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射穿猎户座的爱 Code3 Alcyon

零时背对窗户蹲坐在地上,用牙齿啃着从咖啡店买来的咖啡罐口,大口大口叹着气。

从一早起,熟悉的东都署搜查一课就有一堆陌生人进进出出,零时和夜色吃完午餐回来后更是完全变了模样,实在很难相信这里是他们每天出入的职场。

有十人以上的灰衣男子坐在从没见过的仪器前,各个忙得焦头烂额。他们随意在办公室内摆放桌椅,连零时的桌面都被塞满资料的档案夹给侵占了。

在风貌为之一变的搜查一课里,有两名男子正自以为是地发号施令:

「不要慢吞吞的!你们东都署的人,做事很没效率耶!」

「不要浪费时间,快把手边的工作完成。」

他们是绑着银色发辫的修许,以及留着全黑后梳油头的艾列斯。

从今天起,所有牵涉到普雷提斯的案件正式转交由总部处理。为了整合东都署现有的情报,他们派出大批不死管理警察占据搜查一课。

想当然,指挥全场的人不再是真课长,而是来自总部的修许与艾列斯。

「呼——好闲呐。」

零时对着天花板伸了个懒腰。

总部特别调派人力接下零时他们的工作,举凡一切调查,都有专人机械式地分工处理,除非辖区内发生无关普雷提斯的刑案,零时他们才有登场的余地。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双手空空,闲得发慌。」

夜色站在零时身旁,观望着人事已非的搜查一课。他对于自己的座位被侵占感到相当不高兴,但是又怕过去了会被命令做事,那种被瞧不起的感觉更教人敬谢不敏。

「唉,感觉真差。那两个人有这么厉害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伊欧塔从刚才就被叫去帮忙搬资料,忙完后又被赶了回来。

他愤愤不平地噘起小嘴,零时用力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嗨,伊欧塔,辛苦你了。」

「累死我了,有够操……他们把人当什么啦!……话说,真课长上哪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伊欧塔转了一圈寻找上司的身影,却扑了个空。

「他在茶水间。」

缪丝卡和他们一样闲着没事做,索性大剌剌地读起了文库本小说。

「茶水间?那里的咖啡机不是也坏了吗?」

少了随时煮着热咖啡的咖啡机,总觉得室内的空气也大相迳庭。平常这个时间,他们会围在课长的桌前,边喝咖啡边进行讨论,室内总是飘着一股咖啡香。

「嗯……?」

似乎传来一阵香气

「嗨,午安,让各位久等了。」

说曹操曹操到,真课长忽然端着塑胶托盘现身。伊欧塔所嗅到的香味,就来自托盘上的杯子。那不是冒着热气的咖啡吗!

「咦?怎么会有咖啡?哪来的啊?」

伊欧塔又惊又喜地睁圆了眼,真课长对他露出调皮的笑容。

「不瞒你说……我最近迷上了咖啡豆。咖啡机不是坏了吗?所以我从家里带了好东西过来。」

「哇,帅呆了!」

早就喝腻罐装咖啡的零时率先冲上前,拿起再熟悉不过的黑白色塑胶杯,用力嗅了嗅味道。

「唔——思……咦?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

「……嗯,真香。」

零时疑惑地偏过了脖子,旁边的夜色则绽放微笑,使课长开心得双眼发亮。

「对吧!这是来自吉力马札罗山(※)的咖啡豆,我向偶然经过的店家买的。这可是顶级品呢。」(※Kilimanjaro,位于坦尚尼亚东北,临近肯亚边界,为坦尚尼亚最高峰。)

「吉力马札罗山咖啡豆吗……」

夜色感兴趣地喃喃自语,一面顺手拿起五包砂糖,毫不犹豫地撕开袋口,将砂糖倒入课长精心煮好的吉力马札罗山咖啡里。本来轻抚鼻腔的芳香刹那间被浓郁的糖味盖掉,仅残存些许余香。

人各有喜好,旁人不该多加过问。真课长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还是暗自在心中自我安慰。

「哇……和平常喝的咖啡味道完全不一样。」

「很芳醇喔……真。」

有味觉正常的伊欧塔和缪丝卡称赞,他多少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然后跟着拿起最后一个杯子。

「话说,那些人看起来好神经紧张。」

闻言,藏在镜片下的眼眸抬向朗声发出号令的修许,以及严厉下达指示的艾列斯。他们是真课长以前在不死管理警察总部时的下属,目前正为了厘清案情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正眼和他打招呼。

「唉——真,他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短短几个小时间发生的剧变,使零时的心情跌到谷底。他好想念从前气氛祥和的搜查一课,幸好眼前还有课长煮的咖啡稍微抚平情绪;尽管喝不出味道是好是坏。

「关于这点,思……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嗯?」

单手拿着咖啡走到窗边的真课长,从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瞧。

「『半人马之蹄』的湖畔有人影。」

「咦?」

伊欧塔吃了一惊,跟着看向窗边。

『半人马之蹄』是东都署后方的大型湖泊。

「啊,真的耶,好难得啊。」

由于『半人马之蹄』的周围一片荒芜,所以平时鲜少有人接近,今天竟然一次出现三道人影?里面有两个看起来是小学生,另一个似乎是大人,却倚靠着旁边的废弃建材动也不动。

看上去不像东都署或不死管理警察的访客。

零时走到伊欧塔身边,粗鲁地拉开百叶窗。

「那小子打扮得真怪异,该不会是人偶吧?」

那名成年男子脸部被偏长的褐发遮住,身上穿着一件半透明的淡桃红色和服,胸前的衣襟大大敞开,包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不知是不是受伤了。

他虽然长得很清瘦,不过应该是男人,却穿着女用和服。

「你们这些黄金单身汉在干嘛?怎么全贴着窗户?」

「缪丝卡大姐,你快来看,那里有奇怪的家伙。」

零时朝缪丝卡招手,她疑惑地踩着高跟鞋走去,姑且朝窗外一瞧。

然后她的表情立刻僵住。

「思……?!」

夜色察觉事态有异而转过头去。

只见缪丝卡脸色惨白地说:

「爱尔奇恩……」

她的呢喃听起来毫无生气,仿佛坠入绝望的深渊,清晰地回荡在众人的耳里。

「爱尔奇恩?」

「你说那个普雷提斯的高层——爱尔奇恩?!」

零时和伊欧塔吓得同时跳起来,然而缪丝卡却默不作声,只是张着大大的眼睛,朱唇轻颤。

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普雷提斯?!喂,在哪?!」

修许见状粗鲁地推开伊欧塔,冲到窗前察看。从这扇窗可以饱览『半人马之蹄』以及站在湖畔的三个人物。

「就是他们吗……!」

修许露出狰狞的目光,仿佛寻获猎物的猛禽。

艾列斯则若有所思地颦起眉头。

「他带着两个小孩子来,到底是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想重新引发〈月神之子〉吧……?」

「管他去咧,只要把他们干掉就没事了吧!」

「这样太莽撞了啦……」

伊欧塔不喜欢修许那种好战的眼神。

艾列斯低头确认枪枝是否带在身上,认同了修许的冲动提议。

「有道理,我们走吧。各位请继续侦查!」

艾列斯跨着大步准备前去应战,这时修许已经一马当先地冲到走廊。

「等、等一……」

「伊欧塔,怕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零时轻轻拍了下伊欧塔的背调侃道,跟随两人冲出走廊。

夜色也理所当然地跟上,那对红眼瞥了伊欧塔一眼,像在催促他。

「我……我要去!当然要去!不要把我丢下!」

于是伊欧塔也急忙抓稳自己的死魂之枪,追着学长们的背影而去,「磅」的一声打开门。

总部的人员则遵循指示继续埋首调查。

真课长观望了一下后,探头望着百叶窗的另一端。

「缪丝卡……你这样就好吗?」他自言自语般地悄声询问。

缪丝卡没有回话,只是转身背对窗户,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东部署正门随着一阵噪音「磅」地敞开。

冲在最前头的人是零时。

以蓝色塑胶布覆盖的废弃建材就在不远处,他可以看见那个穿着淡桃红色和服的男人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原位,以及他身旁那两个娇小的人影.

