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应四年一月——
如同千鹤的不安变成了现实一般,旧幕府军与萨长军之间的“鸟羽伏见之战”拉开了序幕。
旧幕府军一万五千人对萨长军五千人,在数量上旧幕府军虽然占优,但是在装备着最新兵器的萨长军面前,包括新选组在内的旧幕府军完全被压制了。
近藤因在伏见街道遭枪击而送到大阪疗伤,土方代替他指挥新选组。虽然决心攻打萨长军大本营所在的御香宫神社,但果然还是被迫陷入了苦战。
大炮的轰鸣响彻寒空。
永仓等人的二番队开始向御香宫神社进行突击。永仓身处各处着火的战场中,在斩倒抵抗的萨长军士兵的同时,回头看向队士们。
“真对不起啊,各位。因为我这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队长,要你们一直陪我走到地狱最底层。”
“都到这份上了,还说什么呢?”
在永仓的身后,二番队伍长岛田正处在拼杀之中,在将敌方士兵压制、斩倒之后,对永仓露出了笑容。
“这么客气的话,可不像组长你的风格啊!”
永仓听到这话,那溅满鲜血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冲进了弥漫着的烟气之中。
但是,随着敌人的火枪队开始射击,用太刀和长枪战斗的己方接连倒下。但即使如此永仓他们还是拼命地对付着杀过来的萨长军。
在二番队的后方,有原田率领的十番队。原田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挥舞着长枪战斗着,他又看到了新冲过来的萨长军部队。
“新八,后面由我们十番队来镇压!你就放心地冲锋杀敌去吧!”
对着永仓大声喊道。永仓将持刀的手臂高举作为回应,然后融身于战火之中。
在龙云寺,斋藤率领三番队正在战斗。
炮弹接连不断地轰过来,’每逢尘土飞扬之际便不得不停下脚步。斋藤压低身体,等到炮击一过去。
“别胆怯!继续冲!”
说着便向前冲了出去。
“噢噢!”
队士们也喊出气势追随其后。
土方和队士们假装暂时撤退,在伏见街道的十字路口埋伏等待追击过来的萨长军。在士兵们通过十字路口的瞬间跳到他们背后,与前方的队士一起前后夹击。虽然使萨长军陷入了混乱,已经陷入疲劳的土方他们也损失不小。
在伏见奉行所的大厅里挤满了负伤者。一个接一个受伤了的队士被搬了进来。
千鹤听着远处的大炮和枪击的声音,忙于为负伤者进行治疗,连喘息的空闲都没有。快到傍晚了,奉行所的外墙也中弹了,听到墙壁少许崩落的声音。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雪村君,你没事吧?”
正在引导伤员的井上说道。
“在担心大家的情况?”
给手臂被斩伤的士兵绑完绷带的千鹤,点头回应到。
“虽然至今为止遭遇过很多次危险情况……像这次这么激烈的还是第一次……我在担心大家能不能平安回来……”
这时,井上将手静静地拍在她的肩上。千鹤抬起头,看到的是温柔的微笑。
“没事的,他们是武士啊。”
“……”
井上直视着千鹤的双眼。
“在如今劣势下,仍自愿加入敢死队的永仓君和岛田君——奋不顾身掩护他们的原田君。还有前往龙云寺的斋藤君,以及战斗在最前线的岁三——大家都是这世道中罕见的,真正的武士!”
坚定的说道。
“真正的武士……”
千鹤小声说道,井上很肯定地点点头。
“相信他们吧。”
“……嗯。”
千鹤的嘴角总算露出了微笑。山崎为了传达命令而跑进了大厅。
“土方副长回来了!”
千鹤一下子站了起来,与井上、山崎一起赶紧走出玄关。然后,正好看到肩膀担着负伤队士的土方回来了。
“土方先生!”
