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幻影的侍从 位

(不过,我也是最近才晓得,原来除了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暗世界存在啊……)

后望着走在身旁那个个头比自己高,让后笑不出来的弟弟,如此想着。

现在这么平和的生活,让后忍不住怀疑,前几个月发生的那些事该不会只是一场梦吧。

—若将称为表世界的这个世界比作向阳面,暗世界便是影子。

而那「暗」正是在背后支持着「表」的世界。

「支配」着表世界中蔓延的黑暗,驱除存于黑暗中魔物的人们所居住的世界。

那便是「暗世界」。

位于暗世界的顶点,被称为「暗皇」的人——

(那是,我和言的老爸……)

虽然两人的母亲不同。后的妈妈是表世界的凡人,他继承了「暗」与「表」双方的血统,至今一直生活在表世界,完全不晓得暗世界的任何事情而长大。

另一方面,言的母亲是纯粹的暗世界人,甚至还是大有来头的名门贵族。言与后完全相反,自幼便接受了预备继承暗皇之位的菁英教育。

(……然后,言拥有了可称为「暗世界最强」的能力——甚至连恶劣的性格与残暴心性也是数一数二的……)

言的个性偏差得厉害。但近来因为与后一同在表世界生活,正慢慢地改善。

「哥哥,修行得怎么样了呢?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能力了吗?比方说瞬间移动?」

「……瞬间移动不是超~~难的法术吗?」

两人并肩走在市区,以周围听不见的音量交谈着。(形象很重要。后可不想被误会成是青春期常见、自以为拥有超能力的那种人。)

「没那么难啦。毕竟,那是往来两个世界的必要法术嘛。但如果学不会攻击型法术的话,碰到袭击时可是很危险的——不过,我绝对会去救哥哥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

要靠弟弟来保护自己,实在很丢脸——但两人的能力相差太多了。后连以意志力凹弯汤匙也办不到,所以没办法逞强。

(事实上……也还有人想要我的命啊……)

——虽然已经确认了暗皇的继承者人选,但还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因此这段空窗期据说会出现很多状况。

「……我现在还是一点实感也没有。继承暗皇之位……我的能力还很不稳定……」

「就算不稳定,但发动时的能量可是很惊人的,就连我也无法匹敌。……我很期待哥哥成为暗皇呢。那么一来,我就能同时即位天后,支持身为暗皇的哥哥,一直一直待在哥哥身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的笑容虽和刚才相同,但心情完全两样。

为了转移危险的恋兄情结话题,后问了之前就心怀的疑惑。

「那个啊,式神不是要听晴明的命令吗?为什么只有第十二位的天后,是直属于暗皇的呢?式神的地位比晴明还高,不是很奇怪吗?」

「第十二位式神·天后,原本就是暗皇命令安倍晴明做的。而且制作时,还混入了暗皇的血液。」

「……血?」

似乎是件很痛的事。那样不是成了血腥恐怖片吗?

看到后惊讶地皱起眉头,言伸出手,指了指左手无名指。

「没有那么严重啦。只是稍微划破这里,再与对方的食指相碰。这样一来,两人的体内就稍微混入了一些彼此的血液。」

「……不靠法术的话,是不可能把人家流出来的血吸进去的吧?」

听见后冷静的感想,言笑了出来:

「嗯,对啊……搞不好是那样呢。那个动作在继承仪式时,称为『圣血契约』。」

「圣血契约……」

「嗯。即使哥哥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你一定和父皇立过圣血契约。所以,虽说哥哥未来才要继承暗皇之位,但现在便已担任了父皇的第十二式神·天后。」

「……原、原来如此……」

即使理解言的说明——后还是吃了一惊。

自己完全不晓得这件事。

(说起来,老爸似乎说过,在我有记忆之前,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之类的话……)

还说现在是被禁止会面。

原本后以为,那只是因为妈妈单纯不想让自己与暗世界扯上关系。

(……真奇怪啊,圣血契约……)

那样的妈妈,会答应老爸做出这种事吗?

