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恋之礼服是通往明天的车票 蔷薇的秘密

蔷薇的秘密

“——特里维西克仕女?”

夏洛克坐在车上确认伊芙琳走出宅邸大门后,随即开口叫住她。夏洛克走出车子并摘下帽子,深深地行一鞠躬。

“——你是?”

“我叫做夏洛克。哈克尼尔,父亲是公爵。如果要以姓氏称呼我请加上侯爵,往后也有劳你记住了。”

“侍女转交的信上并没有注明姓名。”

伊芙琳沉稳地回答。她被训练要保持一贯的冷静、感情不能形于色——这并非身为贵族千金,而是一位主事者的态度。没有针对姓氏做出辩解,因为她一眼就看出——夏洛克拥有相当的地位,是与自己同样的人。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想目前的处境有些混乱吧——要不要先上车呢?站在这里太显眼了。”

伊芙琳瞥向车子一眼,然后看着夏洛克。

“说的也是,我了解了。”

伊芙琳似乎已经对他的为人可以放心了。夏洛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伊芙琳像是滑行般坐进里头;明明对汽车不熟悉,动作却相当优雅。

“麻烦你在天黑之前载我回来,不然会影响到工作。”

“这是当然,我不会带着未婚的女性在夜晚四处游荡。你应该不认识我吧?”

“几年前曾经见过哈克尼尔公爵夫人,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当时也许耳闻过你的事情吧。那么你怎么又会认识我呢?”

“家母凡是看见美丽的千金,就会无法克制地拼命对我鼓吹那位女性的迷人之处,这是她的坏习惯。”

“——如果你想要嘲弄我的话,麻烦请在我不在的时候。”

伊芙琳打断了客套话。夏洛克尽可能地找寻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驾驶,并适时换档。

“我没有嘲弄你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而已。索尔斯巴利家确实是有钱有势的企业家,但以门风而言,完全不及特里维西克家族。”

“门风?那个家族吗?你真是爱说笑呢。”

伊芙琳发出近乎神经质的笑声。

“而且我现在的立场大概与你知道的有所出入了,我已经决定辞掉看护人的工作。”

“哦……这是个好决定。我曾经与家母谈过,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出来工作,你拥有崇高的身分,若投靠亲戚,任何人都愿意伸出援手吧。”

“投靠亲戚?”

伊芙琳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不会投靠任何人的。父亲过世尚未满一年,我的母亲就改嫁他人,要投靠那种低俗的继父,就算拜托我,我也不会去。”

“特里维西克伯爵的事情我深感遗憾。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曾经耳闻他是个认真上进的绅士,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你辞掉看护人,是因为和派翠西亚小姐相处不融洽的关系吗?”

夏洛克慎重地挑选着字句说道,伊芙琳没有看向夏洛克。

“假如你找我只是想谈索尔斯巴利家的事情,可以请你开回宅邸吗?我对那个家族一点兴趣也没有。”

丝毫没有探听的机会,但是声音中透露出绝望。以同等的态度与夏洛克交谈或许是伯爵家最后仅存的自尊,若是这样的话他就无须同情。

夏洛克决定不开往市区外,改往摄政街南方。潘蜜拉虽然声称伊芙琳与派翠西亚情同姊妹,却不禁令人怀疑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飞快地看了伊芙琳一眼,伊芙琳双手交迭摆放在膝盖上,双眼直盯着前方。墨绿色礼服下的双脚,笔直地向前伸展。

“——真是美丽的礼服。”

夏洛克转移话题。

自从与「蔷薇色」熟识后,夏洛克总会忍不住观察女性的礼服,并且也开始了解,比起明亮的颜色或是夸张华丽的装饰,全体色调的调和、剪裁以及精湛的缝制技术,才能使女性看起来更加亮丽动人。

“呃……是啊。”

伊芙琳有些慌张。

“很漂亮。话说回来,听说派翠西亚小姐也去订制了新礼服。”

“是的,没错。”

“是哪一间裁缝屋?”

“新礼服是委托丽浮山庄的「蔷薇色」裁制。虽然店的规模小,却相当值得信任。”

“你的礼服也是那间店裁制的?”

