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重重的辉迹 5.点与线

天空中的光球缓缓西倾,慢慢开始策画改变大气的颜色。

不只是大气而已,白岩丘陵也一样随着时间迁移而改变衣着。

白色是最容易受到影响的颜色。如果不定睛凝神,会分不出哪边才是真的。

这名男子也是。

从蒙眼布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黎度想起记忆中他的模样。

他喜欢穿着白色,是因为不希望别人知道真正的自己吗?

「好久不见了。您的精神似乎很好,实在是太好了。」

黎度听到温柔的声音,伊拉斯动作的气息传了过来。

他要伸出手吧?那感觉和平常一样,所以黎度知道,她也伸出手。

「……可以稍微边走边聊一下吗?」

黎度点头后,右手被牵起并轻轻往前拉。黎度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往前走。

感觉很奇妙。自己后面有二道光。无礼的祭司和新的随从。两人沉默地,分别跟在各自的主人背后。

然而,黎度却无法在右边看到任何光或黑暗。

明明牵着自己的手走着的人现在正在那里,黎度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很善于隐藏自己的心。因为从以前就是如此,所以黎度都不太注意,不过重新想想,她发觉那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就算目箭在旁边的其实不是他,现在的黎度也无法判断。

这是一个可以和任何人交换的人。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如此。

就连乌尔哈,黎度也常常在偶然间看到一瞬间的光。像这样持续隐藏内心生活着,不会很难受吗?

「您在迦帛尔好像很活跃呢。」

伊拉斯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带有责备的感觉,黎度也努力平静地回答:

「我只是做了身为正巫女应该做的事。」

话才说完,后面就有人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真伤脑筋耶。正巫女居然自己做出让一般徒困惑的行为。」

他发出像是在说「哎呀呀」的苦笑声,那道声音比起无礼的感觉,更发挥出让黎度觉得自己是个孩子的效果,但黎度毫不退却。

「伊拉斯,你的目的是什么?」

宛如对抗一般,黎度始终保持平静的声音问道:

「根绝中央沙漠的人民,就是修正派的目的吗?那真的办得到吗?」

「因为不做就不知道,所以我正在做啊。」

如果看得到伊拉斯的脸,他大概正露出沉稳的微笑吧。伊拉斯用让黎度如此猜想的语调回答:

「您不觉得,这个沙漠的人很多吗?如果赫萨被赋予的任务是管理这片土地,就应该将规模保持在能够管理的程度。认清自己的能力。」

「原来如此,那就是修正派的目的。若是如此……那你呢?」

黎度断然抬头,望向隔壁看不到光的男子。

「那你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伊拉斯。」

沉默降临了一阵子,风钻过他们之间,两人的长袍随之飞舞。

不久,伊拉斯的喉咙微微发出声音的感觉传给了黎度。

「我,是修正派的总裁。」

「是啊,可是我不认为你的举动是为了赫萨。」

大概是接受到了什么信号,后面的两人停住脚步,伊拉斯稍微往前走一段路后也停了下来。当然,黎度也随之停了脚步。

「真难得,这不像您会说的话呢。」

「在最近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得知丁很多事情。之前的我太愚蠢了,只做别人要我做的事,从来没有自己思考过。我发觉那样是不行的。」

黎度停顿了一下,伊拉斯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您那想法有什么根据?」

「你先是创造了修正派,分裂赫萨;然后传授迦帛尔人假的命运说,让他们自我毁灭。这二者都不是为了赫萨啊。」

「是吗?」

「是的。知道真相的沙漠之民不会原谅我们吧,而且那会是认真的愤怒。我们将再度从中央沙漠的舞台上消失以自保。可是,即使回到星都,一度分裂的民族是无法轻易地回归原状的。」

「根本不用自保也没有关系吧。」

伊拉斯用毫不在意的语气,丝毫不受影响地说:

「只要战斗就行了。如果真的相信命运,就要遵从星星的指引。」

伊拉斯若无其事地流露出轻蔑的神色,这让黎度吃了一惊,她不禁竖起耳朵倾听。

「你说之前的自己很愚蠢吧?说你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果用那个理由来说的话,几乎所有的赫萨都是笨蛋。不只赫萨,中央沙漠的人民也是。只要给他们一个框框,他们就不会抱持任何疑问,在里面享受平静的生活。」

黎度虽然还是一样看不到伊拉斯的光,但他的模样和以往唬弄对方的说话方式不同。

「框框里面有规则,有应该相信的事物,和应该排除的事物。能否不加批判地接受那二者,决定了能否进入那个框框。不能进入的人,只能继续旁徨,寻找适合自己的框框。或者只能谦卑地抹杀自己。」

黎度感觉到伊拉斯哼笑了一下。总觉得那是带有自嘲意味的笑。

「在内部出生的人很幸福。可以不抱持任何疑问地相信事物。」

(伊拉斯……?)