千鹤不由得喊道。土方和身后的队士们都筋疲力尽,队服上染着血迹。
“他的治疗就拜托你了。”
“嗯。”
土方将负伤者托付给山崎。井上也来帮忙,三个人向大厅走去。千鹤注意到土方的右袖内侧正在滴血。
“土方副长也来治疗吧。”
“这种不过是擦伤而已。”
在土方摇头之际,大炮的轰响又传了过来。
“真是的,一直放个不停。”
千鹤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斋藤先生!原田先生!”
见到斋藤和原田回来,千鹤跑了过去。这两人果然也和负伤了的队士们在一起。
“副长,很抱歉,炮击太猛烈,没能杀到龙云寺……”
斋藤很不甘心地报告道。
“这样啊……”
土方简短地回应了一声。
千鹤看到斋藤他们被熏得很黑,更加理解到炮击的惨烈。觉得大家能平安回来就很不容易。
原田不放心地环视着四周。
“新八还没回来吗?”
“没……”
千鹤摇摇头,原田陷入了沉默。
稍微等了一会儿,永仓也没有回来。二番队后来怎么样了,原田他们也没看到吧。
带着暗淡的心情,干部们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外面激烈的炮声仍在继续。
“……萨长的枪,射程大得可怕,离着相当大的一段距离,两发里就得中一发。”
斋藤报告着自己所见,原田也叹气道。
“被那种东西从高处一起瞄准的话……”
“……”
土方看来在一直考虑些什么。
(永仓先生……岛田先生……)
千鹤觉得自己对土方的心情感同身受。二番队作为敢死队首当其冲。被高性能的枪狙击的话,可能早已不堪一击了。不过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千鹤他们耳畔响起来。
“哟!我们回来了!”
众人一齐向拉门处望去,满身溅着泥土和鲜血的永仓和岛田走了进来。
“永仓!岛田!”
“新八!”
千鹤和原田同时惊呼。永仓稍稍睁大了眼睛。
“干嘛都这样看我们,我们可不是鬼啊,有脚的!”
说着,便笑着用自己的脚敲了敲地板。
“太好了!”
看到两人平安归来,千鹤松了口气。
“不行,真难办真难办。敌人的攻击可谓枪林弹雨。根本别想冲进大本营去。”
永仓稳当地盘腿坐下,然而。
“队中的部下几乎都……死光了……”
使劲咬着嘴唇,落寞地小声说道。
这时,一声格外剧烈的炮击声传来。烟雾伴随着地鸣流入千鹤他们所在的房间。
“战火就要过来了啊!”
永仓回过头,恼怒地盯着外面。激烈的炮声和枪声持续地响着。
“岁……”
井上看着土方,像在等待着指示。
“……原来如此。已经,不是刀枪的时代了啊。”
“……”
听到土方的话语,斋藤无言地低下视线。
土方的拳头放在膝盖处,握紧到失去血色的地步。千鹤做应急处理所包的绷带处逐渐渗出血液。
土方再次开口说道。
“现在先撤退。”
“……!”
面对这不像新选组风格的话语,大家一齐看向土方。只有斋藤一人低着头没有动。
“但是我们还没有输!这笔帐一定会跟他们好好算的!”
不得不做出不情愿的决断,土方的双眸充满斗志,闪着异样的光芒。
原田和永仓“嗯”地点点头。斋藤也终于抬起头。
“日落之后,让罗刹队先行,转移阵地。”
土方利落地开始发出指示。他将目光移到井上身上。
“源先生,请你先行去淀城请求援军。我们随后也会过去。”
“好的。”
井上用力地点点头。土方接着看向千鹤。
“你与源先生同行到淀城去。那儿比这里安全。”
“……是。”
请求援军是项重任。千鹤虽感到不安,但仍认真点点头。
踏上去淀城的道路时,天已经全黑了。
井上低握着灯笼,一心在夜道中奔跑。为了不被落下,千鹤也拼命地跟在后面。
“他们会派援军给我们吗?”
