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最终完全消失在树林的另一端。
即便如此,塔乌还是小心翼翼,摒息凝神,全身紧绷地强忍着。
“——已经没事了。可以动了。”
他身边那棵已经枯萎的古树轻声说道,然后摇身一变,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看到解除了幻影魔术的琦亚,塔乌也一边深呼吸,一边放松了全身,靠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就在刚才,从这里经过的士兵们的眼中塔乌就是平凡无奇的灌木。
“刚刚还真是危险啊。”
用幻影来伪装成静物,这是琦亚最擅长的魔术,他能够让身体在十分或二十分钟之内保持同样的姿势不变。但对平时最讨厌呆着不动的塔乌而言,却是相当困难的修行。以前在打猎时,为了伏击猎物也曾借用过琦亚的幻影,但当时被一个喷嚏一下子就都毁了。
“你用的那个幻影啊……能不能,再便利点啊?能将人变成透明的这样。”
“虽然能让光从你的身体中穿过,但那也意味着你自己本身受不到光照,更看不到周围的样子。这样一来不是很糟糕吗?”
“嗯、嗯……打个比方啊,有没有什么只让他们的眼睛看不见我们的咒语么?”
“这种动态的幻觉是非常困难的,就算只干涉其直觉非常简单,但要本人没有自觉是很难的。”
“你以前不是做过差不多的事情嘛。上次遇到熊的时候,不就让它从我们面前通过了嘛。”
“那是因为熊并不是在找我们,只是偶然相遇的。那只熊虽然没有认出我们来,但绝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附近’了。”
琦亚尽可能地向根本不懂魔术的塔乌说明着。
“为了完全骗过那些士兵的眼睛,就要从根本上剔除他们‘搜索残兵’的意识。所以还是被动性幻影的迷彩更能蒙混过关,也更安全。”
“天不遂人意啊……”
“抱歉。幻觉类的魔术,我还在研究之中。所以现在能实际使用的魔术很有限。”
塔乌并没有责备琦亚。其实他根本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种欺骗人双眼的魔术上。
灾难的开始,是一份很普通的工作。
二人听说邻国发生了战争,就以迅雷之势冲了过去并参与了进去。可惜他们搞错了阵营。而且造化弄人,他们竟然被编进了一支作战和指挥都相当拙劣的部队中。最终,他们不仅没有立下任何战功,还陷入在深邃的森林之中被敌方的追兵逼得无处可逃的境地。
“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这么纠缠不休啊?一般过了一个昼夜之后就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也许苏拉格尔斯伯爵的军队中有‘屠龙战士’的传闻已经传到了地方前线了吧。”
琦亚的话语中并没有讽刺的意味,塔乌还是有些失望。他摸了摸腰间插着的短剑。连装饰的剑带都十分奇异的那把剑,是琦亚用他们曾经打败的龙角打磨成的。龙角比钢铁要硬质坚韧得多,打磨成短小厚实的“短剑”,靠塔乌的腕力使用的话,就能轻易刺穿大部分的铠甲。
一眼就能看出这把武器的非同寻常,因此屠龙的传闻不胫而走。这也足够证明他们是一流的佣兵了。所以这次破格能让他们自己要求佣金,就在前几天塔乌还为此欣喜若狂。
但是,有名的勇者只要加入了战斗行列,伴随他们的就是成为想要抢夺战功的敌兵们的首要目标的危险。
真是悲哀啊,即使被赞颂为“屠龙者”,到了战场上,就是一介士兵。指挥者用兵不当,就根本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这次,塔乌和琦亚所属的部队就十分大意地中了敌人的奸计,在行军中被奇袭,还没来得及反攻就落得了全军溃散的下场。跑到大老远来赚钱的二人,竟然轻易地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到手‘传闻’,但现在好像起了反作用啊。”
“……如果是真真正正在战场上战斗的话,我一定会反击的。但现在这算什么落魄样?还没战斗就输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吗!”
塔乌爆发了无处宣泄的怒吼,一边狠狠地捶了一掌身边的树。闹得动静太大,很可能引来追兵,所以也不能靠叫嚣来泄愤。
“主力部队和伏兵从敌人的背后进行夹击,这无可厚非。这样的话机动队里都应该是精英。但现在为了凑人头,连农民都混在里面了,你看到没?而且统率能力还那么糟糕啊!”
