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结果,我跟这个时代的八九寺真宵,也就是生前的八九寺真宵,并没有再多说话——在我带她去纲手家的过程中,她一直沉默着。
带着不安。
带着胆怯。
就像在审视我是否值得信任一般,不断抬眼打量着我。
不过算了,不就是差点被货车撞倒的时候救了自己而已——而且实际上又没有死掉——我也没有天真到会以为这样就能赢得信任的地步,但是很遗憾,在到达纲手家之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我跟这个“处于怕生状态”的八九寺熟络起来。
“谢谢您。”
在到达纲手家之后,她也只是客气的道谢而已。
虽然语气听上去不像是打从心底感谢我的样子,但仔细一想,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女孩,也不能要求太高了。
“那么,再见了。”
我说着,轻轻挥了挥手,装作一个开朗又善于交际的大好青年的样子——离开了八九寺。
也许对于八九寺来说,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问题。
因为在我离去之后,更准确来说是在我假装离去,然后躲到砖墙后面开始监视她之后,到她按下门铃的之间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然后。
“是。”
一个声音在对讲机里回应道。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纲手女士回应之后,我就离开了那里了。
“汝是怎么了?不打算看看感动的母女重逢的场面么?”
忍很不可恩议地问道。
看来她并没有看穿我的真意。
“怎么了?你想看?”
“吾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汝应该是想看的吧。”
“如果说没有兴趣的话,那是骗人的。”
我回答道。
虽然我也很想回头看看纲手家的情况,但是还是抑制着这种欲望,加快了脚步。
“而且,这是个人的隐私问题——况且,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不应该知道的吧。跟八九寺见面,说了那么一点话,已经有点过分了。”
而且,接下来的,其实也不一定是令人感动的母女重逢的场面。
虽然我很希望这样的场面出现,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随心所欲。
母亲方面对于八九寺是怎么想的这一点,我也不可能知道。
离婚的原因出在哪一方身上这点我也不清楚,对于别人的家事,我是没有权利插手的。
不过还是会祈祷。
希望那位母亲会像父亲一样,深爱八九寺——
“好了,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忍,我们回去现代吧,”
“唔?已经可以了吗?”
“可以了。接下来也没什么要做的吧?”
“例如去书店啦,见那个萝莉傲娇丫头啦,拍彩信啦这些,不用做了吗?”
“是的确觉得有点遗憾啦。”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要见萝莉傲娇丫头……但是我没有深究,直接回答忍的疑问。
“老实说,对于这个过去的世界,我已经累了。”
“哦?”
“要注意的事情太多,神经绷得紧紧的。真的让我吃尽了苦头啊。而且还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没有意义的事——好像其实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八九寺说不定也会意外顺利地平安到达纲手家呢。”
“这个应该不可能吧?汝——吾觉得汝已经改变了历史了。”
就是那只是改变几天的历史——忍说道。
她似乎没有在意我的感受。
所以说的应该是真心话吧。
就算是我,也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毫无意义的——说到底,这么说只是为了耍酷,而真正的理由,是因为我是在太累了。
好累。
真的。
“不过我觉得,人其实是只要活着就能改变历史的。现在几点了々”
“以前是吾,现在是汝。(注:日语中的现在几点“IMANANJl”的发音跟“现在是汝”的发音相同。)”
“别玩什么文字游戏了。一点也不有趣。”
“明日将是吾身。”
“啊,这句话倒是说得不错。”
但是这种事情无关要紧。
我只是想知道时间而已。
“下午四点。”
“也就是说已经快到逢魔时到了啊(注:日本古语,日本古代时,认为黄昏是日与夜的过度时段,是人与妖魔鬼怪可以同时出现的时段,所以,把黄昏这个时段称为逢魔时刻)。那么我们就等一等,回去北白蛇神社,然后把你恢复到尽量完美的吸血鬼状态——再造出时间隧道,回到现代去吧。”
“唔——吾倒是十分十分想吃吃这个时代的美仕唐纳滋甜甜圈啊——不过现在身上没有货币,也就没办法了。”
“哦,看来你还是挺明白事理的嘛。我还怕你会不会去袭击美仕唐纳滋的店子呢。”
“那里可是圣地,我不会袭击的。”
“…………”
对于美仕唐纳滋的钟爱也太过了头了吧,这家伙……
印象不错嘛。
“教你一点虚假知识吧。其实美仕唐纳滋是肯德基炸鸡的创始人桑德斯上校隐退之后,想要做甜品而建立起的企业哦。”
“汝一开始就说了这是虚假知识了。”
“糟糕!”
与其说是糟糕,不如说难以自圆其说。
只不过是一句废话而已。
“那么,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次你可别弄错时间了哦。我是打算去十一年后,你可别给我弄到22年后去。就算我能够适应过去的世界,对于未来的世界却是一点办法没有的。手机肯定是用不了了。”
“放心吧。吾出生以来都没有在这方面失败过。”
“你还要说么……”
太强硬了。
不过,这种时侯削弱忍的斗志是一点好处没有的。于是我说道——
“说得也是啊!你可是我最好的搭档!”
忍一听,
“啊,嗯……”
很正常的难为情起来了。
这家伙真是难以捉摸啊。
我们没有再找地方消磨时间,而是径直走向山里,向着目的地的北白蛇神社进发,爬完楼梯后,太阳已经下山了。
昨天我一直很慌乱,所以没有注意到,现在仔细观察起来,发现这山路比起十一年后要难走得多。
也许只是先人为主的这样想了,所以才会这样觉得吧。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的话,十一年后植物更为茂盛,所以应该更难走才对……不过这种事情,用常理判断是没有用的吧。
植物也有枯萎的时候,也会腐朽。
不过更令我惊讶的,是北白蛇神社的样子。
既然是十一年前,那么就算不是那种崭新的建筑,起码也比十一年后要保持得好一点吧?但是从鸟居到本殿,所有的建筑物都——破破烂烂的。
跟现代一样。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摒除先人为主的想法,准确来说的话——是比十一年后更为破烂。
眼前的北白蛇神社,比起十一年后的更为荒凉。
“咦?这是怎么回事……喂,不要跟我开玩笑啊。不会是我以为自己来到了过去,但其实真正到达的是未来这种雷人结局吧?这样的设定,足够写一本有趣的悬疑小说了啊?”
