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失忆篇

远处传来的啁啾鸟鸣及从窗帘缝隙洒落的阳光,让意识朦胧的美咲察觉早晨的到来。

今天似乎又比闹钟设定的时间还要早起了。

大学已经开始放春假,美咲无需为上课而早起,但是习惯成自然,短时间也实在难以改变。

(现在几点了……)

再睡个回笼觉也没关系吧?美咲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床头柜上的闹钟时,发现自己身旁多出了个意想不到的障碍物。

「咦?啊……秋彦哥…?」

那张发出沉稳鼻息的俊脸,无庸置疑的,是这里的一家之主——名闻遐迩的小说家,同时也是美咲的恋人——藤堂秋彦。

昨晚有一场出版社所举办的宴会,秋彦说他不得不出席,所以会晚一点回家。不过,他究竟是几点回到家的?

秋彦已经换好衣服,为参加宴会而做好造型的头发也呈现洗后未经梳整的清爽。秋彦应该洗过澡了,但睡得香甜的美咲却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声响。

(……我本来想好好跟秋彦哥说「你回来了」。)

即使秋彦在出门前对他说「你今天先睡吧」,美咲还是想等秋彦回家。他等到很晚,最后仍不敌睡魔的侵袭,留了一张「欢迎回家。要好好休息哦。美咲」的字条,不知道秋彦有没有看到?

美咲因为感到寂寞,所以不睡在自己房里,而爬上了秋彦的床。蜷在充满秋彦气息的棉被里,就像被秋彦拥抱一样,让美咲感到安心。

虽说这张床是特大号双人床,但趁它的主人不在时占据了一半以上床面的行为,应该还是造成了困扰吧。这张床的主人——秋彦安分地睡在床的一隅。

(他大概是不想吵醒我吧。)

美咲满怀歉疚地窥视着秋彦的脸庞。比例完美的五官,就像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让人不禁看得入迷了。

美咲开始和秋彦交往,是一年半前的秋天。

当时的美咲是面临大学联考的高三考生,但他惨不忍睹的成绩,任谁都认为他考上志愿学校的机会微乎其微。接下他的家庭老师一职的,便是哥哥的挚友——秋彦。

秋彦对美咲凄惨无比的成绩只能苦笑连连,但还是耐心教导,使他的成绩渐有起色。当然,美咲也付出了相当的努力。但让他能专心一意的,是秋彦那句「只要你有心,便一定做得到」。

这段期间,美咲自幼对秋彦所抱持的景仰之心已转为恋慕之情,经过百转千折,两人总算成为一对「恋人」。然而,这些幸福的日子,有时会让美咲不禁怀疑:这会不会只是一场美梦?

他和秋彦在年龄上有不小的差距,加上一介平凡的大学生与畅销作家,立场上也有着天壤之别。自己不论外表或内在都平凡无奇,相较之下,秋彦不仅才华洋溢、聪明绝顶,连外表都俊逸非凡。自己再怎么努力,也配不上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秋彦。

(果然,他和我在一起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随着呼吸而规律起伏的肩膀,横在床单上的手臂,以及手臂前端线条优美、充满男性魅力的修长手指。更别说高挺的鼻梁了,连削尖的下颚棱线,也都帅得让美咲看到入迷。

浅色调的柔细浏海和合上的眼皮前缘的细长睫毛,透过阳光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常言道:上天是公平的。但美咲认为,这句话并不适用在秋彦身上。

(秋彦哥不仅外形出众,还聪明绝顶、个性温柔体贴,就连声音也宛如天籁,我真的没有一项比得上他。)

秋彦是美咲哥哥的朋友,从高中时就常来他家里玩。当时的秋彦,便已俊美得让美咲目不转睛。随着年龄的增长,秋彦变得更性感、更帅气了。

虽然美咲喜欢秋彦所有的一切,但最先吸引美咲的,还是秋彦那张俊美得宛如奇迹的脸庞吧。

(难道我是外貌协会吗?秋彦哥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所以我也不清楚……)

无论如何,美咲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眼眸、鼻梁、下颚的棱线还是嘴唇——只要是属于秋彦的,他全都喜欢。

「…………」

美咲下意识地望着秋彦的脸庞,秋彦的薄唇溢出安稳的吐息。

当秋彦抿紧色调浅淡的薄唇时,常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但美咲知道,从他的唇吐露出的情话有多么甜蜜,噙在嘴角的笑意有多么柔和,他的吻有多么温柔。

美咲忽然有一种想抚触秋彦的唇的念头。秋彦睡得这么沉,稍微碰一下他的唇,应该不会醒吧?

(秋彦哥也常趁我睡觉时对我恶作剧,所以我碰他一下也不为过吧?)

就在美咲为自己脱罪,战战兢兢将手伸向秋彦唇畔的瞬间,手指被人猛然一握。

「唔哇!」

「美咲,你想做什么?」

「什……啊,秋彦哥……你醒来了…!?」

美咲就像恶作剧被逮个正着的孩子般不知所措。他狼狈的模样让秋彦不禁轻笑出声。

(既然醒来了,就说一声啊……)

美咲因羞耻而刷红了双颊,避开秋彦在极近距离下打量着他的视线。

「早安。你昨晚睡得很甜。」

「早……早安……」

不过,为什么秋彦现在炯炯有神的双眼,让人一点也不觉得他才刚睡醒?

有低血压的秋彦早上很难叫醒,就算美咲叫醒他,他的意识也会暂时朦胧不清,这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秋彦唯一的弱点吧。

刚起床的秋彦能口齿清晰地说话,这表示……

(他装睡吗…?我被骗了?)

总是温柔体贴的秋彦,偶尔会对美咲做这种孩子气的恶作剧。

美咲总是上当受骗,但一看到秋彦因恶作剧得逞而沾沾自喜的样子,美咲就提不起怒气来,每一次都无条件地原谅了他。

「抱歉,我回来晚了。」

「没办法啊,那是工作嘛!不过,既然你这么晚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么一来,我就不会被你吓到了。美咲故意绷起脸,秋彦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谁叫你睡觉的样子这么可爱,害我不忍合眼。」

「咦…?不忍合眼……难道你一整晚都没睡!?」

秋彦在写作时几乎都是不眠不休的,但相对的,只要他工作一结束,他便会睡得很久。睡眠深沉的秋彦一旦入睡,便不容易清醒。

由此看来,秋彦回到家后小睡片刻才清醒——这个猜测并不正确,「回到家后彻夜未眠」才比较自然吧。

「嗯,不过我等一下会睡,所以没关系。昨晚的宴会害我昨天无法和你一起度过,所以我想再多看你一会儿。」

「秋彦哥……」

一想到自己的睡脸被秋彦注视了一整晚,美咲便羞怯不已。但听秋彦这么一说,他也无法对秋彦闹别扭。

「美咲,你不给我回家之吻吗?」

「不是早安吻吗?」

「那两个都给。」

「秋彦哥,你真是的……」

秋彦已经合上眼,等待美咲下一步的动作。眼见秋彦好整以暇地等在那边,美咲顿时萌生怯意,不过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将脸凑近秋彦。

看见秋彦的脸庞,美咲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

在触及秋彦唇瓣的前一刻,美咲猛然闭紧双眼。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让美咲怦然跃动的心脏几近崩坏。

(结束了……)

美咲因完成任务而松了一口气——但才一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被秋彦推倒在床上,压在身下。

「哇!你……你做什么!?」

「你不会以为刚才那一个吻就结束了吧?」

「咦?」

在正上方凝视着自己的视线,让美咲不禁心跳加速。

(为什么他会这么帅气……)

这个问题美咲已经思考过无数次,至今仍未寻获解答。硬要说的话,只能说「因为他是秋彦」吧。

就在美咲看秋彦的脸庞看得出神时,无机质的电子声从床头柜响起。

「唔哇!」

「……真是不解风情的闹钟。」

秋彦对美咲因惊吓而缩着颈子的反应莞尔一笑,手伸向床头柜,关掉闹钟。美咲瞄了一眼钟面,时针指向七点。

(对了,今天要打工——)

「我……我该起来了…!」

美咲虽然差点耽溺于眼下的气氛,但现在是早晨,他不能一大早就过得如此靡烂。

美咲慌乱地想爬下床,却被秋彦一把拉住。

「距离你出门还有一些时间吧?」

「咦?嗯,但是……」

美咲将闹钟设定的时间提早,是为了在出门前做好家事。

昨天看气象预报,今天是适合洗衣服的好日子,所以美咲想在出门打工前晒好棉被,然后做好早点,让秋彦一起床就能吃到早餐。

「既然如此,把你的时间给我。」

央求的口吻动摇了美咲的理性。

「美咲…?」

「唔……」

呢喃般轻唤他的名字。对那几乎要融化鼓膜的声

音毫无抵抗力的美咲,即使一再告诉自己不能屈服,最后仍输给了秋彦。

「……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话……」

闻言,秋彦脸上漾起欣喜的微笑,用手指摩挲美咲的唇瓣。

「接下来是早安吻。」

「秋彦哥——嗯唔、嗯…!」

美咲还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秋彦的唇便已印上他的唇。秋彦的吻,与美咲那骗小孩般的吻截然不同,浓烈的深吻让美咲头晕目眩。

长驱直入的舌身在美咲口腔内恣意探索,让美咲喘不过气来。秋彦的舌逗弄着美咲的上颚,使美咲的背脊起了阵阵哆嗦,腰际也为之酥麻。

(为什么秋彦哥的吻会这么舒服……)

美咲虽然不曾和其他人接吻过,但他确信,和秋彦以外的人接吻,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让他心荡神驰。

「嗯…嗯嗯……」

秋彦索求着他的唇,两人的舌交缠卷绕。美咲沉醉在这份无可言喻的美妙之中。

秋彦给予的这份毫无保留的欢愉,似乎逐渐改造了美咲的身体。

「啊…嗯、嗯……哈……」

大清早,在结束一个火辣辣的吻的同时,虽然驱逐了美咲刚起床时的慵懒,却在他身体里燃起一股热意。

「竟然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才不…!谁叫秋彦哥……那样亲我……」

因为难为情,所以美咲的声音越说越小。阵阵泛疼的身体,让美咲难耐地扭动身体。秋彦却将美咲的腰杆拉向自己。

「啊!」

美咲的灼热抵上秋彦腰际。被秋彦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美咲羞得连耳根子都红透了。虽然这与生理现象也有关系,但大半的原因必须归咎于秋彦。

「看来我必须负起这个责任才行。」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负责任?你以为现在几点啊!?才一大清早的……!)