千鹤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道。井上减缓了速度,与千鹤并排。
“不管怎样,都得让他们派出!就算是为了岁。失败与那个人不相称。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了……”
一边向前跑一边痛苦地说道。千鹤也想起土方痛苦的样子,胸口不禁一紧。
大概跑了多远呢。总算是到达城前,但却只能听见水车的运转声,附近没有一点人气,城门紧闭。当走到内护城河的吊桥中间时:
“为什么城门是关着的?”
千鹤侧头仰望面前的城池。井上又向城
的方向迈出一步。
“我们接受幕府的命令而来!幕府为讨伐叛乱军,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
虽然大声自报了家门,城内却令人诧异的安静。
“啊,那个窗口处有人……”
当千鹤看到石垣上的土墙射枪孔处有人时。
“危险!”
手臂一下子被井上拽住。两个人趴在了桥上。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枪声响起了。子弹在千鹤他们的身旁掠过,击中在桥上。
“井上先生,这是……”
“回去吧,这里很危险。”
井上快速起身。
“但,但是!援军呢!”
“这已经能明白了吧?他们已经不是同伴了。”
千鹤仍有所留恋地仰望城池。
“但是那样的话,土方先生……新选组怎么办!?好好说明的话,淀藩也会——”
话还没有说完,枪声便再次响起。井上抓住千鹤的手,不容分说地全力往回跑。
“井上先生!”
在离开城池有一段距离之后,见千鹤还在激动地说着,井上停下脚步。
“别胡闹了!我也想为岁搬援军啊!”
“……”
“但是,同时我也有保护你的责任。”
盯着千鹤这样说道。被井上用这样严肃的态度对待还是第一次。
“井上先生……”
“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才是无颜回去见岁了。”
千鹤总算注意到了井上的心意。他与土方的交情那么久,无法叫来援军的遗憾感应该比千鹤要强烈很多吧。
“对不起,我……”
对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感到很不甘心,千鹤眼中噙泪。看到这情形,井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没事的,那可是岁啊。他一定会想出扭转局势的奇谋的!”
被温柔地抚摸着头,千鹤感到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井上先生的手很温暖。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就经常这样抚摸我的头。”
“父亲吗?按我的年纪,要是有你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也不奇怪吧。”
井上笑道。
“啊……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千鹤感觉自己说了很失礼的话,慌张解释道。
“没关系没关系,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我可是非常乐意的。”
井上微笑着,眼眸中充满慈爱。
离开淀城的井上和千鹤,向着草木旺盛的八幡山森林迸发。
“这前面就是汇合地点了。”
总算是快到和土方约定好的地点了,井上舒了口气说明道。千鹤借助星光的照射,注意到前面有两三个人影。
“啊,有人在那里。是不是土方先生他们……”
千鹤指向那边,井上点点头加快了速度。这时,森林里响起了数发枪响。井上的身体在千鹤面前摇晃倒地。
“井上先生?井上先生!”
当场屈身倒地的井上呻吟着,血液从胸膛流出。当千鹤发现以为是土方他们的人影实际上是敌人时,三名武士走近到两人的面前。
“你们……是幕府军的……”
按压着伤口的井上抬起头,痛苦地说道。
“看这队服,果然是新选组啊。”
“将这个人的脑袋当见面礼,萨长他们一定会高兴的迎接我们吧。”
那几个拿着枪的男人,露出下流的笑容,同时拔出了刀。
“怎么能这样……”
千鹤一脸愕然。
“雪村君,你快逃!”
井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武士们面前。
“井上先生?”
胸膛明明已经中弹了——千鹤盯着井上拔刀的背影身姿,像是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景象一般。
“请转告岁,是我力量不足,万分抱歉,希望原谅我无法和你并肩战斗到最后——”
“……”
“你让我看到了最后的梦想,感激不尽……”
已经抱着死的想法了,千鹤总算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不能接受这一点。
“为什么……如果要逃的话,井上先生也一起逃!”
刚抓住井上的手臂之时。
“快走!”