“汝在这里已经剧透了,还怎么写。”
不可能的啦。忍说道。
她说得相当肯定。
“汝不是已经看到了萝莉班长,还有八九寺等这些熟人的幼年状态了么?而且还看到汝本人。八九寺和正太阿历也就算了,但是汝是绝对不可能看错萝莉班长的吧?”
“说得也是。”
虽然她对以上人物的称呼让我很在意,但这个就当作没听见吧——我是不可能认错羽川的。
虽然八九寺的话,有生前死后,以及before怪异和after怪异的差别,认错人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羽川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是十一年前的。
六岁的羽川——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们眼前看到的这种不合理的情景,究竟代表若什么?”
“解释只有一个了。在今后的十一年里,有什么人曾经修葺过这里,然后又开始荒废了。”
“修葺……”
哦——
如果假设有过这种过程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而且这种想法也很合乎情理。不过就是太过合乎情理,所以总不禁让人怀疑背后是不是巧妙地隐藏了什么。
“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考虑这个吧。反正都要回去了——忍。你可以再吸多一些血,让力量再离极限近一点。”
“不,汝这次算是走运了,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唔?”
“这种情况——还有这个时代,已经充满了灵能量。”
忍环顾神社四
周后说道。
“十一年后吾到这里来的时侯已经发现这里容易聚集怪异,但是看来在那之前,这里就一直有这种特质啊。”
“哦——”
我是完全搞不清楚这种状况的。
这不是靠吸血鬼的感觉就能知道的东西,似乎是跟经验有关。
“或者说——是有像吾一样的人来过了。”
“…………”
“反正就尽量用光这些能量吧,无所谓。本来就不是能产生什么有益影响的东西——不过那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小鬼的话,应该能够巧妙对应吧,吾就无能为力了。而且吾要是把力量增大至接近极限的话,风险也是不可避免的。”
“风险…一?例如有什么?”
“汝背叛吾的风险。”
忍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因为吾现在失去了力量,才能跟汝这样友好相处,但是一旦力量恢复了,吾作为怪异的本性也会相应恢复的——就算汝有多么信任吾,那种情况下也很难断言。”
“…………”
这样被她一说,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忍她,一定是比任何人更不相信自己。
毕竟她曾经——一度想杀死自己。
“好了,要造出大门的话,果然还是使用鸟居较为妥当吧。”
我保持沉默的时候,忍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回去的准备了。毕竟是第二次了,动作非常熟练——不用多少时间,一堵黑色的墙壁,就在鸟居之内出现了。
“喂,不用念咒语么?”
“啊,忘记了。”
“喂!”
“不是啦,吾并不是忘记了咒语的内容,只是忘记了念而已。”
“那不是一样吗!”
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东西,无伤大雅。
别开玩笑了。
虽然觉得很让人怀念,但其实我对于那咒语还是觉得满兴奋的。
“汝啊——”
“啊啊。”
被忍叫到的我,站到了她的身边——然后跟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一样,拉紧了忍的手。
十指相扣。
“我还是确认一下好了,等下要是眺进去的话,等着我们的果然还是台阶么?”
“是。十一年后的台阶。”
“是吗……”
这样的话,还是要先做好保护措施为妥……尽量减低冲击……不,或许直接用背部撞进去会好点。
“这个吾可不赞同啊。专心想像要去的时代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要是转过身来去跳的话,说不定会永远停留在时间的夹缝里永远出不来哦。”
“既然这样,这种事情不是赞同不赞同的问题,你应该全力阻止吧!”
“不,反正汝是吸血鬼,这种事情是不会影响生死的。”
“你也太过粗枝大叶了吧!”
如果挽救迷路少女的代价是自己得在异空间里迷失方向的话,这结局也未免太悲惨了吧!正因为是吸血鬼死不了,所以才更残酷啊!
“明白了。那么我就向前跳吧……这个身体已经经历过影缝小姐的酷刑了,只不过是掉下台阶,是不会死的啦。”
于是我和忍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以很标准的姿势跳进了黑色的墙壁之中——马上就要回到让人怀念的现代了。
这时候的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之后等着我们的是什么。
也没有去想像,我救了八九寺之后,对未来的世界有什么影响——或者说——
直接从结论说起的话,就是我和忍结束时间旅行,回到十一年后的世界,结果——
发现世界已经灭亡了。
019
听到毁灭的世界这个词,人们会有什么样的想像呢?
是寸草不生的荒凉大地?
是被冰川环绕的冰封千里的大海?
是被烈火焚烧火焰舞动的天空?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关于世界末日的固有想像,但是我,阿良良木历一听到世界末日,首先想到的其实不是世界变成什么样子这件事。
反过来说,就是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无关要紧。
我不会因为世界变成了荒野而觉得它就此毁灭。
也不会看到冰川就觉得世界不复存在。
当然也不会因为火蛇狂舞的天空而觉得末日已到。
说得极端一点的话,就是即使地球产生大爆炸,从宇宙中消失,说不定我也不会觉得那就是毁灭了。
就算这世界变得荒芜人烟。
就算这世界再无其他生命。
只要——那里还有人的话。
我就觉得世界没有毁灭。
没错,所以我所想像的毁灭的世界,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的世界。然后——
从穿越中回来的所见到的十一年后的世界,也就是我所熟悉的现代世界,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照例我们还是滚下了台阶——这次不知道是因为撞到的地方比较凑巧,还是因为吸血鬼度提升了的缘故,算比较幸运,并没有昏死过去——而等待我们的,是一个空无一人的鬼城。
鬼城,ghosttown。
要形容眼前的这个世界,恐怕没有比这个词更为贴切的了。不对,既然是世界整个毁灭了的话,也许还是用ghostworld来形容会比较恰当。
当然,我们发现这个事实是用了不少时间的。
或者说,一开始就连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十一年后的世界这点,也很怀疑——因为,之后回想起来虽然觉得其实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毕竟当时我掏出手机试了试后发现,手机竟然依旧无法使用。跟十一年前一样,1seg的接收信号也没有出现。
而且后来拨号试了试,不管是战场原还是羽川的号码都打不通。
“喂!你又搞错了啦,又失败了么?失误小忍!”