黎度感觉到相牵的指尖僵硬了,不知僵硬的是自己的手指,还是伊拉斯的。

「……如果你怜悯以往愚蠢的自己,黎度,那你也必须要怜悯那些将你供奉为正巫女,让你左右自己命运的所有赫萨。」

从声音的方向,黎度知道他把脸转向自己。

她吃惊地颤动肩膀,不由得垂下头。那是她的霸点。

只因自己是毫无能力的傀儡,就牺牲了许多人的生命吗?

(……不行,现在不能怯懦。正因如此,我才要改变……!)

「我的确认为现在的赫萨很可怜,因为他们忘了教义的真正意义。」

黎度使劲抬起下巴,将脸朝向正前方,承认伊拉斯的话正确无误。

「可是,不要紧的,我会教导他们给你看,因为我能够获得与那相关的预知。」

「预知?显示出教义的真正意义吗?」

「嗯。我看到了喔,伊拉斯,散布在地上的无数星星。」

黎度静静地点头,心中浮现出当时看见的景象。

「星星表达出理想的世界……那不是骗人的。最初的正巫女,一定是为了把自己所见的事情简单明了地传达出来,才会那么说。可是,经过了长久的时间,却只留下字汇表面上的意义。明明真正重要的事物,是在这片大地上。」

黎度一边说着,一边在无意识之下,用左手指向自己的周围。

「不要只看遥远的星星,更应该要和周围的人说话。只要敞开心房谈话,光就会传播出去。那会成为人类的力量。传达出这件事,才是身为正巫女的真正任务。」

「……真想不到。你真的在短时间之内,思考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事情呢。」

与其说是佩服,伊拉斯附和的语气更像是扫兴,他若无其事地泼冷水:

「可是,保守派好像已经不承认你是正巫女了喔。」

「那是当然的。之前的我,不是正巫女。」

黎度彷佛要振奋自己似地挺直背脊,以明确的口吻回答:

「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正巫女。」

*  *  *

紧张的空气沾满沙尘,在周遭蔓延。

在最前面率领队伍的男子每隔几十秒就啧一声,同时瞪着隔一段距离挡在前方的男子。

可恶,现在是怎样?偏偏在本日的最后行程发生这种事,可恶、可恶、可恶!

男子了解了状况,在心中反覆咒骂着在故乡迦帛尔很少出口的恶言恶语。

也就是说,对方为了挡住他们,在这里设下埋伏。

自称义贼,站在穷人那边,策画了掠夺资产家与迦帛尔镇的行动,因心怀不满而闹事的集团——『沙岚的后继者』。为了揭发那些犯罪者,给予其他村镇安心感,毅然派遣出来的讨伐队,偏偏中了那些村镇设下的圈套。

何等野蛮、愚蠢、卑鄙且思虑不周的轻率举动!

不管如何自称义贼,『沙岚』都是确切的盗贼。那个现在改名为塔拉斯伐尔的强盗集团,那个镇也一定和他们有关。人们都被骗了。

因为其他城镇不像迦帛尔这样洋溢文化,拥有高度的教育水准,所以人们会无知愚昧到只要有钱可拿就轻易受骗,不!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纯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因如此,所以自己一行人才像这样从圣地出发,做出像到各地巡回的行为,努力进行敔蒙活动。

但对方却像是在说这行为烦扰至极,而拿着武器埋伏,封锁自己的去路。到底是怎么回事?状况太混乱,男子的眼角发热,几乎要流泪了。

这也是辛姆辛姆恩泽的一部分,我们的沙漠邻人啊,你们为什么不明白呢?

或许『沙岚』给予你们财富,可是他们不会给予你们心灵啊。

现在尽管辛苦却简朴地生活

,做好万全准备等待辛姆辛姆使者的到来,那才是沙漠之民喜悦的使命,你们为什么不明白呢……

「可以请你们回去吗?如果带着那么夸张的装备进入镇上的话,地面会下沉的。」

像是对方大将的男子佣懒地说着。

从各处聚集而来的男人们,在他背后带着武器成排并列。在他们后方的更远处,看得见是自己应该要前往的城镇。

讨伐队也和他们一样并列着,但装备一看就和对方不同。所有人都穿戴崭新的皮制胸甲、护臂与护腿,半数的人带刀,另一半携带弓箭或长枪等武器。

如果将刀拔出鞘,刀刃上应该没有一点脏污,也没有重新锻造过的痕迹,而且会发出闪亮亮的簇新光芒吧。所有的人都骑着训练有素的温驯里固。

讨伐队和只是穿着身上的衣服,聚集了到处收集来的武器与人员的他们差别太大了,也难怪大将会有荒谬的感觉。竟然有这么多钱可以浪费,他完全不明白所有的人都必须拥有相同装备的理由。