美咲挣扎着想逃出秋彦的臂弯,却不从人愿。

「既然如此,你要自己解决的话,就在这里做吧。要我帮你吗?」

「……你好讨厌……」

秋彦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说着惊人之语,美咲不禁挑眼瞪着秋彦。然而,这对秋彦来说不仅不痛不痒,甚至更挑起了他的情欲。

「都是你露出那种表情,才会害我想欺负你。」

秋彦轻拧了一下美咲的鼻尖,出奇不意的一吻令美咲措手不及。美咲才稍一分心,秋彦便将手探入他的底裤里。

「不!」

手指直接触抚的触感让美咲不禁缩起身体,僵直了四肢,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秋彦手指灵巧地擦弄美咲的昂扬,让美咲的身体逐渐放松。

「啊…不,等一下、嗯嗯…!」

「等不及的人是你吧?都已变得这样了。」

「嗯、不、啊…!」

秋彦一边坏心眼地呢喃,一边用指尖逗弄美咲的分身。仿佛要让美咲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样,秋彦徐徐描绘着分身的形状。

「才不……啊……!」

秋彦从美咲分身的内侧一路往上抚去,美咲不禁弹起了腰肢。美咲的反应让秋彦轻柔地揉弄起掌中的昂扬。

「不…!啊、啊啊…!」

「你身体还真坦率。嘴上虽然百般拒绝,但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啊、啊啊!」

就像秋彦所说的一样,被包覆在秋彦掌中的欲望阵阵泛疼、血脉贲张。敏感处在秋彦不断的刺激下,美咲的脉动已益发激烈。

(怎么办……我已经——)

秋彦执着且确切的爱抚让美咲已失去所有思考能力。他的肌肤泛起一层薄汗,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而且,被秋彦挑弄的前端,已开始流出汩汩爱液。随着摩擦而发出的濡湿声,更加煽动美咲的羞耻心。

「啊…啊啊…我已经…!」

「已经怎么样?你希望我怎么做?好好说清楚。」

「……让我…我想射……!」

美咲本想死也不将这种令人羞耻的话说出口,但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听到美咲抛开羞耻,绯红着两颊请求着,秋彦的嘴角漾起满意的笑容。

接着,之前像是恶作剧一般玩弄着美咲的手指,更加煽动美咲的情欲。

「啊啊…!啊、啊……!」

对美咲早已了若指掌的秋彦要是认真起来,美咲也只能乖乖弃械投降。不一会儿,美咲便被推至欲望的顶峰,在秋彦手中释放出欲望。

「……啊……」

美咲的腰肢不断震颤,之后才放松了因高潮而紧绷的身体。

(唔哇,我竟然射了……)

弄脏秋彦的手,让美咲感到相当自责。为什么自己这么没有忍耐力呢?

美咲放松四肢,肩膀因喘息而上下起伏。秋彦将手探入美咲的双腿深处。

「等……秋彦哥!?」

湿黏的触感让美咲察觉到秋彦的意图,慌乱地想从床上一跃而起。

但还残留着快感余韵的慵懒身体,丝毫不听从美咲的使唤,他反而被秋彦压在床上,将睡裤和内裤一并褪去。

「你在做什…!我……我不要!我今天还要打工,必须准备出门——啊!」

美咲死命合拢赤裸的双腿,想抵抗秋彦手指的入侵,下肢却使不上力。因刚解放过而变得更加敏感的身体,轻微的刺激都能令之反应过度。

秋彦用膝盖分开美咲紧闭的双腿,不容分说地拉开他的双脚,在他无法再合拢的两腿之间,肆无忌惮地滑动手指。

「嗯……你刚才……明明只说一下下的……嗯嗯、嗯…!」

「真的只有一下下,不会花太多时间。」

「你……啊、啊、啊!」

美咲本来想说「你骗人」,但被自己的体液所濡湿的手指抚弄着后方的凹缩,让美咲根本语不成句。

被涂入甬道内的爱液在美咲大腿内侧引起阵阵战栗,几乎萎靡的分身再次勃发昂扬。

「不、不行……秋彦哥……!现在…还是早上……啊、嗯…!」

与理性背道而驰的身体却逐渐堕入欢愉。

秋彦掀起美咲的睡衣,爱抚他的侧腹。美咲却无力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举动。

「在亮一点的地方,才能把你看得更仔细。昨天凈是看些一点也不赏心悦目的脸孔,现在至少让我看一些养眼的东西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点也不养眼啊……」

如果他像秋彦一样俊美还说得过去,但无法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平凡相貌,恐怕是帮不上秋彦的忙吧?

「你还真不了解自己。如果对象不是你,我就不会如此着迷。」

「你对我……着迷……?」

美咲不敢置信的表情,让秋彦不禁面露苦笑。

「所以,我才会勉强刚起床的你做这种事吧?」

「…啊!嗯…唔……」

秋彦毫无预警地将手指探入美咲体内,美咲的咽喉逸出高吭的呻吟。异物侵入深处的感觉,让美咲绷直起脚趾。

一想到刚才令自己看得出神的手指正探入自己的体内,就让美咲的神经变得更敏感。

「等……啊……啊啊、啊……!」

秋彦的手指在他体内徐缓抽插,摩擦他的内壁。和秋彦缠绵的次数明明多不胜数,美咲非但没有习惯,反而随着次数的增加,快感愈益浓烈。

秋彦从老地方拿出润滑剂,滴在抽出的手指上。然后,将两根手指插入稍微松弛的凹缩中。

「咿啊…!」

秋彦的手指一鼓作气贯穿至最深处,美咲的身体猛然一震。秋彦抬起美咲一只脚,在他被滴落的体液和润滑剂濡湿的体内恣情肆虐。

「不……啊、不要…!」

「不要什么?」

「因为,很难为情……啊、嗯、啊啊…!」

「真是的,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习惯?我都已经抱了你无数次了。」

「我……我不知道……因为是秋彦哥,所以我才会觉得难为情,啊……啊啊!」

因为是和喜欢的人共赴云雨,所以才会觉得难为情。那对榛木色的眼瞳里,究竟映照着什么样的自己——美咲满脑子想着这个问题,想到心情无法平静。

看到美咲泪眼汪汪的倾诉,秋彦忍不住轻笑出声。噙着笑意的唇瓣吻上美咲的唇,由轻啄逐渐演变成深吻。

「嗯唔、嗯嗯嗯……!」

秋彦的舌身刮搔美咲口腔的同时,手指也不忘在美咲体内大幅抽动,扩张他的内壁。粘膜紧紧包覆住秋彦的手指,淫靡地簌簌颤动。

从身体里涌现的快感引起下腹阵阵抽痛,勃发的昂扬也鼓胀得发疼。秋彦在美咲身上施予的刺激已无法让他感到满足,于是美咲开始主动摇摆起腰肢。

美咲饮下两人不分彼此的唾液,秋彦缠住他的粉舌,用力吸吮。酥麻的感觉让美咲汗毛直竖。

「嗯啊、嗯、嗯…嗯……唔哈…!」

秋彦一解放他的唇,美咲便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美咲刚一感到

秋彦将手指抽离自己的身体,下一秒,一个更灼热勇猛的物体旋即抵上他的后蕾。

「不……啊啊啊…!」

秋彦一口气贯穿至最深处,美咲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压倒性的质量闯入紧窒的器官,推挤着内脏,让美咲倒抽一口气。

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已超越了痛楚和所有的一切,美咲的身体仿佛要融化在那炙人的灼热之中。他几番大口喘气,放松紧绷的下肢,才稍微缓和了疼痛。

「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

连体内最深处都充满了秋彦的炽热,美咲怎么可能泰然处之?酥麻感爬满他全身,心脏怦然跃动的声音嘈杂地鼓噪着,接纳秋彦昂扬的地方也阵阵泛疼。

「快一点……我……变得好奇怪……」

美咲伸手攀住秋彦的颈项,希望秋彦平抚他体内因无处渲泄而四处横冲直撞的欲望。

美咲轻触秋彦的鼻尖索求着,秋彦轻揉着他的头。

「接受你用这么可爱的方式要求,会变得奇怪的人应该是我吧。」

「啊啊…!」

伴随着夹带苦笑的呢喃,秋彦在两人紧紧相系的腰部猛然一顶,贯穿美咲最深处,让美咲几乎有一种冲击直逼头皮的错觉。

秋彦摇摆着密合的躯体,开始在美咲体内律动。些微的震动都能让美咲神经过敏,更何况是如此剧烈的摆动,美咲只能任秋彦予取予求。

「不……啊…啊、啊…!」

像是要挖凿柔嫩内壁般的律动,惹得美咲娇吟连连。

即使事后回想起来绝对会羞愤而死,然而一度失控的自制力,让美咲再也无力制止自己呻吟出声。

「啊啊、啊、秋彦…哥……!」

秋彦抬起美咲的腰肢,狂乱地在美咲体内恣情放纵,让美咲发出更淫靡的呻吟。

因快感而麻痹的身体处在一个不安定的姿势,让美咲更使力攀附住秋彦。在这同时,包覆住秋彦分身的器官也随之紧绷。

「美咲,你夹得这么紧会让我动弹不得。稍微放松一些。」

「不,我做不到…!」

美咲也知道自己夹紧了贯穿在体内的昂扬,但他却无法放松自己。

「那么,你自己摆动。」

秋彦提出更强人所难的要求。美咲不甘心自己老是说「做不到」,于是咬紧下唇,开始摆动起腰肢。

「嗯…唔、啊…嗯、嗯……!」

他的动作虽然青涩,但体内的摩擦,却在他的背脊上引起阵阵战栗。就在美咲忘情地摇摆腰肢的同时,他的内部也随之松弛。

弯翘的分身摩擦着秋彦的腹部,也刺激着美咲的神经。

「唔……啊…啊…!」

「你可以摆动得更激烈吧?」

「哈、嗯……这样…?啊啊…!」

美咲一边窥探秋彦的反应,一边摆动腰肢。秋彦仿佛在称赞他「做得很好」一样,吻上他的太阳穴。

然后,秋彦也配合着美咲的摆动,贯穿他的身体。随着秋彦的冲刺而发出的湿濡声加深了快感的浓烈。

「啊啊…!啊、啊、啊…!」

秋彦加快律动的节奏,美咲对于这股过于激烈的快感只能娇喘连连。

美咲的手攀附着秋彦的颈项,忘我地唤着秋彦的名字,秋彦就像安抚美咲一样,在他脸上落下点点轻吻。

秋彦仿佛在哄骗哭泣的孩童一般的举动,让美咲感到有些气恼。但抬头看见那张令人心荡神驰的笑容后,美咲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喜欢你。」

「……!」

秋彦甜腻的呢喃细语打动美咲的心坎,一举粉碎美咲的理智。

「都是秋彦哥害我没时间洗衣服了啦!」

美咲慌慌张张地一边准备出门,一边向秋彦抱怨。自己竟然一大清早就耽溺于淫靡的行为之中,再放荡也该有个分寸。

「所以我不是说了『对不起』了吗?衣服我来洗,你就别再在意了。」

「不是这个问题!我等一下还要去打工,现在我都全身无力了啦!」

美咲因为太过难为情,所以忍不住对着秋彦大呼小叫。

(好羞耻,害我都不敢看秋彦哥的脸了啦……)

虽然先来诱惑他的人是秋彦,但最后随波逐流的却是自己,所以自己也难辞其咎。美咲也有自知之明,不论和秋彦缠绵多少次,他果然还是无法习惯这种行为。

不过,像现在匆匆忙忙的做准备,就不用面对秋彦了。

「都过了这么久,你还不习惯啊?」

「唔……」

聪明绝顶的秋彦果然早已对一切了然于心了。

「我送你到打工的地方吧!比起搭电车,坐我的车去比较轻松吧?」

「你不用开车送我啦……秋彦哥,你快去睡觉!你昨天一整晚都没有睡。」

「我已经习惯彻夜不眠了。别说这个了,到底我该怎么做,你才肯消气?」

秋彦在美咲走过他身旁的时候,拉住他的手,打量着美咲的表情问道。美咲不禁脸红心跳。

(秋彦哥明明知道,我只是在迁怒他……)

「我……我又没有在生气……」

美咲含糊其辞地回答道。秋彦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那笑一个给我看之后再走。虽然你闹别扭的表情也很可爱,不过,还是笑容比较适合你。」

「……!」

听到这让人提不起反驳力气的甜言蜜语,美咲也只能哑口无言了。

美咲不明白,为什么秋彦总能说出这些甜死人不偿命的话呢?更要命的是,这些甜言蜜语由秋彦口中说来,再适合不过了。

就在美咲不知该为这句虽令人感到难为情,却又甜在心头的话做何反应时,秋彦想起了某件事,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对了,我带了礼物回来给你。」

「礼物?」

美咲不解地看着喜上眉梢的秋彦走向客厅的沙发。

(他从宴会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吗?)