在没有接受过正统训练的农民兵之中,有很多人都受不了强袭部队的攻击,而中途脱逃。塔乌肯定,剩下的人中有人被敌军的侦察兵抓获,并暴露出机动队的所在。
“啊啊,可恶!早知道苏拉格尔斯伯爵这么废柴,我们就应该走远点,加入欧拉阵营了……”
“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啊,塔乌。总之,我们得好好想想现在该如何活着逃出去。”
平时的琦亚,这种程度的危机会淡然处之,这次却有些不同。塔乌咬紧牙关,十分急躁——这样的琦亚让他很担心。
塔乌的左脚踝上用绳子绑着木头,是在敌人的奇袭中受的伤。刚开只始不过是普通的摔伤。但为了脱离战场而勉强自己,导致了伤势的恶化,只是抬起脚都会让他感到疼痛难忍。
现在的他,如果不拿剑鞘支撑着身体,根本不太能走路。为了邀功才带来的武器,竟然派上了这种用场,实在是太讽刺了。
就算是经常出生入死的塔乌,拖着这只脚就不能很快逃到安全区,也不可能从敌人的追兵中强行突破。只能像小动物一样,在树荫中潜行。这也是他们俩现在唯一的活路了。
“塔乌,我有个提案。”
“嗯?”
“那些人在追的是‘屠龙的英雄’,可以趁现在把短剑丢了,装成农民兵逃跑。而且我想,暂时还没什么人知道我们长什么样。”
琦亚指着塔乌腰中的短剑,说得很轻巧,好像对此毫无迷恋。塔乌觉得有些惭愧。
“喂喂……这样一来,在雪山上和龙战斗的辛劳不都化成泡影了嘛。”
“为了从这里逃走,这也是没办法的。”
对于琦亚冷淡的建议,塔乌一口拒绝了。
“不用担心。我们还没被逼到这种境地呢。那种家伙,我们很轻松就能躲过去的。”
塔乌无视了想要反驳些什么的琦亚,开始走了起来。每走一步,左脚都在狠狠地刺痛。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能再让琦亚顾虑自己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丢掉腰际的短剑。这是他出人头地的阶梯,这是他跨出第一步所必需的阶梯,是“屠龙”的证明。虽然第一步就不小心滑到了,但绝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就丢掉好不容易到手的踏脚板。否则,就会这样毫无建树地被打回原形。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琦亚应该是想这么说吧。他至今还是无法理解一心想要功成名就的塔乌的想法。如果他觉得不可思议,郡这样也好。现在的他就只要在一边默默地关注着塔乌的虚张声势和鲁莽就好了。
当自己登上高处,回顾心酸的过去时,琦亚就一定会理解了吧。再怎么有地位的人,都是以数也数不清的愚蠢行为和横冲直撞为基础建立起自己的地位的。
在琦亚前面走着,塔乌无法忍住疼痛,在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这是,蛇莓?”
他被一些小小的红色果实吸引了注意力,不禁一边看着一边轻声嘟囔。
这里长满了长春藤,树木也浓密地交错,向着一个方向生长的非常旺盛。这种密度已经不能用丛生来形容,感觉有些不自然,十分神秘。
“长得这么成熟,竟然没有野兽来吃……也就说明有毒?”
“奇怪。普通的蛇莓应该是没有毒的。”
琦亚这么说着,感觉有些心虚。淡绿色的双眼快进
视着周围的环境,表现出警戒的样子。可以说,比有追兵的时候还要紧张。
“你在在意什么?琦亚。”
“……从刚才就没有感到鸟或是动物的气息。这里明明是很好的狩猎地。”
“也许是因为我们靠近,就逃掉了……应该没这可能吧?”
“即便如此,连虫都没见到,也未免太奇妙了。看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虽然这么说,但现在开始急着赶路的话,也太过分了。塔乌带着受伤的腿走路的痛苦,已经非常明显了。如果不在这附近休息一下,根本不可能继续前行了。
考虑到搭档的情况,琦亚本能地起了警戒之心。他皱着眉继续往前走着,突然前方的视野变得开阔了。
深邃的森林里突然出现的澄澈的水池。距离对岸大约有三百码。看起来并没有溪流流入,而是泉水积聚起的湖泊。
明明是一片死水,但却不像沼泽那样污浊。这样清澈的水池,看着就觉得不自然。说到底,也没有看见沼泽边应有的蜻蛉。琦亚怀疑这潭湖水中是不是含有矿毒,但看到对岸生机勃勃的绿色树林,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大地铺着一层绒毯一般的苔藓,长着红色蛇莓果实的长春藤延绵到
了河边。
“……”
琦亚小心地靠近了岸边,用法杖试了试水深,然后用手舀了一点水,仔细观察着。他用探知术对水施了魔力,但却没有任何反应——非常普通的,水。不要说有毒了,水里有很多水草,说明这里还含有很多营养成分。附近的植物如此茂盛,也是因为这池水的原因吧。
“——在这附近,先休息一下吧。”
“不,但是……”
听到琦亚的提案,塔乌有些不安地环顾四周。这附近实在算不上是能够藏身的好地方。
“没事的。这里附近这么安静,如果有人靠近,也很快就能知道了。”
琦亚随便敷衍着,他这么提议最重要的原因是考虑到塔乌的身体状况。虽然坚强的塔乌没有叫苦连天,苍白的脸色却已经在诉说着他的痛苦。
看到面前清澈的水池,塔乌一定也渴得想要去喝水了吧。琦亚这么想着,弯下腰,低着头。
“坐下来,把脚给我看一下。”
