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RROROB!」
「GRBBR!GOORGGBG!」
宛如低吼声的肮脏诅咒,于墓室内回荡。
王妹被破掉的衣服绑住,倒在地上听着这一切。
就算想用眼睛看,也会被黑暗、混浊的瘴气遮蔽。
脸颊肿起,泪水模糊视野,鼻子到嘴角的部位干巴巴的。
因为我被揍得很惨嘛。她茫然地想着。自己的表情肯定惨不忍睹。
思及此,她便觉得一阵鼻酸,眼眶又泛出泪水。
忍住不哭的意志力已经被彻底摧毁,因此她哭了出来。
无论之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都只会更惨吧。
她害怕至极。
想到那可怕、下流的行为,连肮脏冰冷的石头地都不算什么。
「GOROGGBGO!GROG!」
「GGGOROGB!」
祭坛上,只有一只穿着鲜艳服装的哥布林,不晓得在嚷嚷什么。
丑陋到甚至让人觉得滑稽的魔法师服装。
全身刺着线条具规律性的刺青——「手」的刺青——的那只小鬼,是头目。
用力殴打、玩弄、凌虐自己的存在,吓得她反射性缩起身子。
「咿、呜……!」
「GGBGOROGOBOG!」
「GOR!GBOGOGB!」
见到这副狼狈的模样,小鬼再次大声嘲笑她。
他们并非在嘲笑国王的妹妹落得如此窘境。
只是看见比自己更低等的存在怕得瑟瑟发抖,因而感到愉悦罢了。
假如哥布林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会做得更过火。
哥布林不会去掩饰嫉妒这种情绪。
她很明白自己会被怪物们的欲望漩涡卷入,沉入黑暗底端。
找不到任何救赎。
哪里都没有。
全都失去了,全都被夺走了,全都被践踏过了。
哥布林依然想从她身上榨取剩余的残渣。
——他们一定不会满足。
不管对方怎么道歉、怎么哭喊,就算死了,他们也不会满足。
只会——要嘛腻了,要嘛忘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可悲的牺牲者身上。
「呜……呜、啊……呜……」
所以,她下定决心,至少别对他们求饶。
并不是基于对哥布林的反抗心理,或自尊心使然。
只是因为她明白求饶也没用,这样可以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可悲。
恐怕,她的决心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会被击溃。
「GGBGBG!」
「GRB!」
哥布林头目挥着杖——干掉的「手」——以手势对其他小鬼下令。
啪哒啪哒,肮脏的哥布林们发出带水气的脚步声走近,欲望表露无疑。
她突然想起亡父、亡母令人怀念的面容。接着是兄长的面容。
他应该很生气吧。应该在担心吧。她只能依靠想象。
不可思议的是,她并不会想见他。
只是想回家。
而这个愿望,就算是奇迹肯定也无法为她实现……
§
「之前在神殿调查过,那些家伙的刺青,是连我都没看过的种类。」
冒险者搭乘的升降机静静下降。
要是没有脚下的飘浮感,实在不觉得自己身处在移动中的箱子里。
妖精弓手频频抖动长耳,眉头紧皱,蜥蜴僧侣叫她「吞口口水吧」。
她听从蜥蜴僧侣的建议,咽下唾液,耳朵的异样感似乎消失了。
「但,肯定有术师之类的存在。」
「哥布林萨满,是吗。」
「无法断言。」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令女神官紧张起来。
吓得缩起身子——倒不至于,然而绝非可以无畏挑战的对手。
女神官重新握好锡杖,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吸了一大口气,吐出。
妖精弓手轻拍她的肩膀。
「……还好吗?」
「嗯。」女神官展露坚强的微笑。「没事。」
她瞥向旁边,哥布林杀手在与矿人道士、蜥蜴僧侣交谈。
大概是在讨论战术。看见与平常无异的景象,女神官松了口气。
「推测和最近在这一带肆虐的哥布林同一群。那家伙就是头头。」
「这样的话,先假设有好了……老样子从术师开始解决。」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回应哥布林杀手。
「不,得视对手的数量及装备而定。」
蜥蜴僧侣提出异议。
四方世界首屈一指的战斗种族蜥蜴人的僧侣,谨慎地转动长脖子。
「若他们守在升降机的门前埋伏,我等会被当成野鸭围猎呐。」
「射击武器吗。」哥布林杀手咕哝道。「真麻烦。」
「喂,长耳朵的。」矿人道士严肃地开口。「你听得见吗?」
「森人可不是什么声音都听得到喔?」
妖精弓手虽然板着一张脸,还是闭上眼睛,长耳上下晃动。
一行人自然而然闭上嘴巴。升降机里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嗯,好像满多的。」