“干嘛用那么不名誉的称号来称呼吾?不快点取消的话,就算是再怎么心胸宽广的吾可也是会生气的哦!”
“已经忘记了么……”
“没有弄错。这次吾可是确信成功了的!”
“很可疑啊。根据是什么?”
“需要根据什么的,就是汝跟吾之间的知识上的差距了。”
“说得那么拽干嘛……所谓的知识差距又是什么啊?按一般的说法直接说差距就好了啦。哼,算了,到街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吧。”
我们在这么贫嘴一番之后——之后回想起来,这实在是非常温馨的一幕——我和忍便向着街上走去。
我们进入十一年前的鸟居时,时间还是晚上,但滚下台阶之后就发现变成白天了,可见时间上的确是穿越了的,这一点无庸置疑。但是,问题是今天到底是公元几年几月几日。
手机不能使用这个事实又应该如何理解——单纯只是手机坏了这种可能性其实也并不算低(因为曾经把它带到过去嘛,因此而发生故障这种事也是可能的),所以现在还不能轻易下判断。
那么究竟今天是几月几号?
带着这种偏离了问题实质的意识,我们回到了街上,但是到了街上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还是搞不清楚。
没想到自己亲手闯下的祸,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
“咦?奇怪,怎么没人?”
“是啊。”
“怎么了?难道大家全部搬家了么?”
“会不会是大家为了避开汝,一起启动了什么项目啊?”
“我干了什么,会让整个城市的人一起来孤立我啊……”
我们能够想到的,其实也不过是这样玩笑话。
当然,我是没有想过有人会为了迎接从十一年前回来的我们而举行盛大的派对啦——
“也许因为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所以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做作业吧?”
“出了社会的人还做什么暑假作业……而且他们不是根本没有暑假么。”
“没有吗?”
“好像是用芋兰盆节这种称呼来掩饰的哦。而且,咦?我们当初穿越的时侯是暑假最后一天的晚上嘛,那今天怎么可能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啊?”
“啊,对哦。吾算错一天了。如果时间穿越成功了的话,今天应该是新学期的第一天吧。”
“你那样子,还敢说确信自己没有弄错……”
“吾的确信可是能够超越现实的哦!”
“该不会只是单纯的误会吧……不,等等,如果是这样就糟糕了,超级糟糕啊。这可是天大的问题。那不变成我在没做完暑假作业的情况下,突然到了开学日了么!”
问题大了。
如果只是没有做作业的话也就算了,问题再大也不过是那么点事儿,但是生活态度上的问题却是会严重影响内部评审的。主观印象可是影响深远的啊。
这时候我关心的也不过是这些。
其实根本与眼前的问题无关要紧。
因为这是一个完全不用担心那些现实问题的世界。
甚至,是暑假最后一天还是开学日这种鸡毛蒜皮的差异,在这个世界也已经无所谓了。
真正开始觉得不对劲——又或者说,是终于无法再无视从一开始就感觉到的不对劲——是在发现不单只人行道上没有行人,连车道上也没有车子在开这个事实。
虽然这里是乡下地方,人口也有限,但是正因为如此,作为交通工具的车子是必不可少的——可是现在却一台也没有出现。
就算现在冲出马路——就算无视红灯乱来,也绝对不会发生交通事故,这点完全可以保证——路上空无一物,干净得如同飞机跑道。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象。
……不对。
就连交通灯也没有开。
所有的交通灯都在故障——就连故障显示也没有出现。
“忍,这不是很奇怪么?”
“不要跟吾说话!”
“什么叫不要跟你说话……”
“吾现在正在拼命思考。所以,不要跟吾搭话。”
“嗯……”
从她的语气来看,不像是在说笑。
“那么我也来想想吧。”
说完,我们就再没有作声了。
虽然从春假的时侯起,忍不说话的时间增加了许多,但基本上她是个爱贫嘴的家伙,所以我跟她之间完全不说话的情况是很少见的——而且现在的情况,眼前的景色更加罕见。
另外,虽然我说要想一想,但是总觉得越想越难以解释——当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近的时候,这种困惑开始转变成不安。
其实,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
但是眼前的一切要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却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我想不出来。
如果说得简单易懂一点,那就是街上的树木和附近的住宅房屋的院子都显得十分荒凉,就像根本没人打理一样——而且由于所有的房屋都一样,所以看起来也许不太觉得——但几乎所有的房屋都破破烂烂——显得相当陈旧。
这就是我看到的感觉。
搞不懂。
也许是我多虑了。
因为我刚刚才看完这个城市十一年前的样子——跟那个时侯相比的话,都过了这么长的岁月洗礼了,之前看惯了的城市风景会看起来陈旧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
该怎么说呢——我是看见过这种情景的。
这样的城市,我曾经见识过。
正确来说,是曾经见过类似的建筑物。
或者说——是很熟悉吧。
“我说啊,忍……”
“…………”
结果,无法忍住想要大骂出口的冲动,我再次向忍搭话,但是这次的忍,连“不要跟吾说话”这句话也没有说了。
她没有作声。
这么说来,八九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请不要跟我说话”啊——就算想借助这种事情来让自己分神,以逃避现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们的进一步确认只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无谓,而且让情况更为恶化。
我,以及忍,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对结论没有任何疑问了——或者说一点弯路也没走,就已经到达了终点。
但是就像我们一直避免把那个结论作为结论提出一样——在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之前,都还在犹豫。
还在拼命挣扎。
其实,所谓的决定性证据,早就已经存在了——但是,在到达阿良良木家之前,我们都没有放弃挣扎,没有放弃拖延。
破破烂烂的自己的家就是——已经不是决定性的问题了,根本就是绝对肯定的、无法推翻的证据。
破烂。
而且跟只是单纯的荒废不一样——是破烂。
也不是脏乱——是破烂。
就像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人居住过的那种——破烂。
灰尘满布,仿佛废墟一般。
或者说——虽然我是看到自己家之后才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但是其实整个城市都是这种情况。
整个世界都是这种感觉。
没错。
我很熟悉。
这种建筑物我是见过的。
就像——那个补习班遗址的废墟一样。
没有人居住,被扔在那里日晒雨淋,最后就会变成这种样子——简单地概括的话就是我们的城市——
已经整个变成了废墟。
也就是说变成了鬼城。
“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一——上午九点十七分。唔……时间穿越本身看来是很正常的成功了。”
忍看着放在阿良良木家的客厅、电视机前面的带日历功能的电子信号钟,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那个钟本身究竟有没有正常接收信号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不认为这个世界还有工作正常的能够发送正确时间的天线装置。
不过,那个时间跟我的手机上所显示的时间是一样的,所以时间穿越本身——也就是回到现代这件事,应该就如忍所说的,可以确信是成功的吧。
但是实际上,听到这个信息时我的第一感觉,不是为终于知道了现在的时间而觉得高兴,而是即使人类不存在了,只要电池还有电,时钟就会一直工作下去这种事实所带来的冷酷感觉。
至少——
这也证明了至少还有人曾经存在过,曾经给这钟换过电池——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阿良良木家到底是从什么时侯开始变成废墟的。
我伸手拿起遥控器,试着打开电视看看。
但是电视却完全没有反应。
原因应该不是遥控器没电,而是这间屋子已经断电了。为了再次确认,虽然现在是白天,光线好得很,但我还是按下了电灯的开关。
没有反应。
灯泡也没有坏。
“信号机也没有动静……嗯,状况算是大概了解了……虽然有些地方目前我还无法接受。唔……当然,现在这里看起来还没有象补习班废墟那么年代久远。这屋子被空置的时间,大概就是几个月,再长也不过半年吧……?”
