取敌对行动。”
“敌对行动?”
井上惊讶地回问。土方点着头补充道。
“伊东那家伙为了彻底打击幕府,似乎准备将罗刹队的存在公诸于世。散播原田和坂本被杀一事有关联这一谣言的也是那些家伙。”
“你说什么?”
永仓失声喊道。原田将目光落在脚边的刀上,紧咬嘴唇。
“……想要让我背上这罪名吗?”
斋藤继续说。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伊东派在计划暗杀新选组局长。”
“要暗杀近藤先生!?”
原本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的冲田表情一变,脸上布满杀气。永仓、原田和井上也因过于惊讶而注视着近藤。近藤一脸复杂的表情沉默不语。
此时,千鹤端着茶折了回来,正要拉开纸门时,听见土方的声音:
“……所以,很遗憾,只能要了伊东的命了。”
(!?)
千鹤闻言一惊,正屈膝准备拉开纸门的身体整个僵住。
“即是说我们要全面与御陵卫士为敌咯?”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对于原田的问话,近藤用力地点了点头。大堂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猛地,永仓抬起头:
“平助怎么办?”
藤堂还在伊东手下。可是,在场无一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土方打破沉默:
“如果他先动手的话就只能杀了他了。”
“哎!?”
千鹤愕然,“咚”地跌坐在地。
“土方先生!?”
无视遭受打击的千鹤,土方从千鹤眼前经过,出了大堂。千鹤只能看着他走掉,继而慌忙回头环视大堂内的众人。
“这样可以吗!?大家都无所谓吗!?”
藤堂偏偏要被新选组所杀——千鹤不由得失声尖叫。
“怎么可能无所谓!”
“!”
被近藤一吼,千鹤颤了一下。
“土方他也是真心想要救他的……”
近藤痛苦地扭曲着表情,垂头站着。
“我们也是希望平助能回来的……”
原田留下这句话,和表情沉痛的永仓、冲田以及井上相继出了大堂。
“我一时失控,真抱歉……”
虽然藤堂已经离开了新选组,但大家不想他死的心情是一样的。
千鹤朝着大家离去的背影低头道歉。
“……御陵卫士就快完蛋了,要想救平助,就只有趁现在。”
大堂里仅剩下斋藤一人,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语道。千鹤闻言猛然抬头。
翌日——
近藤和土方走到屯所大门口,那里站着早已等候着的为他们送行的原田、永仓以及冲田。
“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近藤神情严肃道,永仓和原田用力点了点头。
“话说,我到底要杀谁好呢?”
嘴角带着笑容的冲田问。
“你赶紧去给我躺着。那种身体能做什么?”
土方毫不留情地回答他。
“……我可是会恨你的哟,土方先生。”
冲田仍然面带微笑。
近藤和土方转身朝七条出发。冲田懊悔自己帮不上近藤的忙,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只得紧握双拳,默默承受心中的不甘。
近藤在七条醒井准备了一个雅致的房间。打算今晚款待伊东。
独自应邀的伊东在刚开始时还非常戒备,但几杯酒下肚后就松了口。
“我们从西洋弄来一批枪,对一些人进行西式训练,组成了一个洋枪队。”
“呵呵,貌似新选组也该重新考虑考虑出路了呢。”
近藤大声笑起来,故意投其所好挑伊东喜欢的话题,并热情地频频为他斟酒。
土方却只在一旁默默听着伊东得意忘形的话语。
在伊东外出的高台寺的月真院里,藤堂独自一人蹲坐在井边洗食器。
“……平助。”
冷不防被人叫着名字。抬头一看,眼前站着的是斋藤。
“咦,斋藤?你去了哪里啦?一段时间没见到你,担心死我了。”
等藤堂将洗好的茶杯甩干水后,斋藤说:
“能来一下吗?”
“?”
藤堂一头雾水地站起身。
喝得酩酊大醉的伊东要回去了。
近藤和土方送他到门口,看着伊东手提烛光摇曳的灯笼渐行渐远。
然后,近藤背对着伊东满脸阴郁地叹了口气:
“去吧。”
土方小声命令道。
躲在草丛中待命的数名组员应声而出,奔向伊东消失的夜色中。
酩酊大醉的伊东脚步杂乱心情超好地哼着小曲。夜更深了,街上毫无人影。
在临近油小路时,出现在前方阴暗处的组员以及从后面追来的组员突然将伊东团团围住。
“!?”
伊东倒吸一口凉气,却已为时已晚。他在这个世上见到的最后的东西,就是那几把追杀他的利刃——
千鹤独自伫立在横跨鸭川的五条大桥桥畔。寒冷的风时不时地从桥下吹过水面。
不一会儿,藤堂在斋藤的带领下出现了。
“千鹤?”