不久后,妖精弓手睁开眼,没什么自信地说。
「十只以上、吧?搞不好有二十。有听见脚步声,装备不清楚。」
「还有发现什么吗。」
哥布林杀手说。
「什么都可以。」
「不是声音——」妖精弓手鼻子抽了下。「有股怪味。从下方传来的。」
「毒气类吗。」
「不,说不定是在执行仪式。」
蜥蜴僧侣从旁插嘴。
「若是仪式,自然会焚香。」
「无论如何,咱们吸进去都没好事。」
矿人道士沉思着,两手一拍。
「喂,啮切丸,用你之前用过的那个、那个啦。炭跟布做成的防毒面具如何?」
「那是应急。有时间的话,消毒药水沾湿布更好。」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里,掏出系了麻绳的瓶子。
「虽不想把药水用在这,但该用就用。」
「啊,那由我……!」
女神官举起手,一行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大概是不习惯受人瞩目吧,女神官脸颊微微泛红。
「呃、那个,没什么,我以为会按照惯例,一开始先用圣光……」
女神官像在辩解般挥着手。
「不过这一次,换成那个的话,应该更能起到作用……」
哥布林杀手在脑中计算剩下的施法次数。三次。杀进去时用掉一次。
俘虏应该没事——单论生存与否的话——那么,她肯定会祈祷治愈的神迹。
这样还剩下一次。该视为只能用一次,还是还能用一次?
他将药水塞回杂物袋。
「拜托了。」
「是!」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相当简洁,女神官脸上绽放出笑容,点头应允。
「那么,首先是神官小姐。贫僧嘛,就是前锋吧。」
蜥蜴僧侣看起来非常愉快,以奇妙的手势合掌。
「所幸,仰赖父祖的神迹一直保留着。术师兄又是如何?」
「这个嘛……法术剩两次——不,三次吧……」
矿人道士边说边在装触媒的行囊里摸索着,咧嘴一笑。
「啮切丸,需要什么?」
「光源。」他想都没想就回答。「剩下交给你。」
「行。那我负责那个。」
「我就老样子啰。」
妖精弓手重新帮大弓装上弦,用手计算剩余的箭矢数量,点头。
「我边跑边射箭,支援大家。例如矿人跌倒的时候。」
「谁会跌倒啊。」矿人道士瞪向妖精弓手。「除非有铁砧掉在路上!」
你!气得脸红的妖精弓手迅速回嘴,唇枪舌剑,一如往常的斗嘴。
蜥蜴僧侣愉快地转动眼珠,或许是觉得刚好能帮众人放松。
「除此之外,就是维持高度的灵活性临机应变……对吧。」
「……那个,是不是叫走一步算一步?」
「不。」
女神官苦笑着说,哥布林杀手摇摇头:
「哥布林就办不到。」
§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洁净我等的污秽』!」
「净化〈P u r i f y〉」的神迹显现。
神圣的空气如一阵风般,拂过污浊与不净的领域。
升降机的门奇迹似的,与女神官献上的祈祷同时打开。
「驱散瘴气了!」
「好!」
令人喘不过气的瘴气消失,冒险者冲进大厅。
过去当成陷阱使用的铁锈色警报器,响一次就停了。
「GGOBOGOB!?」
「GORO!?GOBOGOR!?」
小鬼们嚷嚷着,想必包含不雅的意思的怒骂声,响彻昏暗的大
厅。
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矿人道士皱紧眉头,迅速从行囊里抓出一把石炭。
「『举手吧燃烧吧拿火把的〈W i l l - O - W i s p〉。轮到沼泽的鬼火出马啰』!」
矿人道士将石炭扔到空中,石炭便自动燃起蓝白色火焰。
以「使役〈Control Spirit〉」召唤出的火焰,照亮了迷宫。
这个空间应该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墓室。
深处那扇双开式的门,大概是过去冒险者们视为目标的升降机。
石造的昏暗房间里,充满冒险者激战过的痕迹。
满地都是骸骨,身上那些腐朽的甲冑及黑衣,变得如同废铁及破布。
若这只是单纯的迷宫探索,心情应该会颇为沉重。
然而,如今占据这里的是哥布林。
迷宫的心脏地带,被小鬼捡来的垃圾、排泄物、厨余污染。
墙上的那些,不晓得是未经思量就闯入迷宫,又或败给小鬼……
「……好过分。」
画面凄惨到女神官忍不住捂住嘴。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数具人体如同神秘的果实,被钩子勾住,在墙上晃动。
犹如绞肉般的惨状,轻易就能想象出是经过残酷拷问的下场。
「GOROBG!」
「呜、啊……」
这时,混乱的哥布林们的声音中,掺杂了微弱的哀号。
俘虏——王妹就在祭坛上。
疑似头目、身穿鲜艳服装的哥布林,攫住头发拖着她走。
——还活着!