为了使千鹤远离武士们而将她撞了出去。
“!”
倒在了森林小路上,但是千鹤仍然向井上的背影伸着手。这次该换自己带着井上逃跑了。
但是却够不着。
“呜噢噢噢——!”
井上发出充满气魄的吼声,冲进武士中间。
“你这个老不死的。”
其中一个武士挡住井上的劈斩。就这样压住刀陷入对峙。那力量让人不觉得他的胸膛还在流血,井上为千鹤的逃跑争取着时间。但是,另一名武士绕到井上的身后,在背后用刀刺穿了井上的身体。
“咳呜!”
井上的口中吐出了鲜血。千鹤一下子站了起来。
“住手——!”
但是,三名武士还在用刀刺着井上。
千鹤慢慢向后退。
(……井上先生告诉我要逃跑.还有话必须传达给土方先生.但是一)
停下了脚步。
“将这个人的脑袋当见面礼,萨长他们一定会高兴地迎接我们吧。”
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武士说的话。
(如果,我在这里逃跑,井上先生会……)
从井上先生的遗体上斩下头颅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更别说被拿到萨长军那边——
千鹤眼中溢出泪水。不过,她用颤抖着的手将泪水擦拭,拔出了小太刀,将刀刃指向武士们。
“因为形势不利就倒戈……你们根本不是真正的武士。”
武士们看向千鹤,嘲弄般的笑道。
“说我们不是真正的武士?笑死人了。”
“怎么?这个小鬼也是新选组的吗?”
那么就顺便解决掉吧,三名武士一起面向千鹤,一点点接近过来。这样自己没有胜算,千鹤的背脊上流下冷汗。
这时,在千鹤视野的边缘——从森林深处的树木之间,飞出了疾风一般的身影。在正惊讶的一转眼间,武士们便发出悲鸣倒在了地上。
“……风间先生?”
手持太刀的风间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将刀收入刀鞘的同时,冷眼俯视着被自己斩倒的武士们。
“哼……下贱之人。”
对于风间出现在这里,千鹤感到很惊讶,但在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又慌张地架好小太刀。
“住手,我只是来查探淀藩的动向罢了。”
“淀藩……”
听到这个名称,千鹤咬紧了牙,黯淡地看向淀城的方向。
“看这样子,你似乎也知道他们倒戈了啊?”
风间也朝着千鹤的视线方向看过去。
千鹤想起了在离开被狙击的淀城途中,虽然斥责过自己,却也抚摸了自己的头的井上的手很温暖。明明是刚发生过的事,却感觉像是很久之前的记忆。
(井上先生……)
将手中的小太刀收起,千鹤跑到井上的遗体旁。
“井上先生……”
将倒在血泊中的井上的遗体抱住,身体上还很暖和。但是,那抚摸过自己的头的手已经不会动了。擦拭过的泪水再次涌出。
“朝廷向在京城的各藩发出了密信。”
“密信?”
千鹤带着一脸泪痕,回头望向风间。
“内容是‘萨长军握有锦之御旗,将其视为己方。’”
“锦之御旗……!”
千鹤吃惊道。为什么作为政府军证明的旗印会在萨长手中呢。
“现在萨长是政府军,德川是反贼了。”
“怎么会……”
“萨长击溃了德川幕府后,会得到一切。说到底战争不过是掠夺的大义名分罢了。其目的不过是夺取权力与金钱。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啊。”
听到他说“愚蠢”,千鹤不由地争辩道。
“也许是有这样的人……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是说新选组吗?”
风间看起来不觉得新选组和其他的人有什么大的不同。
“但是,我对金钱和权利没有兴趣。仅仅是杀掉与自己为敌的人。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风间问道。这时,
“我们——是为了要守护的东西而战!”
树丛深处传来声音。
“!?”
出现的是为了与井上汇合而来的土方。
“不要拿我们和自私自利的你相提并论!”