藤堂看见站在暗处的千鹤后吃了一惊。一段时间未见,藤堂还是丝毫没有改变。斋藤在藤堂背后瞥了一眼千鹤后,悄然退下。
“平助,你看起来不错啊!”
千鹤不知要从何说起,只得生硬地打个招呼。
此刻千鹤的脑中一直在想:现在伊东应该已经中了土方设下的圈套了吧。这使得她无法继续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藤堂不明所以,疑惑地回头看身后的斋藤。但斋藤却别过脸。
藤堂再度看向千鹤: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那个……我来是因为,有些非说不可的事一定要告诉你。”
千鹤清了清喉咙,下定了决心似的走近藤堂。
“平助,回新选组来吧!”
“哎?什、什么嘛,突然说这种话。”
藤堂心中一惊,瞪大了双眼。
“求你了!什么都不要问,请你回来吧。不然的话你也许会……”
被杀的,千鹤硬生生地吞下了后半句。
“斋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堂一脸严肃地追问斋藤。终于,斋藤开口道。
“伊东想要暗杀近藤局长。”
“!?”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新选组。”
即便是在黑暗中.千鹤也感觉到了藤堂脸色骤变。
“骗、骗人的吧?伊东为什么要杀近藤先生啊?”
“……伊东和萨摩藩联手了。”
“!?”
藤堂语塞,站着发愣。
千鹤望着藤堂,心中祈祷着:或许现在劝他回头还来得及。
“平助,求你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藤堂看了一眼千鹤,别过脸看向河川。
迎面吹来的风使得鸭川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白色涟漪。晃动的水面仿佛是藤堂此刻的最佳写照。
正在此时,河堤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大概四五个人左右,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正当他们要路过千鹤他们面前时,其中一人发现了藤堂,大声喊道。
“藤堂!快来!”
千鹤立刻明白那是御陵卫士,不禁浑身发直。看他们这副样子,应该是屯所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吧。
“发生什么事了?”
藤堂冲着已经跑过了桥的同伙问道。
“伊东先生在油小路被新选组杀了!”
“!”
藤堂立刻回头看向千鹤。一瞬间,两人视线交融,但藤堂却什么也没说,猛然越过桥栏,向堤岸上跑去。千鹤绝望地认为自己没能说服藤堂,不死心地追到栏杆处大叫:
“平助!你不能回去一!!”
现在要是回去了,会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新选组给杀掉的。千鹤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消失在风中。
“我见过你!你是新选组的人!”
突然,刀尖指向千鹤。刚才叫住藤堂的男人和另一个队员正瞪着千鹤。
“!!”
随后,其他几个队员也相继赶来,将千鹤团团围住。
还没等千鹤用颤抖着的手去取腰间短刀,最初的那个男人已举刀欲砍。就在千鹤觉得自己要被杀了的瞬间,斋藤飞身挡在了千鹤身前。
“斋藤!”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队员们纷纷质问。斋藤无视他们拔出了刀。
“叛徒!”
斋藤一面独自和数名男子搏杀,一面回头朝千鹤喊道:
“快走!”
千鹤迟疑了一下,朝着藤堂消失的方向跑去。斋藤一个人没问题吧。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千鹤担心地三番两次回头,但最后,她决定相信斋藤会平安无事的,于是一心一意地朝着藤堂追去。
在能看得见七条和油小路交叉路口的隐蔽处,分散潜伏着数名组员,原田和永仓他们屏息凝神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伊东的尸体横在路口正中。官差已经来确认过了。不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接到消息赶来的御陵卫士。有三个人——另外还有两个人抬着轿子,是来搬运伊东尸体的轿夫吧。
“伊东先生!”
侍卫们在查看了伊东的尸体后,开始勃然大怒地咒骂新选组。
原田他们就在此时从路边一跃而出。
“!”
侍
卫们眨眼间就被包围了。抬轿子的两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逃走了。
“你们这群混蛋!搞暗算太卑鄙了!”
其中一人叫嚣道。
被栽赃暗杀坂本龙马的原田斜眼瞪着侍卫们:
“我们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说罢,举枪摆阵。
“我们要为伊东先生报仇!”
一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大叫着,挥刀砍向原田。原田险些没躲过刀尖,但很快又挥枪向对方刺去。不过,对方也巧妙地避开了原田的枪头。虽说只有寥寥数人,但个个却都不是泛泛之辈的剑客。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两人你来我往重复着激烈的回合。终于,原田的枪尖刺中了对方的腹部。侍卫一声惨叫,浅青色的外挂被溅起的鲜血染红。
同时,与原田背靠背而战的永仓他们也解决了剩余的侍卫。
原田一一查看了地上的尸体,确认都死了之后,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
“!”
