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变化到底是……」
艾文看到爱德华紧张地追问,像个学者般态度干脆地回答:
「魔物的血进入体内,发生变化是正常现象,只不过我和麦克弗森学长的状况有些不同,为了早日和大家讨论这个话题,今天才会请大家来这。」
「魔物的血液进入体内……该不会两位都会变成恐怖的怪物吧?」
不知道是否对此感到不安,麦卡依旧抱着普莱斯不放,声音还有点颤抖。
「怎么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好了啦,你也别像只猴子一样抱着我不放,乖乖听人家说话。」
虽然普莱斯嘴巴上这样责骂,不过他粗壮的臂膀却绕过麦卡纤细的身体,轻柔地让麦卡坐在自己的膝上。感到有些害羞的麦卡也因此表情放松了不少,不过普莱斯方才的动作看在爱德华眼中,目的除了让麦卡安心,似乎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托亚也忧心地询问艾文:
「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不好的事吧?」
「嗯——我也不清楚耶。关于我的部分,该怎么说才好呢……从前阵子开始,我突然觉得有点饥饿。」
艾文苦恼地抚着肚子这么说,这过于出乎意料的告白,让克莱门斯以外的成员全都当场愣住,代表大家提问的是托亚。
「布鲁克,请问……你刚刚的意思是说肚子饿吗?」
「没错,但光吃人类的食物无法满足我,虽然没有饿到要死的程度,可是却经常……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身体里面很空虚,有种想要赶快填满它的感觉。」
「体内很……空虚……?」
「嗯,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说明清楚,现在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体重也没有减轻、健康状况也不差,只是单纯有这种感觉罢了……没关系,关于我的部分就继续观察一阵子吧。不过,和我相较之下,学长就有明显的变化呢。」
艾文边说边轻轻弯下腰,克莱门斯在这个动作的促使下,再次跳降桌面开始进行说明:
「我则是知道自己体内的力量逐渐累积增强,也就是所谓的魔力……让魔物表现自己是魔物的力量。」
爱德华听完忧心地蹙起眉头。
「学长,该不会……」
不过克莱门斯摇晃娇小的头,打散爱德华心头的忧虑。
「幸好到现在为止,这股力量几乎没有对我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机能产生影响,毕竟我的身体过去曾经被丝卡莉特·佛雷姆寄宿过,我见识过强大的魔力……和她的魔力相比,我现在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甚至连引发火花都办不到。」
「听你这么说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呢。不过要是魔力继续累积下去……?」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卢蒂尔也曾说过,她体内有时会累积过多的魔力让她心情浮躁,所以她必须要『消散』那些魔力,或者也有可能因为魔力累积……让她产生类似魔物的冲动吧?」
「怎么会……!」
克莱门斯看到爱德华如此震撼,他冷静地回答:
「放心吧,格莱斯顿。赌上我微小的自傲和卢蒂尔·博德给我的这只左眼,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发疯了。」
「学长……」
克莱门斯的娇小前脚触碰着脖子上的针水晶手环,这只手环曾经属于卢蒂尔·博德。
克莱门斯抚摸着平滑的球体表面,用透露着一股决心的口吻低声这么说:
「为了贯彻卢蒂尔的遗愿,也为了用行动偿还自身罪孽,我要和丝卡莉特·佛雷姆对抗。积蓄在这副身体里的魔力,届时应该用在那家伙身上,而不是用来伤害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们。」
「……」
爱德华不发一语地点头,不过那秀丽端正的脸庞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忧虑。艾文见状便用开朗的语调补充,以消解爱德华的担忧。
「有关刚才提到卢蒂尔说的『消散魔力的方法』,我和学长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基本上,现阶段我们打算先任由魔力继续累积,不过还是得未雨绸缪……今后如果又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我们会再通知各位的,所以希望大家不要疑神疑鬼。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我们决定绝对不隐瞒伙伴任何事。」
爱德华听到艾文这么说后,才深深吐了一口气,终于摆脱心头愁云,露出往常的微笑。
「我知道了,布鲁克。虽然我很为你和学长担心,不过光只有这些线索也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事,自找麻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就相信你们两位,做好各自该做的事情吧。」