“土方先生!井、井上先生他……”
千鹤跑到对峙着的土方与风间中间。觉得必须要说明一下被幕府军袭击的事情。但是,涌上来的呜咽卡住了要说的话语。土方看到倒在地上的井上,像是要抑制呼吸变得狂乱一般,用力的攥紧拳头。
“……可恶,不好的预感成了现实。是你干的吗?”
用力地瞪着风间。见到这一触即发的气氛,千鹤慌张说道。
“土方先生,不是——”
“是的话又怎样?”
本想解释不是风间做的,却被本人打断了。
“哎!?”
千鹤惊讶道。土方瞬间拔出了刀,盯着风间。
“请等等!井上先生是被——”
“真受不了,又多一个白白送死的吗?为什么如此急于求死呢,真是不能理解啊。”
风间再度打断了千鹤的解释,轻微一笑。
“……白白送死,你可是这么说的,刚才!”
土方的眼神变了。同时以惊人的气势冲向风间。面对这聚集了全身愤怒的沉重刀刃,风间瞬即拔出刀将其挡住。
“居然敢说是白白送死!”
土方再一次吼道。
“土方先—一”
“你给我退下!”
转过头来的土方神色十分可怕,千鹤愕然地站在了原地。将杀气上升到极限用力地打压、配和着气息压制风间。稍有一瞬之间,风间的姿势失稳了,土方抓住这个机会将刀挥下,被挡回就再次重复劈下。
“唔……!”
千鹤也看出来,浮现出着急神情的风间用尽全力在抵御着土方的进攻。这时,土方借助极好的姿势用尽全力挥下太刀。被认为将会正面承受这一击的风间,在这一瞬间改变了自己的样子。
“!!”
千鹤过于惊愕,以至于怀疑自己的眼睛所见。风间的额头上生出了两对角,倒竖着的头发在夜晚也发出白色的光辉。
“……”
土方毫不胆怯,沉默地盯着风间。
“……真没想到会在人类面前露出这幅模样。高兴吧,人类,因为你可以看到真正的鬼的身姿而死啊。”
风间的动作有了变化。他以之前不能与之相比的压倒性力量和超快的速度向土方攻击。
“咳……!”
不论是接下攻击还是避开,风间的刀都不断地劈过来。对于勉强看清刀路的土方,风间丝毫不给其喘息的余地。而且即使如此,风间却连呼吸都不紊乱。
(那就是风间先生的真身……)
千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这场战斗。
“怎么了!?你所感受到的不甘,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风间挑衅地说道。
“可恶——!”
风间轻易地避过了土方的一击,将土方的刀打飞。土方因受到的冲击而踉跄跪在地面。风间当即用刀锋指着他。
“……到此为止了吗?说到底,你们只不过是一群无法单打独斗的胆小鬼而已!”
“……!!”
听到被对方称为胆小鬼,土方皱紧眉头。风间继续说道。
“这样的你们还想冒充武士,真让人笑掉大牙。这种样子能保护得了谁?”
躲过刺过来的刀刃,土方滚到自己的刀前。手握刀柄站了起来。
“……你还想反抗吗?”
土方没有回答,整理着慌乱的呼吸,并将手伸入怀中。
千鹤看到土方拿出来的东西,然后一脸惊愕。他手中拿着的玻璃小瓶中,盛满着红色液体——
“变若水吗,真是愚蠢之极!”
面对着露出嫌恶感的风间,土方浮现出歪曲的笑容。
“愚蠢?那又如何?我们本来就是一群愚蠢之人,做着愚蠢的梦,一心为了追逐梦想而走到现在!”
在一边担心一边注视着的千鹤的眼前,土方继续说道。
“现在还只是在上坡途中,决不能再这时候摔倒滚下——!”
“就算变成了罗刹,也不过是冒牌货。敌不过真正的鬼!”
但土方不为风间的话语所动。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说着,用拇指将瓶盖弹开。
“不要——!”