出版社举办的大型宴会有时会举行抽奖或对奖活动。签运一向好得令人眼红的秋彦或许抽中了什么奖品吧?

然而,事实却出乎美咲的意料之外。

「咦…?」

美咲随着秋彦来到客厅,发现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和有着名牌商标的纸袋,在沙发上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

「秋彦哥……这是……」

「因为宴会开始前还有一些时间,所以我就闲逛了一下,发现店里进了许多春装。」

「………」

(他又因一时冲动买下这些东西了……)

相较于兴高采烈的秋彦,美咲则颓丧着肩膀,显得意兴阑珊。

秋彦总是用「很适合美咲」、「想让美咲吃吃看」这类的理由,不加思索便买下许多华服美食。

「等你打工回来再打开来看看吧!我是觉得这些衣服很适合你,但不知道穿起来舒不舒适。」

「秋彦哥,你买这么多,我会很困扰啦!」

「你不用在意,是我心甘情愿买给你的。」

「但是,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心满意足了呀!」

美咲想起,自己好像不久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美咲当然很高兴秋彦买东西送自己的这份心意,他也想坦率地表达自己的谢意,好好珍惜秋彦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

但买东西也该有个分寸。一天换一件都还绰绰有余的大量服装,在收纳时自是难以面面俱到。

(应该怎么做,才能让秋彦哥改掉这个坏习惯?)

美咲想细心珍藏秋彦送的每一样东西。

但要是今后这种事重复上演,这个家绝对会被秋彦送给自己的礼物所淹没。

美咲思考着,如何让秋彦打消送礼物给自己的念头。

「对了,择期不如撞日,你今天就穿新衣服出门吧?外头有点凉,不如穿上这件外套怎样——」

「这些礼物,我不能收。」

美咲狠下心来说道。

听到秋彦说「我喜欢你」,美咲便已心满意足了。他每天都从秋彦身上得到比金钱和物质更为珍贵的无价之宝。美咲有自信,喜欢对方的这份心情绝不会输给秋彦,这也是一介平凡学生的美咲竭尽所能的回报。他没有能力回送秋彦等价的东西。

(我好想以恋人的身分,和秋彦哥平起平坐……)

为了让秋彦理解这一点,这次的礼物他万万不能收——美咲已下定决心。

辜负了秋彦的一番心意,让美咲心如刀割。但如果他像平常一样欣然接受,秋彦永远也不会改掉这个坏习惯,也无法了解自己的心情。

「美咲,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美咲摇了摇头,秋彦脸上浮现一抹怅然。美咲见状,知道自己伤害了秋彦,内心也痛苦万分。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说,我不能收下你送的礼物。」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客气吗?」

「我很高兴秋彦哥对我的这份心意,但是,你每

次都不知节制地送那么多东西,我会觉得很困扰!」

到底该怎么说,才能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秋彦呢?美咲绞尽脑汁,思考能让秋彦了解他心情的说法。

秋彦送自己礼物,他当然觉得很高兴。只要是秋彦送的,不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或任何只字片句,对美咲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不过,那和现在送的礼物是两回事……)

因为成长环境和年龄上的差异,两人的金钱观有所出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这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心意的问题。

所谓「恋人」,并不是单方面地收下对方赠予的东西。美咲认为,互相付出、彼此接纳,「恋人」之间的对等关系才能成立。

然而,他总是单方面地接受秋彦在实质上、精神上的付出,却无以为报。美咲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懊恼不已。

(秋彦哥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没有能力报答他——)

「打开来看看,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不用勉强穿上这些衣服。」

「秋彦哥!我讨厌这样子!」

美咲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让秋彦不禁瞠大双目。

「美咲……」

「…!」

秋彦闪烁着惊愕的眼眸,让美咲心里萌生退怯之意。但美咲为自己打气,决不能在此打退堂鼓。

美咲非常清楚,秋彦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当他细心挑选每一件衣服时,心里一定是想着「这一定很适合美咲」吧。

美咲想珍惜秋彦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宝物。所以,有些情况下,他不能接受秋彦的赠予。

美咲衷心期盼秋彦能耐心等候他,直到他成为一个能和秋彦平起平坐的大人,并且有能力回报等价的爱情和物质。

「这次我绝对不会收下你送的礼物!在你把这些东西全部退回去以前,我绝对不和你说话!」

「——美咲,你是认真的吗?」

美咲像是要印证自己的宣言一样,抿着嘴,别过头去。

不和秋彦说话,对美咲来说是这世上最令他痛苦的事。美咲也没有自信是否能贯彻始终,但他不能在伤害了秋彦后,自己一个人快活过日子。

「……那么,我要出门了。」

「美咲!」

美咲对秋彦的叫唤充耳不闻,转身走向玄关,飞奔出门打工,留下秋彦一个人。

「唉……」

美咲在打工的蛋糕店「KOTOBUKI」帮忙看店时,不住唉声叹气。

直到刚才为止,店里才因不断上门的客人而显得闹哄哄的,现在则因为早上陈列的商品都已售罄,于是又恢复了平静。

商品要等到下午三点左右才会再次陈列进橱柜,这段时间只能用「百般无聊」一句话来形容。

(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美咲烦恼的不是该如何打发这段时间,而是早上与秋彦起争执的事。

虽然自己夸下海口,在秋彦将衣服尽数退货之前,不和他说话。但是,自己真的忍受得了吗……

在这之前,秋彦可能会因为他说出那么嚣张的话而讨厌他了。

「……唉……」

(如此一来,秋彦哥就再也不会买礼物给我了吧?)

但这么一来,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毫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得不偿失。美咲为自己轻率的言行感到后悔懊恼。

「我还是先低头道歉比较好吧……」

他想珍惜和秋彦的这段感情——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他不想被秋彦讨厌,只是想当一个能配得上秋彦的恋人。

但是,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我只是一味地向秋彦撒娇……)

美咲认为,自己若想成为配得上秋彦的恋人,就必须更独立自主,但他却苦无良策。越思考,他的心就越混乱。

要是他厌倦我了,我该怎么办?要是他讨厌我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他提出分手,我该怎么办?

一些无谓的想法在美咲脑海中横冲直撞。

「……我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想再多,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总之,回家后先观察秋彦的反应,再见机行事。现在应该把精神集中在工作上。

美咲想趁没有客人时清扫一下店内,于是走到后方去拿打扫用具。

「美咲,发生了什么事?」

美咲一走进兼作办公室的房间里,坐在桌子前记帐的老板娘便抬起头来。

这份工作是大学同学介绍给美咲的,本来只是当临时工读生,现在美咲则是被雇用为正式的工读生。或许是这间店不大,所以老板和老板娘就像美咲的家人一样。

「没有,陈列柜有点脏了,所以我想趁着空档稍微清理一下。」

陈列着色彩缤纷的蛋糕的橱柜,宛如一只珠宝盒。为了让宝石更清楚地呈现,在下午的商品陈列贩售之前,美咲想将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说得也是,现在这个时间带不会有客人上门。那就麻烦你了。对了,午饭已经做好了,等你手边的事告一段落,就换我来顾店吧!」

「不好意思。」

如果美咲的打工时间跨越中午时段,老板娘就会为他准备午饭。

一开始,美咲婉拒了老板娘的好意,但既然她说美咲的份是顺道做的,再坚持己见就太失礼了。因此,美咲最近也学会恭敬不如从命。

「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又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咦?没……没这回事,我只是早上来不及吃早餐。」

老板娘的一针见血让美咲心跳漏了一拍。

美咲会无精打采,除了和秋彦吵架一事之外,还和和一早被迫进行的激烈运动有关。这种事自己若不说出口,旁人自是无从得知,但一股愧意让美咲感到有些困窘。

「哎呀,那你先去吃午饭吧!」

「不好意思,那我先去吃饭哦?」

为了避免心思敏锐的老板娘继续追问下去,美咲接受她的一番好意,结束了对话。

「嗯,快去吧。啊,对了,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哦!」

「真的吗?对不起,我忘记关机了。」

美咲在打工时,总是将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但今天另一件事一直盘踞在他心头,使得他将设定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它响了好几次,你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咦?」

(响了好几次…?到底是谁打来的?会不会是秋彦哥打来的……)

若真如此,至少就可以排除「被秋彦讨厌」这个最糟的可能性。然而,在气势汹汹地撂下狠话后,当然不能这么轻易软化态度。

总之,还是先确认是谁打来的再说吧。美咲从放在办公室的包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液晶萤幕上有十通以上未接来电的显示。

一股无可言喻的不安在美咲心中扩散开来。他按着手机上的按键,查询未接来电的号码。接着,画面上显示出一个眼熟的名字,让美咲不解地侧着头。

「……川田先生?」

不断打电话给美咲的,是秋彦的责任编辑——川田。

(为什么川田先生会打电话给我…?)

川田打电话给美咲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前,当秋彦心情差得令川田束手无策时,川田曾找美咲帮忙安抚。这次该不会也是这方面的请托吧?

为了慎重起见,是不是该确认一下比较好?美咲思忖了半晌,最后还是回了电话。对方就像等候已久一样,飞快地接起了电话。

「啊,喂——」

「美咲!?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

「发……发生了什么事吗?」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川田慌乱的声音。我行我素、天塌下来也一副老神在在的川田竟会如此狼狈,让美咲感到一阵诧异。

(啊,不过,秋彦哥得奖时,他也很难得地慌了手脚。)

然而,现在和当时被喜悦冲昏头的感觉不同。

「美咲……你……你要冷静,冷静下来听我说。」

「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美咲倒觉得,该冷静下来的人应该是川田。难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吗?

美咲不假思索便回答川田。然而,川田在深吸一口气后告诉美咲的事,却让美咲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藤堂老师出车祸了。」

「什么?」

(秋彦哥……出车祸了……?)