「你们完全不明白中央沙漠的现状!」

像是讨伐队队长的男子,突然用郁闷的声音叫着。大将忍不住皱眉。

「我们正在进行命运之战!可是,要投奔哪一个阵营,完全由个人决定!当然一切都是伟大的星星的意思,迦帛尔将制止激烈的战争,再度获得广大的和平,此为不证自明之理!正因如此!为了尽可能延纳人民进入我方阵营,如此脏污自己双手亦在所不辞……」

队长就那样开始热切地说起话来,那模样让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大将不禁往后退,退到数步之外。

「喂,那家伙怎么了?是变态吗?」

「据说迦帛尔的家伙迷土了危险的宗教喔。」

「他们不论到哪里都进行奇怪的演说,有人批评说那个很罗嗉……」

「这些家伙真是麻烦死了……」

就在大将和后面的伙伴窃窃私语的时候—

一个钝音从旁边传来,一名伙伴发出惨叫声。

「什……」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去,面向这支紧张的混合部队。

排在前列的一名男子胸口插了一支箭。

「混帐!」

所有的人二话不说一起拔出武器。相对地,在做出了卑鄙偷袭的讨伐队中,不知为何大多数的人都愣住了。队长也中止演说,交互看了看前后。

「咦?不、不,等等,好像有点误会……」

话才说完,又连续飞来了二支箭。

这次因为对方也摆出阵势,所以箭当场被砍掉,但却足以火上加油。

「本来以为你们是温室里的大少爷,想对你们好一点,竟然放肆起来!」

「上啊!把那些夸张的装备和里固给扒下来!」

「杀啊!」

愤怒的男子们发出怒吼,扬起沙尘杀入讨伐队的行伍中。

「喂,有话好……可恶,到底是谁?」

「是圈套,队长。好像有人绕到后面去,装成是我们出手的。」

有人在狼狈拔刀的队长背后说。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等待的理由了,来实践命运之战吧……」

「什么、那、那确定吗?喂,人在哪里?」

队长着急地环顾四周,但已经身陷沙尘与混乱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自己也陷入里固的缰绳马上被夺走的事态,脚被拉得摔到地上。这样一来,就没有将事情解释清楚的余裕,只能拚命应战了。

「可恶……你们这些无法理解崇高目标的野蛮人!」

叫骂、嘶吼与惨叫、交锋的声音,似乎已经让耳朵变得反常了。

在城镇反方向遥远的天空中则一片模糊,沙暴就在此时出现了。

(那是讨伐队……在打仗!?)

宛如另一场沙暴似地,土精灵混乱地飞舞,遮住了地面的情况。

拉比莎专心凝视以确认那成套的装备,然后着急地对法纪鲁说:

「抢走他们的武器!介入他们之间,让他们无法打斗;然后吹散沙尘!让我降落到正中央。办得到吧?」

『哎呀呀,这实在不容易……』

法纪鲁用若是人类就会耸着肩的语气低语,风瞬间加快速度。

「是沙暴!」

当有人发觉并如此叫着时,已经大慢了。没有人能逃得过张开双臂开始梳理地面的风,他们的武器纷纷掉落,双膝跪地。

「呜啊啊啊,怎么回事?好、好重……」

此时强风以轮状从人们中心开始狂吹,最后寂静降临。

所有的人都趴伏在地,以战战兢兢的表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名发色灿烂的人突然出现,独自伫立在前方。

是少年……不,是少女吗?从远处无法判别。

她的右手拿着一样东西,纤细又优美的躯体上有着浅绿色的叶子,是某种树的——

「辛姆辛姆……?」

有人愕然地喃喃自语,那声音随风飘扬,也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那谜样的人物慢慢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并环顾周遭一圈。

「谁是讨伐队的队长?我这里有圣园发出的命令。讨伐队的派遣中止了!」

喧哗声扩散。

身穿成套装备的人们一脸错愕地看着彼此,他们以外的人都讶异地皱起眉头。

「收回武器。没有争斗的理由。不要白白流血!」

因为所有的人都惊愕地看着那里,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最后面有一名男子悄悄起身,拿起弓箭。

比瞄准的目标微微向上的箭矢飞出,划破天际。

「啊!?」

等到终于有人察觉时,箭已经在目标眼前。太阳色的眼睛注意到疾驰而至的凶器,大大地张开。

刹那间,一阵疾风吹来。

那阵风从侧面吹过,改变箭的轨道,箭深深刺入拉比莎脚下的地面。

到处传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看起来犹如辛姆辛姆派遣风的精灵,保护从圣园而来的使者。

(这是法纪鲁的免费服务吧。因为我如果在祂得到我的生气和灵魂之前死掉的话,就伤脑筋了……)

拉比莎自己瞄了一眼周遭的风,冷静地如此判断。

不过那帮了她一个大忙,没有人会不利用这种状况。

「——这是辛姆辛姆的树枝,在辛姆辛姆面前不允许斗争。」

为了让所有人都清楚看到,拉比莎把树枝高举在头上之后再度说道:

「讨伐队的队长是谁?还有,你们的统帅是谁?」

「我、我是队长。那边的统师应该是……」

蓄着漂亮胡子的中年男子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他所指的方向,有一个男子发愣地张开嘴巴跌坐在地。当拉比莎看过去之后,他立刻回过神,瞪着拉比莎那里。

「我话说在前面,先出手的是那边。你们没有道理抱怨。」

「什、什么!?是你们这些家伙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我们的吧!」

「啊啊!?」

危险的气氛再度笼罩,拉比莎看到对方的大将站了起来,她制止了队长。

「停下来,不要激怒他。」

可是更激动的人是队长,他口沫横飞地愈说愈激动。

「我对辛姆辛姆发誓,我们是清白的!那些家伙掀起战斗,打算用野蛮的手段,抢夺我们的装备……」

「你这混帐,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大将手拿出鞘的刀,蹬了地面。看到他这模样,拉比莎立时扭转身躯,将辛姆辛姆和命令书一起抱在胸前,并狠狠地挥动手臂。

啪!

一个爆破声响起,遭受突袭的队长,因为那一巴掌的冲击而脚步踉跄。

拉比莎用命令书拍打他的胸口,怒吼说:

「给我仔细地看!」

紧接着,她转头对睁圆着眼睛、以前倾的姿势停住脚步的男子叫道:

「对不起!请不要杀他!」

拉比莎抬头用悲痛的表情从正面看着他,男子看起来也退缩了。

「我、我并没有到要杀他的地步……」

虽然他手上的确紧握着刀,可是平常的他是一介善良的农夫。

他们是因为『沙岚』的所做所为让他们觉得爽快,才声援沙岚,可是他们并没有想做出和那支战斗部队一样的事。

男子仔细看着眼前的人,是一名体格纤细的少女。他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那少见的发色。

印象中,她也曾经像这样阻止过战争吧?

「你……」

毫无惧色地手持辛姆辛姆,却一脸哀凄地挡在前方的少女,她的存在让男子开始产生不明所以的畏惧。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真的是人类吗?

「你究竟是……是谁……?」

男子后退,好不容易才开口问了这几个字。

接着,少女以老实的表情开口说:

「我是辛姆辛姆的……」

拉比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思索着。

然后,她把树枝移到左手,伸出空出的右手。

「我是拉比莎。你好。」

被她这个行动吓了一跳,男子僵硬地把视线往上移,在夕阳的照射下,拉比莎微微笑了。

「你的名字是……?」

*  *  *

感觉到杀气时为时已晚。

往后转时胸口已被割裂,札库罗一边看着自己喷溅的鲜血,一边往后退。

后退的同时,他舔了一下自然地描绘出弧线的嘴唇。

「月夜吗?确实是呢。取这个名字的家伙,品味不错嘛……」

宛如夜空之月,明明感觉不到动静,对方却看得到自己。

或许名字真正的由来另有原因,尽管如此,札库罗仍认为这是个十分贴切的理由。

胸前的伤口很浅。对方大概想透过第一刀就解决到某种程度吧,不过札库罗可没那么好对付,不可能让对方称心如意。

「哎哎,难得我想更起劲地找使者妹妹说……」

札库罗重新握好已经打破了和拉比莎的约定、使用过好几次的刀,慢慢摆好架势。

在暗红色的大气中,视野的前方,夜晚已早一步来访。

杰泽特已经压抑住外露的杀气,以敏锐的眼神窥视着札库罗。

札库罗感觉到体内在颤抖。虽然使者的事很遗憾,不过他已经等不及了。

会等着被拥有如此高明刀法砍杀的人,不是开悟的老头就是被虐狂。我二者皆非。

「感觉不错,认真起来了嘛,月夜。果然没有外人在才能集中精神。」

「别叫那个名字。我不是月夜,是杰泽特。」

杰泽特一边低声纠正,一边估算时机。

「不过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所以没办法叫。」

「啊啊?」

杰泽特说了奇怪的话,札库罗的太阳穴不由待抽了一下。他听到女子悄声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好好为那个孩子取个名字?

——因为他是『赤之子』啊。要是有了感情,不是很难受吗……

男子的声音像在掩盖什么似地叫着自己。

——你是札库罗!就算在拥有称号的人之中,你的攻击力也是最强的,真了不起!