两名穿着红黑相间格纹装的少年一看到零时朝自己跑来,立刻害怕得躲到废弃建材的阴影处。

「鹭宫零时!指挥权在我们手上,你不准擅自行动!」

「东都署的人给老子退下!」

跑不过零时的艾列斯和修许气得放声大叫,他们的后方还跟着气喘如牛的伊欧塔。

「等一下,零时哥

!你该不会想一个人杀入敌阵吧?!」

「那还用说,跑第一是我的特权!」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对方可是普雷提斯的干部耶?!」

「所以我才要去啊,要以保护幼童为优先!其他的之后再说!」

「可是……!」

伊欧塔明白零时的顾虑,却难掩心头的焦躁。

夜色这时迅速超越停滞不前的伊欧塔,手上握着银色的枪,嘴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零时,我来掩护你。」

「哦!交给你啦!」

零时一派轻松地回道,接着便加快脚步展开冲刺。

倚靠着废弃建材的青年——爱尔奇恩就近在眼前,如果他突然站起来对零时下手……这一切其实都是陷阱的话……?

「零时哥!呜、-—到、到底该怎么办啦……!」

零时一心一意地顾着向前跑,害伊欧塔只能抱头干着急。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声响刺入伊欧塔耳里。

叽————!

那种尖锐的声波很类似耳鸣。

(奇怪?)

「伊欧塔,你怎么了?」

夜色察觉伊欧塔的异样,急忙出声叫唤,但伊欧塔却置若罔闻。

他听到其他声音在对自己说话……

〈开枪。〉

〈快开枪。〉

甜美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听起来既像在远方,又在体内大肆回响。

接着……伊欧塔忽然拔出收在腰间的枪。

「没错……只要开枪就好……」

他轻轻点了个头,紧紧握住黑色手枪,瞄准『半人马之蹄』旁的废弃建材。

「喂!小鬼,你在搞什么?!」

修许暴跳如雷地自后方抓住伊欧塔的肩膀,但是他却迷迷蒙蒙地甩开那只手。

「什么?!」

「住手!那里还有小孩啊!」

艾列斯扯开嗓门大喊,夜色也急忙伸手阻止。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伊欧塔嘀咕着将手指扣上扳机,空洞的双眼映着倚在建材上的爱尔奇恩、覆盖蓝色塑胶布的废弃建材,以及朝敌人直奔而去的零时,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淡蓝色的青空下响起开炮声,零时脚边的泥土瞬间开花。

「唔哇?!喂,太危险了吧!」

只差一步就要中枪的零时可吓傻了,气得对伊欧塔大叫。

「伊欧塔——!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要是被可爱的学弟击中背椎可不是闹着完的。零时顿时火冒三丈,用力抓住伊欧塔的身体摇晃。

「呃……?咦?你叫我?!」

伊欧塔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转头打量四周,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盯着他看。

「咦,奇怪?你们怎么了?等等,我什么时候拔出死魂之枪了……?」

「高尾伊欧塔,你到底在想什么!」

艾列斯慢一步追上来,迅速夺走伊欧塔手中的死魂之枪。

「没想到你不但笨手笨脚,还扯我们后腿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乱七八糟!」

「有……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竟然让这种小鬼拿死魂之枪,不死管理局是头壳坏去了啊!还是你走后门?上头看你长相可爱就忍不住心软……?竟敢使出苦肉计!」

修许不敢置信地瞪着伊欧塔,表情充满了轻蔑。

伊欧塔还搞不清状况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显得既困惑又沮丧。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握紧空洞的双拳。

「喂,艾列斯!讲话留点情面好吗?我们家伊欧塔可是有颗玻璃心呐。」

零时无法坐视后进被骂,为他抱不平后继续前进。叠成一座小山的废弃建材已近在眼前,靠在上面的和服男子依旧文风不动。他的脸上和胸前,捆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夜色与前方的零时交换眼色后,伸手轻拍大受打击的伊欧塔。

「伊欧塔,别在意,凭你的死魂之枪是伤不了那家伙的。」

「夜色哥……」

「不过,你突然开枪是不争的事实。你怎么了?有什么理由吗?」

刚才伊欧塔忽然一反常态,举枪朝前方开炮,而且看起来就像瞄准了零时。

「呃……我不知道,脑袋里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声音?」

伊欧塔抱头回想当时的情况,他记得有人对着他的脑海说话。

「对,有人叫我『快开枪』,然后我就脑袋一片空白地照做了……听起来好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小孩……?」

夜色表情一僵。

阿特密斯不会死亡。

他们与人类的生态天差地别,有些阿特密斯是与生俱来的;有些则会在某个年龄停止成长,外观不再变老。

这表示……

「零时,快回来!」

「咦?为什么突然反悔?」

零时抬起头来,先绕过看起来失去意识的爱尔奇恩,来到建材的后方——那里有爱尔奇恩带来的两个小孩。

「快离开那里!那两个小孩是……!」

叽————!

就在夜色大叫的瞬间,突然有道尖锐的声波贯穿鼓膜。

紧接着,他听到甜美的「声音」在对自己呢喃……

〈嘘————!〉

稚嫩的声音在脑海里下令后,夜色的喉咙倏然发不出声音。

「……唔!……!」

明明有确实做出嘴形,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夜色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喉咙。

他痛苦地眯起眼睛,目睹零时困惑地把手伸向废弃建材。夜色再也无法阻止他了。

#插图

两个娇小的身影奔到零时前方。

「大哥哥!」

「这里好可怕喔!」

是那两个小孩。

他们的亚麻色头发在日光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晕,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触摸,双颊如苹果般红通通的;那对樱桃小口发出少女般的天籁之声。

他们从眼睛、嘴唇到声音都一模一样——是一对双胞胎。

两个人身上穿着同色不同款的衣装,并排在一起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小手,手上还系着一条细细的铁链。

「你们是被阿特密斯抓来这里的人质吧……?已经没事了,你们很勇敢!」

零时对着他们加油打气,将手放在其中一人的肩膀。定睛一看,两个小男孩的眼神莫名阴森,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明明表情就是那么甜美可爱。

……零时总算发现事态不对。

「呵……嘻嘻嘻。」

「嘻嘻嘻。」

双胞胎彼此对看一眼,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没人抓我们喔。」

少年笔直看向零时,眼神中毫无惧色,向上挑起的眉毛诉说着他的自信。

「被抓的人是爱尔奇恩啦。」

头上绑着发带,服装酷似少女的少年刻意说给他听。

零时迅速看向坐倒在一旁的青年,他还是一样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背脊突然窜起一阵颤栗,一路延伸到后颈,使他寒毛直竖。

「真好笑,大家都被骗了呢~~」

「所以才说小朋友最~~可怕了嘛。」

嘻嘻嘻、嘻嘻嘻。

明明只是一般孩童的嬉笑,但是为何会如此不寒而栗?