让麦卡坐在膝上的普莱斯也用力点点头。
「是啊。发明家和麦克弗森,你们两个只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了。我们一定会查出丝卡莉特·佛雷姆的行踪。不过在不知道那家伙的真正目的之前,这还真是一项困难的作业呢。」
托亚猛点头,同意两人的意见,随后这么问普莱斯:
「不过大叔你还有维持伦托拉治安的工作吧?没问题吗?应该很辛苦吧?」
不过,普莱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却十分明快,他毫不犹豫地立刻用粗野的声音回答:
「对于自己的工作我当然不会偷懒松懈,我还没有呆到要你来为我担心啦。」
「这一点我当然很清楚。」
「不过,一旦知道那家伙的行踪,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城市,因为其他人也可以维持伦托拉的治安。但是相信魔物存在、肯与魔物战斗的人,却只有我们。而且打垮丝卡莉特·佛雷姆,不只可以保护这个伦托拉,甚至是邻近国家的和平。这也是伦托拉市警的伟大工作……另外这里还有还算派得上用场的小鬼。」
「是!我会拚命加油的!」
普莱斯轻轻把手放在麦卡头上,让麦卡脸上开心地泛起红晕。看到两人的样子,托亚的愁眉也终于得以纡解。
「原来如此。大叔,没想到你也说得出这种好话。」
不知是否因为被称赞而感到害羞,普莱斯哼的一声,轻敲了一下托亚的头并站了起来。
「混蛋,你到底以为我多活你几年啊,别连你都一副了不起地称赞我……好,总之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吧。我要回署里去,傍晚开始还有一个会要开。走吧,麦卡。」
「了解!」
麦卡从普莱斯的膝盖上跳下,戴上他爱用的无帽缘帽子,西瓦则让这位少年穿上刚补过新肘垫的外套。
「因为都聊些可怕的话题,害你没吃多少蛋糕吧?我帮你打包一些带走。」
托亚雀跃地拿出粗草纸,帮麦卡打包剩下的蛋糕。
以前托亚老以食欲旺盛为理由独占剩余的甜点。不过自从麦卡出现后,他几乎都把所有剩余的甜点让麦卡带回去吃,大概是因为两人同为平民区出身,又拥有和亲人死别的相同过去,才让他无法将麦卡当作外人看待吧。
「如果又有必要,我们再像这样聚会吧。掰啰。」
「谢谢各位的点心以及照顾!」
普莱斯扬起单手示意,迅速豪迈地下楼;麦卡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向其他人点头,接着小跑步追上普莱斯。
众人至楼梯平台目送两人离开后,再次回到事务所里,西瓦和托亚开始收拾起茶具。
艾文拿出怀表对克莱门斯这么说:
「学长,已经四点半了喔。要不要在天色变暗之前告辞呢……咦?」
出现在艾文视线前方的景象是,站在贴在黑板上那张地图前的爱德华,以及坐在爱德华肩上开心地摇晃尾巴,再次仔细研读地图的克莱门斯。
用前脚扶着爱德华脸颊以支撑身体的克莱门斯,转身看着艾文。他发现艾文竟然露出有点不满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纳闷。
「布鲁克,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没什么。」
艾文把怀表放回外套内侧口袋时,轻轻耸肩。
「这不像平常说话不讲情面的你喔,别吞吞吐吐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我刚刚突然有种想法,就是如果是爱德华,站在他肩膀上果然比趴在头上来得好呢。」
两人的对话让爱德华十分尴尬,西瓦和托亚两人对看,发出轻笑。
变成野兽的克莱门斯,平常趴在艾文头上是有理由的。
虽然在外移动时,是有装成皮草帽子的必要,不过即使在家中,克莱门斯和艾文共处时,也大多都趴在他的头上。
因为克莱门斯不喜欢被年龄比自己小的对象由上方俯视。明白这一点的艾文虽然嘴上叹息着:「要是头秃了怎么办!」却还是让他站在自己头上。
不过,虽然他平常都站在艾文头上,但如果对象换成艾德华,克莱门斯就会不介意地站在他的肩上。艾文和爱德华是同学,照理说辈份应该都比他低……所以艾文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克莱门斯动了动他的小尖鼻,用有些瞧不起人的口吻说:
「我之前就对你解释过了吧,布鲁克。我之所以不得不站在你头上的原因,除了讨厌你由下朝下俯视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如果站在你
肩膀上,你的脸不就得一直出现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要强制我欣赏不美丽的事物只会带给我痛苦。」
「换句话说,格莱斯顿的脸很美,站在肩膀上比较养眼又愉快,没错吧?」
「一点也没错。如果你希望我站在你的肩膀上,那你就多用点心打扮自己吧。虽然长相没办法改变,但每天洗澡这种基本的工作至少要做到……」
「我的皮肤偏干,每天洗澡皮肤会变得很粗糙耶。拜托你饶了我吧。」
「那至少每天早上都梳头,一个月上一次理发院如何啊?现在要我站在你的肩膀上,我也会被你那头乱发刺到眼睛吧?」
艾文有点不满地用单手抚摸自己的鸟巢头。
「我的发质算细的,用梳子梳头会把头发扯断。而且我不喜欢上理发院,干嘛要花那么多时间一刀一刀剪掉总有一天会长长的东西……那根本是浪费时间旦毫无意义嘛。」
「为了让你的丑脸变得与常人无异,这种忍耐是有必要的。像我,即使落到这般田地也……」