「杖一。剑五,棍棒五,枪二,弓七,无乡巴佬〈H o b〉」,总数二十!」
装备肮脏的皮甲、廉价的铁盔,手上绑着一面小圆盾,佩带不长不短的剑的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将左手的火把扔进墓室,迅速观察状况。
「果然。萨满吗。」
「不对……!」
打断他说话的是女神官。
得知王妹还活着而露出的喜色瞬间消失,她瞪大双眼。
视线前方是拿着手杖、全身刺满刺青,疑似头目的哥布林。
脖子附近隐隐作痛。是因为恐惧?因为过去的经验?不。
——神谕〈Handout〉!
女神官正确解读地母神给予的启示,震惊地呐喊:
「是神官!」
邪恶混沌诸神的使徒!不会对正确的神明祈祷的不祈祷者〈N o n - P r a y e r〉!
「GBOB!GOROBGGRB!GOROBG!」
小鬼的祈祷于墓室内回荡,仿佛在回应女神官的声音。
他挥动手杖,大喊诡异的语言,令人不快的黯淡光芒笼罩祭坛。
「看箭……!」
妖精弓手试图先发制人阻止小鬼,射出去的箭矢却发出清脆的声响弹开。
「不会吧……!?-——圣壁〈Protecion〉!?」
小鬼邪教徒露出低级笑容,身旁有道淡淡的光墙。
哥布林杀手十分清楚那道光墙有多么坚固。甚至觉得可靠。
他当然并非没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在雪山与小鬼圣骑士的战斗,过了将近一年依然记忆犹新。
——然而,那可是小鬼的信仰之心啊。
四方世界中,再没有比这两者更合不来的要素了。
哥布林杀手不悦地对下意识这么想的自己咂舌。
「那么,吃这招!」
他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没有一丝迷惘。
没有蠢到会舍弃偷袭的优势。
话刚出口,形状邪恶的刀刃便撕裂黑暗。
宛如扭曲般分岔的卍字飞刀,以侧投方式击出。
「GOBO!?」
飞刀伴随蜜蜂振翅般的嗡嗡声响,袭向圣壁外的小鬼弓兵。
小鬼肮脏的鲜血在黑暗中喷溅,少掉头部的身体晃了一下后才倒地。
飞出去的头部直接掉在墓室一角。想必会在那里待上一百年。
「一!解决射手。打白刃战!」
「哈哈哈,明白!」
哥布林杀手拽住系在飞刀上的绳子,一边呐喊。蜥蜴僧侣飞奔而出。
强壮的蜥蜴僧侣,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伶盗龙的钩翼呀,撕裂、飞天,完成狩猎吧』!」
然而下一刻,做为触媒的牙齿便在掌心膨胀,研磨成利刃。
蜥蜴僧侣斗志高昂,吐息有如蒸气般从颚部喷出,气势汹汹地站着。
「GOROBG!」
「GOROOBG!」
「咿呀!」
他尾巴一甩,击落哥布林弓手们从后方射下的箭雨。
「小鬼的箭与春雨无异!」
接着两手中的龙牙刀撕裂附近的哥布林。
一只、两只。勇敢上前——更正,被同伴推向前的小鬼,头部飞向半空。
谁想与这么恐怖的生物为敌?