零时站稳身子,将金枪指向他们。

「什么意思……?你们是何方神圣?」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幼童。

但是正当两对眼睛向上抬,与零时视线相对时……

叽————!

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耳鸣。不,这不是耳鸣,这是某种尖锐的声波,会夺走人们自由的思考。

「搞……搞什么?这是什么声音……?」

零时抓着枪捣起耳朵。

但是无法挡掉直接传入脑海的声波——

〈不准动。〉

这句轻喃使零时全身的肌肉失去掌控。

「唔……身、身体不能动……?!」

他费劲力气才勉强发出声音,不过手、脚、脖子和腰都不听使唤,宛如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困住,动弹不得。

零时就这样维持着抱头的姿势定在原地,双胞胎少年仿佛寻获新玩具般好奇地打量着他。

「放弃吧。」

「因为我们已经下了命令嘛。」

「要是勉强移动,手会断掉喔。」

「反正还能说话嘛。」

零时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却徒劳无功,只听到手部与脚部的肌肉发出悲鸣,看样子这个定身术无法以蛮力解开。

「你们做了什么?!」

零时一面试图抵抗,一面奋力咆哮。

双胞胎少年眨着大大的杏眼,露出可爱的微笑。

「就说了是命令嘛。」

他们像在说明游戏规则般,趾高气扬地说道。

「当你们吓一跳,或是不知

道该怎么办、内心动摇的时候,我们就会下命令喔。」

「然后啊,所——有人都会服从命令喔。」

「人心很容易动摇嘛。」

「人类好弱喔。」

「一下子就死翘翘了。」

「手呀、脚呀、或是头呀,也是只要稍微碰一下,就可以拆下来。」

他们说话的语气,并非纯真的孩童与生俱来的「残忍」,而是非常纯粹的「冷酷」。

「人类很弱……?所以你们是……!」

伊欧塔震惊地看向他们,双胞胎的眼里闪着妖媚的光芒。

「嗯,没错。」

「我们是阿特密斯喔。」

「什……?!」

零时简直不敢置信。然而事时就摆在眼前,回响在脑海的确实是他们的声音。

「唔、呼……!咳咳……呼、呼……」

空气没有预警地灌入喉咙,夜色因此猛烈咳嗽,并朝两名年幼的阿特密斯狠狠一瞪。

「直接对着人的脑部说话,就是他们的『月之救赎』吗……」

「欸!现在是什么情形?」

还没领教过的修许与艾列斯满是诧异。

夜色忍着残留在喉咙的不适感,重新握紧手中的银枪。

「那对双胞胎可以直接对人脑说话,一旦被下了命令就无法反抗。」

伊欧塔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朝零时开枪。

夜色拭去额间碍事的汗水,在心中叫自己冷静。

给零时扯后腿就好笑了。

「啥旦那要怎么对付他们!」

修许大声喊出心中的疑惑。

艾列斯的眉间加倍深锁,一面把刚才慎重起见夺下的枪枝还给伊欧塔,一面叨念着「不准再碍事」。

「耳鸣是前兆……请千万小心。」

至于能不能挡下,夜色也没有自信。

「啧,这个能力还颇棘手!」

零时最厌恶人家耍这种小手段了,整个人怒不可遏。

「嘻嘻嘻,很厉害吧。」

「没有人能反抗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的命令。」

他们显然为自己的能力深感自豪,完全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你们就是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夜色讶异的低语,令伊欧塔疑惑地歪着脖子。

「嗯?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啊!哇哇哇——!!」

后知后觉的伊欧塔吓得当场瞠目结舌,伸手指向比自己矮小的双胞胎兄弟。

「那、那那那不是普雷提斯最高干部的名字吗::」

「真的假的?!喂,小鬼头!你要是敢乱开玩笑,小心我毙了你!」

修许边说边惊慌地压下伊欧塔没礼貌的手,紧张之下动作变得更加粗暴。

「好痛……!我没乱说,是真的!」

「修许,冷静点。你忘了吗?我们看过的资料当中,确实有这两个名字。」

艾列斯严肃地说道。他说的那份资料,大概就是缪丝卡以前制作的普雷提斯最高干部名单吧。

当时由于情报来源不明,所以署内并没有正式采信,不过后来事实证明缪丝卡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尽管如此,修许依然半信半疑,猛盯着宛如陶瓷娃娃的美型双胞胎兄弟。

「怎么看都是小鬼啊,而且……」

「阿特密斯是无法从外表分辨年龄的。」

嘴上说归说,其实就连艾列斯自己都还没接受眼前的事实。

「利用其他普雷提斯干部制造猎户座的人就是你们?」

零时愤怒地发出低吼。如此完美的猎户座图形不可能是巧合,背后一定存在着主使。

昴、玛亚、凯拉、泰坦、艾克斯托拉,以及消失在公园、零时等人不曾碰头的涅德,全员都在某人的操控下,死在与星座相应的地点。

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以一模一样的动作,肯定地点了个头。

「是呀,为了让大家死在该死的地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喔。」

「谢谢你们,你们的死魂之枪帮了大忙。」

两人泛起讥讽的甜笑。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简单。」

「人类命令起来轻松多了。」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一面窃笑一面交换悄悄话,现场的气氛诡谲到了极点。

「人类从好久以前,就很听梅罗佩的话。」

「最好玩的一次,是好久以前引发的那场战争。」

战争——这个简短的单字使众人大吃一惊:可以联想到的事件只有一个。

「只要下了命令,所有阿特密斯都会杀人。」

「只要下了命令,所有人都会消灭阿特密斯。」

「死了好多人喔。」

「也有好多阿特密斯消失了。」

不祥的气息再度消失,双胞胎看着彼此,天真无邪地说道。

「那个时候好开心喔。」

「那个时候好开心呐。」

他们的说法,仿佛自己是引发战争的主导。

——阿特密斯之战。

在战争引爆的数十年问,阿特密斯疯狂地滥杀人类。之后,人类开发出死魂之枪,开始大力反抗,掀起了杀戮与杀戮的历史之战。

「原来如此,不愧是普雷提斯的最高干部,绝非泛泛之辈。」

零时愤恨地瞪着双胞胎兄弟,肌肤也因为盛怒而泛红,牙齿紧咬着嘴唇。

恐惧与厌恶连同背脊的冷颤攀爬而来。

不知这对长得人畜无害的双胞胎兄弟,眼中看尽了多少残杀。

回想起过去的「游戏」,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笑得好不灿烂,完全不把手持枪械的人类放在眼里。