「每天都不忘记保养毛发……不过帮学长专用的浴盆每天准备洗澡用的热水、早晚仔细帮忙梳理毛发的不是别人,可是我耶。」
「不只可以触摸到美的东西,还可以帮忙维持那份美丽,你应该很开心吧?」
「哇——哪有人自己说自己美的啊。」
「这又不是谎话。」
「学、学长、布鲁克。」
两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后,学长学弟间过于辛辣的对话,让爱德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学生时代的克莱门斯,十分厌恶被人说成是暴发户商人的儿子,所以为了不让任何人瞧不起,他是个完美到甚至有点顽固的学生。
他隐藏原本激烈且好恶分明的个性,扮演随和、亲切而且成绩优秀的委员长。
尤其是自己最喜欢的直属学弟爱德华,简直就像个弟弟般天真地仰慕着克莱门斯,不管任何方面都拿他来当做自己的典范,再加上克莱门斯不想让爱德华失望,结果只好更投入地扮演人格高尚的学长。
经过不幸的再会以及对决,终于从丝卡莉特·佛雷姆的诅咒中解放,恢复正常的现在……
不,对于爱德华,他似乎还想当个靠得住的学长,基本上还是用和以前一样的态度和他相处。不过对于同居的艾文,因为打从学生时代就和他不合,所以在他面前根本没必要假装。
不知是否因为过着以往从未享受过、且毫不需隐瞒自己毒舌个性的生活,还是因为被魔物操纵的丢脸模样被看到,又或者是觉得自己现在变成这副可爱野兽模样,就算摆出学长架式也没用……最近克莱门斯就算在爱德华面前,也渐渐显露出原本的个性,尤其是像这样和艾文对话时更为明显。
另一方面,爱德华也不再像十一岁时那样盲目地崇拜克莱门斯。一开始他对于克莱门斯的转变感到有点吃惊,不过他慢慢察觉克莱门斯的本性,或是说隐藏在那温柔面孔下的激烈个性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如此,但这种毫不留情的舌战不断在眼前上演,他多少有点吃惊、心情复杂。
对克莱门斯而言,和爱德华之间是因为有着深厚的感情,才让他表现出那种有节制的态度。不过对爱德华来说,他倒有点羡慕能坦率地(至少爱德华这么认为)和克莱门斯对话的艾文;但艾文反而觉得不爽自己和爱德华十分亲密,便用带刺的态度和自己相处的克莱门斯十分有趣。
托亚边玩味地看着保持不可思议关系的三人,边和西瓦拿着摆有茶具的托盘离开房间,接着低声对西瓦这么说:
「呐,爱特伍德先生,你有没有觉得那三个人的关系还是一样微妙耶。」
「是吗?」小心走下楼梯的西瓦,仅以温和的微笑一语带过。
「是啊,就好像爱德华夹在两人之间的三角关系不是吗?」
「托亚先生,三角关系是用来形容男女之间关系的字眼。」
「是没错啦……虽然我不太了解以前的麦克弗森,不过打从他变成野兽的样子之后,你不觉得最近他的态度稍为自然一点了吗?」
「嗯嗯,的确。现在回想起来,巴尔福校时期的麦克弗森先生,整个人紧绷到让人觉得可怜呢。他遇到许多悲惨的遭遇,真希望今后能过安稳的生活……不过看来还没办法呢。」
「大概吧。对了,他刚刚说他不喜欢被人俯视,是从以前就那样吗?就是打从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那样?」
西瓦在楼梯半途停下脚步,不禁笑了出来。
「是啊,以前我还因为那件事屡次被他责骂呢。」
「啊?啊,我懂了,因为爱特伍德先生长得比较高吧。」
「是的。虽然是因为身高的关系,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被佣人俯视……因为这个缘故,到现在每当我站在那个人身旁时,都多多少少会将上身向前弯呢。」
「噗。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吃亏的只有矮个子、高个子则占尽优势,看来并非如此。」
「对呀。不管哪种体型,都有方便和不便之处。虽然托亚先生提到自己身高矮时,只会说些负面的话,但是其实并不是那样。」
「……就是啊。现在想想,我就是因为个子娇小,被关在地下监牢时才能逃出来嘛。」
「是的。常常有人对我说,我不只长得太高,连态度都让人觉得很傲慢呢。」
「啊哈哈,因为你不管对谁,都得低头俯视嘛。不过,我之前听说马绍尔小姐喜欢比较高大的男性耶,她说高一个头左右刚刚好,那你的身高不是正好吗?太好了,爱特伍德先生!」
「等一下,托、托亚先生您在说什么啊?哇啊!」
西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报差点拿不住餐盘,脚下还险些踩空,他赶紧重新站稳脚步。
打从创立事务所以后,西瓦就一直暗恋着出租公寓的丧夫女主人海丽叶。就爱德华和托亚的观察,海丽叶应该也不讨厌西瓦,不过因为双方的个性都很被动又含蓄,使得两人的关系迟迟没有进展。
两位少年关心这关系暧昧的两人之余,还会从海丽叶那里打探各种情报,然后透过这种方式告诉西瓦。
「不用那么害羞嘛。真是的,真令人着急~」
「托亚先生,别调侃大人……」
「好啦好啦。不赶快把东西整理整理,晚饭时间就要到啰。」
「……真是的,两位都这样……」
即使从后方也能明显看出嘴里边碎碎念边走向厨房的西瓦,耳朵整个发红。
托亚觉得平常举止态度很稳重冷静,不过一提到海丽叶就会害羞到令人觉得奇怪的西瓦十分有趣,在一旁嗤嗤地笑……
*
三天后,爱德华和托亚前往位于城外的老旧物品店。
因为侦探事务所使用的小型书柜挤满了过度增加的书籍,因此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大一号的书柜。