在千鹤拼命地喊叫的同时,土方将变若水一饮而尽。
“土方先生……”
千鹤想到,土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变若水揣在怀中的呢。是在不知败绩的新选组开始陷入危机的时候吗。还是说,也许很早以前就下定觉悟了。
千鹤只能看着土方的头发逐渐变白。
俯身承受着变成罗刹的痛苦的土方,不一会儿缓慢开口说道。
“……已经忍无可忍了,不管是对懦弱的幕府,还是你们这些碍事的鬼。”
“……”
风间静静地看着低声自语的土方。
“冒牌货?那又如何?我们不也是一直被人当做武士的冒牌货吗。但是……不管发生什么,唯有信念终身不渝。绝对不向后退。我们一直都仅靠这个为武器走到了现在。”
刚说到这里,土方突然向风间斩了过去,瞳孔中升腾着赤红。
“呜……!”
风间勉强接住了土方的一斩,对其力道惊讶地睁大眼睛。土方没有放松力量。
“无论冒牌货还是什么,只要坚持到底,就能成真。身为罗刹的我,如果能打败你,我就……我们就能成为货真价实的不是吗!?”
土方杀气高涨,接连不断劈斩。
激烈碰撞的剑戟之声回旋在森林之中。土方的动作已经脱离了人类的限度。千鹤哑然地注视着这样骇人的土方。
“咳——!”
终于风间开始逐渐后退。
“怎么了,落了下风啊?”
随即,风间架势不稳了。土方的刀滑破风间的左颊。
“咳啊!”
风间用指尖确认到脸颊滴下的血,因屈辱感而表情扭曲。
“被冒牌货打伤有何感想啊?鬼之大将?”
土方讽刺地说道。
“像你这样的冒牌货,竟敢伤了身为鬼的我的脸……不能饶恕!”
风间的愤怒上升到极点,猛然地进行反攻。伤口已经愈合,脸颊上残留的血也在激烈的动作中干化。
千鹤所紧张凝视的眼前,两人数次刀刃相接,继续者胜负的角逐。最后两个人都变得气息慌乱,拉开了距离。互相盯着对方,两人都打算都准备最后一击,用尽全身力气挥下太刀。
这时,有一个人冲到了风间的刀刃所斩之处。
“——!?”
注意一看,本应斩倒土方的刀刃深深地劈在了别人的背上。与此同时风间看到了停在自己脖颈处的土方的刀刃,是天雾用带着黑色手甲的拳头制止住的。
另一方面,土方低头看向用双手抱着自己而被斩的男子,是山崎。土方的脸上恢复血色。
山崎仰头直视的土方。
“……你在做什么,副长。你是头,我们是手足不是吗?您这样不顾自身地想打败敌人,怎么能行呢……”
这样诉说着。虽然声音已经很虚弱了,但却回响在土方的胸膛。
“山崎……”
“手足的话,失去了还能替换……但是如果失去了‘头’,就什么都结束了。因为副长和局长,两人是一心同体……”
山崎微笑着,逐渐滑落在地。
“山崎先生!”
千鹤呼喊着山崎的名字,跑了过去。扶住了山崎的身体,仰头看向土方。土方茫然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刀滑落在地。
“……”
眼含泪水的土方发色逐渐恢复,看到土方这个样子,千鹤变得放心了。
就在这时。
“土方副长——!长崎!你们在哪——?”
从树林那边传来了永仓他们的声音。应该是因为在汇合地点没见到人,而开始搜寻的吧。
风间还要挥刀战斗,但天雾制止道。
“我们如果在这里出手,就违背了萨摩藩的意图。他们希望通过自己亲手进行倒幕。”
还没有消气的风间咬紧牙。
“……看来捡回一条命啊。”
他盯着土方,收起刀。
“叫土方的,你我绝对要做个了断。”
背对着正在接近过来的永仓他们,风间和天雾一同消失了。接着如同替换出场一般,永仓、原田和斋藤他们出现了。
“土方副长,你在这里啊。”
原田安心地说了一句,然后。
“源先生!!”