剎那间,美咲脑海刷地一片空白,旋即连珠炮地反问:

「在哪里出事……伤势呢!?秋彦哥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我从头到尾说给你听,你冷静一点……老师好像是为了保护冲到马路中央的小孩,所以被车子擦撞了。医生说,幸好只是稍微擦过,伤势并不严重。现在老师正在接受精密检查。」

「……是……吗……」

听到秋彦的伤势并不严重,让美咲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在知道检查结果之前,他还是无法完全放心。美咲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于是催促川田继续说下去。

……不过,藤堂老师撞到了头,所以现在尚未恢复意识。」

「还没恢复意识——」

川田的话让美咲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从川田口中听来的事实几乎抽干了美咲全身的血液。

「美咲,你在听吗?」

「……有,我正在听。请问,为什么川田先生会……」

「藤堂老师把我的名片收在钱包里,所以我才会接到老师出车祸的通知。老师的手机好像也因车祸损毁了。」

「这样啊……」

美咲知道秋彦和家人完全断绝往来。不只是和家人,他和亲戚之间的感情也不甚融洽,他们甚至连一通电话都不曾打给秋彦。

以前,当美咲问题秋彦家人的事时,秋彦曾一脸苦涩地说:「我的情况和你家差很多。」美咲因此没有再深入探究。从秋彦的表情看来,美咲也能清楚地知道,秋彦与父母处得并不愉快。

(如果今天医院就算联络上了任一位秋彦哥的家人,谁也不敢肯定秋彦哥的家人会不会赶去医院……)

所以,美咲认为,接到通知的人是川田,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因为就算院方打电话到家里,正在打工的美咲根本不可能接电话;等美咲听到电话留言,也是傍晚的事了。

「我已经办好手续了,不过,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如果你知道藤堂老师的健保卡收在哪里,能不能请你带到医院来?因为他的钱包里面没有健保卡,所以,我想应该是放在家里……」

「好!我知道健保卡放在哪儿。」

因为秋彦素来身强体健,再加上他讨厌医院,所以将从来派不上用场的健保卡收在书房的桌子里。

川田告诉美咲医院的地点,美咲回答「我会马上过去」后,便挂断电话。

(必须快点……我必须赶快到秋彦哥的身旁——)

美咲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却不得动弹,只能任由背上冷汗直流,方寸大乱。他以为自己能沉着以对,但冷静似乎只是表面的假像。

「美咲,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有客人要订点心……美咲,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从店里来到办公室的老板娘看见美咲的脸色后,忧心忡忡地问道。

「咦…?」

美咲听到老板娘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紧握着手机的掌心早已汗水涔涔,也因握得太用力而泛白。

「你还是到屋子里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不用了。倒是我今天能不能提早下班?」

美咲打起精神向老板娘请求道。

「说得也是,还是回家里休息比较有效果。」

「我身体没有不舒服啦。只是,我刚才接到通知,我寄宿的那户人家的人发生了车祸……好像需要健保卡。」

「车祸!?那可真不得了了!这种事要早点讲啊。现在情况怎么样?」

「只是受了点轻伤,但是还没恢复意识……」

美咲本来以为自己够坚强,但话才刚说出口,沉重的事实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川田说秋彦的头部受到了撞击。美咲曾听说,在车祸中乍看之下是轻伤,但头部若受到了剧烈的撞击,后遗症随后才会出现。

(如果,秋彦哥永远都不会清醒——)

「美咲!」

「……!」

「振作一点!怎么能连你都乱了手脚?」

老板娘为美咲加油打气,美咲这才醒悟。她说的没错。

自己现在再沮丧难过,对事情并不会有任何帮助。美咲提振起精神。比起祈祷,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不可以往坏的方面去想哦!你通知他的家属了吗?」

「没有,因为他说过,他和家人已经断绝往来了。」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坚强一点才行。店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快去医院吧。等等,我让我老公开车送你过去。」

「咦!不用麻烦老板了啦!」

老板娘正想叫唤厨房里的老板,美咲连忙唤住她。要是让老板送他一程,下午的商品就会赶不及制作贩售。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都已经让我提早下班了,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

「别说这种傻话了。一直以来,你帮了我们不少忙,这种时候就多依赖我们一些吧,好吗?」

老板娘的柔声劝告为美咲的胸膛注入一股暖流。

对坐立难安的美咲来说,老板娘慈祥的笑靥无疑是一剂最好的强心针。

「……谢谢……」

美咲深深一鞠躬,表达言语所道不尽的感激。

「到这里就可以了吗?」

「是的!真的非常谢谢您!!」

美咲回到家里拿了秋彦的健保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秋彦被送往的医院。

多亏老板开车送美咲一程,所以美咲用比搭公车或计程车还要短的时间到达了医院。

美咲不断向老板道谢,然后快步走进医院。在赶来的路上,美咲用手机和川田取得联络,两人说定在大厅会合。

「在哪里呢……啊,找到了!川田先生!!」

美咲环顾综合医院宽敞的大厅,一发现他要找的人,便趋身向前。川田的一脸倦容也略显缓和。

「美咲!你来得真快。」

「是我打工地方的人开车送我来的。这是秋彦哥的健保卡;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美咲将手中的健保卡交给川田,一边问着最挂心的事。

「……他恢复意识了。」

「真的吗!?太好了…他终于醒过来了……」

如果秋彦一直不醒,他该怎么办?川田的话,让美咲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这本该是令人额手称庆的话,川田却面色凝重。

「川田先生,您怎么了?」

「嗯……老师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似乎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不过,虽然他恢复意识了……」

「呃……有什么问题吗……?难道,秋彦哥有什么后遗症吗?」

川田在电话里确实说过,秋彦的外伤并无大碍。这么说来,秋彦遭受撞击的头部果然产生了什么问题吗?

头部若遭受撞击,便很有可能伤到某一条神经而产生后遗症。美咲强压下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川田的回答。

「并不是后遗症。不,好像也可以说是后遗症……我现在要去听精密检查的结果报告,你……」

川田因难以启齿而含糊其辞。

「……呃……该怎么说才好呢……」

「川田先生?」

川田不知该作何解释,而美咲完全无法理解他想说什么。

或许川田也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吧?不过,美咲无法抑止心中那份想早一刻见到秋彦的脸、确认他平安无事的心情。

「川田先生,抱歉,详细的情形我待会儿再听您说!秋彦哥住哪一间病房?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么我可以去看他吧?」

「呃,他住六一五号房。他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所以你可以去看他。不过……」

「六一五号房吗!」

「啊!等等,美咲!?」

美咲不待川田把话说完,便心急地在走廊上飞奔而去。擦身而过的护士气恼地叫他不准在走廊上奔跑,但他现在可没有心思缓步慢行。

「……找到了,在这里。」

虽然中途稍微迷了路,但美咲还是到达了目的地。确认了挂在门口的名牌后,美咲飞快地打开门冲进病房。

「秋彦哥!」

秋彦身上穿着身体检查用的薄衣,头上缠着绷带,让人心疼得不忍直视,不过他的意识非常清醒,起身坐在床上。

「美咲…?」

秋彦在看到美咲时,难掩惊愕之情。

美咲知道受了伤的秋彦必须好好静养,但一股涌上心头的安心驱使了他的行动。

「秋彦哥,太好了,你没事…!」

美咲忍不住抱紧秋彦。

川田忧心的神色害美咲担心秋彦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在看到秋彦比他想象得还要有精神后,便松了一口气。秋彦叫他「美咲」,就是他意识清楚的证明。

「听到你出车祸,我的心跳差点停止了……我真的好担心…!」

温暖的体温让美咲感到安心,不禁眼眶发热。

就在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瞬间,秋彦一脸不敢置信地询问:

「……美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秋彦满脸狐疑地轻轻拉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美咲。美咲原以为秋彦会自然而然地伸手反抱自己,但他出人意表的反应让美咲不解地眨了眨眼。

「秋……秋彦哥…?」

(嗯……难道他还在意今天早上的事吗……)

自己扬言「不和他说话」,却还紧抱着他不放;秋彦或许是气恼他的任性妄为吧?

「对……对不起……你身上有伤,我还抱着你不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为什么你会被叫来医院?」

「川田先生要我拿你的健保卡来医院。打工的地方我已经请假了,所以没关系……还有

,今天早上的事……」

秋彦都已经受了伤,现在可不是自己意气用事的时候。就在美咲正想向秋彦道歉、言归于好的时候,秋彦却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我的健保卡会拜托你送过来?再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川田的?」

「咦…?秋彦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虽然他是凑巧知道健保卡摆放的地方,才有办法送过来的,但他之所以会认识川田,可是秋彦穿针引线的,难道秋彦忘记了吗?

美咲满腹疑问地端详秋彦的表情,在他脸上却看不见一丝揶揄或戏谑,也不像是在生美咲的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不明所以的美咲想不出个道理,仓惶追在美咲身后的川田来到了病房。

「美咲,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啊……好……」

「不好意思,藤堂老师,我们马上回来。」

一脸歉疚地说完,川田催促美咲来到病房外。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川田带美咲来到设有自动贩售机、像是谈话室一样的地方,要他在长凳上坐下。

「你先坐着吧。要喝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

老实说,他现在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心情喝任何东西。

听到美咲的回答,川田将手上的钱包收进牛仔裤的口袋后,也在长凳上坐下,筋疲力竭地低垂着头。

「…………」

「…………」

令人窒息的沈默回荡在两人之间。

沉重的气氛让美咲不敢随口聊聊,也不敢轻易开口。虽然美咲很在意川田接下来要告诉自己的话,但他只能无奈地陪同川田继续保持沈默。

(果然还是喝点什么会比较好吧?)

虽然他一点也不渴,但手上拿着饮料,或许会比较好捱过这段时间。

在这种沉郁的气氛下,正当美咲为自己的回答感到后悔时,川田大吐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样,总算开了口。

「——我刚刚听过医生说明检查的结果了。」

「医生怎么说…?」

「藤堂老师的脚部和肩膀虽然有一些挫伤,但其他地方都只是轻微的擦伤,外伤并不多。精密检查的结果,老师的身体没有异状,所以伤势大约一个月就能痊愈了。」

「……这样啊。」

伤势并无大碍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川田的语调却异常僵硬。一定发生了什么令人高兴不起来的事吧?