更好的目标是杵在后面的神官丫头,以及旁边的森人。
「GGBGR!GOROGOBOGOR!」
小鬼邪神官痛骂畏缩不前的部下,对射手下令。
去前面一点。去前面射那个不耐打的后卫。
然而,小鬼们亲眼目睹伙伴的死,迟迟不敢行动。
不仅如此,他们还往后退去,意图躲入圣壁中。
「GOROBG!」
「GOBOGOROB!?」
愤怒的小鬼邪神官一脚踹飞小鬼弓兵。
下一瞬间,妖精弓手的箭就刺进那只愚蠢哥布林的眼窝。
「小菜一碟!」
妖精弓手得意地摇晃长耳,冲向下一个射点。
幸亏现场有很多残骸、遗物能给她当跳板。虽然她并不想踩着尸体前进。
她不断轻盈跳跃,在空中断断续续射出树芽箭。
接连降下的箭矢,袭向祭坛的小鬼邪神官,不可视的力场却没有因此减弱。
未免太硬了——妖精弓手板起脸。明明小鬼不可能像那孩子一样虔诚。
「我负责援护,把他们解决掉!」
既然如此。她决定改变战术,踩上墙壁三角跳跃,同时抽出下一支箭。
哥布林杀手回应伙伴的动作与吆喝,举盾上前。
他以咆哮的蜥蜴僧侣做为诱饵,朝弓兵聚集的祭坛前猛冲。
「现状四。剩十六。其中弓兵五……!」
「GGOBOGOG!GOBOROOBG!」
「GOROB!」
站在高处的小鬼邪神官,视力并没有差到会漏看哥布林杀手的举动。
接获命令的持枪哥布林们将枪尖对准哥布林杀手,企图阻止他前进。
没时间换武器了。哥布林杀手直接用飞刀砍向长枪。
「GOROBG!?」
卍字刀刃缠住枪柄,将之折断。小鬼惊讶得瞪大颜色肮脏的眼睛。
哥布林杀手放开武器,挥下圆盾。
「GOROOOGB!?」
「五!」
锐利的盾牌边缘,砍碎了小鬼的头盖骨。
小鬼倒向后方,哥布林杀手直接踢开尸体,右手从地面抽出枪尖。
「六!」
「GOOBOGORO!?」
他利用拔出盾牌的反作用力举起右手,枪尖刺进剩下的小鬼枪兵喉咙,剜出一个洞。
如泉水般涌出的血溅到身上,哥布林杀手扔掉枪尖,抽出佩剑。
「剩十四!」
「GOROBG!」
小鬼邪神官被窝囊的部下气得咬牙切齿,完全不认为问题出在自己拙劣的指挥。
要瞄准森人、蜥蜴人,还是凡人战士?哥布林弓手们不知所措。
他们慢吞吞地把箭搭在弦上,突然想到有个被矿人保护着的凡人少女,于是瞄准她。
「GORG!?」
可惜下一刻,哥布林弓手的喉咙就被箭射穿,吐出血泡溺毙。
放松下来的手射出的箭矢,发出可笑的噗咻声,飞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谁都无法从森人手下逃离。小鬼射手,剩余四。
「唷,长耳丫头挺行的嘛!」
小鬼的推测没错,矿人道士负责担任女神官的护卫。
他的手按在装触媒的行囊上,挥动手斧,避免哥布林靠近。
幸好啮切丸把为数不多的枪兵解决了。拿棍棒或剑的哥布林,根本不成威胁。
「GGOROGB!?」
「GOOBG!?」
一只,又一只。
哥布林杀手、蜥蜴僧侣、妖精弓手、矿人道士,接连夺走哥布林的性命。
「………………」
然而在后方观察战场的女神官,颈部寒毛倒竖的感觉仍未消散。
——这股异样感是什么……
能冷静分析状况的只有自己一人。正因如此,解开这个疑惑是自己的任务。
战场上的
她,只是拿着锡杖杵在原地罢了。她努力让因此急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小鬼邪神官挥动手中遗物,用手势下达称不上指示的指示。
一下晃到那边,一下晃到这边,踢被掳为俘虏的王妹殿下泄愤。
心不在焉。怎么看都不像有在对天上诸神——等同于此的存在献上祈祷。
——为何屏障没有解除……?
难道邪恶之神如此慈悲为怀吗?怎么可能。
神迹……法术……扭曲世界法则的行为,必定会伴随代价。
代价是仿佛在消磨灵魂的祈祷、记在脑海的咒文、触媒、体力。
——?