我把心里想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情况还搞不太清楚,我也没有刻意去整理。
“如果进去我的房间,看看参考书的进度,就大概能够知道这个家——或者说是这个城市是什么时侯变成无人状态的了……对吧,忍?”
虽然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但是好歹是向着忍说的,但是忍却象没有在听似的毫无反应。
这种无反应跟在来阿良良木家的路上说“吾在思考”的时候不一样——看上去是根本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与其说是正在思考所以无视我,不如说——是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可以顾及我了。
“喂,忍!”
“…………”
“呜哇!”
我走近她,从身后伸手摸着她的锁骨(为了不让大家误会,我强调一下,不是肋骨)喊了一声,她才终于有了反应,转过来看着我。
“哦、哦哦……吾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汝啊!”
“这里还有谁啊。一个人也没有了啦!”
火怜不在,月火也不在。
爸爸妈妈也不在。
就像烟或雾一般——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这种所有人突然消失的样子……那只船是叫做玛丽·西莱斯特吧?所有船员突然间离奇消失的……虽然这里没有冲好的咖啡之类的东西。”
“……汝不打算去看看其他房子的情况吗?究竟是只有阿良良木家这样,还是整个城市都这样?”
“我觉得不用确认了啊。”
“但是不确认不行。”
这是汝的责任吧。忍说道。
她说得没错。
我有责任这么做,也有这一份贵任感。
接下来我们不单只看了附近的住宅,还到城里各个地方逛了一下——足足用了五个小时的时间。
这种行为,究竟是在寻求救赎,还是为了陷入更深的绝望而采取的行动?关于这点,从结果上来看的话可以说是后者无疑——不,还是应该说,分不清哪一种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而且,从后半段开始,我就已经开始产生惰性。面对这种严重偏离现实的情况,不管我再怎么努力观察,都还是难以理解。
下午三点,我们回到了阿良良木家,打算冲杯咖啡喝喝,但是原来这屋子不只没有通电,连自来水和煤气都停掉了。
我和忍在没有食物也没有饮料的情况下,坐到沙发上(至于食物,其实厨房里放着还没有过期的零食,但是那种干巴巴的饼干之类没有饮料的话实在难以下咽,所以我们决定不吃了)。
顺便说一句,我所说的坐到沙发上,不是面对面坐,而是一个坐在另一个的膝盖上,抱在一起这种姿势——当然,是忍坐在我的膝盖上。
“那么——”
我开口了。
不过不管是谁先开口,要说的也不外乎是那句话,所以其实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总得有个结论,也总得有个了断。
“世界毁灭了呢。”
“嗯。”
“你这种回答真可爱。”
“嗯。”
“也就是说,因为你不小心使用了时间穿越而导致历史改变了,这个应该没错吧?”
“吾只觉得是汝坚持要救那个迷路丫头,所以才导致历史改变的。”
我们两个人互相推卸责任,毫无责任感的丑态表露无遗。但是反过来说,其实两个人也都感觉到自己脱不了干系。然而——
然而。
“不行……世界这种说法规模太庞大了,一点现实感也没有……打击太大了,连慌乱的精力也没有了。”
如果是春假的时侯是地狱,黄金周的时侯是恶梦的话——那么这次就真的像个笑话了。
甚至还有点滑稽。
“明明火怜和月火都已经行踪不明了,战场原和羽川,神原还有千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我却一点不感到悲伤,这对我而已打击还真够大的啊……但是就算我大哭大闹,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认识跟不上。
感情也跟不上。
实际上已经不是所谓的打击可以形容的问题。
只是——如果真的是整个世界都这样的话……
已经不是一个高中生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而且,眼前这个什么时光悖论不是出现了么!所谓的历史必然性、命运修正论什么都到底哪里去了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那之后出现了什么样的事实,为什么我只是救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就会弄得人类灭亡啊!?”
“唔,这个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了吧。”
忍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表情看上去就像刚刚理解了一个新学的词汇似的——不错嘛,又聪明了一些了。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也就是说,八九寺在那之后,在寿命延长的期间干下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造成了世界毁灭的原因么……?”