“怎么可能,现在的我根本负担不起那里的费用。你对礼服有兴趣吗?”

伊芙琳注视着夏洛克,眼神中浮现一抹警戒之色。

“怎么可能,我只是对你的美丽有兴趣而已。”

“真是会说话,我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对我这么说了。”

伊芙琳的礼服是墨绿色的,采用近看颜色彷佛会随角度改变的天鹅绒布料;应该是高级的布料吧,不过已经十分老旧。她那略显冰冷的美貌是夏洛克欣赏的类型,待在社交界的话,一定不乏可以结婚的对象,特里维西克伯爵真是罪过。

伊芙琳身上的礼服会不会是暗之礼服呢?

夏洛克当然分辨不出来,只有艾丽斯及克莉丝分辨得出来。

“替派翠西亚小姐挑选礼服的人是你吗?”

“不是。我虽然会向她推荐各个裁缝师,但是礼服都是由她自己挑选的,派翠西亚并不会乖乖顺从他人意见……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洛克闻言就明白了,伊芙琳的工作内容中,也包括将有质量的店家或仕女该有的配件介绍给暴发户千金吧,「蔷薇色」是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店铺。

“除了「蔷薇色」以外,她都是在哪里订制礼服的?”

“你似乎特别在意礼服?派翠西亚经常光顾哈德兰夫人在哈莱街经营的裁缝屋。你怀疑的话,不妨去打听看看。”

“哦,是那间大型的店铺啊。不,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夏洛克有件事情没有向潘蜜拉吐实。

假如伊芙琳穿着暗之礼服,那她必定与艾丽斯有来往。不知能否藉由伊芙琳,想办法引艾丽斯现身。

如果向伊芙琳提到艾丽斯,她一定会有所警觉。夏洛克抄近路行驶,他盘算着时机通过滑铁卢桥,忽然注意到有名男子站在石造建筑物前方,睁着一双蓝色大眼望着他们。

伊芙琳发出了一声惊呼,夏洛克已稍微向前开了一小段,于是将车停下。伊芙琳带着几分尴尬看着夏洛克。

“要不要下车见个面?”

伊芙琳向夏洛克致意,静静地走下车。

身材高大、头发于脑后束起的男子朝车子轻低下头,他是一名令人摸不清来历、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夏洛克也跟着走下车。

“特里维西克仕女,请问这一位是?”

“他是索尔斯巴利家的男佣休贝尔。沙利夫,这一位是夏洛克。哈克尼尔侯爵。”

“请多指教。”

夏洛克亲切地点头示意。名叫休贝尔的男子,以桀惊不逊的态度看着夏洛克。

“侯爵,虽然我不清楚您究竟在调查什么,但我希望可以不要牵扯进这位女性。”

男子说的话还真是挑衅,夏洛克微微蹙起眉头。

“没关系的,休贝尔,你什么都不要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发言的权力吗?伊芙琳。你还是对派翠西亚觉得过意不去吗?”

看着两人互望时的表情,夏洛克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夏洛克心想。他曾经听过休贝尔这个名字,记得他就是派翠西亚心仪的对象。

夏洛克对伊芙琳的评价一口气跌落谷底,高尚优雅并拥有尊贵情操的特里维西克伯爵,瞧不起没有门风的索尔斯巴利家的伊芙琳,居然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也就是说,特里维西克仕女,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辞掉看护人的工作吧。休贝尔。沙利夫先生,让我在此向你道一声恭喜,祝福两个人的未来。”

夏洛克脸上虽然堆满笑容,内心却是在想别件事。

伊芙琳轻咬住嘴唇。休贝尔似乎按捺不住沉默,态度果断地强硬说道:“您这么说正合我意,婚事已经决定好了,伊芙琳是绝对不会再当什么看护人了,我不会让她继续那份工作。”

“那真是太好了。”

夏洛克附和着。没错,因为继续担任看护人的话,说不定会发生更严重的事。伊芙琳心慌难耐地垂下了头。

“——潘蜜拉。”

看见克莉丝从工作室走进店里,潘蜜拉一脸担心地皱起眉。

“脸色很差喔。”