然而,川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数度欲言又止,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心急如焚的美咲强忍着涌上心头的不安,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川田先生,您特地叫我出来,要告诉我的应该不只是这些吧?」

话声甫落,僵硬的表情在川田脸上一闪而逝,接着他颓丧着肩膀。

「伤脑筋,你已经知道了吗?」

「没有,只是秋彦哥的样子不太寻常。当你到病房找我出来时,我就觉得或许发生了什么事。请问……有什么事令川田先生这么难以启齿吗…?」

美咲紧揪着胸口,想要藉此平抚剧烈的心跳,并尽可能以冷静的口吻问道。

闻言,川田把心一横,抬起头来看看美咲。

「其实……藤堂老师因为车祸的惊吓,产生暂时性的部分失忆——也就是所谓的『失去记忆』。」

「失去记忆——」

「他似乎完全忘了这三、四年的事。虽然似乎是精神上的冲击所引起的失忆,但医生也说了,要详加调查后才能断定。不过,至少藤堂老师完全不记得车祸当时的事。」

「怎么会这样……」

「眼前一黑」或许就是形容美咲现在的情况。

「失去记忆」——这个只出现在三流连续剧里的字藻,让美咲的脑海一片茫然。但他说不出「我不相信」,是因为他心里也有个底了。

『……美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的健保卡会拜托你送过来?再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川田的?』

秋彦在被美咲拥抱时的反应。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难道刚才秋彦哥会一脸惊讶,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秋彦不记得这三、四年的事,也就是说,和美咲交往以及同居的事,都不存在他的记忆之中。

换言之,他也不记得他曾经当过美咲的家庭老师吧?充满狐疑的表情,说明了这段日子已从他的记忆里遗漏。

(我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在疑问水落石出的同时,美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一年半前才开始和秋彦交往。经过百转千折,在秋彦对他说「我从刚认识你,就喜欢上你了」后,两人才开始了这段感情。

他们的情路也不是走得一帆风顺。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两人还是同心协力,一起克服了种种考验。

然而,这些事,现在都已消失在秋彦的记忆里。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咦?有事要……拜托我?」

川田语调沉重地向茫然无助的美咲说道:

「先不提老师只写到一半的稿子,『藤堂秋彦』失去记忆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如果他继续住院,也有可能被其他的病人察觉吧?所以,我希望安排他回家静养。」

川田的字字句句沉重地压在美咲身上,这才让他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秋彦不只是自己的恋人,他还是家喻户晓的畅销作家。因此,如果秋彦住院的风声走漏,媒体和书迷一定会闻风而来,一场骚动肯定无法避免。

虽然秋彦有时会在无法拒绝的情况下,接受杂志的采访。不过,基本上,他并不喜欢公开露面。

美咲认为,考量秋彦的个性,当下为了安定他的精神状况,也应避免让他周遭产生不必要的骚动。

「这种时候,如果能回老家静养就好了,偏偏老师的情况又不允许。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

「如果有我能做的事,我当然会全力以赴。不过,呃,这也得在不会造成秋彦哥困扰的情况下……」

秋彦丧失了这三、四年的记忆,换句话说,对现在的秋彦而言,美咲还只是一名高中生。美咲不认为秋彦会轻易全盘信任一个孩子。

(虽然我觉得不只是我,秋彦哥根本不会仰赖任何人……)

基本上,不管发生什么事,秋彦一个人都应付得来。

待人处事温柔体贴的秋彦,绝对不会仰赖或依靠他人。他不会在已经断绝关系的亲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就连在挚友——美咲的哥哥面前,也不曾示弱过吧?

只有在美咲面前,秋彦才会泄漏心底所有情绪。但这也是经过迂回曲折的过程所建立起的关系,并非一蹴可几的。

「没问题的。如果是美咲的话,绝对可以和老师相处得很顺利。」

「哦……」

相较于川田的信心十足,美咲的反应显得忐忑不安。

「而且,如果老师不记得家里的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告诉他。」

「咦?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忘记自己家里的事吧……」

「那间公寓是藤堂老师三年前买的,所以他不记得家里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三年前买的…?真的吗…秋…」

一边接话,美咲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问过秋彦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目前的住所。

川田解释,因为秋彦以前住的地方书库太过狭小,再加上紧迫盯人的狗仔队埋伏在住家附近,秋彦才选择搬到现在这栋房间数多、安全措施完善的公寓。一起生活了一年半,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些事,让美咲受到不小的打击。

「老实说,当我听说藤堂老师要和别人一起住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老师平常待人和蔼可亲,但其实很难伺候,又讨厌麻烦吧?所以,我很担心他没有办法继续写作。」

「…………」

「不过,你的存在非但没有绊住老师,甚至还扩大了他的作品路线。我真的很感激你。」

「不……我什么也没做。」

虽然美咲说要做家事抵房租,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能减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秋彦的负担。因为,其实秋彦厨艺比美咲更为精湛。美咲觉得自己已经有所长进了,但这全部都可能只是他的自我满足。

「或许你没有自觉吧。总之,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但我到底该怎么做——)

虽然美咲想为秋彦尽一份心力,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焦急不安的情绪占满全副心思,美咲不禁痛恨起不知所措的自己。

「还有,老师现在应该也觉得一片混乱,所以必须向他说明清楚。」

「咦…?」

听到川田说到「说明」这个词,美咲不禁轻呼出声。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川田意外地反问,美咲连忙否认,垂下头来。

(对了,川田先生还不知道我和秋彦哥交往的事……)

因此,川田当然不可能告诉秋彦,美咲与他真正的关系。

也就是说,知道自己和秋彦在交往的,现在只有他自己而已了。美咲再次深深体认到这个事实。

美咲知道,两人的关系不能曝光,但他至今仍不知这么做究竟是好是坏。以前有秋彦当他的共犯,所以他才能守住这个秘密。一想到今后将由自己独力背负这个重担,一股沉重的感觉顿时压在他身上。

话虽如此,他也不能现在向川田坦承自己和秋彦的关系。看到美咲僵硬的表情,川田柔声道:

「没关系,你不用焦急。几年来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说得完的。或许过些时日,老师就会慢慢回想起来也说不定。」

「……是。」

「或许和你聊一聊,他马上就会恢复记忆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美咲对鼓舞自己的川田终于绽放笑容。在这种时候,可不能连自己都意气消沉。

要烦恼、要消沉,这些事随时都可以做。为了秋彦,和他最亲近的自己必须自立自强才行。

「请……请问,川田先生向秋彦哥说了哪些事?」

「老师醒来后,似乎不记得车祸当时的事,所以医生问了他一些问题,他自己应该也意识到失去了某段时期的记忆吧。但是,失去多长的记忆、他所失去的这段记忆里发生了哪些事,我还没告诉他。」

根据秋彦所记得的重大事件和工作内容,医生判断他至少失去了最近三年来的记忆。

「所以还没详细向他说明啰……」

「嗯,关于他本身的事,我什么也还没说。我也很烦恼该从何说起才好,而且,我在考虑是不是该从你的事讲起。」

「我的事?」

「自从老师出道以来,我就一直担任他的责任编辑。我从没看过有任何人能比你更贴近藤堂老师的心。」

「真……真的吗…?」

川田的观察力让美咲不禁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川田看起来老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毕竟他长年担任秋彦的责任编辑,所以洞悉这点也不无可能。

(但是,该怎么向秋彦哥说明才好呢……)

两人同居虽然是众所皆知的事,但「恋人关系」却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所以,在医生或川田面前,他绝不能泄漏一字一句。

美咲会寄居秋彦家,是因为在父母调职之后,长久以来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兄长也确定调职,秋彦不放心美咲一个人留在东京,才会提议要美咲寄居他家。

但是,美咲的父母已经调职回东京。

美咲不愿离开秋彦。为了实现美咲的心愿,秋彦极力说服美咲的双亲,两人才得以继续双宿双栖的生活。然而,这些事该如何向忘却一切的秋彦启齿?

为了详细说明这些事,就不得不向秋彦坦承两人的恋人关系。

突然告诉秋彦,自己是他的恋人,秋彦会相信他吗?

(如果我说我们在交往,秋彦哥一定会吓一大跳吧……)

若今天丧失记忆的人是自己,美咲觉得自己一时之间应该无法接受,甚至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美咲心想,果然还是等情况稳定后,再告诉秋彦两人之间的关系吧。

「川田先生。」

「什么事?」

「我的事,可不可以由您来向秋彦哥说明?」

「我是无所谓。不过,为什么要由我来说?」

「因为现在的秋彦哥应该以为我还只是个高中生,那段时期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所以,我想如果由我来说的话,或许会让他觉得更混乱吧……」

客观来看,这几年来的事,由身为工作伙伴的川田依序说明会比较合适。

而且老实说,另一个理由是,美咲没有自信能保持客观的立场。

「说得也是,你和老师曾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在你读高中的时候,老师为了当你的家教,才和你再次重逢的吗?」

「是的。所以,我也很怀疑秋彦哥记不记得以前的我。」

「我明白了。我会向老师提起,其他的再由你补充说明。」

「好的,麻烦您了。」

美咲向川田行了个礼,川田露出他一贯温柔和煦的微笑。

「那么,我们回病房去吧?」

「……好。」

美咲握紧置于膝上的拳头,深深地颔首。

(美咲,振作一点!)

美咲鼓舞自己,振奋起因不安而颓丧的精神。他抿着嘴,猛地站起身来。

「打扰了。」

咚咚!川田轻敲门扉,率先走入病房。美咲尾随川田进入房里,秋彦却将眉头皱得更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美咲。

他一副满腹疑问,却又思忖着该从何问起的样子。川田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向秋彦说:

「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没怎样,只能说现在觉得一片茫然吧。」

秋彦的神情难掩一抹焦躁不安,语气之中夹杂了无声的叹息。

(秋彦哥会焦躁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一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伤痕累累,而且还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任谁都会上心忑不安啊……)

即使如此,他不迁怒于众、也不慌乱失度,极力保持冷静自持的样子,很像是秋彦的作风。换作是自己,不知道会因惶恐不安而对身旁的人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美咲在感佩秋彦的成熟稳重的同时,也为独自怀抱不安的秋彦感到心疼。

「你还是想不起来车祸当时的事吗?」

「嗯,一点记忆也没有……我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

秋彦不解地侧着头,想不通自己到底去那里做什么。

「车祸发生的瞬间也想不起来吗?」

「对。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被车子辗过的样子。」

像是自我解嘲一般,秋彦平静地笑道。

当医生告知他发生车祸和失去记忆时,秋彦以为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但手脚传来似乎在车祸中碰撞的疼痛却又是那么真切;轻触额头,发现还肿了起来。对此,秋彦也只能说,他虽然不想相信自己失去记忆,但冷静思考,会发现这是一个无庸置疑的事实。

「警察说他们想要问你事发当时的经过……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没错。现在反而是我想问他们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秋彦按住缠着绷带的额头,再次深深叹息。脸上的忧虑,完全无损于他俊逸的容颜。这场景看起来甚至仿佛只是连续剧里的一幕。

今早仍是伸手可及的人,对美咲来说,现在却成了难以亲近的存在。

「我听说,你是为了救冲到马路上的小女孩,才被车子撞到的。」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原来是为了救人啊。对了,那名小女孩没事吧?」

「嗯,她的膝盖只有一些擦伤。虽然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过还活蹦乱跳的。」

「是吗?那就好……」

秋彦稍稍舒缓了紧皱的眉间。遭逢车祸,明明稍有差池便有可能危及性命,秋彦却不以为意。

这温柔的一面,仍旧是令美咲心仪不已的秋彦。

「刚才小女孩的母亲有过来探望,不过你还没醒,所以请她改日再来。她说她会负责支付你的医药费,你打算怎么办?」

「请她不用费心了。对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帮我买礼物去探望那名小女孩吧。」

「我知道了。」

说到一个段落,秋彦便陷入了沈默。沉吟了半晌,才又沉重地开口:

「——川田,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为什么美咲会在这里?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之前逡巡在窗外及川田之间的视线蓦地直视着美咲。一直置身事外的美咲因忽然成为话题的中心,而显得手足无措。

「呃……」

美咲向川田投以求救的目光。刚才商量的结果,应由川田向秋彦说明美咲的事。

川田心领神会地点头,反向秋彦问道:

「你果然也不记得这件事了吗?」

「什么事?」

如他所料,秋彦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川田淡然地据实以告:

「美咲现在和你住在一起啊。」

「和我住在一起!?那学校怎么办?浩孝呢?」

闻言,秋彦脸色骤变。直到刚才,无论听到什么事都面不改色的秋彦,为什么会如此慌乱呢?