这阵子是把书柜容纳不下的书本,先装在从市场要来的旧木箱里。不过要是让罗杰看到那种东西,他一定又会过度操心,误以为事务所穷到经营不下去之类的。
眼前应该先想办法把事务所给整理一番……三人经过一番讨论后,做出工作分配:由爱德华和托亚负责购物,西瓦则看家兼打扫房间。
由于附近的老旧物品店找不到适合的书柜,因此两人决定前往城外的老旧物品店。不过虽说是老旧物品店,店铺本身可一点也不老旧。
店铺的主人是一位最近才和他们成为朋友、名叫卯之助的异国青年。
来自齐诺这个东方国度的卯之助,和托亚一样拥有象牙色的肌肤、黑色头发与黑色瞳孔。
虽然他有可能来自托亚母亲的故乡,不过由于托亚的母亲并没有告诉儿子自己的出身背景,所以无法得知事实真相。
卯之助总是操着用字遣词有点古老,且跟不上时代的安葛雷语,而且他似乎是为了追弑亲之仇,才从故乡齐诺踏上漫长旅程来到安葛雷。
为了找出藏在安葛雷的仇人藏身之所,他决定先待在汇集全国情报的首都伦托拉好好准备。不过三个月前刚到安葛雷的他,却因为长途旅行而身无分文。
于是,他找到一间位于郊外的破房子并住了下来,由于他的巧手深受附近居民称赞,纷纷委托他帮忙修理家具或是农耕器具。
现在他除了提供修理家具的服务外,也经营将废弃物修缮后当商品贩卖的老旧物品店。
爱德华他们因为某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和卯之助相识,加上被他那种直爽个性以及礼貌周到的人格所吸引,马上打成一片。现在已经发展成偶尔会互相探望的关系了。
而今天,卯之助也仍坐在小屋前的长椅,默默地削切木材。
「卯~!」
卯之助听到托亚从远方的呼喊后,站起身来用手遮住阳光。当他看到从沙尘弥漫的道路那端走来的是爱德华他们后,便放下卷起袖子的和服带子,用力挥手回应。
也许是因为外貌相似,而对卯之助抱有强烈亲切感的托亚,耐不住性子地跑向小屋;爱德华则面露
微笑地看着急切的托亚,晚个几步才跟上。
「嗨,卯先生,好久不见了。」
卯之助看到爱德华对自己打招呼,有礼貌地低头示意:
「原来是格莱斯顿阁下,欢迎光临。虽然我还是住之前那个破房子,不过请赏光进入吧。」
即使关系变熟,卯之助依旧不改规矩态度,邀请爱德华他们进入小屋。进屋后,爱德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卯先生,你又整理过房子吧?感觉比之前来的时候,还要舒适得多了呢。」
卯之助在利用废弃物零件改造成的粗糙烤炉加柴火,边煮开水边让精悍表情露出笑容回答:
「您说的没错。如果根扎不稳,树叶也无法长得茂盛。居住在放荡堕落的地点,内心也会跟着放荡堕落。这是在下父亲的教诲,虽然没办法过得很奢侈,不过还是想尽力把房子整理得舒适一些。」
「真的耶。总觉得这个房子看起来越来越气派了呢。」
托亚也深感兴趣地巡视屋内。
这间房子以前只不过是间用来储藏农耕器具的小仓库,连地板也是泥土地。卯之助先利用废弃木材铺成地板,接着捡拾收集已经坏掉的家具加以修理。
爱德华第一次来访时,屋内的家具只有简陋的床铺以及白木制的桌椅。
这次则增加衣柜和桌椅,桌面还铺有用旧布块缝成的桌巾,放着老旧烤炉的墙边还挂着几个锅子,看起来挺像一个家的……应该说渐渐变成极具生活感的房屋。
「很抱歉只有粗茶。」
卯之助边说边为两人冲泡热茶,自己也跟着在桌边坐下。卯之助这次还是喝不加砂糖和牛奶的热茶,不过他似乎知道安葛雷人喝茶时都会需要搭配这两种东西,今天一开始就将砂糖罐和奶精罐摆在桌上。
「那么,今天有什么要事呢?」
「啊啊,我们是来找书柜的。稍微大一点,有很多抽屉可以用来分类的那种就可以了。还有,如果有一、两个比较深的抽屉,那就太棒了。」
「……嗯。」
卯之助经过一阵思考后点头。
「小屋里现在有几架柜子,虽然很可惜没有您要的那种物件,不过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应该有办法修改成您想要的样子。」
「真的吗?如果你愿意这样做,那就太感谢了。」
「那么,稍后劳驾到后面去挑选适合的物件。挑到了物件,就能马上着手进行改造。」
「没有那么急,慢慢来没关系啦。还有,西瓦想要一个能摆在沙发旁的杂志架,托亚也要个玩具箱……」
「等一下,爱德华。不是玩具箱,是收纳箱啦!」
「可是要收在箱子里的不都是你的玩具吗?像模型或球之类的……」
「就算是收玩具,用来收东西的就叫做收纳箱啦!」
「不管它叫什么,总之得请卯先生做个能让你把散落房间的玩具,全收在一起的箱子。」
「呜——」
卯之助一看到托亚被爱德华当小孩看待,精悍的表情转为柔和,眯细锐利又细长的眼睛。
「请问赤星阁下,您今年贵庚?」
「我?我十七。」
「是吗?在下虽然没有兄弟,不过看到赤星阁下,就会有种如果有弟弟,应该就是像您这种感觉吧。」
虽然三人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但卯之助也绝不在他们面前说丧气话。不过也许是因为长期在异国过着流浪的生活,让他开始有点想家。他说完这句话后,露出一副感触很深的表情。
「弟弟吗?如果我有哥哥,大概也是像卯这种感觉吧……不过,说话方式应该会更普通一点才对。」
「喂,托亚,这样太没礼貌了。」
托亚被爱德华轻轻戳头警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但卯之助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深感抱歉地说:
「真抱歉。由于齐诺有一段很长的时期处于锁国状态,所以在下取得的安葛雷语指南书是十分老旧的版本。」