“不,吾不觉得那个小丫头有那样的能耐……”
“唔……而且眼前这种情况,也没有爆发过核战争的征兆嘛。”
虽然整个城市,所有住宅都多少有所损毁,但看上去不像是被武器破坏的感觉。只单纯的象那种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而荒废的废墟之城——
“也像那种所有居民一夜之间被绑架了的感觉……难道是拉奥之类的家伙来征兵了?(注:北斗神拳四兄弟中的长兄,能使出北斗神拳。自称是“世纪末的霸主”,用拳头的力量来掌控这个乱世)”
“但是这种毁灭方式也不太符合现在的情况啊……吾还真搞不懂啊……”
呜——
低哼了一声的忍整个人压在我身上。
现在的她看起来比较虚弱,但是应该不是因为在大太阳中跟我一起确认城市里情况的关系——她是精神上变得虚弱了。
实际上,虽然说已经活了五百年、不,接近六百年了,或者说,正因为已经活了六百年,所以忍在精神方面相当的弱——甚至还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
这种状况,这种现实,对于忍来说——或者比我的存在还沉重。
虽然她已经看到过无数国家毁灭,无数政治体制崩溃——但这些并没有培养出她对毁灭的承受能力。
甚至——
实际上可能还造成了反效果——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些经验,可能只会在她的心上留下阴影。
“蝴蝶效应么……这样的话我们事先提高了吸血鬼度总算是件好事呢,忍。短时间内不吃不喝也没有问题了。”
“嗯,如果硬要找点可以庆幸的事情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忍说道。
“不管怎样,看来吾只能放弃大吃甜甜圈的计划了。”
嗯。
看来接下来,有很多事情我们都只能选择放弃了。
020
一般面对这种情况,我的做法都是先梳理好来龙去脉,但坦白说这次应该梳理的状况实在太紊乱了。
应该梳理的世界正在毁灭。
梳理了也没意义。
不是因为忍所说的话,而是现在,这种状态——也不能称之为状态——非要找到什么解决方法的话是不可能的,总之我的记忆不会随着所谓“历史”变化——尤其是那个处于“没灭亡世界中”的暑假,至今仍清楚地残留在我记忆中。
深刻地记住了我的、我所认识的暑假——处于没灭亡历史中的暑假。
已经过去的那个暑假,简直就变得宛如妄想一样。
跟贝木的互动。
战场原的改变。
跟影逢小姐的暴力行动——这些恐怕在现代历史中不会发生的事情,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相反,改变了的历史记忆却无法补全——而且,对,不只是暑假,在三个月前的母亲节也一样。
遇到名叫八九寺真宵的迷路少女的记忆、之后快乐交谈的记忆、仍然无法消除。
我除了过去在交通意外中拯救了八九寺,然后送她到纲手家里,我的确阻止了她变成怪物,所以母亲节那天的事应该不存在,现实跟妄想果然不同——但现在似乎没办法修正。
一个悬念被消除了。
想到现在出现于我眼前的多个悬念,简直就叫我无从下手
“好了好了……一不小心就忘记一切都要跟世界一起灭亡的事实了。”
“为什么这个时侯还要像好莱坞的电影情节那样装帅。”
“喜欢小学馆作品的忍,你知道出现在初期哆啦A梦故事中有一个名叫独裁按钮的工具吗?”
“不知道。”
“所以你算哪门子的藤子粉丝啊……”
“我只知道后期的哆啦A梦。”
“难道你是新时期的藤子粉丝?”
“你说的那个按钮是什么?”
“独裁按钮。一旦按下那个按钮,就能让自己讨厌的人从世界上消失。不是杀了对方,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个道具其实是把讨厌对象从周围的人的记忆中删除。”
“呵,还有这么方便的道具吗。”
“当然没有,那是SF作风强烈时创造的工具……野比那种性格的角色,最后肯定会用那工具让世界上的人都消失。”
“那不是变成独裁者么。”
“虽然虐杀也被称为独裁者必须具备的资格之一……不,没必要想得那么深人,我只是想世界上应该有人想要使用独裁者按钮吧?”
“汝的意思是说世界某处也许有像野比那样的人!”
“不是,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结论……喜欢野比的人,太奇怪了吧。我不明白野比到底哪里萌。让人类一个不剩地消失,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吧。就算是虐杀、集体绑架、如果没有SF要素,都是不可能的,无论花赞多长时间。”
“嗯……”
为了让我的话更易懂,以漫画作品为例子却还是表达得不好,但总算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那之后,我们在确认自己房间的练习本情况之前,首先找来保存在家里的几捆报纸。
阿良良木家的父母(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性格认真的人,连报纸、广告单张都收拾得整齐,保存起来。
喜欢收拾的特性会遗传——如果世界是分阶段、按照一定顺序完整地灭亡的话,那么灭亡经过、最起码灭亡前兆也会被新闻记载流传下来。
如果手机能连接互联网就能更快速搜索出来,但能留到最后的媒介往往是这种纸质媒介。
这张纸,几百年后、几千年后也许会风化吧——而且,可以说这行为结果也许是一无所获的。
不,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世界毁灭的过程,也不算是漫无目的。原本就不可能一无所获。
保存在阿良良木家的报纸,只到六月十四日的晚报。
那之后的报纸都没有。
这时候我走到自己房间翻查练习本,发现笔迹也截止至六月十四日那天。
“这种情况下,过去的我也有可能把练习本丢在这里……如果有写日记就好了。”
“可以看看汝妹妹的日记吗?”
“不,我不认为她们会写日记……就算写了,身为哥哥也不能随便看妹妹的日记。”
也是。
既然确认了符号吻合,就选择相信吧。这个世界的我看来的确是为了考试而努力学习呢,这样也叫人放心了,但——
“好了,”
回到客厅,再次摊开六月十四日的晚报,我说:“就是说时间截止于六月十四日凌晨——晚报派发完毕,开始制作早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什么因素,世界不是阶段性而是一气呵成地崩溃,现在可以这样推断吧?”
简直就像独裁按钮之类的东西。
SF的感觉呢。
“虽然不知道这世界的战争兵器进化到什么程度,但只让人类消失如烟,而且是全部人都消失了的武器,应该不可能开发成功吧。”
“那是怎么回事呢?”
“应该可以视作怪异现象吧。如果不是历史强制力、命运修正论,就只能用怪异形容了吧?所以你可以穿梭时空,我可以救八九寺——可以阻止八九寺变成怪物。”
“原来如此,也有可能呢。”
“嗯……”
然后。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试着进行分析。
虽然这推理应该没有错——但如果说这推理正确,为什么我心底还有一种不确定感呢。
是否是怪异现象呢。
我觉得那是一样的。
分析有什么意义?