面对一连串的疑问,美咲竭力整理紊乱的思绪,言简意赅地说出事实:

「啊……呃,我从秋彦哥家通学。哥哥现在调职到大阪去了。」

美咲说明自己寄居秋彦家的原因,秋彦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相信。

现在还是不要告诉秋彦,他的父母都已经调职回东京的事比较好吧?美咲想以恋人的身分陪伴在秋彦左右才维持同居的事,实在不是现在的

气氛能说得出口的。

「调职?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再说,你就读的学校,从我家通学很花时间吧?」

「从你家到美咲就读的大学,不到五分钟的车程。你不记得你搬家的事吗?」

「你在说什么?美咲还只是高中生吧?而且,你说我搬家了?」

不复记忆的事实,令秋彦难掩焦急地反问。然而,川田仍旧淡然地陈述现状:

「美咲从春天起,就要升上大学二年级了。还有,你是在三年前的春天搬家的。当时不是有一些紧迫盯人的狗仔队在你住的地方打转吗?你说他们让你无法专心写作,就决定买下了新盖好的公寓。」

「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从那之后经过几年了?」

秋彦似乎渐渐掌握了现状,想要逐一理清混乱的思绪。

要详细说明,就必须趁现在。美咲见机不可失,将在脑海中整理组织好的解释一鼓作气说出口:

「秋彦哥在我高三的时候,来当我的家教老师。托秋彦哥的福,我顺利考上了N大,但哥哥就在那年的春天调职了。秋彦哥说,如果我要单独留在东京,不如搬去跟你住。」

「我……对你说的……?」

「唔……嗯。所以,我就帮忙做家事来抵房租……」

「你做家事?」

「啊,你要我不用勉强自己,但是我不想白吃白住,所以我才拜托你让我做的。除了打扫洗衣……我连作饭也变得很拿手哦!」

「——」

听了美咲的话,秋彦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陷入沉思。

(他果然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虽然秋彦的反应在美咲意料之中,但照这种情况来看,就算他说他是秋彦的恋人,秋彦一定会觉得他精神错乱吧?

一年半前——就在两人互诉情衷的那天,秋彦曾经对美咲说:「我从刚认识你,就喜欢上你了。」然而,如果他相信秋彦的话,告诉秋彦所有真相,秋彦却认为他在开玩笑,他一定会深受打击,一蹶不振。

美咲无意怀疑秋彦说过的话。秋彦总是柔情似水,对他绽放外人无缘一饱眼福、令人心荡神驰的笑容。

美咲也相信秋彦所说的,他从初识以来便对自己抱持着好感。

但和秋彦「第一次见面」时,美咲还只是一名小学生。当时还是高中生的秋彦对美咲所抱持的好感,美咲不认为是恋爱感情的「喜欢」。

直到一年半前,美咲才察觉自己的感情原来就是「爱恋」,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秋彦的感觉是尊敬或憧憬般的情感。

(在秋彦哥当我的家教以前,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问没有见面。像他这么帅气的人,怎么可能对我一往情深……)

如果秋彦真的从以前到现在对他的「喜欢」都不曾改变,那么应该会为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喜逐颜开吧?就算是惊讶也好、害羞也好,无论如何,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面色凝重。

越想,越让美咲的一颗心向下沉。该向秋彦据实以告?还是在秋彦恢复记忆以前守口如瓶?美咲无法抉择,只好保持沈默。

美咲颓丧地垂下肩膀,川田连忙安慰道:

「美咲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多亏了美咲,你的生活型态不仅变得规律,作品也更引人入胜。」

「真的吗?」

「嗯。最近你的作品里加入了许多新的尝试,也扩展了读者层。连我这个外人,也觉得你和美咲彼此信赖着。」

「川……川田先生!」

从不知道川田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秋彦,美咲不禁一阵羞赧。纵然川田对两人交往的事理应毫不知情,但他的话却让美咲吓出一身冷汗。

「我想,你可能会因为失去记忆而感到不安,不过,有美咲陪在你身边,所以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当然,我也会竭尽所能提供协助。医生也说了,只要像平常一样生活,有一天就会自然而然地恢复记忆。美咲,你也这么认为吧?」

「咦?嗯、是的……」

只要像平常一样生活,就会恢复记忆——若真是如此,再好不过。两人朝夕相处的一年半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秋彦的记忆里,对美咲来说太痛苦了。

而且,他和秋彦还没言归于好。他不会再说任性的话,也不会再做令秋彦困扰的事,只希望秋彦赶快回想起一切。

美咲满怀期盼地凝视着秋彦,却发现他面色凝重,陷入沉思。

(秋彦哥……)

美咲不知道该向愁容满面的秋彦说什么才好,只能咬紧下唇,强忍住几乎溃堤而出的泪水。

发生车祸后数日,秋彦便出院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伤势不重,另一方面是避免被人认出他的身分而引起骚动。

秋彦舍身所救的小女孩和她母亲,在车祸隔日也再度前来道谢以及赔罪。

小女孩的母亲一径鞠躬,不肯抬起头来,直说会负起全部责任。秋彦安抚她道:「只要你买我的书来看就好了。」

根据小女孩母亲的描述,小女孩是行人专用号志亮着绿灯时过行人穿越道的;就在她因手上的绒毛玩偶掉落在马路上,想要捡绒毛玩偶时,一辆车子疾驶而来。

走在她身后的秋彦发现车子没有减速的迹象,当机立断抱起小女孩跳向一旁,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撞击。

(真是的,这还真像是秋彦哥的作风……)

虽然为了他人奋不顾身的举动让美咲心惊胆颤,但同时也以秋彦的的勇气为荣。

肇事的驾驶人会受到相当的刑罚吧?川田说,秋彦的医药费将向肇事者求偿。

警局和医院方面林林总总的手续全由川田一手包办。川田只是笑着说:「这是责任编辑应尽的本分。」还是学生的美咲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有许多困难的手续,所以川田的存在无疑为美咲打了一剂强心针。

今天,就是秋彦出院的日子。

办完出院手续后,川田为了调整秋彦的工作行程,不得不回公司一趟。美咲与秋彦向川田道别后,便搭计程车回到了公寓。

美咲一面告诉秋彦解开自动锁的方法和密码,一面走到了玄关,打开门让秋彦进去。

「秋彦哥,欢迎你回家。」

秋彦一踏入家门,美咲便一如往常地向他说道,却见秋彦困窘地面露苦笑。

「我回来了……话虽如此,却没有任何实在感。这里真的是我家吗?」

「是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我从来不知道一间公寓竟然能宽广得这么夸张!」

哥哥第一次带他来的记忆,鲜明地烙印在美咲脑海里。

当时的美咲,为能再次见到悄悄在心里朝思暮想的秋彦而紧张不已,眼前从未看过的豪华公寓也让他目瞪口呆。虽然他现在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但如果不是托秋彦的福,他这一辈子应该跟这种豪华公寓无缘吧。

「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美咲充满期待地对环顾室内的秋彦问道。然而,秋彦只是一脸歉疚地摇了摇头。

「没有。虽然有一种怀念的感觉,但还是想不起任何事……」

「不用心急!医生也说,只要像平常一样过日子,就会慢慢回想起来了!」

看见秋彦皱起眉头,美咲忙不迭出言安慰。秋彦的主治医生说,不要勉强秋彦,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过着像以前一样的日常生活。

秋彦可能会马上想起所有事,也有可能一辈子遗忘。因此,美咲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心急。

(如果我能成为秋彦哥的支柱就好了,偏偏我又这么不可靠……)

美咲本来想为秋彦加油打气,结果却自己先忐忑不安了起来。

「……说得也是,再心急也无济于事。」

秋彦舒缓愁颜,轻搔美咲的头。

「哇!」

「你的头发还是一样柔软。个子是长高不少,但……你真的是大学生吗?」

「我当然是如假包换的大学生!还像个小鬼头一样,真是抱歉……」

美咲抬起呕气般的目光,秋彦忍不住轻笑出声,接着不断搔弄美咲的头。

「抱歉,我只是有点在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一样可爱。」

「可……你……胡说些什么啊……!」

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美咲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秋彦过于令人害羞的台词,让美咲无力阻止热火在颊上蔓延开来。

「啊,抱歉。对大学生的确不该说这种话。」

「没……没关系。别说这些了,我带你熟悉家里!」

「唉,美咲。」

秋彦手掌的触感、甜言蜜语、令人心荡神驰的笑容,仿佛还是自己的「恋人」一样,魅惑着美咲的心。

为了不让秋彦发现自己鼓噪不已的心跳,美咲忙不迭地脱下鞋子,箭步走向走廊。

(——吓……吓我一跳……)

没想到秋彦会像平常一样抚摸他的头,美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脏差一点跳出来。

即使秋彦失去了部分记忆,但他仍旧是秋彦,言行举止都与以往并无二样。如果秋彦是刻意而为

,确实也教人不知所措,但正因为是自然流露,才更让人拿他没辙。美咲不禁叹了口气。

美咲强压着剧烈跃动的胸口,反复做几次小小的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奇怪…?秋彦哥呢?」

美咲好不容易稳定了慌乱的情绪,才发现秋彦没有跟上来而回过头去,却见他将拐杖打横放在地上,坐在玄关前的地板框上与鞋子奋战。

(对了,秋彦哥的脚也受了伤!)

虽然秋彦的脚没有骨折,但碰撞的伤势也不轻。为了不增加脚的负担,因此向医院借了拐杖。

「秋彦哥,对不起!我马上来帮你。」

美咲慌慌张张地将行李放在脚边,跑到秋彦身旁。

「没关系,只是脱个鞋,我一个人还做得来。不过,你能不能扶我起来?」

「嗯,没问题。」

话虽如此,秋彦脱了鞋后,便灵活地使用着拐杖,身形稳定地站了起来。然而,不知是否没拿捏好地面的高低差,秋彦伸出拐杖时,却不小心勾到了地板框。

「……!」

「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美咲及时抱住了秋彦,支撑他踉跄的身体。要是秋彦在这里跌倒,他脚的伤势恐怕会更严重。

「抱歉,美咲。幸好有你扶着我。」

「这……这没什么啦……」

美咲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意识到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好不容易平稳下的心跳再次鼓噪跃动。

(笨蛋!只是扶他一把就心头小鹿乱撞,秋彦哥会起疑的!)