「什么是锁国?」
「意思是指齐诺有一段时期,断绝一切和其他国家之间的通行以及贸易往来。因为这个缘故,导致产业以及工业比其他国家稍微落后,不过却因此让我国独特的文化,至今都仍保有浓厚的色彩。这就是所谓的有好也有坏吧?」
「啊——你说的独特文化,指的是发型和服装吗?的确,这种衣服在这个国家肯定看不到第二件。」
托亚感觉十分有趣地边看着卯之助的打扮边这么说。
虽然卯之助来到伦托拉已过了三个月,但他依旧以齐诺的传统穿着打扮生活。
修长的黑发在后方绑成一束,袖口宽大、左右交叠的上衣,配上裤脚过宽的裤子,据说这是武家传统服装。不过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洗到退色、失去弹性的棉织品,加上现在这种天气差不多开始感到些微寒意,所以他今天还套了件应该是在伦托拉买的外套。
但脚上还是一样不套袜子,只穿着一双用麦杆编织而成的拖鞋,光看就觉得很冷。
另外,屋内的一角还有一把代表武士之魂的长刀,十分慎重的让它斜靠在墙边。
卯之助轻轻抚摸他的长发,苦笑着点头。
「嗯。附近居民似乎已经看习惯在下的打扮了,不过走在伦托拉的街上,路人还是会露出仿佛看到珍奇异兽的表情。虽然在下也觉得很烦恼,但这个国家的衣装看起来十分不好穿。」
「不好穿?我们的衣服?」
「和身体贴得过紧,难以随心所欲地做出动作。虽说入境要随俗,但日常生活物品,还是希望可以使用故乡的物品或是相似的东西。」
「有什么关系呢?你的发型、衣服都很适合你呀。」
卯之助大概感觉得出来爱德华说的是真心话,他以有点开心的用眼神表达感谢。
「不胜感谢……对了,在感谢之余,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格莱斯顿阁下帮忙。」
爱德华看到卯之助说完马上恢复一脸正经的表情,有些惊讶地把姿势坐正。
「这还是卯先生第一次有事情拜托我呢。平常都是我们拜托你,你愿意拜托我们,我很开心喔。请你尽管说吧……那个,是和之前提到的『仇人』有关的吗?」
「正是如此。」
卯之助神情严肃地点头后,离席走往屋内拿了一本和小边桌差不多大的活页夹回来。
「就是这个东西。」
爱德华在桌上翻开卯之助递来的厚重活页夹,邻座的托亚也兴致勃勃地探头观看。
夹在活页夹里的是大量的文件。用打字机打成的文章上,记载着日期及报纸名称,看来这些文章应该是报纸的报导内容。
「哇啊,好惊人的量喔——」
不喜欢看书的托亚,光是听到文件两个字就露出有点排斥的表情。
「卯先生,这是?」
卯之助看到爱德华一副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地询问,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这是在下麻烦伦托拉中央图书馆制作的……为了找寻弑亲之仇,在下想要调查瓦版……不是,这个国家应该称作报纸吧?在下提出了几个必要的条件,花费数个礼拜,请图书馆从这半年的新闻当中,找出在下想要知道的报导。」
「原来如此。这果然是报纸报导的摘录。」
「嗯,但是您也知道在下的安葛雷语并不纯熟,对话用语倒是还好,但这类文章有太多在下无法理解的单字,实在很难看懂文章的内容。」
「啊啊……因为是外国语言,这也是难免的嘛。那么,你请保存过去报纸的图书馆,帮你找出你想要的报导,然后把报导内容打出来吗?不过,打这么多的量,一定得花不少钱吧?」
「几乎花掉了大半经营老旧物品店所赚来的钱。不过无所谓,追讨仇人才是在下的目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话虽如此,好不容易获得情报却无法解读,这实在太遗憾了。」
「嗯嗯,所以我只要念内容给你听就可以了吧?」
「是的,念完后可能还会有问题想要询问,不过首先烦请您帮忙解读……对了,如果您愿意于在下改造书柜期间念,那就太完美了。」
「我懂了,这样对彼此来说都有效率吧。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报导呢……!?」
若无其事地确认报导内容的爱德华,突然整个人陷入僵硬状态。卯之助看到爱德华那张明显紧张又严肃的表情,吃惊地皱起眉头;托亚也勉强看了看内容。
「爱德华,你怎么了啊?」
「……你自己看看吧。」
爱德华表情严肃地将几张纸并排在托亚眼前。
「我最不擅长看这种文件了……咦,啊!?等、等一下,爱德华,这是……」
不一会,慢了爱德华几拍的托亚,脸上也露出惊讶神情。他交互看着文件和卯之助,接着又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爱德华。
爱德华急忙翻阅纸张,读了几篇卯之助找出的新闻报导后,嘴里呢喃着:「……真不敢相信。」连平常爱说话的托亚也哑然点头。
「格莱斯顿阁下、赤星阁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
爱德华的视线从文件回到卯之助脸上,小心谨慎地询问:
「卯先生,念这些文章之前,可以让我问几个问题吗?那个……虽然我是个私家侦探,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介入不是委托人的私事,但是有些事实在让我很介意。」
卯之助虽然有点纳闷,但还是点头同意。
「也许会有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无所谓。请问到底是什么事呢?」
「那么……首先,我想要知道卯先生开给图书馆,请他们搜寻新闻报导的条件。」