怎么说呢。
我、阿良良木历正打算往地狱去。不只是接触过无数次的春假地狱、黄金周的噩梦。经历过几次麻烦,每次精神上都得到成长。
但是——这次真的不同。
目前为止,在我个人看来,故事结束了。妖怪大战余热未散去——羽川的暴行也制造了众多受害人,当时不只是普通人死去啊。
别说死人了,甚至活人也都消失不见了,真是太奇怪了。
“嗯,六月十四日或者六月十五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现在灭亡了的世界,似乎灭亡之后已经经过两个月了……就是说灭亡时间没有想像中那么久远。”
忍听到这句话回头——和尚嚼米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真是容易动摇的家伙,看到报纸、认识到现实情况后,心情又变得郁闷了吗——虽然我这么想,但这次似乎不是。
只是。
她只是在烦恼。
“……怎么了,忍?”
“不……吾好像想起了什么……但突然想不起来。吾的记忆力真是太差了。”
“什么啊,我可是有头绪了哦?世界变成这样的理由——虽然只是推测,但世界变得这么怪异都是因为——”
“嗯……是啊。”
忍偏着头去想,但我不认为有那种可能性。忍提到的那个私塾废墟中——现在一切都变成废墟——中忍野提到的世界变得怪异的原因,在某种程度上我是接受的。
一直以来不分种类,只要是怪物就照吃不误的忍,竟然会记住食材的名字。
“咦,不过想起来,身处奇怪历史中的忍不一定会像我那样接受忍野的推理。”
“就算这世界的吾接受这种推理,跟在这里的吾是否接受这种推理,完全是不相关的。”
“啊,是吗。”
不甘心。
我的想法完全相反。
“等一下。现在这样切入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吧……我和忍在这历史中是什么立场?”
“立场?”
“我们回到十一年前的过去时,我不是跟我见面了吗?正确来说没有见面,而是我偷看了他。”
“是啊,很可爱呢。”
“可不可爱就别说了。”
“当然要说了,吾在赞扬汝呢,你应该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被你称赞七岁的我可爱,我一点都不高兴……,问题是那个可爱的孩子十一年后变成怎样吧。”
“怎样……不是变成一个扭捏的高中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良良木在高中三年级的六月份、Xday时做了什么。”
“……”
“你当时应该还在私塾跟忍野同居吧……这些历史都改变了吗?无论如何,其他人都一样——我跟你、还有大家都一起灭亡了吧?”
死了——我对这种表达方式有点抗拒。
虽然斧乃木没有说过,不过死这个字真的让人难以处理。
主要是没有尸体。
“神隐式的怪奇现象还有很多吧?所有人类都遇害了,这也许是更现实的推测……对于这种怪异现象,我是无法抵抗了。”
忍就别说了——就连忍野和羽川都消失了,我却还能活下来,这是不可能的吧。
“汝这个人,是认为早点把这现象定义为怪异现象更好吧。”
“呃?为什么不能?你刚才不也同意了?”
“我只是说也有可能。吾没有说肯定没错——是根据汝的话来推断。如果敌人是怪异现象,身为各种怪异现象天敌的吾不会被打倒,想要让世界保持平衡的平衡者小鬼不可能看漏能够毁灭世界的怪异现象。除非有什么理由。”
“忍野…那家伙就算还活着也不出奇呢。”
嗯?
等一下。
六月中旬,本来的历史——事到如今,眼前的反而是本来的历史——那时侯忍野是不是刚离开这个镇?
虽然记得不清晰,不过应该差不多……这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含义吗。
“我觉得好像找到一线希望了。”
忍说:“在这世界的吾跟汝都死了吧,那应该没错。”
“是的…历史真的改变了。”
尽管不知道改变历史的阿良良木历是个怎样的人——自己消失后的世界,实在太不相同了。
虽然可以洒脱地说忘记了跟世界一起灭亡的事实,但阿良良木肯定与世界一起灭亡。
耿直的家伙。
明明是我。
“但现在我却在这里,真是奇妙啊。”
“总算有收获了,知道了世界毁灭的日期。”
“是啊。问题是那天那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不了解情况就无法人手解决了。”
“人手解决?这种状况,你打算采取什么方法解决?”
“不,如果是类似神隐的状况,只要解决怪异问题,就能让大家回到这个世界吧?即使不能填补两个月的空白,但肯定能让世界恢复原状。”
虽然不懂。
但似乎有希望了。
这样看来,的确有希望能再见火怜、月火、战场原和羽川。
“我想要知道这世界毁灭的原因。”
“是吗。”
忍点头。
“因为不想放弃,汝才来到这里调查呢——现在要去调查原因吗?”
“嗯?去,去哪儿?你的意思是扩宽搜索范围吗?你是说到镇外或者东京附近寻找吗?”
“不不。”
忍摆摆手,然后说。
“再次回到过去,回到六月十四日晚上的话就能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吧?”
“可以那样做的话,别说阻止,就算根除原因也没问题了!”
我不想无聊等下去,我想要安心。用剩下的五页解决故事,剩下的全都是描写我跟忍的对话互动,这是不可能的吧——那只是所谓的传说。
那理由就是即使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历史命运。那道理现在都变成了纸上谈兵,其实因为我们穿越时空。世界才会灭亡。
“认为因为救了八九寺而导致世界灭亡这种想法,真是太多虑了。除此之外,我们在过去的世界,还进行了各种活动。路过的女中学生、萝莉羽川、女警察、八九寺的父亲——或者差点撞到我的卡车的司机、我们跟很多人的过去有关牵连啊。比如说,被我们拿书丢,却把书弄消失的羽川,也许借着那个机会魔王化了也不一定。”
“那个女生的话……”
我故意以轻佻的口吻说,想不到忍真的接纳我的讲法,这让我很意外。
如果非要扯上蝴蝶效应,那么我们的什么行为为什么让世界毁灭这一点,我并不清楚。应该不清楚。
只是,没必要特意追溯到十一年前去寻找原因——追溯到两个月前就可以了。
世界毁灭,人类毁灭的直接原因。
探寻六月十四日晚上发生什么事就可以了。
“那——我们要回到那个时间点去吗?”
“只有回去了吧。我之前也说过,失败的话也许就回到恐龙时代去了——虽然。那里恐怕跟这个毁灭了的世界没太大差别。”
“大差别……”
我觉得有明显差别。
二十比零的大差别。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比赛。
这个连一只动物都见不到的世界和数亿年前的世界,有差别也有着相似之处。最起码是可以比较的。
“等一下,就算现在的你已经夺回吸血鬼力量,可以穿梭到未来,但也不可能穿梭到过去吧?必须要增加力量——”
不奴性吗。
本人不喜欢这样吗。
这么一说,我也只能接受了,但目前这种状况——
“嗯。”
她说。
“就算夺回全盛时期的力量,回到过去也有点难办呢。”
“呼……那,怎么办?”
