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敌为空洞

1.

拉奇希.埃亚发射出去的从远距离集中到一点的多重集束炮击,漂亮地命中飘浮在宇

宙空间中的维尔托姆衍斯特的胸口,贯穿其反弹装甲,加以击溃。

他狙击的地方,就是在以往好几回对战中都失败的队友机们,明知攻破不了却持续施

加攻击的地方,瞄准那已经弱化的一点,拉奇希.埃亚坚决进行这宛如穿针般的精细狙

击。

当然,这行动只靠拉奇希.埃亚单机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有从内部封锁住敌人行

动,创造出狙击机会的托里尼克多达所进行的信息操纵战,剥夺了维尔托姆衍斯特与核

心接续的机会,才给了拉奇希.埃亚攻击的机会。

(可是,我方也损失惨重……)

拉奇希.埃亚的注意力转向了后方的空间。

那里,飘浮着如今中枢已经遭到破坏,机能停止的托里尼克多达的机体。失去控制的

机体,就会这样在远方无止尽地永远流浪。

原本有四架夜行者的天蝎座战斗部队,如今只剩下自己了。原本应当只是单纯的侦察

任务这次行动,现在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这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击溃虚人的此刻,剩下就只要破坏因此毫无防备的宇宙机场而已。

拉奇希。埃亚一边将武装臂张开准备炮轰,一边以战斗速度巡行过太阳系最外缘空域

***

再度……处在黑暗的梦中。

周围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触觉,只有无尽延伸的黑暗,这种感觉笼罩着她。

(这是……)

朦胧的意识中,她心想以前也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对了……这是,我出生时的感觉。)

她不是在人类子宫内成长的人,只不过是个在培养槽中出来的人造物。那种人生最先

拥有的感觉,此刻再度来到她的身上。

(我……怎么了吗?)

她努力回想着。但是总觉得像有个笼子罩在身上,让全部的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离开培养槽,跟大家一起创造夜行者,然后……唔,好像有做了什么事,我……

做过些什么呀?)

不对,自己真的有创造什么夜行者吗?

自己好像具备事前就灌输完成的知识。那种知识只会让人对于不曾实际体验过的知

识,遗有接下来该做的事情等等,产生都已经亲自做过的感觉而已吧?

(也许……我作了一个梦。)

她不得不有这种感觉。

如果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场梦,那么自己就还没有离开这个没有感觉的培养槽吧。

但是,对她来说,那是什么梦呢?

(有够麻烦的……)

她不得不产生这种感觉。反正出去的地方大概也是什么都没有。「诞生」这种事是不

得已的吧,这种疲惫的念头也总是紧紧相随。连特别一提的诞生原因都没有,真是——

让人心情十分沉重。

「我,并不重要。」

一句奇怪的话语忽然掠过脑海。

什么意思呀——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啊,烦死人了……)

尽管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却完全不觉得担心。不只是担心,除了倦怠之外没有任

何的情绪。很明显的,虽然想到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但是对于这是怎么搞的,她几乎是

无动于衷。

(啊……对哦。以前,奸像,应该是在这附近……)

就在她迷迷糊糊想着的时候,将培养槽关在黑暗中的门慢慢地打开,光线照了进来。

然而,她没有做出像是反应的反应。

2.

光亮的另一边有个人影,这也跟以前一样。

站在那里的,是个年轻女子的身型。

「妳好呀!」

女子口吻轻松地打了招呼。全身闪闪发光,一身旧世纪的未来风格般的打扮。

她认得这家伙。因为以人工智能的形象范本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类型。制作者是

名留人类科学史上的天才妙谷几乃博士,是个只使用具有破坏力的武器之外的技术不停

开发的博士。由于这在博士的作品之中是最万用的,所以是唯一也使用在军事上面的作

这个系列好像是称为「四」。看样子,这家伙应该是负责担任管理她的工作。

(奇怪……是这样吗?)