「除此之外,我们还玩了好多游戏。」

「好多好多的游戏。」

「可是啊,梅罗佩厌倦人类了。」

「艾斯泰罗佩厌倦在地球玩耍了。」

「所以啊,梅罗佩要和艾斯泰罗佩到月球去。」

「然后啊,艾斯泰罗佩要和梅罗佩住在月球上。」

他们以阴森与纯真兼具的表情,陶醉地望着月亮。

那颗飘浮在午后青空,既透白又遥远的月亮。

「你、你们疯了吗……?!月球因为磁场大乱,凭现在的科技是无法登陆的!」

伊欧塔向前踏出一步发出抗议。

双胞胎兄弟仍然嘻嘻窃笑着。

「那点事我们当然知道。」

「所以才要让月亮来接我们嘛。」

「你们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这么无聊的蠢事,特地设计让月亮坠毁?夜色的掌心渗出冷汗。

双胞胎的神情越来越兴奋。

「只要让月亮掉到地球上,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就可以上去啦。」

以雀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究竟是梅罗佩还是艾斯泰罗佩?或者是两人异口同声?如今已没人分辨得清。

「月亮一旦坠落,不只是人类,就连阿特密斯……甚至是地球本身都有危险啊!」

嘻嘻嘻、嘻嘻嘻。

伊欧塔努力尝试沟通,却换来双重的嘲笑。

「真笨呐,那又没关系。」

「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要住到月球上,所以没关系。」

「我就是在说,月亮要是掉下来,也会跟着摔碎的……」

伊欧塔越说越没自信,因为他们非但无法沟通,讲的仿佛还是不同世界的语言。

「没关系,到时再另寻住处就好啦。」

「没关系,反正星星很多嘛。」

「梅罗佩只要有艾斯泰罗佩就好。」

「艾斯泰罗佩只要有梅罗佩就好。」

其他的东西部不重要,坏掉也没关系;要是玩腻了,把它丢掉就好。

稚气又妖艳的笑脸仿佛这么说。

「好啦……来了好多观众。爱尔奇恩,差不多要开始罗。」

打扮较中性的梅罗佩,转向瘫软靠着建材的青年。

「差不多该让月亮掉下来罗,爱尔奇恩。」

少女打扮的艾斯泰罗佩也跟着面向沉睡的青年。

爱尔奇恩没有答话,遮住左眼的绷带和褐色浏海轻晃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个阿特密斯就是你们的王牌吗。」

艾列斯一掏枪,修许就如法炮制地摆好架势。

「那个没用的家伙有何能耐?」

他身上看起来并没有能够牵引月球的装置。

伊欧塔咕噜一声咽下唾液,双胞胎对此起了反应,大大的眼睛因此眯细。

「靠他的『月之救赎』呀。」

「只要使用爱尔奇恩的『月之救赎』,要让月亮掉下来还不简单。」

「什么……?」

零时想要上前揪人问个清楚,但是身体依然动不了,只能把牙齿咬得轧轧作响。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手牵着手向前一蹬,跳上爱尔奇恩背后的建材,动作之轻盈仿佛不受引力干扰。

双胞胎兄弟坐在蓝色塑胶布上,俯视着满腹疑惑的大人们。

「你们知道吗?猎户座奥

利恩和月之女神阿特密斯是一对恋人唷。」

「你们不觉得相爱的两人,会想要永远在一起吗?」

「地球就像奥利恩。」

「月亮就像阿特密斯。」

「所以这是他们两个的……」

「结婚典礼唷。」

他们坐在建材上,肩膀紧贴在一块儿,甩着穿着黑色长靴的脚,宛如在讲一则童话故事。

大人们的动摇和紧张,只是他们的娱兴节目。

「他们两个……脑袋不正常……!」

修许不禁看傻了眼,觉得这一切实在蠢到家。

「既然爱尔奇恩是阿特密斯中的王牌,只要在月球坠毁以前把他消灭就好……」

艾列斯一反常态地粗暴举枪,扳下击锤,修许也默契绝佳地把子弹填入弹仓。

「同感!我管你们有啥企图,反正只要把他消灭就对了!」

两人算准时机,同时举枪瞄准爱尔奇恩。从青年扁塔垂落的褐色发丝间,可以看到缠着绷带、异常苍白的纤细颈项。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手,尽管如此,两人依旧得对他扣下扳机,因为在那里沉睡的,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兵器。

「上罗,修许!」

「OK,艾列斯!」

嘻嘻嘻……

突如其来刮起的阵风,捎来双胞胎兄弟的笑声,那是充满期待的憋笑。

「……嗯?!」

夜色本能性地回过头,看到双胞胎兄弟边打量着爱尔奇恩边咬耳朵,还不时传来嘻嘻窃笑。

(他们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有两把死魂之枪锁定了他们重要的棋子。他们既然是普雷提斯的顶层干部,想必也有耳闻艾列斯和修许的死魂之枪吧。

(不太对劲。)

夜色迅速转动脑袋思考。

难道艾列斯和修许的死魂之枪不足以消灭爱尔奇恩吗?不…,

爱尔奇恩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才被带来这里的,是让月球坠落的关键。

那么,启动那个关键的方法是……

「艾列斯,修许,住手!」

夜色尖声大叫。

那对双胞胎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某人发动死魂之枪。

然而夜色话说到一半,艾列斯和修许就扣下扳机了。

————!!

————!!

无懈可击的完美二重奏……纷纷在干燥的土壤炸裂。

「搞……搞什么鬼,这个死小鬼,居然敢阴我们::」

就在修许开枪的前一刻,伊欧塔从背后扑过去把他撞倒。修许以面部着地,脸上多了道小小的擦伤。

「唔、唔哇~~对不起!因为夜色哥叫你们『住手』……!」

没想到伊欧塔竟然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夜色另眼相看之余也抹去冷汗。多么了不起的瞬间爆发力啊。

「夜色他——?」

夜色对满是责难的两人点点头。

「别中了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计,现在还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该轻举妄动。」

否则很有可能重了敌人的下怀。

「夜色,你会不会想太多……」

艾列斯瞪了夜色一眼,声音冷若冰霜,显然对于射击被妨碍一事有诸多不满。冲上前拦下艾列斯的人,则是不知何时赶来的缪丝卡。

「你又是为了什么理由阻止我呢?缪丝卡。」

「缪丝卡大姐……」

伊欧塔感到忐忑不安。

想必缪丝卡是从搜查一课全力冲刺赶来的,盘起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丰满的前胸也激烈地上下起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爱尔奇恩……」

她痛苦地喘着气,勉强说出这么一句话。

夜色诧异得眯起眼睛,他还以为缪丝卡阻拦的理由和自己一样,看来似乎不是。缪丝卡的眼神和话语中,都被沉重的感情所填满。

「呃?喂,大姐,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包庇这个家伙?」

只能待在远方观望的零时困惑地问。

缪丝卡的表情越发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沉睡中的爱尔奇恩,神情充满了怀念。

「爱尔奇恩是……我的……弟弟。」

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下巴和侧脸的线条一如既往,盖住左眼的长发与缠在胸前的白色绷带令她心疼不已。