倒在地上濒死的侍卫一把抓住了他的脚。正当原田举枪准备用力刺下去时,一声枪响,侍卫闷哼一声,气绝身亡。
“……接下来该由我们来报仇了吧。”
寂静的路口响起了语义相悖的男人的嘲讽声。
黑暗中涌现两条人影。
“哟,人类。我来找你们玩啦!”
是不知火的声音。
原田毫不松懈地向路口彼端的不知火和天雾问道,眼神犀利。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为什么?当然是有任务啦。我们是来观看愚蠢的你们如何踩进陷阱的啦!”
不知火说完,一挥手,不知从哪儿冒出数十名士兵。
“——!”
令原田他们倒吸一口气。
“亏得你们聚集了这么多人呢。看装扮应该是萨摩的人吧?”
永仓观察了一会儿包围住己方的士兵后说道。天雾开口回答:
“……我们为我们的偷袭道歉。不过,我们也只是受命于萨摩藩。”
“不知火,你不是长洲的人吗?如果是变了心的话,那还真是好笑呢。”
对于原田的讥讽,不知火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真不巧,萨摩和长洲已经联手了呢。”
新选组和萨摩藩士就那样对恃着,谁也没有动。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
“喔呀——!”
萨摩藩士举刀杀了过来。继而扬起一声声怒吼,双方展开激烈的撕杀。在分不清敌我双方的黑暗中,永仓一个接着一个地砍倒对方。原田则盯着不知火,挥舞着手中的枪。
冲田一刻不停地咳嗽着。恨自己只能这样卧病在床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看着枕边的刀,伸出手想要去拿。但刚碰到刀鞘就又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要握住刀鞘却又使不上力。
“……”
纸门“唰”地一下被拉开。冲田转动眼珠看着伫立在那里的人影——-南云薰。
“我还以为是谁呢……亏得你特意过来呢。”
冲田勉强支起身体,毫不放松地盯着薰。
“不用担心。我只是来还上次的礼的。”
“还礼?”
薰进入房间,平静地坐在洒有月光的地板上。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瓶扔到地上。
滚落的小瓶中晃动着鲜红的液体。不用问也知道,那是变若水。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冲田讶异地问。
“纲道给我的。”
“纲道先生啊!”
有着和千鹤一模一样脸庞的薰说出了纲道的名字,冲田更加警惕了。薰似乎也察觉到了冲田的戒心,开口道。
“其实……我和千鹤是失散的孪生兄妹。”
“……”
冲田毫不惊讶,安静地等着他继续。
“我们家族因拒绝倒幕派的邀请而被灭了全族,我和千鹤被分开了,千鹤被纲道带走,我则被土佐的南云家收养。”
“……那么你也是鬼咯?”
面对冲田的问题,薰点头。
“呵呵,冲田先生真是冷静啊……我听千鹤说了你的病。只要喝下这变若水,你那被病魔侵蚀的身体立刻就能治好。”
冲田神情严肃:
“那孩子不会告诉别人我的病情的,因为我们约好,她要是说了我就杀了她。”
冲田暗暗地摸向被中的刀。薰的脸上毫无惧色:
“现在的你,能战斗吗一?”
冲田猛地瞪住微笑的薰:
“我……我还能战斗——!!”
冲田横着挥出手中的刀,但薰早已轻巧地翻过身,落在走廊外。面带讥笑地再次瞥了冲田一眼,静静地拉上纸门——
薰的气息完全消失后,只留下地上的玻璃小瓶。
“……”
冲田目不转睛地死死盯住小瓶。鲜红的变若水像在对他挥手似的摇晃着。
千鹤急奔在夜色中的道路上。她至今仍旧不熟悉京都的街道,好不容易才捕捉到藤堂的身影,却又跟丢了。
千鹤拼命想要追上藤堂,却总也拉近不了距离。而此时的藤堂已拐进了七条油小路。
“!”
眼前出现众多士兵在激烈地混战。驻足远远观望的藤堂,在离得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是天雾。藤堂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些都是萨摩的士兵。
好不容易追上藤堂的千鹤此时也赶到了:
“哈,哈……平助?”
藤堂被千鹤一叫,回过了神。
“!!”
千鹤随即便注意到了眼前的激战,与藤堂一同驻足观看。
此时,天雾指挥着士兵们退向路口。即便如此,新选组和萨摩藩士仍然杀气腾腾地互瞪着。
天雾踏出一步说:
“我向新选组的各位提一个建议。”
“?”
喘着气的永仓和原田不解地看着天雾。
“能不能把站在那边的雪村千鹤小姐交给我们呢?这样我们可以放过你们。”
“你说什么!?”