(——不对,不可能允许吧……)

后似乎猜到,暗皇(老爸)被禁止与自己见面的理由了。

不过,脑中又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咦?天后这个位置,是会一直换人的吗?」

「只要立下了圣血契约的暗皇还在位,就不会更换喔。但下一任暗皇即位时,天后便会引退。哥哥是史上第一个,从十二式神变为暗皇的人呢。」

「唔——嗯……」

后甚至还不是纯粹的暗世界人,真是破天荒的案例啊。

「……所以才会树敌嘛……我不但不晓得暗世界的存在,连十二式神的工作也完全没做……就要继承那么重要的地位……」

后不由地喃喃自语,言露出从容的微笑:

「有我在,不要紧的。况且,哥哥有在做天后的工作喔。因为哥哥待在表世界,所以暗皇可以透过哥哥更加清楚表世界的状况,而且哥哥也有驱除暗鬼喔。」

「驱除?有吗?」

「哥哥在无意识之中,一直散发出有如太阳一般眩目、可以消灭暗鬼的『气』喔。暗鬼是处于黑暗中的阴影,只要一碰到哥哥那太过明亮的『气』便会消失——而我之前放出的暗鬼,为了避免被消灭,有稍微做了点加工。」

「……这样吗……?」

「哥哥走过的地方,暗鬼都被净化了。很了不起喔。」

「哈哈……谢谢……」

虽然很感谢言的说明,但那又唤起了后不好的回忆。

「啊,不过……」

后想起初次见到父亲——暗皇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老爸叫我到暗世界去,那又是为什么?如果我在表世界就可以发挥作用的话,我去到暗世界不就没用了吗?」

「十二式神还是待在暗皇身边最能够发挥出实力,并非待在表世界会比较好。」

「是……那样啊……?」

「但看父皇那个样子,应该只是单纯喜欢哥哥,所以才希望哥哥待在自己身边罢了。」

言一面咂嘴一面低声说着——听到那嫌恶的口气,后不禁倒退了一步。

「……那是你想太多了啦。老爸也对言……」

「哥哥怀疑我的眼光吗?——没想到我的情敌竟然是父皇啊……这可棘手了……」

(咦咦咦!?言!你在说什么啊!?)

他不是在嫉妒父亲偏心,而是那种方面的意思吗!?——后慌了。

「我们两人尽快成为暗世界的统治者吧,哥哥!」

「……言,『统治者』一词太过适合你,害我忍不住有点担心。希望你可以慎选措辞啊……」

后对紧握住自己手的言,露出尴尬的笑容。

至此,后已经习惯众人环视的状况了。正确说来应该是,在两人边走边聊之中,已经回到自家附近,邻居们都晓得两兄弟的感情非常融洽。

「后还是一样和言很要好呢~~」

「言是在外国长大的嘛。比纱是个好妈妈吧?言,能有个像后这样的哥哥真是幸运哪~~」

「是的。哥哥也好,外婆也好,妈妈也是,当然还有附近的大家都非常亲切呢。我死去的母亲在那个世界一定也能安心了。」

言面带微笑地回应商店街中对自己打招呼的人们,只有后的嘴角在抽动。

(喂喂喂,这家伙,把葵殿下从自己的设定里抹杀掉了啊!)

言为自己设定的身分是「后的异母弟弟」。言是后的父母离婚后,父亲再婚生下的孩子。而再婚的那名女性死去之后,言没有其他亲人,因此后的妈妈收养了他。

(虽然我总觉得这设定有点牵强……)

不过周围人们还是接受了这说法,最主要的原因是——

「叭!」

两兄弟身后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听见那充满特征的声响,后想着「不会吧……」,反射性地转过头。

「!!!!」

「唷!后,放学回来了吗?今天学校有不有趣啊?有好好认真念书吧。」

「老、老爸!?」

身后出现的是,从全白的超高级轿车上走下来的超级型男=父亲=暗皇。

穿着高级西装,仪表堂堂,副驾驶座上还塞满了鲜红的玫瑰。

(这、这辆车……!不是和某个以占星术闻名的占卜师大婶那辆一样吗?就是要价六千万圆的那辆!)