“不,试着想想。汝和吾六月份的时候已经消失了,然后世界毁灭,学校制度也崩溃了,当然汝也不用再做暑假作业,吾也没必要、不可能在那座神社回到十一年前的过去——在这段历史中,那神社的灵力完全没有消耗,都保留着呢。”
“啊。”
对了。
那就合理了。
想来很明显——利用那种能量,再次回到过去——然后找出世界毁灭的原因,纠正过来,就算不能跟原来一样,最起码也比现在好,历史也是可以修正的,不是吗。
“等一下,也许我们没必要特意去纠正根源。也许说回到恐龙时代有点夸张,但是忍,这次的时间穿梭也许会失败哦。”
“吾不会失败,不过吾不否定汝会失败。”
“我只是乘坐你的时空穿梭机,我会失败什么……”
“吾说过了吧,基本上确定坐标的是汝吧,因为吾欠缺时间观念——在某个程度上目的地是由汝决定的。上次跳到十一年前,是因为吾失败吗、神在开玩笑吗、还是因为汝在穿梭的时候妄想着那迷路丫头的裙底风光!”
“啊啊。”
说起来也是。
但我绝对没妄想她的裙底风光。
不过认真说来,我当时的确在想八九寺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认真点,时间穿梭就绝对不会失败了?”
“不,吾无法保证。吾负责脚踏开关,汝负责操纵杆,发生意外大家都有责任,现在去追究已经没用——吾太用力踩脚踏,或者汝推操纵杆时太用力,吾们都很有可能回到恐龙时代。既然害怕这种风险,还是不用进行时空穿梭好了。”
夏威夷衬衫的小鬼头说得没错。
现在忍才这么说。
现在才说。
就算是忍野、就算是能看透一切叫人不愉快的中年男人,也没办法预料到这种状况。
悟性多高的人才会预料到呢。
“不,忍。我想说的是,就算有风险我们仍然要时空穿梭。”
“啧?什么,汝突然想要冒险了?”
“不是,一旦失败了,无法回溯到六月十四日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如果我们回到七月七日或者战场原生耳那段时间,状态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吧。”
“嗯。”
“即使我们回到比六月十四日早的时间,也没关系——因为时间会流逝,我们只要等待就肯定会到达六月十四日。”
“……不不,汝的脑味噌是不是像酱油那样发酵了?”
“我不想打断你自以为聪明的发言,不过味噌跟酱油不是同类吗?味噌也是发酵食品吧。”
“呃?那么美味的东西也是腐朽发酵来的?!”
“你真的除了头发是黑色之外,整一个外国人。还有,要说美味,酱油更加美味吧。”
“那也不难吃,不过作为饮料来说,太成了。”
“酱油不是饮料!”
“不都能喝吗。”
“会死的!”
“你的脑味噌是味噌吗?还是酱油?”
“味噌。”
“那就要小心了。世界毁灭也许费时一星期两星期,或者一两个月,那也算了,但吾们现在无法确认吧?吾们原本打算回溯到前一天,结果却飞到十一年前了。这种事不能轻易计算出来,下次可能飞到六百八十年前了,吾们甚至没出生的时代。想到这里汝还能说悠然生活等待六月十四日吗?我们不可能重复来往于过去未来。我们也不能频繁修改历史。”
“我说,六百八十年也好,五亿年也没关系。尽管有点夸张——但我跟你都是不死身。”
“嗯。”
“就是说,我们能够一直看着历史变化——我也不知道是否只要等到六月十四日夜晚就好了。长时间等待也好,不过我认为必须做好管理监督历史的觉悟才飞回过去比较好。”
“话题突然变得好严肃的样子……”
忍被我的话吓到了,但是这本来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不能使用纸币,不能使用货币,露宿野外,这种事情我们遇到太多了,但说真实的——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我们真的能飞到Xday,那之后两个月——就算失败了,无论经过多少年我们都有义务修正历史。
倘若历史不能自身修正——我们就只有负责修正了。
“我没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伟大胸怀,只是希望再见到战场原、羽川、妹妹和父母,那是需要长时间的努力奋战。换句话说,这就是我的暑假功课。”
早就决定了。
说着原本打算装帅却似乎失败的台词,我和忍再次前往北白蛇神社所在的小山。
说起来,回到这时代的时侯,山脚没有自行车(那时侯以为自行车被偷了,但因为我进行了时空穿梭,所以没能在八月二十日晚上到神社去,自行车当然没放在那儿了——),但自行车也不在查理妈妈家。
嗯。
这段历史中的我,不会骑自行车吗——历史就这样轻易被改变了吗。
对我来说,那可是最喜欢的车呢,但在世界毁灭的现在,也不能管一辆自行车的下落了,我们徒步走向神社。
已经将近夜晚了,忍没有显出疲倦虚弱的神态,但因为某种惰性,她像袋鼠宝宝一样让我抱着。
在这个没有女中学生或者警官会追究的小镇中。
我的动作不算罕见,在没人居住的世界,傍晚时分天色已经相当暗沉——天空也蓝紫得让人炫目。
应该是夜晚了。
应该看到满天星斗了。
我想起自己经常跟战场原一起去观星——
嗯。
那是什么?
这段历史中也发生过那样的事吗?
还是赶不及了?
虽然不记得准确的日期,但好像是六月——
“因为吸血鬼的特性,就算镇上的灯都亮了,大气污染没被净化,也能随便看到星空。爬山也变得轻而易举。”
“脚程变快呢。”
我们还有空闲开玩笑,是因为破罐子破摔还是少根筋呢。
其实这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发表一些冷静、理论性的结论呢,或者突然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跟忍不断欢呼,对彼此竖起大拇指(这种轻佻的动作,确实不能让大家看到)呢,奇怪。
渐渐地,走到山路尽头,本以为终于到达北白蛇神社。
“……”
忍的表情突然阴霾起来。
可以说是没有一丝光线的阴霾。
看到她的表情,我不用特意去问什么事也知道了——也许不问会比较仁慈,但我还是抱着意思希望说:
“怎么了?”