永仓注意到倒地的井上,将其抱了起来。
“源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土方没有回应原田的愤慨。
“照看一下长崎。”
简短地说道。
“哎!?”
永仓立刻跑过去,检查山崎背部受的伤。
“伤得好严重!谁拿点布来!”
“用我的白布吧。”
原田将腰间的白布取下,永仓则代替千鹤支撑山崎的身体。千鹤尽全力实施应急处理措施。
斋藤蹲在被乱刺的井上的尸体旁。
“……副长,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问道。
土方沉默地拾起落地的刀,直直地盯着。刀刃缺口的惨状程度诉说着战斗的激烈。面对着做到这种地步,却还没能保护住的生命的沉重,土方咬紧牙关。
“……没想到,我会以牺牲队员来换取苟延残喘。”
土方的喉咙在颤抖,挤出了几句自言自语。
永仓和原田撑起结束治疗的山崎,先行一步离开了森林。
千鹤和斋藤用捡来的木片给专心致志掘坑的土方帮忙。斋藤看到附近被斩死的三具旧幕府军士兵的尸体:
“这些人好象是幕府军的人吧?”
“……是他们杀了源,放着别管。”
土方手没有停,冷淡地回应道。千鹤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
看着土方的侧脸问道。
“你没有拔出小太刀。”
“哎?”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想为源先生报仇的。”
“土方先生……”
确实是如此,千鹤点头。如果是风间下的手,千鹤一定会像对待武士们一样,向风间拔出小太刀吧。
“但是——”土方继续说道。
“虽然知道是如此,但我那涌上心头的情绪却难以抑制……那个混蛋像是将我全都看透一般,然后还挑衅我。”
斋藤已不再去看那些士兵的遗体,认真听土方说着。
“那家伙将我心中的东西——涌现出来的愤怒,全都说了出来。”
土方这样说着,将最后一点土从坑中挖出。
无遮无盖的话会很寒冷,所以土方将井上放入土层深处。然后在堆成圆顶墓之后,千鹤和土方并排双手合十。
“井上先生说……请原谅我无法和你并肩战斗至最后。”
千鹤声音颤抖着,传达着井上所拜托的传话。
“让我看到了最后的梦想,感激不尽……”
最后没有坚持住,呜咽了起来。
“……”
土方紧闭着双眼,听到井上的话语,咬紧了牙关。
这时,从旁处返回来的斋藤手持一朵白花,将其供在墓前。刚才大概是去找花了吧。
接近黎明了,与花同色的微明逐渐布满整个森林。
“源先生,我们将进人大阪城。在那里,我们不会输的……”
像是在回应他的遗言一般,土方发誓新选组还将战斗下去。
“……”
千鹤不想离开这里,盯着坟墓哭泣着。也许已经不能再次来到这里和温柔的井上相见了——
这时,一缕阳光从山间照射过来。这温暖的光线照在了将井上的墓和土方他们身上。
井上会一直与我们同在,千鹤这样鼓励自己并站起身来。
自从新选组进入大阪城后,千鹤始终不离山崎左右,照看着他的病情。
躺在被子里的山崎时不时地发出呻吟声。
在两屋相连的邻间里,躺着的是为接受松本的治疗而先行进入大阪的冲田。
同一时间,在大厅中,以近藤为首,土方、斋藤、永仓、原田、山南、以及藤堂等干部汇集在一起。近藤的手臂包扎着白布吊在胸前,现在还处于需要有人搀扶才能站起来的状态。
干部们脸上都浮现出严肃的表情。
“将军不在是怎么一回事?”
土方向被岛田扶着的近藤迫问道。刚一入城,土方他们就听说了将军不在城里。
“在岁你们到达之前不久……将军大人在会津公的陪同下去了江户……”
“去江户?”