「……」
卯之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盯着爱德华的脸。他也毫不闪避地接受卯之助试探性的视线,接着开口说道:
「我能推测看看吗?杀人……离奇死亡……毫发无伤……还有……老人。」
「唔!?」
卯之助谨慎地听着爱德华说出的几个关键字,最后的关键字让他倒抽了一口气。爱德华看出他明显产生动摇,于是语气平稳地发问。爱德华那平日明亮的蓝色瞳孔,现在则散发着不允许对方逃避的严肃光彩。
「如何?或者是……火焰?」
「格莱斯顿阁下,您到底知道些什么?」
卯之助回答问题时,露出至今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托亚看见卯之助的眼睛一瞬间撇向放在墙边的刀子。
大家明明变得这么熟了,难不成要是发生什么事,卯之助打算杀了爱德华和托亚?让他做出这种觉悟也要追到的「仇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托亚再也无法沉默不语,他不由自主地挺出身子。
「那个!我们也看过这篇报导。这篇也是、这篇也是……还有这篇、这篇……」
「什……什么?」
「喂,托亚。现在还不应该……」
爱德华试图制止托亚的行为,因为单方面提供情报不太有利,但托亚却无视爱德华的劝阻,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们正在找引发这些事件的家伙,可是这都和卯的弑亲之仇有关?那我们在找的说不定是同一个家伙!」
「……托亚……」
面对正直过头的「实习助手」开始失控,爱德华只好束手无策地单手抵着眉间。虽然他想了好几个不让卯之助受到过度刺激的方法,不过托亚的发言让一切都白干了。
另一方面,卯之助用宛如看到鬼魅般的表情,交互凝视着爱德华和托亚。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麻烦请您说明一下,格莱斯顿阁下。」
卯之助好不容易吐出这句话语,语调却非常沙哑。从声音散发出的热度,可以感觉得出卯之助强烈的意志;如果没听到答案,是不会让爱德华他们回去的。
(……真是的。)
爱德华虽然在内心叹息,不过仔细想想,卯之助的个性表里一致又耿直,与其拐弯抹角地说,还不如开诚布公地讲比较快。
爱德华这么思考后,整理一下情绪,老实对卯之助说:
「事情就和托亚说的一样。我们正在追赶引发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同时也是你所搜集的新闻相关者……也就是一只魔物。」
爱德华故意在魔物这个字眼加重力道,卯之助的太阳穴因此发出一阵痉挛。
「您刚刚说……魔物吗?」
「是的,我不清楚齐诺的人民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魔物,但我们曾和那个魔物交战过。虽然当时让那家伙给逃了,不过我们绝不原谅那个伤害了我们重要的人的魔物。因此,至今我们仍持续追踪那家伙的下落。」
爱德华十分简洁的说明后便噤声不语,窥看卯之助的反应。
「……魔物……是存在的。」
闭着眼睛倾听爱德华说明的卯之助,在短暂的沉默后,睁开眼睛严肃地说道。
托亚原本就很大的乌黑眼睛瞪得浑圆,臀部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浮起。
「意思是说……卯你看过魔物?」
卯之助态度干脆地点头。
「没错。在下在这世上无可替代、最重要的人被魔物杀害,因此即使再窝囊,在下也要赌上这条命追赶那个魔物。」
「!」
爱德华和托亚吃惊地互相对看。卯之助将紧握的双拳摆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爱德华。
「格莱斯顿阁下,能不能麻烦您告诉在下有关新闻报导的事……以及各位正在追逐的魔物的事呢?或许在下和各位追的是同一个家伙。」
「……」
「……呐,爱德华。」
托亚宛如催促爱德华回答般呼唤他的名字,爱德华稍做思考后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我们追逐那个魔物……丝卡莉特·佛雷姆的原由全都告诉你,所以希望卯先生也告诉我关于你的事……然后,如果我们追的是同样的敌人,那可以麻烦你和我们的伙伴见面吗?」
「……除了爱特伍德阁下之外,还有其他伙伴?」
「是的。是被丝卡莉特·佛雷姆留下无可抹灭的创伤的人、很珍惜受创者的人、以及不允许虐杀无辜者的人……大家都是值得依赖的伙伴。」
爱德华平稳地这么说,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了解了……请告诉在下所有的事情。」
卯之助用充满气魄的语气这么说,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专心聆听爱德华的说明……
当天夜里。
格莱斯顿侦探事务所里,聚集着和三天前相同的成员阵容。
也就是爱德华、托亚、西瓦这三个侦探事务所的人员,加上伦托拉市警普莱斯助理巡官和跟班麦卡,还有克莱门斯和艾文。
卯之助在白天听了爱德华的说明后,确信让他从故乡一直追到这里的魔物,果然就是在这个国家被称为丝卡莉特·佛雷姆的魔物。为了向爱德华的伙伴说明他所知道的详情,便特地造访事务所。
「不过……没想到被魔物寄宿并失去人类身体……因为那家伙的所为而尝遍辛酸的人,不只有我等……不,应该说是因为我等的失态,让各位遭受如此的灾难,实在感到非常抱歉。」