我记得名称应该是幻影(注1)。

不知怎地,感觉是和暗皇很相称的车名——这点暂且不论。

「我们家平日受了各位许多照顾,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父亲走近两人,向商店街的人们

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哪儿的话。两人都是好孩子喔。言和爸爸长得真像,是个帅哥呢。连比纱也是,完全看不出年纪啊~~」

「真的,御门先生从以前就是个令人惊讶的好男人呢。能顺利与比纱复合,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后与言虽是异母兄弟,感情还是很融洽,这样真是太好了~」

「都是托各位的福。我在国外的任期也结束,现在可以安心回国生活了。」

(……老爸是设定成自己被派驻到海外去了喔……)

言抹消了亲生母亲,父亲则是派驻国外,这什么设定啊!

(老爸对外声称,他会和老妈离婚,就是因为要被派到海外公司。虽然他在那边与别的女人结婚,不过那女人死了,接着就是任期结束回国……)

——但是话说回来,开得起幻影这点,实在太诡异了!这种车应该不是被派驻海外的上班族能买得起的吧!

至少希望他能将设定修改成「在国外的事业很成功」。

后傻眼了,悄悄仰头看着抱紧两人的肩,满脸笑意回应旁人的父亲。

接着问言:

「那个……为什么老爸都不会变老啊?只看外表像三十出头……甚至还可能被认为不到三十岁!」

「能力强大的人,可以将外表停留在某个年龄喔,不过要停在哪个年纪是个人自行决定的。妈妈看起来也很年轻呢,表世界也有能力强大的人吗?」

「……老妈会那样,只因为她是怪物啦。」

连后这个亲生儿子也不明白,妈妈的外表为什么会那么年轻。

与商店街的人们都打过一递招呼的父亲,走到窸窸窣窣说话的两兄弟身旁,「叩」地敲了两人的头。

「你们要回家嘛?上车来吧。」

「不用了啦,我们还要到前面去买点心。」

「喜欢吗?要爸爸整间店买给你吗?」

「老爸这样说,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耶!」

后迅速回答。言则是一如往常,不会主动对父亲开口。

静静地低着头,保持距离——言总是这样。

(大概还是很怕老爸吧……)

『我之前没有和父皇谈过什么话,也没有话要对他说。』

后回想起前几天,言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这么提过。

「爸爸不是在开玩笑呀……那……」

「老妈她,是不是已经到家了呢~~?」

「这样喔?那,爸爸先回家去罗!」

父亲立刻坐进车里。

接着,抛下两人开车远去——只留下了引擎声响。

「唉呀……真是对你爱爱爱不完呢~~」

「怎么听来感觉像是九〇年代的流行歌啊……咦……哇!」

后一时没察觉,刚刚那感慨的呢喃不是出自言之口。

反射性地吐槽之后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瞧——发现晴明正站在自己身边,忍不住向后跳了一大步。

「晴……!?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从那边的甜点店过来的。我感觉到了陛下的气息,出来一看发现后少爷与主神言都在,就是这样。」

晴明一如往常,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甚至还一边「叩叩」地敲着后的头,一边对周围打招呼:

「我家徒弟平常承蒙各位照顾了。」

——啊~~晴明已经完全融入后空手道师傅的设定之中了。

(算了,我确实正接受着晴明的魔鬼特训……这已经算是最说得过去的设定了。)

总不可能告诉大家,众所皆知的安倍晴明,是后的第一侧近,也是暗皇的心腹……这种诡异的「事实」吧。

后身边净是这种不能表明真实身分的人。

「那么,我先失礼了,夫人。——我也正打算到那边去买些和菓子,一起走吧。」

「能拜这么好的男人当师父,真羡慕后呢~~」

(那你们要不要来体验一次看看啊?大婶……那可是比死还要痛苦的喔!)