女神官不经意地望向黏住脚底的血泊。脑内闪现白光。
「哥布林杀手先生,是祭品……!」
她猛然抬头大叫,这么一句话便足矣。
哥布林杀手砍断眼前的小鬼喉咙,环顾四周。
地上的红线,与小鬼暗红色的血液混在一起。
经由凹槽通往祭坛的暗红色图案。
他当然会有既视感。
显然是自己在牧场帮忙时,也做过好几次的行为。
「放血吗!」
没错,血的来源是小鬼的尸体——以及挂在墙上的冒险者亡骸。
冒险者体内的血液,在活着的期间被榨取了多少?死后仍要为小鬼所用吗?
从尸体上滴下来的鲜血汇聚成流,在祭坛为邪恶之神带来力量。
「GOROGBG!GOROBOGO!」
小鬼邪神官刺耳的笑声传来。女神官觉得两眼发热,眼前染上鲜红。
无法原谅——为什么会忍不住这么想呢?
过去……第一次冒险时的伙伴身影闪过脑海。
死后还遭到玩弄,这样岂不是谁都无法得到救赎吗?
「我上了!」
她呐喊着举起锡杖,冒险者们看了她一眼,点头。
「交给你!」
哥布林杀手大叫,蜥蜴僧侣咆哮道:「实不得已!」
蜥蜴人巨大的身躯,在哥布林射手们射箭前跳跃了三次。
用尾巴拍打地板跃去的身影,将小鬼弓手践踏成烂泥。
「哈哈哈哈哈!汝等该认清自己已无路可逃!」
「GOROBOGO!?」
「GBBGOR!」
剩下两只哥布林弓手,扔下武器拔腿就跑。
以哥布林的智商来说,此乃明智的抉择,前提是背后没有敌人。
「十三——十四!」
不到两秒,两只哥布林头盖骨就被击碎,脑浆四溅,一命呜呼。
哥布林杀手挥了挥手中的棍棒,甩掉黏在上面的肉。
「GOROBGOR!?」
「GRR!」
剩余五只杂兵,聚集在墓室中央。
小鬼邪神官在后头大吼大叫,但他们本来就没道理听他的话。
哥布林们争先恐后冲向女神官,举起武器。
不然抓她当人质吧——他们当然不会有这种发想。
小鬼只是试着做些什么来报复,想捕获、凌虐她罢了。
「……」
女神官绷紧身子,瞪着前方的军势。
矿人道士挡在前面拿好斧头,妖精弓手在远方瞄准。
蜥蜴僧侣——正在注视自己的蜥蜴僧侣也映入眼帘。没什么好怕的。
小小的胸口吸满空气、吐出,她放声呐喊: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洁净我等的污秽』!」
伟大的地母神再度回应虔诚信徒的祈愿,将神圣的御手伸向地表。
不可视的波浪以女神官为中心扩散开来,充斥墓室。
与此同时,滴到地上的鲜血瞬间转变为清水。
——我并非要危害他人,而是为了守护,所以……!
所以,这次地母神一定会允许。女神官如此确信。
「GGBOGO!?」
小鬼邪神官混浊的惊呼声,扰乱女神官带来的这股清凉。
洁净的水不适合当献给邪神的祭品。
守护小鬼的障壁转眼消失,小鬼邪神官处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
「GROBOGOG!」
「唔……啊。」
不,还有东西可以保护他。
小鬼邪神官抓起她的头发,拿掳为人质的女子当肉盾。
一名冒险者大剌剌地走向他。
肮脏的皮甲、廉价的铁盔,手上绑着一面小圆盾,手持从小鬼身上抢来的棍棒。
「呣。」
哥布林杀手瞥向身后。
哥布林们一只只死在妖精弓手的箭、蜥蜴僧侣的牙、矿人道士的手斧下。
女神官毫发无伤。
哥布林杀手面向前方。
面露惧色的小鬼邪神官,拼命抓起王妹给他看,设法保护自己。
肮脏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哥布林杀手开口。
「二十。」
他抬腿踢向小鬼的两腿之间,在他倒地时挥下棍棒。
然后就结束了。
§
战斗一落幕,墓室便安静得仿佛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过。
只听得见微弱的喘气声,以及武器碰撞声。
将箭矢轻轻架在弦上,观察周遭的妖精弓手,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结束了……?」
「……似乎是。」
见两位伙伴吁出一口气,女神官随即冲向祭坛。
——要对她说什么?
距离明明没多远,这段路跑起来却异常漫长,肯定是因为那个原因。
该高兴她平安无事——单指性命的话——吗?