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怎样都好啦」的念头胜过一切,疑心很快就消失了。

培养槽的液体流光,她再度被抛到具有重力的空间。

她精疲力尽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四走到了她的身边。

「醒来的感觉怎么样?」

无忧无虑,精神奕奕的声音。

「唔……好像作了个讨厌的梦。」

她摇摇头,一边把从头发滴落的液体甩掉,一边回答。

「不过,我想不起来,梦到了些什么……」

「人类就是这样呀。」

四一面微笑,一面开始用手中的毛巾用力擦拭她的身体。

虽然暂时任人擦拭,但不久后——

(奇怪……)

她又这么想着。她记得这家伙应该是立体影像而不是个实体才对呀?

「妳——」

「嗯?怎么了?」

「呃……叫什么来着的?唉,算了算了。」

她不在乎地一说完,四就小声地笑了起来.

「好奇怪的公主呀。」

「我应该没有公主的气质吧’.因为我只是组成夜行者的众多工具中的一个而已。」

她喃喃自语说着的这句话,让四愣住了。

「『夜行者』是什么?」

她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四。但四一脸认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啊——对哦,这名字是我取的。这个阶段还没有决定名字……」

可是所谓的「阶段」是什么意思呢?她想要用这不清不楚的脑袋,理出个头绪来。那

是过去的事情?还是梦中的事情?——实在是模糊一片,完全弄不明白。

(过去的事情……?什么叫做『过去』)

许许多多的感觉,怎么也聚焦不了,成了悬而未决的半调子思考。

「总之……就是超光速战斗机。应该正在这里制造吧?」

虽然她这么说,但四依旧是睁大双眼,疑惑地问道。

「所以我才问妳……妳在说什么呀?战斗机?」

「我说,就是我担任控制系统的——」

就在她打算说明之际。四打断了她的话

「妳在旧世纪得了不治之症,所以在找到治疗方法之前,都一直利用冷冻睡眠在沉

睡,不是吗?」

四说道。

「啥?.」

「妳想得起来自己的名字吗?鹰梨小姐?」

四担心地问她。

「鹰梨……杏子……」

她二这么说,四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没错,这就是妳的名字。妳不是记得牢牢的吗?」

四微笑着对她说。

「我……用鹰梨杏子的身分诞生下来了?真的吗?」

她一团混乱。她不得不觉得,这个名字是自己的却不属于自己,只是借用别人的名字

「其它还有谁?」

「妳说谁——是那个世界的吗?」

「世界只有一个呀。妳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鹰梨杏子。」四温柔地擦拭着她的身体,说

道。「唉,很可惜的是没办法维持以前那个全部的妳,必须把妳身体大部分替换成合成的

生物活体材料——可是,妳还是妳喔。」

尽管脑袋乱七八糟,她还是试着询问看看。

「那么,我就读的那所学校呢?」

「很遗憾,当然也不存在了。因为都过了好几百年了。」

「那我的朋友——麻里同学啦,瑠实同学啦她们呢?」

「嗯,她们也已经不在了。」

「…………」

「但是,妳现在这样活着呀。我相信,妳以前的朋友们,一定也会替妳感到高兴的。」

她头痛得发晕。四稳重的声音此时笼罩着她。

「…………」

「由于安置妳的时候,应当经过了好几道复杂的流程,也许妳会觉得自己在安置的过

程中作的梦就像是真实的世界。这是副作用喔。不过只要妳冷静下来,情况很快就会好

转的。」

「情况……好转?」

这话充满的诡异的不对劲。所谓「情况好转」,是个要有不好的情况作为前提才会使

用的讲法。因为现在的她,完全无法判断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异常。

「没错。即使不能恢复原状,可是一定会有崭新的美好人生在等待着妳。」

四自信满满地

点头说道。

「好了,站起来吧。妳可不能一直光着身子呀,来穿上衣服吧。」

在四的搀扶下,她站了起来。

四让她穿上仿佛是剪下床单做成的一样,病人穿的宽松白色睡衣,把她从白色的房间

带到外面去。

外面是走廊,阳光从窗户灿烂地照射进来。蓝天延伸得无边无际,底下是一整片翠绿

森林。

「…………」

她看着这幅景色,耀眼的阳光让她稍微瞇起了眼。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喃喃自语般地发问,四笑着。