「我才……」

脚尖使力,札库罗飞奔出去。

「不需要咧。」

月夜的表情倏地消失,摆出格挡的架势。他一边看着札库罗,在札库罗即将到来前都没有改变动作。

札库罗假装要水平横砍,猛烈往前刺。从对方看来,自己的手臂应该像是突然伸长吧。但是,他没感觉到刺到对方的手感。

月夜在水平横砍就会砍到的位置,他跟上了自己的动作。

当然不只如此。

一股冰冷的气息扎入怀中,札库罗马上回手防御。金属弹开的声音响起,月夜利用那道冲击往后退开。

在往前冲刺的力道结束之前,札库罗拉回沉重的长刀。一般的臂力做不到这点,这就是札库罗厉害之处。

相对地,月夜拥有技术,他动作迅速,精准到位,攻击确实,而且眼力好。

然而,他的体力略逊札库罗一筹。反过来说,就是因为体力不如札库罗,才会用那种作战方式。

同理,他的刀也比札库罗的轻上许多。因此,他不和札库罗正面交锋,他知道那么做一定会输。

很好,札库罗涌现笑容。能玩得如此开心的对手,已经不多了。

「真开心哪,月夜。」

札库罗不禁叫了他后,他用兴味索然的声音回应:

「烦死了。」

「那样的你也真有意思。」

不能让对方有休息的时间。札库罗再度蹬地,扬起声音叫道:

「我可是札库罗。」

*  *  *

如自己所想,世界并不关心自己。

自己很早以前就注意到那一点了。开始懂事后,就完全接受了那一点。

话虽如此,他认为世界对其他人,比对自己要温柔得多。

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我要改变赫萨,我要带着大家回到星都。」

旁边的少女用坚定的语气诉说决心。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昔日仿佛人偶的踪迹。

「就算错了,也可以重新来过。我会用适合自己的做法。就算出现不好的结果,但那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反而会变好。」

大概是受到了谁的影响吧?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想法。

「你认为你真的做得到吗?正巫女的存在,比你所想像的还要无能。」

尖酸的话语直接离开嘴唇。他早就没有佯装平静的心情了。

(早点领悟不就好了……)

和那个女人一样,即使性命受到威胁,仍深信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一边追逐亡夫的影子,一边继续活在梦里,永远的少女。

笨女人到死都是笨蛋。结果这家伙也一样吗?

「我一个人做不到。所以,我要借用别人的力量。」

黎度降低语调喃喃说道。她似乎以为自己明白了,其实还是不明白。

「我要告诉你,没有人能借给你力量。乌尔哈已经死了喔。」

这想必还是难以忍耐吧——伊拉斯感到旁边传来倒吸一口气的感觉。黎度没有马上回应。

伊拉斯没有看她,视线一直注视着眼前荒凉的景色。

白岩丘陵。因为沿路走来的碎石路缓缓往上,所以下方的地面彷佛朝反方向深掘,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满高的。

稍加远望,就能看到迦帛尔。

和染红的西方天空一样,那美丽城镇的地表和房子的墙面,也都染红了吧?

「……乌尔哈在我旁边喔。」

黎度缓缓说出这句话,伊拉斯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他确实在我身旁看着我。」

在他旁边,戴着蒙眼布的少女望向不知名的远方,静静地低语着。

——伊拉斯毛骨悚然。

『埃朗穆……』

他听到母亲的声音。

不断呼唤死去男人的名字的、女人的声音。

「啊……那个男的也很无能。」

伊拉斯勉强撇着嘴唇,忍住下发出不屑的声音。

「结果还不是留下你死了。死人很有利,会在活下来的人心中被美化。」

他的嘴巴开始任意且焦躁似地说出不需要说的话。

「明明很无能,明明只能先逃跑,明明对现实束手无策……」

住口。你在说谁?现在已经和那家伙无关了。

「你只是看到幻象而已。你也该发现了,你根本没有能力!」

尽管如此,嘴巴还是擅自激动地叫着。快点发现,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若把框框拿掉,你就不是正巫女了。世界是很严酷的。父亲死了。

现在的你只是个母亲,我明明是个没有能力的孩子——

「借用别人的力量?真是不错的意见。可是,会为被倚赖的人添麻烦喔。」

伊拉斯笃定地说了之后,黎度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而且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只是想把周围的世界改变得适合自己生活而已吧?只是做出一个新的框框,只挑选对你亲切、赞同你、对你谦恭的人。和之前的赫萨有什么不同?」

伊拉斯愈说愈恼火。别妨碍我,你这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

改变赫萨?多管闲事。我好不容易努力到这个地步了。

管它什么真正的教义,重要的是……

『原初的沙漠』。

没错,还没有任何框框,最初的世界。

他脑中浮现的地方没有人影。当然,也没有赫萨。

如果你领悟到离开框框后自己就无能为力,我原本还想带你过去……

(不用了。只是个麻烦。反正你也是那一边的。)

伊拉斯感觉到自己的焦躁,他放开了牵着黎度的手。

要杀掉正巫女很简单,只要把手放开就行了。

所以我说你没有能力。

(不过,就算你现在领悟到,也已经太迟了……)