「这、这是什么意思……?」

伊欧塔双手抱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弟弟……」

夜色不知不觉也跟着复诵。

「他感染了涅克达尔吗?」

零时问道,缪丝卡却大力摇头。

「不,爱尔奇恩生下来就是阿特密斯,然后……我也是。」

「咦……?!」

缪丝卡静静丢出的炸弹发言,令伊欧塔感到一阵错愕。

「不、不可能啊……缪丝卡大姐……怎么可能是阿特密斯……」

伊欧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伊欧塔……」

缪丝卡显得悔恨交加。陷入混乱的不只伊欧塔,还有零时及夜色。

「对不起,我长久以来都骗了你们。」

她本来不打算以这种形式向众人坦白,更不想被人贴上阿特密斯的标签,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位在前方的艾列斯紧盯着缪丝卡,后方的修许也摆好架势,表情十分阴险。

「阿特密斯到底是阿特密斯。你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是站在普雷提斯那边的?」

从这一刻起,缪丝卡顿时成了他们的敌人。

她张开双手,执意挡在爱尔奇恩前方。

「你们爱怎么想都无所谓,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们朝他开枪的。」

「哈!居然舍身救他?笑话,你根本不是死魂之枪的对手!」

修许自信满满地勾住扳机。他们的死魂之枪威力的确不容小觑,但缪丝卡毫无惧色。

艾列斯不敢置信地皱起眉头。

「为了救弟弟一命,你愿意舍弃全世界?」

「对我来说,爱尔奇恩就是我的一切啊……」

「那只是你自私的想法。谁会把阿特密斯的性命看得那么重要?」

修许口不择言地反驳。

缪丝卡感到一阵窒息,难过地按着胸口。

「才不是为了阿特密斯……他可是我的弟弟呀!」

缪丝卡明白多说无益,但是她一直思念着弟弟,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都一样,阿特密斯就是人类的敌人。」

艾列斯不带情感地说。

「……这还用得着思考吗?」

旁边忽然传来一句激动的低吟——是零时。

「拿性命和世界相比……」

他的音量逐渐加大,变成愤懑的咆哮:

「当然是性命比较重要啊!这还用问吗!」

零时一面吼叫一面施力,尝试移动身体。对他来说,就算折断一只手臂或一条腿,也比坐以待毙好。

「喝啊啊啊啊啊!!」

零时忍着手臂筋骨的哀鸣,慢慢甩开肉眼看不见的束缚。

「哇!」站在建材上的双胞胎发出细小的尖叫。

「世界不过是容器罢了!正因为名为世界的容器乘载了难以计数的生命,才因此有了价值啊!」

零时声嘶力竭的吼叫换来艾列斯的白眼。

「既然知道世界是容器,你也应该知道容器一旦摔碎了,里面的生命会怎么样?人类常常因为感情用事而选了错误的选项。为了拯救大量的生命,有时些微的牺牲也是必要的,历史不就是这样构筑而成的吗?」

「我就是看这点不顺眼!就算是阿特密斯,死了也会有人哭泣的!」

修许厌烦地咂嘴,零时的每一句话都忤逆了他的神经。

「少说那种幼稚的话,区区阿特密斯,有什么好哭的!阿特密斯可是不死管理警察……不,他们是全人类的敌人啊!」

全人类的敌人。——这句话使零时怒上脑门,不过他努力压下破口大骂和挥拳揍人的冲动。

零时以仿佛能射穿任何事物的坚定目光对他说:

「就算是阿特密斯,里面也有认真踏实过生活的人。」

要是种族斗争能从这个世界消失该有多好。——也有阿特密斯跨越百年以上,都傻傻地做着这个难以实现的美梦。

修许和艾列斯先是一愣,接着,修许有话想说地吸了口气……

但是在诉诸言语前,就被夜色先行打断。

「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吵架了。」

在夜色的提醒下,众人发现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不知何时已从建材降至地面。

两只小手依旧紧紧牵在一起,他们纷纷嘟起小嘴说:

「欺,这个话题好无聊,梅罗佩已经听腻了。」

「超无聊——艾斯泰罗佩也听腻了。」

「怎么办?」

「你们要拿爱尔奇恩怎么办?」

「要开枪吗?」

「还是不开枪?」

两人显然失去了耐心。梅罗佩瞪向艾列斯,艾斯泰罗佩则怒视修许,两张稚气的脸孔散发出难以想像的压迫感。

「你们一直逼我们发动死魂之枪,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夜色放下举枪的手,从怀中拿出一颗银色子弹。

双胞胎兄弟斜睨着他,露出嘲讽的微笑。

「作为饵食呀。」

「补给水份呀。」

「这是什么意思……?」

夜色以锐利的眼神反瞪回去,一面测量自己与零时间的距离,然而两个小孩似乎等不及了。

「睁大眼睛看着吧!」

叽————!

「哇啊啊啊!」

「唔、咕……!」

修许与艾列斯用力抱住头部,表情扭曲。无需旁人提醒,他们立刻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命令」。

「艾列斯、修许!」

零时冲上前去。

却无法阻止他们举起持枪的手。

举旗不定的枪口最后对准了爱尔奇恩,缪丝卡顿时人叫:

「住手!」

「危险,缪丝卡!」

零时飞身过去,拦下大大张开双臂的缪丝卡,子弹惊险地擦身而过。

零时与缪丝卡边拍去身上的尘土边回过头,只见两枚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入爱尔奇恩包着绷带的胸膛,使他的身体大幅向后倾斜。

缪丝卡瞪大了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

「爱……爱尔奇恩!爱尔!!」

爱尔奇恩中弹向后倒去,不出数秒,身体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奇怪的是,从那些裂痕中渗出的,不像其他阿特密斯一样是黑炭,而是光芒。

淡淡的月光从爱尔奇恩的体内迸射而出,逐渐包覆他的全身。

他向后倒的身体就这样静止在半空中。

「什么……?发生什么事……?!」

艾列斯从双胞胎兄弟的支配中获得解放,急忙放下举枪的手。他这一路走来歼灭了数不尽的阿特密斯,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不消多久,光芒便完全包裹住爱尔奇恩。

「现在是怎样……?」

伊欧塔慢半拍地问,整个人看得目不转睛。明明情况非常诡异,却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如此梦幻的光辉令人联想到月光。

「喂,快看呐……!」

修许仿佛被夺去了心魂,伸手指着那团光大叫。

接着,呈椭圆蛋形的白色光晕表面开始发出劈哩声。

定睛一看,光球上不断生出新的龟裂。

裂痕瞬间就布满表面。光之碎片不断剥落,从逐渐变大的缝隙中,开始可以瞥见人的手指;不一会儿,浏海飘逸的人影从中现身。

是爱尔奇恩。

他拥有接近病态的雪白肌肤,覆盖在褐色浏海下的双眼如枯叶般眺望着远方;淡桃红色的和服上,有着银月色的蝴蝶翩翩飞舞。

但是有个地方与方才不同——本来如同服装造型般层层包覆在他身上的绷带,如今已全然消失无踪。

裸露而出的肌肤上浮出黑色的图腾,这是发动『月之救赎』的力量表征。那些纹路恰似纷飞的花瓣遍布于胸前,攀上了颈项,覆盖了左半脸及左眼。

「早安,爱尔奇恩。」

双胞胎兄弟笑容满面地迎接他。

黑色花瓣洒落半身的爱尔奇恩,并没有将眼神投向两人,只是呆然眺望着远方天空中,那颗半透明的乳白色月亮。

#插图

双胞胎兄弟灿烂的笑容,说明了他们的欣喜若狂。

「好啦,爱尔奇恩,听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话。」

「帮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摘下那颗月亮吧。」

零时一行人大叹不妙。尽管那对小兄弟的身上并未浮现图腾,不过他们肯定正在对爱尔奇恩下达「命令」。

从淡桃红色的和服探出的手臂,缓缓地向上高举。

「喂,缪丝卡!爱尔奇恩的『月之救赎』是什么?!」

零时使劲抓住眼眶泛泪注视着弟弟的缪丝卡。

她偶然对焦的眼神中写满了恐惧。

「……是爆炸。」

「爆炸?」

「爱尔奇恩会吸收生气……并将吸收的生气转化为庞大的能量,藉以引爆。」

意思是……精气吸收得越多,所引发的爆炸规模越大。

缪丝卡摇摇晃晃地撑起步伐,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没想到……他们居然利用了死魂之枪……」