「这里是亚马逊的疗养所,是南美洲规模最大的疗养设施。因为地球上剩的人已经不

太多了,因为大家都到宇宙去,想要去新天地居住。」

四如此回答。

「人类……赢了吗?」

疑问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但四听了这句话后——

「我想问题不在于赢了或输了。人类很努力,就结果来说因此成功获得了未来——不

是这样子的吗?」

用装模作样的口吻果断地说。

不过——

「不是的——不可能会这样的。」

这话却让她忽然肯定地如此断言。

「不可能会这样……人类,千真万确地输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可是,在她的心中,唯有此事牢记得清清楚楚。

「人类……不对,不是人类。不是这样,不足这样的……不是人类,是我——」

自己……发生什么事了?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是应该总会伴随着某种情感吗?

她彻底把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不,她没有忘。

是因为不愿想起。

「我——」

她挥开四的手,摇摇晃晃靠近允满绿意的窗边,指甲抓着那透明无色的玻璃。

然后,翻涌上来的那种情感,从体内乱抓着她的肋骨,彷佛有人把热油从喉咙灌进内

脏般的痛苦,硬是塞进了她的内心深处。

「我——我输掉了……」

指甲抓过玻璃,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3.

「没错,我输掉了——不是现在,而是更早之前——我一度因为夜行者开发完成而再

次沉睡,然后——」

她慢慢地转身向后。

四笑咪咪地看着她。

「妳……该不会——」

她——试作核心十四号「杏」,现在已经想起了切。想起总是伴随着「自己」这个

存在的情感「愤怒」,一切部历历在目地回来了。

「妳现在正在充满各种可能的未来中的一个喔。」

四微笑着说。

「这也是不可能得到的未来之一——这或许是没有受到文明干扰的人类所抵达的世

界,在这里,妳的灵魂,应当就会以这种方式成形。」

四的口吻毫无迟疑也无慌乱,宛如机械的冷静——不,她的冰冷无疑胜过存在于这个

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机械。

这家伙——

「妳是……虚空牙吗?」

杏颤抖着声音低语。

没错,她不是第一次遭遇虚空牙。

因为虚空牙来袭宇宙机场,彻底加以破坏的那个时候,她——还有维尔托姆衍斯特,

当然也出动去抵抗虚空牙的攻击。

那时——她输了。

如同其它的夜行者,虚人也遭到虚空牙击落——尽管如此,只有她活了下来。

为什么?

答案用不着思考。

这是故意的——因为虚空牙只有对她手下留情,没有给她致命一击就丢下了她,才会

有让她活下来的后续。

可是,在此之前,她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不,是被迫忘记了。直到刚刚的一击,解开

了她的桎梏……

「…………」

现在她终于懂了

攻击宇宙机场的天蝎座战斗部队才是正确的,人类联合军的判断没有错。

自己,确确实实遭到虚空牙一污染了。

而且,对方还一直在观察这个过程。就像是实验用的动物一样——不,残酷更甚于

此。为了观察所谓的「人类」的行动,她完成了身为放在陷阱里面的诱饵的任务。

杏现在哪里也没去——只是被迫没完没了地延长维尔托姆衍斯特遭到拉奇希.埃亚击

败的瞬间而已。

可是——为了什么?

「意思是说——妳还有什么要观察的东西吗?」

杏对着四问。

为什么这家伙要化身成「四」系列的模样呢?恐怕是因为这是最为常见的东西吧。或

许还有部分的原因是在于即使杏知道四的存在,但却从未实际与其面对面接触过。

四的微笑毫无动摇。.