伊拉斯冷冷地瞥了黎度一眼,就在他即将把那娇小的身躯推出眼前的陡坡时——

「我、我想借用你的力量,会给你添麻烦吗?」

黎度把自由的手拉到胸口,抬头向上如此问道。

伊拉斯不禁停住手。

「……什么意思?」

自己是修正派的总裁,她应该已经十分清楚,他们的意见是相左的。

『那个,我认为你说的话很正确。我认为不是所有人都会赞成我。可是,我的周遭一定只会聚集对我温柔的人。就这一点上,我认为如果是你,就不会纵容我……」

稍微低头斟酌词汇之后,黎度再度抬头。

「仔细想想,教我最多事情的人就是你。像是外面的世界,或是正巫女的影响力。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对我好。你一定不太喜欢我吧。可是,该说是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吗……」

黎度说到一半停住,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继续说:

「我从小就好喜欢你。虽然老实说,你现在有点可怕,但我还是无法讨厌你。就算感情不会要好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待在我身边吗?」

——伊拉斯做出不适合他的举动,他惊讶地张大眼睛。

「拉比莎他们正在迦帛尔行动,修正派的计划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抱持那种想法的人居然有那么多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是怎么办到的。」

就算吃惊,伊拉斯也没有敞开心房。他的光应该是看不见的。大概黎度没有领悟到伊拉斯情感的微妙之处吧?

「我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看起来能明白许多不同人的心,自由自在地加以操控它们。所以我希望,你能教我更多我所不知道的想法。」

天真的黎度拚命拜托伊拉斯,拚命到让人生气。

伊拉斯突然变得非常想笑。

(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很清楚嘛。)

那是当然的,因为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其他人不同。然而……

(她要我进入她的世界吗?)

笑死人了。

突然,他认为一切都结束了。游戏结束了。

她发现了。之前他没有进入任何一个框框,摆出一副属于所有框框的表情,巧妙地穿梭其间并拟态伪装,好不容易才能恣意妄为。

你怎么了?如果进来这里的话……黎度向他招手。

——那里很美吗?

就算很美,但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用了。

「真是个自私的愿望呢。我为什么非得把辛辛苦苦累积起来的东西,那么轻易就告诉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伊拉斯用冷淡的语气说着,并伸手进袖口摸索,拿出刀子。

他俯视戴着蒙眼布,什么都不知道的黎度,扬起手臂。

「呀!」

传来咚一声钝音,黎度发出短暂的尖叫。

伊拉斯的嘴唇扭曲。

在他举起刀子的那一瞬间,黑袍人冲进他们之间想保护黎度。他一边看着黑袍人的脸,发觉自己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心想:这下就和平常一样了。

看吧。世界果然舍弃了我。

「……请你别认为,对任何人来说,世界都是美好的。」

伊拉斯拔出插在自己胸前的刀子,扔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喀啷声。他所刺进的地方似乎不太好,他咳了一声,血缓缓溢到喉咙深处。

黎度僵硬地从黑服的阴影下窥视伊拉斯的脸,伊拉斯看着黎度,微笑着。

「我都要吐了。」

然后,他往后倾,头朝下,纵身跃向空中。

啊,天空好红。

你也和父亲一起看到相同的天空吗?母亲……

『伊拉斯。』

伊拉斯听到声音,他仍闭着眼睛,忽然露出苦笑。

什么事?母亲。你领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了吗?

领悟了的话,就跟我说吧。

咚。

「总……总裁阁下——!!」

信仰伊拉斯的祭司在背后尖叫,发出夸张的脚步声开始跑下丘陵。他大概打算到陡坡下面去吧。

伊拉斯好像刺了自己的胸膛,跳了下去。

就在黎度眼前,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一切都是从随从那里听来的。随从的光突然从背后靠近,她还在想为何把她的身体往后压倒,原来是因为那样。他好像以为伊拉斯要刺杀黎度。

可是黎度没有实际的感觉。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

(伊拉斯的光……)

她从来没有看过。

就彷佛他仍隐藏着内心,去了遥远的地方。

(这是真的吗?因为,刚才他还在那里,和我说话……)

祭司大概到下面了吧。黎度听到斜坡下面传来祭司哭号的声音。

听到那个哭声,黎度心中总算涌出类似实际感觉的东西。

(这是真的吗……?)

伊拉斯死了。在没让任何人看到内心的情况下。

「黎度……」

黎度听到担心的声音,有布碰到她的脸颊。

黎度这才注意到,自己在哭。

「已经不要紧了喔。」

她的肩膀被啪啪拍了两下,她把头转向旁边。

她不是因为害怕而哭。

「我看不到伊拉斯的、心……」

明明在小的时候,还曾经看到过好几次。

明明在他真的很温柔的时候,那道光还在,却不知何时不见了。

然后,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不在意那件事了呢?