晴明亲切的招呼,立刻获得大婶们的一致好评。

在周围向晴明抛来夹带着爱心的视线中,晴明、后、言三人照着这顺序成一纵列向前走。

「我在人间的姓,不是主神,是天神。」

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言,小声地开口。

照理来讲应该是晴明听不见的音量,但他还是听到了,回过头来。言继续说道:

「另外,当哥哥成为暗皇时,我正式即位天后,作为证明,我也会继承天神这个姓。」

「——那还真是失礼罗。」

「……哼。」

晴明轻快地带过——不用说,言的脸色沉了下去。

(喂喂,不要把我夹在中间吵架啊……!)

话说回来,这两人要是认真打起来,整个城镇都会被破坏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因为两人,都可称为暗世界最强的能力者。

(……他们就是没办法好好相处啊……)

之前因为言「一时兴起」杀光了安倍一族,而让晴明想杀他复仇,后想办法圆满地(?)解决了这件事,期望能够借此改善两人的关系。

(双方已经不是敌人了……但相处的情况还是不好,看来只能靠时间来弥补了吧?)

稳定地修复两人的关系——并在气氛变差时马上转移话题,这才是最上策。

「……老爸没有知会晴明一声,就跑到这边来了吗?」

「是啊,因为我反对他这么做。会耽误公务的。」

晴明的注意力从言身上转开,后在心底松了口气。

「也对喔,他每天都为了见老妈跑来……」

「对呀,哥哥。」

后感叹地喃喃说道,这次言也持同样意见——当然,无视了晴明。

「父皇根本就不住在这边,却似乎设定成住在我们家。这是住斜对面的印内阿姨跟我说的。」

「……老爸明明如此一往情深,为什么老妈还那么顽固啊?」

老爸那种程度的热情,令后觉得,不管老爸对邻居说些什么,他都不会大惊小怪了——但当他傻眼咕哝时,言便歪头回答:

「顽固——啊,是指那件事吗?思……何不直接问妈妈呢?」

「后少爷。您的目的地和菓子店在这儿呢。请不要走过头罗。」

「————」

(啊,言又不讲话了。)

晴明一开口,言立刻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就跟小孩一样,直率地表露出情绪——言在后面前常常会露出像小孩子的表情。

「言,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就真的买些回去当点心吧。」

「……真的?哥哥要请我吗?」

后摸着言的头这样问之后,言的表情一下就明朗了起来。

「我是因为不想搭老爸那辆显眼到讨厌的车,才说有事的。不过这家店的点心很好吃,反正都来了就买一些吧。」

「好高兴……那我就负责买外婆跟妈妈的份吧。这样大家就能一起吃了。」

「咦咦!?」

听见言顺口说出想到的好主意,后吓了一跳。忍不住想拍手夸奖他:

「太棒了……!言会想到要考虑别人了……!」

「哥哥,你也用不着那么高兴吧……」

言一面不好意思地回答,一面迅速从书包中取出皮夹。

(喔喔,和这个月仅剩的三千圆度日的我相比,皮夹厚度完全不同啊!)

两兄弟的贫富差距依然存在。

不只是万圆钞票的数目,名牌皮夹与里头的金卡都发出了光芒——这样说来,父亲的皮夹里也塞满了黑卡(注2)。

——暗皇每个月都会送来后的养育费,金额多到几乎足以盖一间房子了。不过,妈妈完全没有动用。

所以,当后第一次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存折内的金额时,觉得自己绝对是日本最有钱的高中生了。

(嗯?……那恐怖的画面是怎么回事啦!)

后不小心瞥见无视兄弟两人,迅速点单的晴明。这些根本就不是平日会吃的高档和菓子,他却随随便便就点了超过二十个——如果全都是他自己要吃的,那就吓人了。

后抱着满腹疑惑,忍不住一直偷瞄他。一边注意着晴明,后一边挑选要和言、家人一起吃的点心。

「好罗。茶点也准备妥当了。回家吧,后少爷。」

「咦,你要来吗?晴明?」

走出店门后,晴明率先迈开脚步。讶异的不只是后,言也一样。俊秀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我有事要向暗皇禀报。」

「啊,你是因为要到我们家来,所以才买茶点当伴手礼的吗?」

「您在说什么啊?这是我今天和明天要吃的点心啊!」

「————」

后一阵反胃,全身无力。

忍不住靠到了言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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