卯之助第一次听到发生在克莱门斯身上的事,以及亲眼看到他变成野兽时,着实震惊,不过他立刻表情沉痛地这么回答。克莱门斯则用有些冷淡的视线看着卯之助。
「你突然向我们道歉,但是我们又不知道事情的原由,就算想回应也没办法回应……你和丝卡莉特·佛雷姆有什么因缘,我真想要听听呢。」
「没错。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追丝卡莉特·佛雷姆踏上长途旅行,原来『当局者迷』这句话是真的耶。」
因为某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之前已经和卯之助打过照面的普莱斯和麦卡,和白天的爱德华一样,露出藏不住的惊讶。
卯之助在沙发正中央坐下,挺直背脊不靠着椅背,沮丧地开始诉说过去:
「这要从两百年前谈起。」
「两、两百年前!?」
「嘘!」
爱德华立刻责备不禁发出讶异声的托亚。差点发出同样声音的麦卡,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两百年前……正是在下的故乡齐诺和他国断交的时间。当时的齐诺,据说有一只叫做『焰』的魔物,不但会吃人、吐出红色火焰烧尽房屋,还极尽暴虐之能事。『焰』在齐诺的语言里意味着火焰……而为了守护人民挺身讨伐『焰』的,是齐诺的年轻国王和他的妹妹。」
「……好像在听传说故事喔。」
卯之助点头同意艾文直率的感想。
「这是齐诺的孩童都听过的传说故事……不过,这个故事是真的。他们两人合力打倒『焰』,但因为『焰』的魔力太强,无法歼灭,因此两人将力量被削弱的『焰』封印在地底下,并在该地建造一座叫做炎冢的坟墓。」
「封印在地底……」
卯之助礼貌周到地为歪着头感到纳闷的托亚说明:
「据说国王的妹妹是位拥有强大神力的公主,她利用那种神圣之力,将邪恶的魔物束缚在坟墓当中……为了看守那座坟墓的封印,公主下嫁该地的领主。从那之后,领主一族代代会出现继承和公主相同神力的女性,并由那位女性继续看守『炎冢』,而看守坟墓的女性,我等则称为『冢守』。」
也许叙述过往让痛苦的回忆一一重新浮现,卯之助的表情稍稍改变。他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过立刻重振精神,用冷静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这代的冢守是夕月大人,据说她具有初代冢守公主转世般强大的神力,而在下的家族背负着保护代代冢守的义务,在下也被赋予终生保护夕月大人的任务。坟墓在夕月小姐的强大神力下一直维持原状,日子也平稳地流逝……可是,就在五年前某个暴风雨的夜晚,一道惊人的雷鸣改变了这一切。」
众人一齐倒抽了一口气,听着卯之助的说明。
接下来他结结巴巴地叙述的内容,却让人听了十分难过。
力量强到让大地震撼的惊人雷鸣,不偏不倚地打在种植于坟墓上的樟木。那株樟木是两百年前为了增强封印坟墓的力量,初代冢守公主所种下的灵木。
粗壮的樟木树干就这么
被劈成两半,使得封印的力量大幅减弱。
夕月察觉异状,于是在暴风雨中带着卯之助前往坟墓。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两人抵达坟墓后所看到的,是直达天庭的巨大火柱……那道火焰就是破坏封印、重新苏醒的「焰」。
这两百年来,「焰」装作被封印在坟墓中束手无策的样子,其实「焰」一直在等待复活的时机,并藉着啃食地底的生物不断累积魔力。
卯之助为了保护夕月,拿着祖先传授的刀砍向火柱。可是不具有神力的卯之助,所持的刀根本派不上用场,还被对方击倒在地。
夕月试图用自己的神力重新封印魔物,她就在受到几乎濒临死亡的重伤、丝毫不能动弹的卯之助眼前,和「焰」展开一场死斗……最后以些微的落差败北。
卯之助只能趴在地面,看着自己应该赌命守护的女性凄惨死亡。
另一方面,在和夕月的交战中耗尽魔力的「焰」只好再次选择逃亡。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卯之助,即使抱着刀在地面爬行也要追上「焰」,但最后在途中用尽力气,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徘徊于生死之间的在下恢复意识时,夕月大人已经被火葬,『焰』也早已失去踪影。国王以怠惰看守炎冢,并且让『焰』逃逸的罪名,命令夕月大人的族人禁止外出,还下令在下……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焰』,并彻底打败她。」
「即使天涯海角……所、所以你就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
卯之助郁闷地对感到讶异的托亚点头。
「国王害怕对方复仇。因为『焰』一定会取回魔力,向封印住自己的国王一族报复吧?因此……必须在事情发生前彻底打垮『焰』,这样便可以免除夕月大人及其族人的罪名且恢复名誉,国王是这么说的。」
爱德华低声发问:
「所以你决定追踪『焰』……也就是我们所谓的丝卡莉特·佛雷姆?」
「嗯。可是在下当时被『焰』击倒在地,全身的骨头多处断裂,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行动。在下恢复健康后,为了寻找『焰』的踪迹四处探访,但迟迟无法获得任何线索……就在此时,在下于距离冢守所住的地点颇为遥远的平户渔港,听到一则奇怪的传言。」
「奇怪的传言?」