美咲在心里叱责着自己,但身体的条件反射也不是他的意志所能控制的。

不能像刚才被秋彦摸头的时候一样落荒而逃,因此,美咲只能极力掩藏心慌意乱,帮助秋彦稳定站势。

「谢谢……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啊!」

「没……没什么啦!我带你去看家里的每个地方,你要仔细听我说明哦!」

美咲对秋彦的询问支吾其辞,硬是转移话题。他尽可能不让秋彦看到他的表情,佯装望向走廊,避开秋彦的目光。

「嗯,麻烦你了。」

不知道秋彦是不以为意,还是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没有追根究底地问下去。

美咲竭力忽略胸口传来的剧烈鼓动,将注意力集中在说明上。

「这里是楼中楼的一楼部分,厨房、客厅、浴室都在这一层楼。秋彦哥的书房和寝室也是。」

美咲配合秋彦的步伐,为秋彦讲解屋子整体的格局,以及收纳生活用品的地方。

美咲回想起刚刚搬进这个家的第一天,秋彦也曾经像这样为他解说,一股怀念之情油然而生。

「二楼的楼板是挑空设计啊?」

「嗯,上楼梯的第一个房间是我的卧房,旁边是书库,最里面那间是储藏室。」

美咲一面从客厅仰望二楼,一面说明。

那间比自己在老家的房间更大的卧房,反而使美咲无所适从。不过,这间房间大到让人提不起弄乱它的力气,也算是它的优点吧。

「你让我任意使用厨房,所以如果想喝咖啡的话尽量开口,我泡咖啡的技术已经比开始进步很多了。」

秋彦几乎滴酒不沾,但相对的,对咖啡的摄取量则是非常惊人。为此,美咲暗自勤练冲咖啡的技巧,也研究了秋彦的喜好。这是美咲专为秋彦练就的,引以为傲的绝活之一。

「哦?你以前还嫌咖啡太苦,不敢喝。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不少。」

「那是我小学的事了吧!」

秋彦敬佩的口吻,让美咲不禁撅起嘴。

以前秋彦来家里玩的时候,美咲看他喝咖啡喝得津津有味,便央求秋彦分他喝一口。

『这很苦,你不敢喝,还是算了吧。』

『不要!那一定很好喝!!』

『真拿你没办法。拿去。』

『——唔……好苦~哦!!这是什么东西啊!』

美咲之前从没喝过既没加砂糖也没加牛奶的咖啡,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么苦的东西到底哪里好喝,还对秋彦抱怨连连。当时的秋彦也像现在这样笑他。

但是他现在敢喝黑咖啡,也不觉得黑咖啡难喝了。

(虽然我现在喝咖啡还是要加砂糖和牛奶……)

话说回来,秋彦居然还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被人嘲笑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不过,秋彦记得过去的点点滴滴,令美咲感到喜出望外。

「这么说来,你已经不喜欢甜食了吗?」

「喜欢是喜欢啦……不要再说我的事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是是是。」

为什么比起自己的事,秋彦更想打听美咲的事?住院时,秋彦也对美咲问长问短,让美咲不知所措。

虽然秋彦对他感兴趣让美咲暗自窃喜,但被秋彦问起从前的事,倒教人颇难为情的。迫于情势,美咲不得不隐瞒两人相恋的事,但好几次都差点说溜了嘴。

回到公寓后,两人相处的时间将比在医院照顾秋彦时还要长。美咲提醒自己,今后必须更加谨言慎行。

「然后,那两个房间是秋彦哥的寝室和书房。你几乎都待在里面工作,不过,偶尔也会在客厅写散文或校稿。」

美咲打开书房房门,让秋彦一看究竟。他偷偷打量秋彦的反应,但秋彦似乎没有特别的感觉。

「那是我的书桌吧?也就是说,那台电脑是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新买这台电脑的吗?」

「嗯……好像是去年夏天吧?电脑似乎没有设密码,所以,我想应该马上就能用。秋彦哥要不要自己看看书房里的东西?说不定在边看的同时,能回想起一些事情。」

「说得也是,就这么办吧。」

翻阅自己写过的文章、看和编辑往来的电子邮件,或许能成为恢复记忆的契机。

美咲想让秋彦一个人待在书房,但是,正当美咲要离开时,却被秋彦唤住了。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咦?」

「刚才一味聊我的事,现在也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我只是过着普通的大学生活啊。」

秋彦的询问让美咲心跳漏了一拍,佯装若无其事地回答。不过,秋彦说「无所谓」,硬是要美咲说下去。

「什么都好,我想听你说你的事,因为我熟识的是小学生的美咲。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你国中的时候吧?」

秋彦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张书房的椅子坐下。

秋彦的举手投足跟失去记忆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根靠在书架上的拐杖。

拗不过秋彦的要求,美咲追溯记忆,侃侃道来一些告知秋彦也无妨的回忆。

「嗯……秋彦哥当我的家教,是我高三的秋天。当时,我立志要考上N大,但是成绩却惨不忍睹。哥哥实在看不过去,所以才来找秋彦哥商量。」

当时,美咲的成绩惨烈到就连秋彦看了成绩单和考卷也苦笑连连。不过,自从美咲固定来秋彦家接受他的指导后,成绩进步神速,最后也顺利考上他梦寐以求的大学。

「浩孝调职是在你考上大学之后吗?」

「嗯。哥哥决定结婚后,公司的调职令便下来了。他还为此不得不去一趟大阪找新家,当时哥哥真的是忙得团团转。」

「浩孝结婚了!?」

「啊,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哥哥结婚的事。哥哥和他的青梅竹马重逢后,两人坠入爱河,没多久就步入礼堂了。秋彦哥还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哦!」

当时还产生了种种误会,让美咲自寻烦恼了好一阵子。不过,这些事现在还是对秋彦保密好了。

「秋彦哥当然也参加了婚礼。嫂嫂……新娘的朋友只顾盯着你猛瞧,在婚礼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哦?有这回事啊?」

这段对美咲来说充满怀念的回忆,对秋彦而言则是初次耳闻的过往。

秋彦是因为想不起这段回忆而焦虑,还是感到寂寞,美咲无法从他的表情得知。

「所以,我就一个人留在东京了。不过,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好好照料那间房子,本来想独自在大学附近租房子的时候,秋彦哥就说家里还有空房间,要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当然,这是在两人交往后,秋彦才向美咲提议的。

不,即使自己不是他的恋人,温柔体贴的秋彦应该也会对他雪中送炭,所以听起来应该没有任何不自然才对。

「……原来是这样啊?」

「一开始,我说要付房租,但是你坚决不收,所以我才用做家事的方式来抵房租。不过,我的手艺还比不上你就是了。」

虽然美咲每天努力不懈地磨练厨艺,但秋彦职业级的水准实在叫美咲望尘莫及。因此,美咲只能增加自己拿手好菜的菜单,私下勤加苦练。

「是吗?我觉得,我住院时,你为我做的便当很好吃哦!」

「真的吗?太好了,我做的菜能合秋彦哥的胃口。」

「大学过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秋彦的问题越来越像

叔叔、伯伯辈的亲戚会问的事情了。记忆中仍是小学生、国中生的孩子,在自己一觉醒来后,突然变成了大学生,秋彦会这么问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嗯,很快乐。虽然有些老师很严厉,但课程很有趣。啊,有时候你会开车送我上学,每次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为什么?」

秋彦不解地反问。美咲觉得,秋彦「毫无自觉」这一点,失忆前跟失忆后都没变。

「因为你是名人啊!又长得这么帅,大家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每次你送我上学,学校都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毫无自觉的秋彦真的让美咲伤透脑筋。

美咲实在很想让秋彦明白,有多少女孩子为驾驶座上的他心醉神驰,以及当自己从副驾驶座下车时,扎在身上的视线有多么刺人。

但秋彦注意的焦点却不在此。

「在你看来,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我很帅吗?」

秋彦一脸认真地反问,让美咲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为什么这些小细节他会听得这么仔细……

「这……这是当然的啊!或许秋彦哥没有自觉,但你长得这么俊美,身高又高……我还希望你至少分我五公分呢!」

美咲意识到自己差点滔滔不绝地赞美起秋彦,连忙打哈哈敷衍过去。

不让秋彦察觉自己对他的感情,竟是这么困难。和喜欢得不可自拔的人独处一室,却不得不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的心情。

「总之,你先看看自己的房间吧!我去洗衣服和打扫环境。」

「嗯,我知道了。」

「大致上我都会待在客厅,有事再叫我。」

语毕,美咲留下秋彦一个人在书房,鼓起干劲,做这些日子无暇动手的家事。

美咲将秋彦住院以来囤积的衣物放进洗衣机,然后用吸尘器打扫宽敞的客厅,他一边机械式地打扫,一边思考今后的生活。

(今后无法过着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生活了……)

现在的他不是秋彦的恋人,所以必须在秋彦面前扮演只是寄居他家的朋友的弟弟。他绝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向秋彦任性的撒娇。

美咲也曾幻想秋彦失去记忆是假的,事实上,秋彦是想报复自己说「不跟他说话」,所以才佯装遗忘一切的样子。

但尽管美咲不愿正视,秋彦失去记忆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成为秋彦的支柱,他不能逃、不能躲,必须面对现实。

(不过,秋彦哥为什么会去那里……)

如果去买东西的话,事发当时,秋彦手上应该会拿些东西才对,但他身上却只有钱包、手机这些外出最低限度会带的东西。

美咲打听车祸发生的地点,实地走一趟后,发现那是一条位于繁华市中心的一隅,名牌旗舰店林立的街道。在那条视野良好、笔直的道路上,并没有视觉的死角,因此,这场车祸完全得归咎于肇事司机。

「奇怪?」

蓦地,美咲觉得室内有一种异样感。他无法清楚地说明,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美咲关掉吸尘器的开关,重新环视客厅。从展示柜、观叶植物到饭厅的桌子上,都没有任何异样。

(是我的错觉吗——)

「啊!」

待他视线落到沙发,这才恍然大悟。在那天早晨,沙发上堆积如山的礼物,全都凭空消失了。

话说回来,他昨天趁秋彦出院回家前,把每个房间都打扫过一次时,也没有看见那堆礼物。换句话说,礼物不可能是搬到客厅以外的地方。

秋彦停在车祸地点附近的车,昨天也请人帮忙开回来了,但车子里也空无一物。

(……也就是说,秋彦哥全部拿去退货了?)

秋彦可能听从美咲的要求,为了将那些衣服拿去退货而出门。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都是我的错……」

美咲为自己察觉的事实感到愕然。

如果自己坦率地收下那些礼物,秋彦就不会在睡眠不足的状况下出门,也就不会发生车祸,然后失去记忆了。

(我该怎么办……)

超速驾驶确实是肇事司机的错,但追根究底,秋彦会出车祸的原因却是为了自己——

罪恶感和懊悔沉甸甸地压在美咲身上。

如果秋彦知道美咲是害他出车祸的原因,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秋彦绝对不会勃然大怒,只会对美咲说「别介意」。但是,就算秋彦对他宽宏大量,美咲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必须道歉。但是,道歉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向秋彦道歉的话,就必须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届时便不得不说出他们其实是情侣。

秋彦现在正勇敢地面对失落的过去,若告诉他事实,难保不会让他的记忆更混乱。

(——不,不是这样的。)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秋彦,但他不敢对秋彦开诚布公的真正的理由是,他害怕秋彦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时,自己会伤心欲绝。

对四年前的秋彦来说,美咲只是挚友的弟弟。虽然秋彦说过,他从第一次见到美咲,就开始喜欢他了,但没有人能保证,秋彦最初的喜欢就是「爱情」。

美咲一直觉得,如果对秋彦据实以告,秋彦再次爱上他的几率是微乎其微。

「……咲,美咲?」

「咦?哇,秋彦哥!」

陷入沉思的美咲,丝毫没有察觉秋彦从房里走了出来。他发现秋彦正在打量他的脸,吓得连连后退。

「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差。」

「啊,嗯,我没事。」

结果,美咲还是没有勇气全盘托出,下意识地笑着打马虎眼。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决心,美咲觉得自己真是窝囊透顶。

「这阵子麻烦你不少事,是不是累了?你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好了。」

「没事,我不累,只是在思考晚饭要吃什么!既然秋彦哥出院了,我在想是不是庆祝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

「秋彦哥想吃什么?我的拿手好菜可是增加了不少哦!」

「真的吗?那么——」

就在秋彦要将决定说出口的瞬间,通知有客人来访的铃声倏地响起。

美咲正纳闷是谁时,随后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按铃方式,让美咲就算不看对讲机也知道来者何人。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候。)

光是思考如何应付意料中人,就让美咲觉得全身无力。至少明天再来……不,真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来。

总之,先用「秋彦还没回家」为理由赶他回去吧!然后再告诉他秋彦之前住的医院,他应该就不会像个可疑人物一样,在公寓入口赖着不走。

「好!」

然而,就在美咲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准备应付对方时,应该在他身旁的秋彦早已走到关键的对讲机前。

(不会吧…!)