“……嗯。”
忍从我身上下来。
“似乎完全没有剩余能量了。”
“是吗。”
几秒前失望,然后终于绝望,尽管我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回答她——
但还是无法接受。
根据我跟忍的讨论,在这个不能进行时空穿梭的地方,应该还保存在一些能量的。
“原因是那个吧。”
忍马上就发现了——指着某个方向。
不知道是否要确认自己的观点,忍迈步走向那方向,不明所以的我只能紧跟其后。
现在都分不清谁纠缠着谁了——谨慎点来说,吸血鬼特性最近才膨胀起来的忍,短时间内都不能脱离我独自生活(就像我是充电机、忍是子机)。
我们走过参道,来到本殿附近,我明白忍想说什么了。
破破烂烂的本殿。
不——本殿门上贴着一张纸。
“咦……?这是……”
我看着那张纸——骤看之下不清楚,但越看下去越奇怪。
当然,我知道这张纸。
那是忍野拜托我,正确来说是我跟神原一起来贴的符,我不可能认不出来——对于要防止妖怪大战的我来说,那任务非常沉重。
所以我想了很多。
之后干石的事也让我想了很多。
但是——
“……不是同一张纸。”
我不可能看出用这种难读字体写成的符的区别……
不过我贴在本殿的符是用红色墨水写的——而眼前这张符,是用黑色墨水写的。
“我不知道红色墨水能不能成为墨……怎么回事?”
“夏威夷衬衫的小鬼头也不可能会帮我处理好一切…一种类不同,效果不同。”
变化前的历史和变化后的历史中,你从夏威夷衬衫的小鬼头那里得到的符都不同——忍说。
“就是遑论世界存亡,即使在这种小节上,历史也被改变了。”
“嗯……”
“对吾们来说,不算是小节。汝贴的符上应该有阻止灵力集中的药物。现在吾们眼前的这张符,不是用于吸收灵力的符。”
“吸……吸收?”
“比起夏威夷衬衫的小鬼头拜托汝贴的那张,眼前这张的效能更加大。虽然在防止妖怪大战层面上,效力是相同的……”
“是啊。”
对我们来说却完全不同。
符吸走了我们进行时空穿梭必须的灵力,我们就无法回到过去。
我们的好主意、憧憬都被一张符完美地打消了。
奇迹——果然是奇迹。不可能重现。
“我知道这样说无疑是让自己的事情曝光,但反正都没人听到,就随便说吧。你干什么啊,忍野!”
“汝说随便……在夏威夷衬衫的小鬼头看来,汝用哪张符都一样吧……”
那只是汝个人癖好和运气的问题吧,忍说。
……也是呢。
就算是忍野,也不可能猜到我和忍为了进行时空穿梭需要集合灵力的。
不……
也许猜到的……那家伙是平衡论者嘛。
他不可能没察觉到的。
“如果播放两张DVD,那么先播放DVD1还是先播放DVD2都是一样的吧。”
“不,那很不同……”
先播放限量版DVD又如何。
别随便举例子。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靠运气决定这么重要事情的人,肯定有历史必然理由……但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意义了。”
“是啊。”
“呼……事到如今只能放香油钱,祈求神明保护了。”
之前还说这种破烂神社不可能有神之类的傻话,现在多尴尬——然而现在的我们只能这样做了。
“等一下,撕掉这张符,然后等待一段时间,这地方不就能再次聚集灵力了?这肯定是转捩点。虽然有可能再次引发妖怪大战,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汝!”
忍想要阻止突然伸手想撕下符咒的我——但太迟了。
我接触到符咒——然后,
被弹飞出去。
不是静电弹开手指那种轻微程度,而是整个身体都被弹到后方去。屁股着地的我撑起身子。
“……呃!”
指尖被轻微烫焦。
不——可以说是炭化了。
也许连神经都被瞬间烧断吧,我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当然,这种伤势,变成吸血鬼的我马上就能恢复过来——但是惊讶情绪却无法消去。
“吾说过了吧。符的种类不同——这张符,你……不,吾说过的,怪异物种不能触摸这种符。别说撕掉,连触摸都不行。跟十字架一样,会被吸收——吞噬的。”
“……贴上这符的,不是其他人,是我吧?”
“汝给点耐性听完吾说好不好。当时汝的确来过,但负责拿着符咒的可是郝个小丫头——那丫头的话,只要不是左手拿就没问题了。”
“……”
是吗。
因此我才跟神原一起来到这里——在这边的历史中,那似乎是必然的。或者在这边的历史中,千石本身的情况也有所不同。
但……
这样的话。
“现在这个世界,别说神原,什么人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跟你存在,就是说不能让谁去撕掉符咒……”
“是啊。”
“就是说,那构思无法实行了……”
本打算不接触符咒,在本殿周围找出缺口进入,但我们想得太过单纯了。符咒的效力应该包围了整个本殿,我们不能随便行动。
我想到了炭化的指尖。
“就算让人撕掉符咒也没意义。聚集在这里的灵力,是为了让全盛期的吾能来到这个世界准备的,现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是吗…一真是绝望。”
“绝望。”
事到如今,我甚至忍不住认为忍野太坏心肠,为了为难用这种方式穿梭时空的我们,所以故意使用这张符咒的——那也许是惩罚我们不听他的话,但如果说他是为了妨碍我们拯救世界的行动,倒不至于。
但如果非要强调公平,他也没有错吧?
就算为了拯救世界也好。
耶家伙肯定对我们的时空穿梭之旅心存否定。
作为平衡论者。
“除了这里,日本哪里还有空气点。不过现在应该称之为能量点比较好。”
“没头绪,只有试着寻找了——”
就是这样。
就算在绝望的状况之中,我们还是打算尽最后的努力——为了寻找拥有足够灵力能让我们进行时空穿梭的能量点,虽然忍野羽川不在,就算不能到海外去,我们也打算在国内到处找找——具体来说,首先到青森的恐山、静冈的富士山吧,这是我们的旅行计划——然而,
事态已经早早超越了我们的预料。
人类灭亡的世界。
没有人类的世界。
最终消失的人类——消失了的大家到底去哪儿了?
不久后,我知道了。
对,我们哪儿都没去。
却知道了。
他们一直——在这里。
不,正确来说,
他们的尸体,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