土方反问道。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总大将却夹着尾巴逃了?大批的同伴都在为幕府而战死……这样一来,不都成了白白送命了吗……”
永仓也愤怒地说道。
“不要责怪将军大人。他肯定自有考虑。”
面对着怒不可遏的干部们,近藤劝解道。
“……无所谓了,就算只有我们留下也要战斗!”
听到土方这么说,岛田摇摇头。
“不过据报,城里的武器、弹药、粮草都所剩无几了。”
“你说什么……!”
土方不甘心地咬着牙。这时,山南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遗憾的消息,我们虽然几次对敌人进行夜袭,但全部以失败告终。”
“罗刹队吗?怎么回事?”
原田问道。
“是上次那个银子弹。”
藤堂回答道。
“之前打中总司的那个吗?”
“对方好像有非常了解我们的人。”
一边点头,藤堂对原田说道。山南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接着说。
“我们罗刹也只有被银弹击中的伤口无法愈合。”
“因这个缘故,罗刹队的成员大部分都死了。我们也束手无策了。”
藤堂收紧肩膀。
“将军落跑,武器粮草也没有,王牌罗刹队也处于毁灭状态吗?”
“真是四面楚歌啊。”
永仓和原田叹着气呼应道。沉重的空气笼罩在干部们之间。山南考虑了一会儿。
“土方君,我们现在最好也先退回江户吧。”
干脆地提案道。
“可恶——!!”
土方很不甘心地攥紧拳头。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家都一脸不甘心地沉默着。最后,土方以平静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我们原本就不是为了德川大人而战的。”
干部们听到这话都很惊讶,一起看向土方。然后,看到土方的眼中蕴藏着平时的气魄。
“不管上层多么没有干劲,都和我们无关。江户既有传习队,幕府从外国购买的军舰也完好无损的保留着……”
大家纷纷点头认同,这还不是结束。
土方环视着大家的表情,坚定地说道。
“回到江户后,我们要重整旗鼓。”
船只撤离大阪城,向江户出航,千鹤在甲板上站着。
拂晓海洋的浪头是白色的,使千鹤想起了祭灵之花。
昨夜晚些时候,山崎去世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接二连三地移动都造成了不好影响吧。在船室中、在进行护理的千鹤面前静静地咽气了。
现在,用白布包裹着的遗体由永仓和原田将其放人了海中。
近藤被岛田支撑着,斋藤则用肩膀扶着冲田。山南和藤堂待在角落,大家都在为山崎送行。千鹤虽站在土方的旁边,却不自主地用手扶着甲板栏杆,窥向海中。
山崎像是传达与大家的告别一样,在海浪间漂浮了一阵,然后一边缓慢下沉,一边漂流进黑暗的海中。
千鹤的脑海中回忆起昨夜的情景。
“账本……还拿着……呢吗?”
山崎在痛苦的呼吸之下,像说呓语一般问着千鹤。发烧温度很高,还出了非常多的汗。
千鹤在装在狭小船室的行李中,取出了账本。
“一直好好拿着呢。”
将其摆放在躺在床上的山崎眼前。山崎像是放心了一般舒了口气。慢慢将目光移向千鹤。
“是吗……大家就……拜托你了。去做……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还没等千鹤回话,山崎便静静地咽气了。
千鹤颤抖着握住山崎的手。感受到无能为力的自己实在渺小,什么都做不到随波逐流。将山崎的手压在自己额头,千鹤哭出声来。
突然感受到视线,回头一看,土方站在门口。土方与千鹤的视线刚一重叠,便不甘心地别过脸,咬紧嘴唇。
千鹤抱着怀中的账本,为山崎送行。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风平浪静的海面明亮了起来。
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土方,以充满决心的侧脸盯着升起的朝日。
千鹤也向船只前进的方向看去。
“去做……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不管有什么命运等待着自己,我也要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寻找出来。
千鹤这样想着,面对因朝日照射而闪耀光辉的大海,眯起了眼睛——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