「死魂之枪?……啊,死魂之枪装载的魂魄吗!」

零时恍然大悟。死魂之枪必须仰赖使用者的灵力发动,那等于是生命的根源。

修许放下了手中的枪,眉心紧揪。

「所以现在是怎样……?那小子吸收了我和修许的能源,想藉此引爆?!」

肉眼虽然看不到灵魂,但唯有它能消灭永生的阿特密斯,若是将之换算成能量,不知有多么强大可怕。

「零时……!」

夜色察觉不对,出声警告。

空气以爱尔奇恩为中心产生巨大的漩涡,爱尔奇恩长长的和服衣袖在狂风中飘动,左脸上的花瓣仿佛正迎风飞舞。

那只被图腾围绕的左眼依旧空洞无神。

「爱尔奇恩……!」

缪丝卡嘶声大叫,但是她的声音无法传至弟弟耳里。

爱尔奇恩抬起细长的手指指向天空,指尖渗出白光。

那是与月光相似的魅惑银光。

「可恶!」

零时冲上前去,抓住爱尔奇恩的手臂。

伊欧塔也跟着奔了过去。既然他会吸收人类的灵魂,那么死魂之枪便派不上用场,他们顿时失去了对策,不过总之先阻止对方再说。

然而爱尔奇恩被狂风包围,难以接近。

犹如无数重拳的冲击,把他们震飞到远方。

「爱尔奇恩!住手,爱尔!」

缪丝卡扯开嗓门大叫,双胞胎则发出窃笑嘲笑她。

「快住手呀!」

「没用的。」

包围爱尔奇恩的旋风持续增强,他指尖的白光如同摘下外太空的星星般闪耀。

无情的光景仿佛正在为地球唱着哀悼曲,土壤,湖水、草木为之骚动。

「爱尔奇恩,快点停止!」

「就说没用了。」

「你的话传不进爱尔奇恩的耳里唷。」

「爱尔奇恩从很早以前就失去自我了。」

不知何时,双胞胎娇小的身影又回到废弃建材上。他们就像置身云端的天使,不甘己事地嘲笑着缪丝卡、零时、伊欧塔这些渺小的凡人。

狂风与银光在耳边呼啸。

缪丝卡不敌强风,不慎跌在地上。向前望去,爱尔奇恩的背影看起来是多么缥缈、纤弱。在缪丝卡眼里打转的泪水不忍地滑落。

「……零时、夜色。」

零时与夜色在尘土飞扬中转过身来看着她。

缪丝卡的长发在狂风呼啸下松散开来,垂落肩头。

「拜托……请你们朝他开枪吧。」

零时握起拳头,夜色也跟着挑眉。

「……我们的魂魄不会被他吸收吗?」

夜色确认道。缪丝卡摇摇头,那头波浪长发在风中起舞。

「他能吸收的生气并非无限,只要你们两个的力量能超越他……」

小时候,爱尔奇恩曾经因为一次吸收了过大的能量而昏厥。

零时与夜色相视而笑,毫不迟疑地点了个头。

「不过缪丝卡,这样真的好吗?」

这是最后的确认了。另一颗泪珠从缪丝卡的脸颊滑落。

「那孩子……本性是很温柔的……」

缪丝卡的回答已经很明白了。

「伊欧塔,缪丝卡交给你顾。」

「呃、是!」

零时立刻动手拉开金色弹仓;里面是空的,因为子弹在夜色手上。

气流形成的高墙就阻挡在前方,然而零时却露出狂傲的笑容。

夜色紧盯着他外套翻飞的背影,一面测量距离,一面以指尖捏起手中紧握的银色子弹,然后低头献上一吻。

透过嘴唇注入子弹的不只有夜色的灵魂,他还一并送入了缪丝卡伤痛欲绝的思念。

白色的手指扳下击锤,锁定的目标是搭档的枪。

「接好罗,零时。」

夜色在低喃的同时扣下扳机,零时则以自己的弹仓准确地接下夜色射出的热铁,并用力将弹仓压入枪身。

细长的金色枪头瞄准了旋风的缝隙,锁定里面那遥望着月亮的细瘦背影。

零时深呼吸一口气……

「唔哦哦哦哦哦!接招吧————!」

他发出的吼叫,气势完全不输给隆隆作响的旋风,手指同时奋力扣下扳机。可以感觉到枪身仿佛在沸腾,里头有灵魂在燃烧。

小小的扳机被压下的前一刻……

传来了缪丝卡的低声祈祷。

「爱尔奇恩……我一直爱着你呀……」

即便跨越了漫长的岁月,两人最后走向了

不同的道路,缪丝卡的心意仍始终如一。

明知如此微弱的低语对方不可能听见,但零时在将灵魂注入子弹的瞬间,看到了翻飞的和服衣角。

爱尔奇恩回过头来……

「——姐姐。」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随即因子弹的冲击而后仰。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是一个热爱月亮和小动物及唱歌的孩子。

每逢美丽的月圆之夜,他都会唱最喜欢的歌给姐姐听。

他说,这是母亲教给他的摇篮曲。

年长的姐姐完全不记得这首歌;不过,她最爱听他唱歌了。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

我看到你在月夜下徘徊。

你纯白的翅膀无法攀向高空:

你脆弱的翅膀无法抵达月球。

而你却向往着月球,做着无法实现的梦。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

「欸欸,缪丝卡姐姐,蝴蝶先生一定没有自己的同伴,所以才想飞去找颜色和它一样的月亮。」

他枯叶色的双眸,总是寂寞地追逐着天上的月亮。

枪声被一望无际的天空吸收、散去。

刚才的强光也仿佛幻影般消失,如绢纱般缥缈的寂静造访大地。

在一片无声之中——爱尔奇恩纤细的躯体一阵摇晃。

淡桃红色的和服衣袖恰似落英纷飞。他没能维持平衡,就这样朝后方倒下。

「爱尔!」

缪丝卡悲痛地大叫,起身冲上前想扶起弟弟,手臂却被伊欧塔一把抓住。

「缪丝卡大姐,你不能去啊!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还站在那里!」

「可是……可是,现在不去的话……」

缪丝卡声泪俱下地说,声音也在发抖。

没错,刚刚爱尔奇恩的确对着缪丝卡叫了一声「姐姐」。

然而缪丝卡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爱尔奇恩很早以前就失去了自我;那对双胞胎不也说过,别人的声音传不进他的耳里吗?