「虚空牙——妳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攻击人类?」

杏一问,四就偷笑得更高兴。

「这副模样的,『我』,严格来说并非虚空牙本身,而只不过是残留在妳的记忆中的回

音而已——可是,妳这个问题,不就是虚空牙那边才想问个明白的问题吗?」

四说着不可思议的话语。

「妳说什么?」

杏不知所措。对方整体看起来并不像是敌人,这一点也让她感到为难。

总觉得,对方给人一种非常温柔的印象。这是她从未遇见过的,极为稳重的气质。

不只是四,周围也散发着如此的感觉。窗外宽广的蓝天与翠绿的森林,都让人感觉到

乎静约和谐。

温柔的和谐——这是她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之中,

次也没体验过的感觉。王今为上,

她总是满腔怒火地活着。对于别人一脸得意洋洋,假装稳定啦冷静啦的样子,她应当总

是感到一肚子火才对。然而——

她怎么也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人涌出愤怒的感觉。

(这家伙,真的——是敌人吗?)

她甚至产生这种感觉。

不,或许就是因为她有这种印象,更能够明确地证明她遭到了虚空牙一污染。倘若如此——

不就等同于遭到虚空牙吞噬,就可以让错乱的精神得到宁静吗?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她是上帝吗?)

杏没有任何信仰。所以「上帝」这个词汇轻易地就浮现脑海。

但是如果这家伙是上帝.那么不就是罪孽深重的人类——应该要受到制裁吗?

不过面对这个可能,四摇了摇头。

「不对——我不是上帝。」

她浮现了平静的微笑。

「所谓的上帝,应该是要全知全能吧?你们称为虚空牙的存在,面对不能理解的对象

时,也会感到困惑——不可能会有这种迷惘的神吧?」

「不能理解的——对象?」

杏吓了一跳。这该不会说的是……

「妳是说……人类吗?」

四点头。

「虚空牙只能透过人类的心灵去掌握所谓『人类』这种存在——可是,看样子,人类

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本身。」

淡淡地,说着让人一头雾水的话。

「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想要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妳这么问,我也——」

「妳在星上看着什么呢——在那里的尽头妳追求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四说着的话语,全部都是这个意思。

「…………」

这一点,杏也是一样的。

(这是快死的我梦到的虚幻之梦吗——至少,这是所谓的安慰吗?)

在梦里,她是不是只要享受无忧无虑就好了?这就是虚空牙的目的吗?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虚空牙的目的之类的,现在已经都不重要了。

自己此时正处在有如被囚禁四面无墙的空洞之中一般的诡异状况底下。那么,在这种

状况中,自己想做什么呢?在期望什么呢?

没错——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自己希望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事情?

公分曾经对她这么说过——

「如果妳没有真诚地打从心底期望,『获得力量』,那么虚人是不会有所行动的。」

现在的自己——期望做什么呢?

该不会,虚空牙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我——想要获得力量吗?」

她低声呢喃.

「就算到了这个节骨眼,依然——还没有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吗?」

杏这个自问自答,四听了只是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谁,才知道这个答案呢?没有把人类的人生放到天秤上的上帝,恶魔也不会来诱

惑人类,刚开始要毁灭人类的虚空牙也只说人类无法理解——

那么,到底该向谁追问才

好?谁知道答案?以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里面最厉害的人是谁?最强的战士之

类的人——这种人就会知道能够克服任何难关的方法吗……」

杏呢喃个不停,彷佛发牢骚般地低声说着没什么意义的事。

然后,往下看的视线拉回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改变了。有着窗外整片延伸的蓝天与森

林的走廊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整片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街道。那是作为她的安全装置所存在

的,旧世纪的风景。

然后,自己也身穿学生制服。

走廊的白色装潢有点脏脏的,瓷砖到处都积着黑色的尘埃。天花板的日光灯有个快坏

的灯管,正在闪烁个不停。

(这里是——)

这里是学校的走廊。可是,并非她记忆中的学校,而是别的地方。

学校里,没半个人。

刚才都还在她身边的四也不见了。孤零零一个人,她被丢在无人的学校中。

(这也是……在作梦吗?)