克莉丝开始着手裁制派翠西亚的礼服之后,几乎没有踏出工作室。虽然她工作起来总是如此,这次看起来却像是被逼得喘不过气。或许是因为穿着外罩围裙的深蓝色工作服、辫子又松散开来,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且身形消瘦。

我是因为听了夏洛克说暗之礼服的事,所以才自己在穷操心吗?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毕竟克莉丝不知道伊芙琳其实是贵族。

潘蜜拉将替克莉丝制作的工作用样本目录收到收银台角落,再轻轻阖上。接着她自凳子上起身。

“我去准备餐点。你不是一直没吃东西吗?我有煮鸡肉洋葱汤喔。”因为想到克莉丝一直没有进食,所以她从昨天便开始煮

些容易入口的食物。

“不,没关系。先别管那个,我希望你立刻去一趟派翠西亚小姐的宅邸。”

“你有东西要转交给她吗?”

“礼服已经做好了,我希望现在就能送去给她。”

“做好了?”

潘蜜拉大吃一惊。距离预定时间还很久,就算略过假缝也还是太快了。

“有点拼命过头了。”

克莉丝难为情地露出微笑。那个笑容一如往常,使得潘蜜拉稍微松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呢,辛苦啰。既然还有时间,由你送过去不就好了?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你一定也想看她穿起来的样子。今天先休息,看是明天或后天再送去;对了,拜托伊恩医师用马车载你过去吧。”

潘蜜拉走进厨房,将瓦斯炉的火转大,再掀开锅盖一看,洋葱已经化成泥状。接着,她将今天早上在「兔亭」购买的面包从篮子里拿出来切块。

“不用了……我希望尽早送过去。”

“我是可以跑一趟,可是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店里,你感觉像一具空壳似的,我看我们一起送过去吧。”

克莉丝跟在帕梅拉后头走进厨房,闻言于是身体一僵,门就这么开着;她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绿色双眸。

“——我不去,我现在觉得很疲惫,而且后续的整理工作也还没做完。”

潘蜜拉边拿出汤匙边看着克莉丝。平时都尽可能由自己去的克莉丝,出现这种反应真是不寻常,后续的整理工作随时都可以进行呀。

也许是昨天彻夜未眠吧,任谁都难以相信,眼前这位面青唇白、失去任何色彩的女孩,竟然就是裁制恋之礼服的克莉丝汀小姐。

潘蜜拉心想,改天请伊恩医师来看诊好了。克莉丝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明白了,我这就过去一趟,不过要等你把汤喝完,坐下吧。”

克莉丝乖乖地坐下,僵硬地用汤匙翻搅着汤的同时,似乎也渐渐唤醒了食欲。她舀起一口浓汤,送进嘴里。

“礼服叫做什么名字?”

“——「雪中花」。冬末至早春绽放的雪花莲,告知人们等待的春天总会降临。”

“名字听来有点寂寞呢,反而比较符合伊芙琳小姐的感觉。派翠西亚小姐不是一位很开朗的人吗?”

“因为是单恋,而且季节又是在冬天,所以这是难免的。”

“她果然只是单恋吗?”

“对,派翠西亚小姐自己其实也相当清楚。”

克莉丝似乎不太愿意提到刚完工的礼服,潘蜜拉也就不再继续询问。

潘蜜拉实在不放心留下这副模样的克莉丝前往伦敦,但是克莉丝如此坚决,或许有什么原因吧,只要她能够早日恢复精神就好了。

潘蜜拉脑中忽然闪过夏洛克的脸庞,身为看护人的伊芙琳其实是贵族一事,与克莉丝的状况或许有什么关联,只要将这套礼服送过去,就此不再有所牵连,克莉丝就会恢复了吧。

暂且先不管那些事情,对于现在的克莉丝而言,最有效的药也许就是那名男士。潘蜜拉感到不甘心,就连花费一整晚炖煮的汤也比不上他。

“那我出门啰,克莉丝。说不定会很晚才回来,门窗记得要锁好喔。”

“嗯。”

潘蜜拉换上清爽洁净的外出用礼服离开店里,克莉丝轻叹了口气走进工作室,坐在平常自己专用的木椅上。

派翠西亚的礼服终于完工了,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全神贯注过,甚至连时间的感觉都消失不见;咖啡色缎子的碎布料及绿色刺绣线四散在房间内。