他说自己是毫无关系的人。

在拜托他之前,或许自己有更多应该要做的事情。

「……对不起,我得振作才行。」

黎度谢绝了那块布,用手背擦拭眼泪,抬起头。

「带着迦帛尔的所有占星之徒,回星都去吧。隙了你之外,还有可以帮我的人吗?现在我还希望能有那样的人保护我。」

自己还很弱小。伊拉斯再度把那严酷的事情告诉自己。

「然后,我必须自己辛苦地去理解各种事情。直到看到那样的我,人们就会自然地敞开心房为止……」

路途一定不轻松,可是那么做并前进的,不会只有自己。

大大的手掌温柔地拍拍她的头。

「我会陪着你。」

黎度点头,忍不住拿下蒙眼布,开始放声大哭。

这样就真的和身为孩子的自己道别了。那是蕴含了如此决心的、分别的眼泪。

*  *  *

天空好红。

一边救治伤患,一边不知不觉地在意时间的流逝。

「欸……欸,那个是辛姆辛姆吗?借我看一下……」

拉比莎听到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她注意到一名脚部受伤的男子,随意地坐在地上,她立即跑到男子旁边。

「嗯。来,请吧。」

「啊,不、不是,摸的话有点……喔,叶子好薄喔。原来是这样子啊……」

男子没有伸出手,而是仔细端详着。等拉比莎注意到时,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什么啊,我还以为已经枯萎了,其实还满有精神的嘛……」

「虽然那样也好。可是一想到迦帛尔那些家伙那么趾高气昂,心情就好复杂。」

「不,它已经枯萎了喔。这是活下来的一部分。」

拉比莎老实地说出来,镇民惊讶地看着她。

「那种事情跟我们说好吗?」

「那位胡子队长不会又激动起来了吗?」

「可是那是真的啊。」

拉比莎耸耸肩,望向他们说的胡子队长。

在稍远处的木制遮光屋顶下,他和讨伐队的每个主要干部,一起用沉郁的表情看着拉比莎带来的派遣中止命令书。

拉此莎简单说明了迦帛尔的现状与事件的内幕。他们所相信的占星之徒与『沙岚』联手,这件事让他们受到很大的打击,大为激动地说没那回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但不久就出现了佐证。

因为目击证词揪出了最初向拉比莎放箭的男子。那个人也是向队长耳语说「是圈套」的人,他不是迦帛尔人,是自愿加入讨伐队的道地占星之徒。从他浅黑色的肌肤来看就知道了。

被指着说「就是这家伙」时,他正打算骑着里固逃跑,但一下子就被抓住,什么都还来不及问就服毒自尽。

那个行动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说明事件背后有见不得人的真相。

「那边好像也很郁闷耶……」

听到拿着药草急急忙忙地在男人们之间穿梭的大婶那么说,拉比莎也把脸转向她视线所及之处。在水井四周,以大将为中心的混合部队,似乎正露出为难的表情悄悄商谈。

拉比莎也对他们做了某种程度的说明。她说的是『沙岚』不是义贼的根据,以及与曼纳镇上的商家合作的事情,当然他们震惊地说拉比莎都是乱说的。那些事也是拉比莎和艾雪他们会合之后才听说的,所以就算她想详细说明也进行得不太顺利。虽然她十分伤脑筋,但不久后,证实那些事情的救援之手也伸了过来。

在讨伐队与混合部队互相对峙时,镇上的某间店主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有亲戚在遥远的城镇经营商店,最近镇上来了由美少年率领的走唱艺人,带来曼纳的大商家克莱舒家与『沙岚』勾结的消息。据说这件事好像击垮了克莱舒家,复兴了撒鲁治家。后面附带的补充说泫,也从确切的管道得到了相同消息。

拉比莎说的话是真的,那封信变成最好的证据。

(等到他们确实信服之后,我想要回迦帛尔去……)

拉比莎心神不宁地从衣服上面摸着胸饰,再度仰望天空。

红色加深,眼看着太阳似乎就要告知一天的尾声了。一旦太阳西沉了,伊弗利特就会夺走她的生气。那样一来,拉比莎就无法使用沙暴了。

(杰泽特现在一定正在和札库罗战斗。不,说不定已经结束了。我想尽快回去,确认他平安无事啊……!)

无论如何都必须在日落之前回到迦帛尔,见到杰泽特。不,必须那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是义务一样。怎么样都行,她只想早点见到杰泽特。

(我也得告诉他我没事。时间愈晚愈会让他担心,我希望他能早点放心休息。他一定非常累了,说不定还受了伤。)

拉比莎甩甩头,把那讨厌的想法从头脑中推开。

(总之!虽然对大叔们不好意思,还是要请他们快一点才行………)

虽然拉比莎对他们说同意了的话就告诉她说一声,但拉比莎现在要自己去问,她走向队长。对方也很快地站起来,把脸转向拉比莎。

「「啊。」」

他们看着对方开口,彼此各缩短了一半的距离。

拉比莎看到队长的一边脸颊变红了,她尴尬地别开视线。

「啊——那个,刚才很抱歉。还会痛吗……」

「不、不会,那个、哎……嗯咳,就让它随沙而去吧。」

被小了一轮以上的少女大声喝斥,应该很困窘吧。队长似乎也不太想去提。因为利害一致,所以他们很快就推进话题。

「然后呢?你们同意了吗?」

「嗯。虽然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队长用不愉快的表情喃喃说道,并摊开他手上的园长命令书。