她开始摇摇晃晃地走过校舍朴实的走廊。

即使每问教室都探头看看,但依然没有别人。

可是,她总有种好像还有人在的感觉。虽然不是一种强烈的感觉,只是模模糊糊的,

但她为了找出那个人,在微暗的校园中徘徊着。

(难不成——)

说不定,她只不过是在找一个不存在的对象。即使永远寻找下去。那可能也只是个宛

如影子的模糊存在。说想要找出这种对象,意思也就是……

(我是……想要放弃吗?)

尽管这是个寂寞的体认,却或许是不得已的。

走遍学校,果真没碰到任何人。她穿着室内便鞋,直接走出了校舍。

然后——就在夕阳映出长长影子的校园内,站着一个人影。

由于格外清楚,那不只是个影子而已。

那是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

「…………」

她站得有点远,茫然地凝视着少年,少年也面对着她。

4.

「唷,妳是哪位呀?」

对方主动与她攀谈。

「是妳在这个世界呼唤我的吗?」

「啥?」

这个男生给人的印象跟刚才的四,还有公分那种不可思议的气质截然不同,反而让杏

觉得不对劲。

一连串反常的状况之后,出现了个普通的少年,这总让人有种不合理的感觉。

「妳——是谁?」

随着他那十分普通的样子,杏也用普通的口吻反问: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要自己主动报上名吧。」

因为杏说话的表情有点愤怒,少年吃惊地瞪大双眼,然后「嘻嘻」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抱歉抱歉。我觉得呀,妳跟我认识的某个人好像喔。」

「你笑得有点下流,是怎样?你的意思是说甩掉你的那个人吗?」

杏这么一说,少年便耸了耸肩。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妳比较漂亮喔。」

少年恶作剧般地说道。

这种不自负的态度,让她的表情也自然地浮现微笑。

「要是你惹毛那个人的话,就跟她这样说吧。」

少年跟那个人,一定有好到可以若无其事这么说的交情吧。杏对此感到有些羡慕。

「不,没有啦——也许我就是想要惹那个人生气吧。」

少年露出带着点孤单的表情,杏不免觉得惊讶。少年随即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我叫工藤。工藤兵吾。」

他报上名字,果真是个普通的名字。

「我叫——鹰梨杏子……吧。」

尽管有点踌躇,但杏还是这么说自己的名字。

然后少年点点头,他说。

「没错没错——那个当作夜行者核心的名字才不是名字,这个比较好。」

杏的双眼吃惊地瞪得大大的。因为她察觉到少年的这种讲法,代表着某件事情。

「该不会——你也是吗?」

这个少年,也是夜行者的核心吗?

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双手朝左右两边摊开。

「看样子,妳好像有事想要问我——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

「想问你?我没有什么——」

话才一说出口,杏看见少年正直的眼神,忽然问想起了——

(不会吧——刚刚我随便发发的牢骚——)

可是,即使如此,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完全看不出那种感觉。可是,说不定就是个意

料之外的人。总之,人类在人群之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多大的差别。

人类历史上,最厉害的战士——

即使少年就是这个战士,也会有他可以让人接受之处。因为,杏自己也完全不认为在

这层意义上,自己这模样能说服别人自己很厉害。

「你是——在以往的『观察』之中,虚空牙找出来的最厉害的人类样本数据吗?」

听到杏的问题,少年再次耸肩。

「谁知道,我就是我呀。或许真正的我正在某个地方的某个时间吧。没想到的是,如

果我不是在距离现在非常非常远的未来,那么我大概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所谓时间绝不会逆流的概念,是违反相克涡动励振原理的基本规则的。」