永仓一惊,和身边的原田一同顺着天雾的视线望去。那里站着藤堂,以及身后的千鹤。
“我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以现在的这种悬殊的战斗力,我可不建议继续打下去。”
正如天雾所言,新选组寡不敌众。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一齐转向千鹤。千鹤身体一僵,默默承受着大家的视线。
“你接受我们的提议吗?”
天雾盯着千鹤问。
“我、我——”
千鹤心底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她看向注视着自己的藤堂、原田和永仓,每一个人的脸都能勾起那些无可替代的回忆,往事交错重现在千鹤脑海中。
坐在长凳上,望着天空与千鹤道别的藤堂。鬼族偷袭时,摸着她的头说“你已经很努力了”的原田。和永仓还有原田一起去看了美妙的祗园会……多少回忆交错重叠融为一体,将千鹤的恐惧感吞没。
“我要是过去你们那边,你们能放过大家吧?”
不能让这些人死——千鹤扬起脸,再次直面天雾,缓缓地踏出步子。藤堂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千鹤经过藤堂身边,直直地走向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天雾。
看着这一切的不知火笑了。
就在千鹤要从原田身旁走过之时。
原田突然伸出有力的胳膊,堵住了千鹤的去路。
“?”
千鹤停下了脚步。同时,永仓也闪到了她的身旁。
“真够酷的,千鹤。”
“下面就交给我们了。”
看着分别站在两边保护着自己的千鹤不禁叫了出来:
“原田,永仓……”
这是她原本打算保护的两个人。
原田重新举起枪,瞪着不知火和天雾两人。
“——来吧。要靠出卖这家伙来换取苟且偷生,不如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的好!”
永仓笑着说道:“哈,装什么酷啊你!”猛然一下子转过身去。
“喂,平助!你呆站着干什么!你想让左之把所有风头都抢去吗?”
“!”
藤堂肩头一颤,缓缓地迈开步子。
“嘿嘿……新八和左之从以前就这样。每逢打架都这样。完全不顾我的意愿,说叫就叫的。”
他一脸无奈地笑道,叹了口气,一步步地挪向伙伴们。
“咱们彼此彼此吧?”
原田和站在身后的藤堂相视一笑。
藤堂走到千鹤身边停下,瞪着天雾他们。他的眼里已完全没有了迷茫。
(平助君……)
千鹤高兴起来,心里松了口气。虽然藤堂并不是要回新选组,但至少现在他不再与原田和永仓兵刃相向,而是选择了和他们并肩作战。
“嘿嘿……很久没有像这样三个人一起打架了呢。”
听了原田的话,手按着刀的藤堂侧脸一缓。
“平助,过了这么长时间,本事没荒废吧?”
“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要你们担心的地步。”
满脸放光粗暴地回了永仓的话后,藤堂拔刀了。正面是原田,两侧是永仓和藤堂,他们形成了完全把千鹤包藏在中间的阵势。
血气方刚的萨摩战士一齐怒号着冲上来砍向新选组,十字路口再次响起了陷入混战中的男人们的刀剑声。
千鹤紧紧地握住短刀,守护着在她四周奋战的藤堂、永仓和原田。
看着新选组逐渐占上风,天雾叹了一口气。他拨开那些萨摩战士,挤到藤堂面前。藤堂砍倒了几个萨摩士兵后,示意千鹤离得远点,说道:
“天雾!我要打倒你!”
藤堂像是想起了曾经在池田屋受的屈辱,瞪着熊熊燃烧的双眼向天雾砍去。
“你想和我单挑吗……勇气可嘉。”
“不愿意也得愿意!”
“喝——!!”
藤堂朝一脸沉着的天雾挥刀砍了过去。
然而,沉默不语的天雾一拳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藤堂的胸口,藤堂就势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唔……!”
“平助君!”
躲在民房围墙上竖着的大八车的隐蔽处的千鹤,情不自禁地跳了出来。
瞬间,伺机已久的两个萨摩士兵向千鹤砍了过来。
“!”
“千鹤!”
看到千鹤呆若木鸡毫不避闪的藤堂,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把手中的刀掷向其中一个男人。刀刺穿了男人的手臂,而另一个男人被赶来的永仓砍了。
千鹤把目光转回藤堂,花容失色。
天雾正抓着藤堂的前襟,用右手把他高高举起。藤堂无法动弹。
“令人钦佩的勇气——可惜太过愚蠢了!”
天雾的左手毫不留情地做出了最后一击。
“啊……呜哇……!”
藤堂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嘴中喷着一股灼热的液体,摔落在地。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藤堂也知道,那是血。
“平助君——!!!”
油小路的十字路口,回荡着千鹤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