「就先按照这个指示进行。等到伤患治疗完毕,我们打算明天就朝迦帛尔出发……总之,所有人先回去再说。」

看样子他虽然还不认同,不过光是做出那个决定就已经够了。

拉比莎深深点头,拉着他的手走向井边。

「你、你要做什么!喂,放开我!」

「喂——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队长说他想和解!」

拉比莎拨开人墙,把队长拉到大将那里。

「讨伐队明天就要回迦帛尔了。现在我马上要赶回去,所以得亲眼看到你们和解。你们发誓不会再武力相向,如果有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用讲的。」

在面对面的两人之间,拉比莎拿出辛姆辛姆的嫩枝。

「辛姆辛姆、我和在场的所有人部是见证人。」

二个男人同时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辛姆辛姆,不久他们僵硬地看着彼此的脸。

「也、也罢,我们已经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因为不幸的误会,导致战争的开端……」

「在很多事情上,我们也好像被有钱人的阴谋给骗了……?」

粗鲁的手掌冷淡地交握,在手掌迅速分开之前,拉比莎的小手从上面包住。她抬头交互看着两人的脸,分别对着他们微笑。

「那,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

两人感情很好地同时出声并翻白眼,拉比莎继续笑着说:

「除了名字和年龄之外,我看也说说彼此喜欢的食物、生日、兴趣、没有女朋友的时间好了。」

「不不不,为什么要限定为没有的时间啊!」

大将不由得吐槽,他周遭的人墙里发出口哨声。

「喔,什么?你该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告诉我们嘛~」

「不、不是,哎呀那个、唉……」

「哼,恋爱新手吗?真清纯哪。故乡可是有在等着我的妻子呦。」

看到语无伦次的大将,队长不知为何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对于那样的他,人墙的一角也发出声音。

「啊,夫人总是生气地说你吃瓜的方式很难看呢。」

「她说因为会沾到食物残渣,叫你别留嘴边的胡子呢。」

说出那些话的是小心翼翼地窥视队长模样的讨伐队成员。听到那些话之后,大家都哄堂大笑,队长连没被打的那边脸颊都红了,他举起拳头。

「你、你们少多嘴!」

「咦?队长害羞了喔。没想到你还有可爱的一面。」

「我明白尊夫人的心情喔。我丈夫的胡子,每次也都被亚鲁基鲁的奶弄得脏兮兮的。」

周遭的女子发出窃笑声。好像有什么事情开始了,不知不觉间连爱看热闹的镇民都聚集过来了。

「欸!大将!自我介绍!」

「你和女朋友交往多久了呢?」

嘲笑声此起彼落,大将绷着脸对拉比莎咆哮:

「喂,你提议的,你先说啦!」

「好啊。那就照我、大将、队长的顺序.之后就从头开始轮下去。」

轻松地承诺后,拉比莎高高举起一只手,真的开始说道:

「我叫拉比莎!今年十七岁,诞生节是至星。兴趣是帮里固梳毛。我没有女朋友,因为我是女生!」

「咦?女生?啊,仔细看看还真的耶!」

「那男朋友呢!?」

一说完就被追问,发现自己多嘴的拉比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随便敷衍之后,把大将推出来。一脸接到烫手山芋表情的大将也自我介绍完毕,马上轮到队长。出乎意料,兴致勃勃的队长开始长篇大论,而那意外地大受好评……

等注意到的时候,不知是谁拿了酒和食物进来。除了说话的人之外全都坐下,简直就像正在办一场大宴会似地,谈笑声不绝于耳。

沙漠之民本来就喜欢聚集在一起。

对于从远方穿越严酷的大地而来的客人,慰劳、款待并聊天,已成为一种美德。交换彼此拥有的消息,分享水和食物,为再度踏上严酷大地的旅人,由衷祈求旅途平安。

那是生活的手段,也是最大的娱乐。沙漠之民热爱且重视人。

独自一人绝对无法在这严酷的世界生存,大家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只要能融洽地说上一次话,那就是客人。之后就是慰劳、款待和聊天。

(这样就没问题了,已经不会再打起来了。我要回迦帛尔……)

「——法纪鲁!」

离开热络的人群,拉比莎走到镇外,呼唤法纪鲁。

周围卷起风的漩涡,她的身体离开地面,转眼间就被抱向空中。

红红燃烧的太阳,身体的一部分已经隐没到地平面之下。

「快点,拜托!」

一眼也好,拉比莎希望至少能在昏倒之前,看到杰泽特。

(拜托你,辛姆辛姆。像刚才一样,让我们二个相逢……!)

拉比莎对着紧握在胸前的嫩枝许愿,一边用眼角瞪着太阳,一边压抑急躁的心惰,一心一意地朝着迦帛尔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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