还是该气她偷走自己宝贝的炼甲?
女神官觉得两者皆非,在尚未得出解答的情况下,来到她身边。
「……啊。」
茫然凝视自己的双眼,映照出女神官困惑的表情。
看到她的状态,绝对讲不出「幸好」二字。不过,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是活祭品吧。
受伤、心灵受创、衣服被剥去,却没有满身脏污。
女神官依然想不到要说什么,目光游移。
然后,发现了它。
哥布林从冒险者身上抢来的战利品,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哪里都买得到的便宜炼甲,被随手扔在那座小山中。
修补过好几次,直接买一件新的都比较好——不可能会认错的、自己的铠甲。
「……」
女神官将它拿到身边,连着炼甲一起抱紧王妹纤细的身躯。
「太好了……」
她总算挤出声音。
这句话是在庆幸炼甲还在,还是在庆幸王妹活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应该不会只有其中之一。
炼甲还在但王妹去世了,又或是反过来,都会在她心里留下疙瘩吧。
因此,她同时抱住王妹与炼甲。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她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
「呜、啊……啊……!」
王妹再也忍耐不住。她抱住女神官的身体,靠在她身上哭泣。
「已经,没事了。」
好可怕。对不起。少女反复说着,女神官轻轻抚摸她的背。
哥布林杀手看了她们一眼,吐出一口气。
「噢。」蜥蜴僧侣见状,眼珠子转了转。「小鬼杀手兄似乎宽心了。」
「……」哥布林杀手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嗯。」
「毕竟她之前的状态也不太稳定呐。」
「只要精神安定下来,理由我不会过问。」
「那么,要问的——是这东西对吧。」
蜥蜴僧侣转动长脖子,用脚爪踢了下刻在地上的纹章。
「怎么看?」
「十之八九是企图让邪神之流复活。」
线条复杂怪奇、具规律性的凹槽,明显是用来施法的。
既然这座墓室是迷宫的心脏,是打算在这里召唤眷属吗?
「欸,工作做完了不是吗?可以走了吧。」
妖精弓手累得垂下长耳,用眼角余光瞄向女神官。
「不。」
哥布林杀手却摇摇头。
「上面还有哥布林的余党。全部杀光。」
「呜恶……」
妖精弓手发出打从心底不情愿的声音,「回程真令人害怕呐」蜥蜴僧侣笑道。
矿人道士喝着酒说「没办法」,女神官抱住终于恢复镇定的王妹。
因此,并非有人太过大意,或疏于警戒。
硬要说的话,类似于掷骰。
滚动中的骰子,碰巧掷出那个点数……就这么简单。
「G……」
小鬼邪神官——被哥布林杀手一棍敲碎脑袋,仍一息尚存。
脑袋变得比之前更不清楚的小鬼,将手伸向咒具——遗物。
「GOR……B……」
哥布林邪神官自私地这么想。
『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不救我』。
自我中心的想法。那并非信仰。无论正邪,都不是侍奉神明该有的心态。
因此,回应只有一个。
「GOROBOG!?」
下一瞬间,那东西冒了出来。
宛如春天萌芽的种子,自地底破土而出的双叶。
那东西刺破小鬼膨胀起来的背脊,现身于现世。
沾满小鬼血肉的异形之手张开五指,仿佛盛开的花朵。
「呣……!」
「什……!?」
面对这污秽的画面,冒险者们被迫确认自己神智是否清楚,哑口无言。
哥布林杀手摆好架式戒备,矿人道士把手伸向行囊。
妖精弓手惊讶地眨眼,一面拿起所剩无几的箭。
然而,蜥蜴僧侣——以及女神官,知道那是什么。
将黏在上头不停抽搐的小鬼四肢往祭坛上抹,仿佛在把秽物涂上去的那东西。
是一只苍白的手。
比大树更大、更粗的,巨大的手。
空中只有一只手——骨节分明、脉搏跳动着的手臂,以及长着可怕利爪的手指。
被小鬼鲜血弄脏的手腕抬起,俨然是只盯上猎物的蛇。
惊愕?恐惧?不知道。
然而,不能再吓到自己怀里的这名少女。
女神官抱紧王妹,用颤抖着的双唇说出那个名字。
「魔神之手〈Greater Demon's Hand〉……!」
足以致命的凶猛暴风雪袭来,年轻女神官被难以忍受的痛楚,折磨得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