对,即使如此,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是多么教人怀念。光是这样,缪丝卡的心就要被撕碎了。

「缪丝卡大姐……」

零时无能为力地发出呢喃。死魂之枪开枪时的热度还残留在掌心,他只有这条路可走,但仍觉得十分悲痛。

不过这样一来,便可阻止〈月神之子〉再度重演——

——应该是这样。

「唔?!零时,别大意了!」

听到夜色从后方发出的警告,零时立刻重整态势。

「居……居然!!」

修许咬牙低吼,表情就像吃了一记闷棍。

中弹后仰躺倒地的爱尔奇恩,竟然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来,那件轻飘飘的和服衣摆卷到了风中。

「爱尔……奇恩……?」

缪丝卡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内心百感交集。

听到了她的呼唤,那件淡桃红色的和服传来颤动。

「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有如哼唱,手慢条斯理地拨起褐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什么……!竟然连学长他们的死魂之枪也无效……?」

伊欧塔吓呆了,膝盖不住地打颤。

零时再次举枪,露出无所畏惧的笑脸咂舌道:

「看你瘦瘦的,想不到还挺耐打的嘛……这下可麻烦了。」

零时与夜色已在刚才那一击投注全力,并且融合了缪丝卡的思念才扣下扳机。

夜色也悔恨交加地咬紧下唇。

「真可惜啊~~」

重叠的童声童语愉快地笑道。

「哎呀呀~~零时和夜色的灵魂也被吃掉啦。」

「被爱尔奇恩吃掉啦。」

爱尔奇恩先是吸收了艾列斯和修许的两发子弹,接着又吸收了零时和夜色的奋力一击,想必已在体内储存了莫大的能源。

「来吧,爱尔奇恩。」

「好啦,爱尔奇恩。」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耳语似地发出邀约。

「这次一定要让月亮掉下来喔。」

爱尔奇恩薄薄的嘴唇轻巧上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么回事……?」

伊欧塔疑惑地问。

爱尔奇恩突然用手捂住被长浏海遮挡的左半脸,敞开嗓门大笑,样子明显不太对劲。

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笑之物,一笑不可收拾,肩膀也因此上下抖动。

解开绷带的胸前已经没有图腾,却出现了仿佛以红色水珠描绘的斑纹。

「爱尔奇恩?」

「爱尔奇恩,你怎么了?」

看到爱尔奇恩迟迟没有停笑,双胞胎兄弟也开始心生疑惑。

每当他一笑,从锁骨延伸到胸前的红色斑点便相继增加。

滴答……一道鲜血沿着脖子流下,滴滴答答地在松散的和服上烙下斑点。

是血。

定睛一看,染上鲜血的不只有胸前和脖子。爱尔奇恩掩住直到刚才还遍布图腾的左脸,手掌底下渗出一滩血红,从左眼不断流到下巴和胸口。

「呼哈哈、啊、哈!……呵、呵呵呵呵……!」

爱尔奇恩捧腹大笑,似乎因为自己竟然会流血而笑。

「欸!爱尔奇恩,别闹了!快点动手嘛!」

梅罗佩烦躁地握起拳头,艾斯泰罗佩也缓缓转向缪丝卡,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瞪向她,伸起小小的手指发出指控。

「都是她害的,梅罗佩,那是那家伙害爱尔奇恩变得怪怪的。」

「咦……?」

两个少年肩并着肩站在一起;正因为他们太过纯真,所以杀意也非比寻常。

缪丝卡的背部窜起一阵冷颤。

「都是她。」

「都是她害的。」

「她把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爱尔奇恩弄坏了。」

「把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的蝴蝶弄坏了。」

叽————!

膨胀的杀意瞬间爆发,零时一行人的耳朵又传来耳鸣。

尖锐的声波刺痛鼓膜,伊欧塔赶紧捣住耳朵。

「唔哇!」

「伊欧塔,冷静一点,把脑袋放空……」

夜色同样捂住耳朵,痛苦地发出警告。

双胞胎兄弟完全不理会抱头哀号的男子们,眼睛直瞪着缪丝卡不放。

〈杀了这女人。〉

双胞胎一下达命令,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他们的话语直接穿透大脑、掌管了一切。零时只能抱着头用力闭上眼。

(住手……住手……!)

他咬紧牙根,拼命反抗闯入脑海的声音。

不可以开枪!他们持有的不是普通的枪,而是死魂之枪;缪丝卡是阿特密斯啊。

零时拼命用另一只手压下举枪的手。

「零……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颤抖的哀号短暂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他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却无法阻止自己拿枪指向缪丝卡。

「可……可恶!」

从另一头传来自动枪上膛的声音,修许的枪口也瞄准了缪丝卡。

「伊欧塔……修许……!」

零时发自内心的悲鸣,无法传递给他们两人。

声音再次传来。

〈杀了她。〉

这句话犹如把人推落断崖的背击。

抖个不停的伊欧塔和修许已经锁定了缪丝卡,手指就这样徐徐扣下扳机。

缪丝卡露出绝望的眼神,自知再也无法抵抗……

「住手……!」

「快停止啊啊啊啊!」

两道枪鸣盖过了零时和夜色的咆哮,听起来好似双胞胎的双重窃笑。

接下来数秒间发生的事,没有人记得起来,那就像一连串画面拼凑而成的剪影。

他们只知道眼前留下的结果是真实的。

伊欧塔和修许的死魂之枪开炮,子弹射向缪丝卡,接着缪丝卡柔软的身体应声倒地,即将和其他阿特密斯一样开始风化……

照理说是这样,但是现实让双胞胎兄弟吃了一惊。

「爱尔……?」

缪丝卡倒在地上,茫然望着挡在前方的弟弟。

他背对着日落西山中的太阳,淡桃红色的衣袖随风翻飞;那只被子弹射穿的左眼曝露在风中,护住缪丝卡而展开的双手无力地在空中摇晃。

「为什、么……?」

缪丝卡嘶哑地问,爱尔奇恩则回过头来,以右眼注视着她。那只残存下来、宛如枯叶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梦幻,淡淡地映着姐姐的身影。

#插图

「爱尔奇恩!」

紧接着传来的是少年的怒骂。

爱尔奇恩以极端缓慢的动作转向他们。

小手紧握的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气得火冒三丈,脸颊因此染成了苹果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爱尔奇恩?!」

「为什么要包庇那个女人?爱尔奇恩?!」

开枪的人、压抑情绪的人……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屏息聆听双胞胎的话。

零时咽下口水。

就在伊欧塔和修许开枪的那一刻,爱尔奇恩突然扑向缪丝卡,以意外强劲的手劲把她推开,两发子弹当场贯穿他穿着女用和服的背与肩胛骨。

毫发无伤的缪丝卡缓慢起身,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爱尔奇恩的嘴微微张开,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别的声音打断。

「我受够了,爱尔奇恩真笨!」

「已经够了,赶快把他们的灵魂一并吸收。」

「快点把月亮叫来嘛。」

「快点让月亮掉下来嘛。」

爱尔奇恩神情呆然地看向双胞胎兄弟,慢慢地摇着头说:

「……没办法。」

被染成鲜红色的左半脸,不断有红色水珠滴到和服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爱尔奇恩,你不是吃下他们的灵魂了吗!」