可爱的派翠西亚就像是任性要求的孩子,任何事物皆垂手可得,却抱着真正想要的反而得不到的痛楚;巧克力的甘甜香气、凝视伊芙琳的无助眼神,以及她那无法实现的单恋——初恋。

当克莉丝裁制派翠西亚的礼服时也流下了眼泪。像那种时候,克莉丝都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于另一个世界。

克莉丝双手轻轻交握,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唯有祈祷。

希望来得及。

派翠西亚心仪的对象休贝尔,打算用暗之礼服陷害派翠西亚。

她要早一步让派翠西亚穿上「蔷薇色」的礼服。

你的恋爱无法开花结果,就如同无法期待花朵在冬天绽放一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是任何人的错,所以不要产生负面心情,不要渴望无法触及的事物,不要感到绝望,不要讨厌自己,要明白属于自己的魅力。

你拥有滑嫩柔致的肩膀与雪白酥胸。宛如一朵有些颓丧的盛开人造花,始终没有察觉自己无法成为真正的花朵;其实也无须穿上晚礼服,可以在城镇中昂首阔步的轻便服装,最适合你这样的少女。

休贝尔到底想对派翠西亚做什么——啊,我不要去想这些事——克莉丝捂住脸,该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让那个任性的女孩知道自己的恶行恶状,受到报应。你不照做的话,我会让裁制暗之礼服的店铺正是「蔷薇色」的摹言传遍整个伦敦——)

休贝尔晓得我是琳达的女儿,也晓得琳达没有死,暗地裁制着暗之礼服。

可是我不是妈妈,我绝对不会裁制暗之礼服。

我不憎恨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怨慰。我的内心是空白一片,一直都是空荡荡的,只接受恋爱的心情、不停裁制恋之礼服;不要在我的心中注入晦暗的想法。

克莉丝抬起头看向桌子,缝制物品尚未收拾好。

桌上摆着一只木制剪刀盒,有裁线时用的握剪、剪裁纽扣孔的两把大小剪刀、刺绣剪、剪裁装饰用布料的小剪刀,以及克莉丝最宝贝的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的大裁缝剪刀。

看着看着便让人头昏眼花,克莉丝于是站起身慌忙阖上木箱盖。

我的礼服是为了让人得到幸福,要我裁制暗之礼服不如了结性命。

之后,克莉丝忽然想起什么,随即打开桌子的抽屉。

针插、顶针及金属线轴整齐摆放在抽屉里。

克莉丝将手伸进极少拉出的抽屉深处。

她从里头取出一个用白布包裹的块状物体。

那是一把外裹着女用枪套的手枪。

这是之前替伊修丹顿男爵千金凡妮裁制礼服时拿到的。

她不认为自己会使用到,只是无法简单将它丢弃,也错过交给其它人的机会,于是便一直放在抽屉里头。

掀开白布,明明只有手掌大却感觉异常沉重。枪柄上有木材及金属装饰,用手指扣着板机,稍微用力握住便发出上膛的声音。不会立刻发射吗——里头应该有填装子弹呀……

一思及此,克莉丝猛然回过神,不可以、不可以去想这些——克莉丝用布将手枪包起放在桌面,她感觉后脑杓传来一阵痛楚,身体也摇摇晃晃地。太急于赶制派翠西亚的礼服了,好不容易喝下的几口浓汤好像全都要吐出来一样;克莉丝脑海中顿时浮现潘蜜拉忧心仲忡的脸庞。

赶快忘了妈妈的事情,回复平凡的克莉丝汀小姐吧。

光是这么告诉自己也令克莉丝感到恐惧,她想起休贝尔的脸庞,以及那对流露出暴戾之气的蓝色眼睛。如果知道我送过去的不是暗之礼服,休贝尔会有什么反应呢——我的内心已经无法空白一片了。

克莉丝用手撑住桌子、紧闭上双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希望能有别的事物来填满内心;应该会有那么一个温暖又温柔,并且有着缤纷色彩的世界能进来我的心里吧。