「原来是有志啊?美咲,按这个按钮就能用对讲机了吧?」

「啊!不能按!」

秋彦一边看着映照在萤幕上的男人,一边操作对讲机。美咲猛然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秋彦按下按钮的瞬间,对讲机便传来一个放肆的声音。

「哦,今天应门得还真快!秋彦在吗?」

「是我,有事吗?」

「奇怪?真难得,今天居然是你来应门。话说回来,我听说你之前住院了,看你还生龙活虎的嘛,亏我还带了礼物来探望你。看来书根本没有必要延期发行了吧?害我的工作行程开天窗,看你怎么解决!」

「发生了一些事……算了,既然你都来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不过我有些话想问你,快进来吧!」

丝毫不理会美咲在一旁干焦急,秋彦按下「开锁」的按钮。

「说这什么话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算了,我马上过去。」

刈谷对秋彦反常的应对感到纳闷,但还是进了大门。对讲机的画面也随着刈谷的进门而消失。

「唉……」

「美咲,你怎么了?难道是有客人来,所以你觉得很为难吗?那种家伙不用端茶给他也没关系,你别在意。」

「呃……」

美咲不知该如何说明他和刈谷之间的你来我往,只能选择缄默不语。

刈谷有志是是负责帮秋彦画书本封面,以及杂志连载插画的知名畅销插画家。他的作品广受好评,因此出版过不少本插画集。美咲也很喜欢他的画风,觉得他的画与秋彦的作品能相得益彰。

(他的画真的很美……)

时而美得如梦似幻,时而沉重得有如深不见底的洪渊;精致纤细的插画充满了绝妙的存在感。

外表俊美的刈谷和秋彦一样,拥有广大的女性画迷,无奈他的个性却叫人不敢领教,就连秋彦都说他「性格恶劣」,其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秋彦能和他相交多年,可见他也不是坏到骨子里。只是如果可以的话,被刈谷敌视为情敌的美咲倒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秋彦

哥也真会吸引怪人……)

刈谷似乎和秋彦相识以来,便喜欢上秋彦,还三不五时跑来骚扰秋彦。秋彦的冷言冷语也浇不熄刈谷的热情,还让他越挫越勇。

有一段时期,美咲还为此和刈谷起了激烈的争执。但刈谷现在一副前嫌尽弃的样子,反倒让美咲不知所措。美咲经常思考:既然都被秋彦狠狠地拒绝了,为什么刈谷还不死了这条心?

秋彦一定是想问刈谷有关失去的部分记忆,但这么一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他这个人个性古怪,如果你不想见到他的话,可以先回房没关系。」

「不行!」

对方可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刈谷。如果他知道秋彦现在的状况,应该又会盘算起什么坏主意。所以,美咲绝对不能让因失去记忆而毫无戒心的秋彦与刈谷两人独处。

(我必须保护秋彦哥!)

美咲在胸前握紧双拳,再次下定决心。看到他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样子,秋彦不禁面露苦笑。

「现在的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不……不是秋彦哥想的那样啦……」

就在美咲绞尽脑汁思考不能离开秋彦身边的理由时,玄关传来一阵轻快的门铃声。

「来了吗?」

「啊!我来开!秋彦哥受了伤,坐着就行了!!」

美咲制止秋彦,快步走向玄关。然而,刈谷却擅自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走进来。

「什么嘛,你也在啊?」

刈谷一面脱鞋,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还是一样脸皮比墙还厚。

「不要擅自进人家家里啦!」

美咲本来想隔着门链锁轰刈谷回去,但刚才慌慌张张的,居然忘了锁门。

既然如此,就不得不研拟接下来的对策。然而,刈谷却绕过挡在眼前的美咲,大摇大摆地走进家里。

然后,刈谷看到客厅的身影后,才舒缓了表情。

「嗨,秋彦。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到必须调整工作行程,我还以为有多严重,看你还挺有精神的嘛!」

虽然刈谷刚才还在抱怨自己的工作进度因为秋彦而乱成一团,但实际上,他还是很担心秋彦的情况。所以,刈谷在看到秋彦精神奕奕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托你的福。」

「你的脚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了吗?啊,这是探病用的礼物。说到探病,就会想到这个吧?」

语毕,刈谷拿出的是一只篮子,里面装着看起来所费不赀的水果,上面包了一层玻璃纸,还绑了一条粉红色的缎带。

刈谷将水果篮推给美咲,命令他拆开来,然后欺身贴近杵着拐杖站立的秋彦。

「我本来还想,如果你病倒在床上,我就使出浑身解数来照料你。从头到脚哦!」

「不要在美咲面前说这种话!」

刈谷不解地看着表情僵硬的秋彦。

最近秋彦并不会单单为这些轻佻的言行就板起脸孔。因此,秋彦出人意表的反应让刈谷为之一楞。

「我不是平常就在说了吗?还有,美咲,你今天还真反常,怎么不再气得对我喊『不要碰秋彦哥』啊?」

「……!」

话锋冷不防地落到自己身上,让美咲来不及隐藏心慌意乱。

美咲想说的还不只是「别碰秋彦哥」,但现况却不准许他畅所欲言。就在美咲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秋彦却抢在美咲之前开了口:

「你也认识美咲…?」

「啥?你在说什么啊?你们两个今天怎么都怪里怪气的?」

刈谷的目光在美咲和秋彦的脸上来回梭巡,满脸狐疑地蹙起眉头。而秋彦也是一副窘于回答的样子,陷入了沈默。

(看来只能老实告诉他了……)

美咲本来想随便敷衍刈谷一下,赶他回去,但刈谷也不是那这么简单就会打道回府的角色。

而且,今天刈谷是秋彦请进门的客人。如果秋彦想问美咲和川田以外的人自己的事,美咲也无权阻挠。

「我……我说,你们都先坐下吧?」

秋彦才刚出院,站着说话会增加他脚的负担。美咲催促两人就座,一方面也是想化解尴尬的气氛。

「说得也是,站着没办法好好说话。」

「干嘛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乱恶心一把的。」

刈谷虽然口中念念有辞,但还是乖乖就座。美咲也来到秋彦身边坐下。

「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秋彦哥,还是由我来说吧。」

再怎么说,秋彦都是刈谷倾心的对象,应该不会将这件事流传出去,造成秋彦困扰。虽然美咲深受其害,但刈谷不会做让秋彦困扰的事?(对秋彦纠缠不休则另当别论)。

「别再吊我胃口了,快说。」

虽然刈谷不满只有自己不明所以,但他的脸上仍写满担忧。

美咲凝视了刈谷半晌,刈谷咽了一口唾沫,也回看美咲,眨了眨眼。

「刈谷先生,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不要泄漏出去喔。」

「我知道了,快说!」

「其实,秋彦哥上礼拜出了车祸。」

「车祸!?所以他的脚才会包成那样?」

「嗯。不过,幸好只受些擦撞伤……但是,因为受到车祸的惊吓,所以秋彦哥想不起来这几年的事。也就是说,秋彦哥失去记忆了。」

「——啥?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喂,难道是真的!?」

刈谷的笑容才浮现一瞬间,美咲和秋彦凝重的脸色让他脸上笑意尽褪。刈谷僵着表情反问,秋彦则沉重地点头。

「……似乎是如此。我在车祸中撞到了头,虽然外伤没什么大碍,也没有内出血,但是我完全不记得车祸发生的经过。」

「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秋彦哥忘了这三、四年的事。」

美咲代替愁容满面、不发一语的秋彦,详加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恢复意识后的困惑……以及今后的生活。

得知秋彦所有工作停摆的真相,就连刈谷也难掩震惊之情。

「失去记忆啊……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

「我骗你做什么!」

「我又没说不相信。顺便问一下当作参考,失去记忆是什么感觉?是很清楚地只记得某个时间点以前的事吗?」

「不……界线很模糊。如果过着像以前一样的日子又没有人告诉我的话,或许我会毫无自觉吧。」

「哦,就像想不起昨天的晚饭是什么一样啊?」

明明应该是很严重的病症,对刈谷来说却似乎只是忘了晚饭吃了些什么一样微不足道。虽然每个人对失忆的看法是见仁见智,但美咲仍感到一阵虚脱无力。

不过,像刈谷这样,也好过小题大作、杞人忧天。虽然秋彦说刈谷个性顽劣,但仍和他保持往来,也是因为他这种独特的性格让人无法彻底讨厌他吧。

「所以说,你现在的记忆正停留在我追求你最热烈的时候吗?」

「别在美咲面前胡说八道。」

「没关系,他也知道。」

「美咲也知道?」

「你也接受了我对你的一片痴心,我们总算成了一对爱侣——」

「喂!你给我等一下!!」

(才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起染房来了…!!)

所以他才不想让秋彦见刈谷。虽然刚刚才在心里称赞刈谷,但果然还是不能放任这号危险人物在秋彦身边打转。

美咲勃然变色,打断刈谷的话,使得刈谷满脸不悦。

「…干嘛啦,吵死了!」

「不要以为秋彦哥失去记忆,你就可以随意捏造事实!你说谁跟谁是一对爱侣啊!秋彦哥,你千万不能相信他喔!!」

「我也觉得这像天方夜谭一样不可能……」

就连秋彦也不禁震慑于美咲惊人的气势。毕竟他身负守护秋彦的重责大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畏怯退缩。

「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小玩笑罢了。」

「一点也不小!你明明就打着『如果秋彦哥相信了,那正好』的如意算盘。」

「被你发现了啊?嗯?这么说,他连你的事也忘了吗?」

「唔……!」

被人戳中心里的痛处,让美咲为之语塞。

「原来你还不敢说啊~所以你才没有像平常一样张牙舞爪的。」

美咲恨不得打散刈谷脸上别有用心的笑容,但他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反应激烈,就正中对方下怀了。于是,他尽可能冷静地回答:

「没……没办法啊,我搬来这里根本就不到两年……总之,秋彦哥今天才刚出院,我现在正在跟秋彦哥讲解家里的事,你不要让秋彦哥的记忆更混乱啦!」

「我知道啦。对了,秋彦,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我一定有问必答。」

美咲向刈谷投射「你不要多嘴」的视线,换来秋彦不解的目光。

「那我问你,你和美咲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看起来感情不错的样子。」

「喂喂喂,你有没有看错啊?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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