「其实在锁国期间,平户渔港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和外国进行交易的港口。就在落雷之夜发生的五天后,听说发自平户渔港前往异国的某一艘船中,外国船员们纷纷离奇死亡。」
「离奇死亡……该不会所有人身上都毫发无伤,但却像老人般萎靡而死……吧?」
像往常一般在艾文头上听人说话的克莱门斯,无意识地边梳整尾巴的毛发边从旁插嘴。
即使卯之助已经听说事情的经过,但看到一只小动物在眼前明快说着人类的语言,还是不得不为这种状况感到吃惊吧?卯之助虽然目瞪口呆,却还是用力点头同意他的意见。
「正如您所言……在下也见识过那副惨状。夕月大人她用尽所有神力,最后被『焰』吸食残存的生命而死……那位如月亮化身般美丽的女性……就在在下眼前,转眼之间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卯之助因承受不了悲伤,声音有些颤抖。他低头用双手抵着额头以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喉咙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大家只能不发一语地看着悲恸不已的卯之助。
不过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却没有一丝泪水的痕迹,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稳住情绪,接着再次用强而有力的语调叙述:
「肯定没错。在下确定『焰』躲进了那艘船啃食船员,最后逃向异国。但由于当时我国仍处于锁国中,不允许在下立刻渡海追逐『焰』,因为国王说锁国期间不能有任何例外。一年前,我国终于解除锁国……在下才被允许前来异国。然后……」
「你历经长途旅行,循着『焰』……丝卡莉特·佛雷姆的痕迹,最后终于来到伦托拉这个城市吧?」
爱德华起身站在卯之助正前方。
「你所追逐的『焰』正在安葛雷取回力量,并袭击这个国家的人,大家……都和你最重要的人一样,被吸尽生命而死。」
「……」
卯之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凝视着爱德华端正的脸蛋。
「我们大家都有各自无法原谅丝卡莉特·佛雷姆的理由,而你也一样……我们现在可说是拥有共同的敌人呢。」
「……嗯。」
「因为我们一直不了解丝卡莉特·佛雷姆的真正目的,所以在追踪上遇到了瓶颈。不过听了你刚刚的一席话,我现在知道那家伙为了复仇,打算回到齐诺。这可是极大的进展呢。」
卯之助点头并起身。
「那家伙应该会往港口的方向前进。」
艾文也支持这个想法。
「丝卡莉特·佛雷姆慢慢取回和我们交战而失去的魔力,一面朝北方前进对吧?我想那家伙是不是正前往有船只驶向齐诺的港口呢?」
普莱斯起身做出强而有力的宣言。
「好,我现在马上回署里调查所有开往齐诺的船只,只要埋伏在该船只出航的港口,那家伙就会出现对吧?虽然之前都无法追上那家伙,不过这次说不定能守株待兔等她出现喔。」
爱德华也表情毅然地拉高声调。
「丝卡莉特·佛雷姆在这个国家杀害、折磨、伤害了许多人,我们要赌上自己的荣耀,绝不能让她轻易离开这个国家……卯先生,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呢?丝卡莉特·佛雷姆已经不能算是你一个人的弑亲之仇了。」
爱德华说完便向卯之助伸出右手。
「……在下一定会讨回夕月大人的名誉,不可以让那位清高圣洁的女性,就这样变成罪人。在下一定……一定要打垮『焰』……格莱斯顿阁下,以及在座的各位,请各位一定要帮助在下,在下也会赌上自己的性命,打倒那家伙。」
卯之助说完也紧紧握住爱德华的手。
不过,托亚却突然提出反对意见,试图缓和紧绷气氛的他,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不可以赌上性命喔,卯。我们是为了要好好活下去,才要去打倒丝卡莉特·佛雷姆的耶。卯也要平安无事、无愧天地的归国,到夕月……是吗?到那个人的墓上报告才行。对吧?」
「……赤星阁下。」
「放心啦,一个人去打可能会死,不过我们大家都在呀,一定不会让你死,也绝对不会死的。对吧,爱德华?」
爱德华被托亚投以灿烂的笑容,也笑着点头。
「没错。我们要打倒那家伙,让大家平安无事回来,我们的作战是拟订到平安回家为止呦。」
「这样才对嘛!那我也要参加。」
托亚这么说完,将自己的手放在卯之助和爱德华交握的手上。
「我也是,不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您去喔,爱德华少爷。」
「我们也是。我还有得维持安葛雷平安的工作,另外也得把这个麦卡养成能干的大人,哪能糊里糊涂的就死了?」
西瓦和普莱斯也将各自的右手交叠上。
「在我们不知不觉变成魔物之前,也得把那个家伙给解决才行呢。对吧,学长?」
「……虽然我不想和你唱双簧,不过唯有这件事我同意。」
艾文把手摆上后,克莱门斯也跳到最上面。
「呜——呜——我也要参加。让我一起!」
「……你很啰唆耶,紧张感一下子被你给搞砸了嘛。」
普莱斯对着跳上跳下也想参加「团结式」的麦卡轻轻咋舌,不过仍用单手把他轻柔抱起。
麦卡娇小的手重叠在克莱门斯的前脚上,脸上浮现洋洋得意的笑容。
爱德华巡视自然围成一圈的伙伴,用严肃凛然的语调宣告:
「好。从此刻开始我们团结一心,直到打倒丝卡莉特·佛雷姆为止。」
八位伙伴心中抱持着强烈的意志,互相交换视线、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