空无一人的「蔷薇色」店内,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夏洛克走进店内环顾着四周。「蔷薇色」并不是随时都必须准备接待客人的店铺,然而不论是克莉丝或潘蜜拉都对开门声相当敏感。即便人是待在厨房或是工作室,客人上门时应该也会立刻出来。

店里最深处通往走廊的门敞开着,狭隘的走廊残留着一股洋葱浓汤的香气。左手边是厕所与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及自家用的出入口;右手边有两道门,分别可到厨房与克莉丝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门微微地开启。

夏洛克步入走廊之前,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今天中午听到潘蜜拉来到奥佛西地昂斯宅邸的事,让他吓一大眺。

那时刚好夏洛克人不在宅邸,后来从男管家手中拿到写有留言的卡片。上头写着——克莉丝的身体状况不好,但我为了工作要外出,如果你能去店里看看克莉丝就太好了。

没想到那个潘蜜拉竟然会说这种话。(扮演护花使者还让人昏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说到潘蜜拉,记忆里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总是对他发脾气,甚至还动手打人。

而她留下这个留言,是因为她接受我在俱乐部时表达的休战之意并开始信任我了吗?或者是因为她真的非常担心克莉丝呢?

……我想是后者吧,绝对没错。

夏洛克踏入走廊,手握住门扉微开的门把上,他看见了深蓝色工作服身影就在房内。敲门之前,夏洛克先开口唤道:“——克莉丝?”

感受到房间里空气的流动,夏洛克打开了

门。

克莉丝手正放在桌面上,深蓝色背影闻声吃惊地一颤,再慢慢地回过头,两眼受到光线的影响看来有些湿润。

“我要进去啰。”

克莉丝发出了一声惊呼,夏洛克却不为所动地走进房内。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看清楚这间工作室。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落而下,这个属于克莉丝的地方,是彷佛拥有生命的恋之礼服的诞生地。

房间里头有张老旧椅子,抽屉与犊子散发出暗沉光泽,占据房间大半空间的庞大桌子上,设置了几个用途不明、闪着蓝色亮光的金属工具。桌子上有剪剩的碎布块、木制大箱子及包裹着白布的棒状物体。克莉丝像是想隐藏起那个棒状物般,挪了挪身体的方向。

“——夏洛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潘蜜拉留言告诉我,你的情况好像很糟啊。”

“那个……嗯……”

夏洛克尽量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担心克莉丝有些恍惚的神情,平静地说道:“我见到了伊芙琳小姐。之前没有告诉你,其实家母认识她。”

“啊……嗯……”

“伊芙琳小姐说要辞掉派翠西亚小姐的看护人工作。似乎是因为和派翠西亚小姐喜欢上同一个人,而且好像要结婚了,那个人的名字是——”

“不要说了——”

克莉丝语气强硬地打断,夏洛克于是打住话语。

“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克莉丝悄声说道。

夏洛克觉得很奇怪,平时都会因而昏厥的她,是因为勉强自己站起来才变成这样的吗?虽然听说克莉丝只要专心制作礼服,进食就会不正常,然而她的嘴唇似乎过于苍白了。

“——克莉丝?你怎么了?”

夏洛克靠近克莉丝碰触她的手,克莉丝低下头,双手似乎在摸索些什么。夏洛克抚上克莉丝的右手,握起那小巧的手指。

“觉得有些累了?”

克莉丝轻轻地点了点头。

忽然间,克莉丝的手用力回握住夏洛克的手,彷佛想从夏洛克的手获得什么力量。夏洛克不禁心想,假如他刚刚有先脱下手套就好了。

克莉丝的睫毛在脸颊落下淡淡的影子,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克莉丝……第一次看见女性表现出这样的脆弱。

不能帮克莉丝做任何事,使夏洛克感到痛苦。

如果克莉丝为了他人牺牲自我,那么他希望自己能支持克莉丝。为了明白现在克莉丝眼中的事物,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这也是自己第一次产生这种心情。

(你们是一对不幸的恋人。)

不,我怎么能因艾丽斯的话而动摇。

光线从窗户照射进来,夏洛克与克莉丝都没有开口,始终维持着同样的动作,他们互相轻触对方并伫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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