「妳应该不知道,支配人类的这个规则,是不是也同样束缚着虚空牙吧?」

「没错,你说的对。」

杏用力点头。虚空牙说不定连每个人类都无可避免的「死亡」高墙都已经超越了。

「为什么虚空牙会判断你是最厉害的?是因为你接连干净利落击落了好几架虚空牙吗?」

杏诚恳地说出疑问。然而这问题却让兵吾露出极为不快的表情。

「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他说。看样子尽管这是正确的事实,但他本人似乎并不认为这样叫做厉害。

「那么,是为什么?」

「…………」

兵吾的视线从杏身上栘开,往上望向转暗的天空。.

尽管还是傍晚,但天空已有按耐不住的星星在闪烁眨眼。

「我们——正在旅途中。」

兵吾低声地说。

杏疑惑地皱起眉头。她觉得兵吾的双眼虽然像是在望着天空,实际上却正在看着更遥

袁的地方。

「不管在哪里,一定都是一样的——在只有无限黑暗的恒星问空域的绝对真空中,或

是在地面上到处乱窜的普通的平凡人生之中——不管在哪里,一定都是不会改变的。所

有人都是正在生命的旅途中,虎头蛇尾地活着,然后在旅途中渐渐死去。没有正确地认

知到自己在追求什么。可是——」

兵吾露出一半像是要哭泣,另一半却又是绝不气馁的,带着矛盾的眼神。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的嘴边浮现不在乎的,却又有信心的笑容。

杏静静地凝视着他。

「虽然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可是,有一件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就是我们

自己,对于这个我们所谓虎头蛇尾的状况并不满意,觉得厌倦。既然如此——要是讨厌

虎头蛇尾,那么就算是挣扎或是什么,我们也必须前进到某个地方去才行。」

然后,兵吾的视线从空中回到了杏的身上。

「这样差不多……可以了吧。」

「妳应该也已经接纳了——给自己找借口,找到这边就好了吧。」

「是呀。」

杏点点头,然后接替兵吾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

「刚刚四就说过了——她是,残留在我心中的回音。还有我能够有所自觉的话,那么

自己就可以主动切断虚空牙的影响——即使如此,为什么我会在这个世界呢?为什么我

甚至感觉到不象样的无忧无虑后,却依然在寻找着某个东西呢?」

她没有露出如同兵吾那般望向远方的眼神。

而是,只专注凝视着眼前的这片空间,走投无路的坚定眼神。

「没错——我是在找一个让自己放弃待在『这里』的理由。」

「——」

「我并不是正义的一方,也没有根深蒂固的怨恨与憎恨,有的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的

焦虑——我对这种焦虑可以产生多少力量,这一点也一直让我感到着急。所以,我一定

是想要放松下来。我想要干脆漂亮地舍弃愤怒,好让自己得以轻松。」

说到这里,她开始嗤嗤笑了出来。

「真的是——太不象样了。」

「那么,妳作好心理准备了吗?妳打算从虎头蛇尾的这里,前进到哪里去呢?」

听了这

个问题,她「呼」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世界——那是个虚构的世界,虽然在那里目的之类的东西并不重要,可是——

那家伙也在那里,还有呀,看样子,能够保护那个世界的,就只有人在这个世界的

我而已。所以我——」

她转身面对着在场的另一个人。

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工藤兵吾也不是四了

而是一脸发愣,真正的鹰梨杏子。

「所以我——非去不可呢,对吧?」

她这么一说,鹰梨杏子就无奈地用力摇头。

「那么的话,就快点动身怎么样?」

鹰梨杏子不在乎地说道。

杏听了之后露出微笑,然后自负地抬头挺胸,拉开嗓门大叫

「——将世界解体,重组维尔托姆衍斯特吧……」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夕阳中的校园笼罩在扭曲的三棱镜漫反射出来的闪光中,突然

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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