他们的口气已然失去童稚,眼睛凶狠地吊起,气得破口大骂。

但是爱尔奇恩却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仿佛没将双胞胎的话听进耳里。他既不是走向缪丝卡,也不是走向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他打着赤脚走向无人的『半人马之蹄』。湖水静如明镜,倒映着浮在青空的白月。

「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啊……从刚才起,我就无法吸收他们的魂魄……」

爱尔奇恩的薄唇拉出一抹浅笑,以手掌压住从眼窝流出的温热液体,那白皙到近乎病态的手不出多久就被染红。

射穿他那只左眼的,是零时和夜色的灵魂。

「这份力量太强大,太沉重……太炽热了,身体好像要烧起来……」

爱尔奇恩越说,表情越显恍惚。他以鲜艳的手掌伸向空中的月球,眯起眼睛。

「呵呵……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无法吸收?……为什么我无法承受?真的……好奇怪喔……呵、呵呵。」

爱尔奇恩爱怜地欣赏着自己的血自言自语道,嘴巴宛如唱歌般跃动。

忽地,他的眼睛渗出了色彩,以手指摸着沾在掌心的液体。风中传来黏稠的声响。

「我好像也变得不太正常,都是因为姐姐说了『那种话』。」

他的声音沙哑、细微得仿佛要消失在远方,却不可思议地传入众人耳里。淡桃红色的和服上飞溅着数不尽的红点。

「没错,我和姐姐一样变得怪怪的。……没错。」

空气中传来呼啸声,爱尔奇恩的和服被风拉扯,枯叶色的右眼凝视着姐姐。那是一只被长长的睫毛包围,又大又美丽的褐色眼睛。

「啊……」

缪丝卡想要呼唤弟弟的名字,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泪水代替声音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视野。

爱尔奇恩在前方对着她微笑,不是朝向远方,也不是朝向月球,而是面对缪丝卡。

「我也最喜欢姐姐了。」

他吐了一口气——

然后,名为爱尔奇恩的形体便当场崩解消散。

「…………?!」

缪丝卡震惊地冲上前,发出不成声的鸣泣。

「……大姐!」

伊欧塔急切的呼喊已传不进她耳里。

转瞬间,湖畔出现一堆黑碳,上面飘落着一件淡桃红色和服。

缪丝卡拾起和服,以无力的手奋力拥进怀中。

「爱尔奇恩……!」

抱在胸前的和服,还仅存着一丝体温及红渍。除此之外,爱尔奇恩就仿佛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忽然间,在哽咽的缪丝卡面前,有一小堆尘埃在蠕动。拨开细沙从中钻出来的竟是一只蝴蝶。蝴蝶展开小巧的翅膀,静悄悄地飞了起来。

就这样轻盈、闪亮地飞向月球——那颗飘浮在空气之海的白浊月球。它乍看脆弱的翅膀意外地强劲有力,就这样不断飞向月球,消失不见。

在场的男人只是无声地守护着坐倒在地的缪丝卡。

就在这时候……

「太过分了……」

「怎么会这样……」

孩童任性的呢喃,为现场带来紧张的气氛。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月球掉下来。」

零时不屑地说,他从刚才起心情就恶劣到极点。虽然这件事也是迫于无奈,但是他们亲手消灭的阿特密斯毕竟是同事的弟弟。

位居普雷提斯顶点的两人,露出小孩子失落的模样。

「爱尔奇恩明明是属于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

「只要爱尔奇恩好好做,事情就可以结束了说……」

两人的声音越变越低沉。

零时和夜色同时瞪向他们那对大大的眼睛,愤怒已经超越极限,化为了憎恶。他们明明有着天使的外表,心里却丑恶如魔鬼。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在场活最久的,无疑是那对双胞胎兄弟,若要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恶是何物,恐怕就是他们吧。他们已经失去良知了。

叽————!

那阵噪音再次穿刺鼓膜。

小小的双唇为了祈求众人的死而开合,说时迟那时快……

「艾列斯!」

「修许!」

两支枪口同时举起,锁定了双胞胎少年。

能够分秒不差地朝同一个目标射击,造成莫大的杀伤力,正是艾列斯和修许死魂之枪的特性。

他们连呼吸的节拍都完全重合,两人同心一气地扣下扳机。

「好痛!」

「好痛喔……!」

下一秒,梅罗佩弯腰抱住肚子,艾斯泰罗佩则按住额头。

本来以为他们双双中弹,然而现场接着响起小小的金属落地声,两颗子弹纷纷掉到地面上。

「什么……?!」

「艾斯泰罗佩,你还好吗?」

「好痛喔……梅罗佩。」

护着额头的艾斯泰罗佩害怕地摊开手掌,发现指尖上出现微量的血迹。

一看到那抹赤红,艾斯泰罗佩突然哽咽着哭了起来。

「血……」

「是血……」

眼泪滴滴答答地从艾斯泰罗佩大大的眼睛滚落。撇开疼痛及伤势不谈,他似乎是由于自己竟然受伤而大受打击。

相较之下,梅罗佩则是直接将愤怒显露于言表,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半身。

「竟敢把艾斯泰罗佩弄哭了……」

艾斯泰罗佩躲到梅罗佩的怀里擦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吼着:

「你们等着和地球一起消失吧!死光光算了,一群蠢蛋!」

吐出毒辣的话语后,他又继续哭着。紧紧抱着他的梅罗佩,首次在零时等人面前露出慈爱的表情。

「艾斯泰罗佩,我们回家,先治疗一下吧。」

「嗯,回家。」

艾斯泰罗佩紧抓着梅罗佩的衣角点点头。

「等、等一下,别想逃!」

伊欧塔愣了一下,赶紧结巴说道,急急忙忙地举枪。

不过,抱着艾斯泰罗佩的梅罗佩失去兴致地反驳道:

「不要,梅罗佩要带艾斯泰罗佩回家。」

「下次就让你们看看世界末日。」

「好好期待吧。」

「好好期待喔。」

「对吧——」

「就是说呀——」

双胞胎少年仿佛忘了伤口的痛楚,再次妖艳地相视而笑,握住彼此系着链条的小手。

嘻嘻嘻、嘻嘻嘻。

风中传来混杂了嘲弄与污蠛、充满敌意与杀意的笑声。

突然,周遭的空气发出隆隆巨响形成气旋,扰乱了零时一行人的知觉。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脑中只回响着双胞胎兄弟的笑声。

待狂笑慢慢收殓后,在脑中横行的旋风随之减弱……年幼的双胞胎就此离去。

仅剩那句「世界末日」的宣告,不吉利地残留在耳中。

「……欸,夜色。」

零时放下举着金枪的手伫立在原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后被冷汗浸湿。

那对稚气的双胞胎操控了数不尽的人类及阿特密斯,本意深不可测。待他们离去后,恐惧感才排山倒海似地涌上来。

夜色始终观察着缪丝卡,她坐在地上抓着弟弟衣物的模样失去了平日的光彩……让夜色联想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失去弟弟的自己。

「嗯,我们要做的事情依旧不变。对吧,零时。」

他以只有搭档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即使没有交换眼色,零时熊熊燃烧的斗智仍传至夜色心中。

「……是啊,下次绝对不能输。」

太阳沉入西方地平线,零时紧紧握住手中沉甸甸的信念,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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