琦亚催促着,等塔乌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之后,解开了他左脚上绑着木块的绷带,为他检查着伤势。肿得非常厉害。看来不能再继续前行了。
“……我去确认一下周围的状况。以防万一我把‘警报’的魔术石放这儿了。一会就回来。”
“嗯,抱歉啊。”
终于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的塔乌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靠在柔软的青苔上,躺了下来。琦亚巡逻了一圈回来之后,将塔乌的空水简装满了水交给了他,又再次进入了森林之中。
独自一人的塔乌,再次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静下心来听着。扰乱这一片寂静的,只有随风摇摆的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就像琦亚说的那样,这里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池水里甚至没有在水下划出水波的鱼。
就连云另一端的太阳的高度都无法确定,更别说靠影子来推测时间。他们彻夜走到现在,根本不知道经过了多久。
塔乌喝了一口琦亚盛的水——喉咙里顿时传来冰凉爽快的感觉,这让他立即从晕眩中清醒了过来。他贪婪地喝着水,解着渴。这样舒畅了一通之后,勉强走到这里的疲惫感也终于有了实感。
这里的确是个奇妙的地方,塔乌的背被柔软的青苔包裹着,猛烈的睡意向他袭来。琦亚好像还在担心着什么,但塔乌不知为何却觉得这里是个毫无危险的、让人感觉十分安详的地方。其实,这也算是他的直觉吧。不需要警戒。如果在这里的话,就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能够舒舒服服地休息……
塔乌敌不过睡魔,终于缓缓地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塔乌听到树林中传来的脚步声,突然醒了过来。天空依旧如此明亮,这么看来,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吧。
他坐了起来,回头一看,从森林中走来的是琦亚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琦亚脸上一副深思的表情,手中还拿着草药。
“——我在路上发现了草药。来换药吧。”
“嗯。麻烦你了。”
琦亚从包里取出了药钵,很快地将手里的草药捣碎,调完药之后,他再次解开塔乌脚上的绷带,换下了已经旧了的垫布。
“……实在太惊奇了。这么罕有的草药,在这附近竟然像杂草一样生长着。”
“这里果然有些奇怪吗?”
“不过,我已经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琦亚说着,语气十分平淡,他话语的背后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已经……知道了?”
“塔乌,我其实并没有想要这么快就走回来的。而是笔直地走着。”
塔乌思考了一会,终于明白了琦亚话语中的含义。
“——搞错方向了?”
“我还没有路盲到那种程度。大概,以这个湖为中心的空间已经扭曲了。我们被关在了封锁的结界之中。”
琦亚轻巧地说着这么骇人的事情,这让塔乌一下语塞。
“喂,那就是说——”
“这里是幽世,恐怕是妖精乡的一种吧。我们是遭遇了‘神隐’啊,塔乌。”
幸好——琦亚这么说道,但他脸上带着一副不知高兴还是恐惧的复杂表情。
“外人能进入这种诅咒性的封锁空间,实在是非常少有的事故啊。虫和鸟都进不进来,我们这么偶然地闯了进来,你能明白这几率有多小吧?”
“嗯,这……不过你说幸好,指的是什么?”
“我们不是被迫兵追着吗。欧拉侯爵的土兵就算想要进来,这些和森林里的鸟虫数量一样多的士兵是绝对不可能一下都进来的。”
原来如此,如果只考虑要躲避追兵的话,这里算是绝好的藏身之处啊。
“虽说是偶然,但这也太——”
“从目前的状况来考虑,这对无处可逃的我们而言是非常幸运的。但,这也是在我们能找到离开这个妖精乡方法的前提下啊。”
“……你也解不开吗?”
唔,琦亚烦恼地呻吟着,然后很慎重地回答道:
“不深入调查一下,还不能下定论。既然已经知道现在的状况,那么只要找出魔力的起点就应该能够应对了——理论上。”
“也就是说只要花时间就能解决?”
“虽然不能保证,但我会努力的……啊,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其实现在也没到悲观的地步。”
琦亚的话里没有一点能让人乐观起来的部分,但塔乌没有说出口。琦亚对自己的话语中有什么会引起对方的不安这样一点,非常迟钝。说到底,他自己心中也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要让别人放心,也是不太可能。
“的确会花些时间,不过这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呜?塔乌。”
“啊?”
“这里是个很适合疗伤的地方。不用担心有外敌,原则上算是个完全停滞的空间,所以气候和气温应该也是不会变化的。”
这么说来,飘着云彩的天空的亮度,从他们到这里为止就一直没有变过。应该说就连云层后面有没有太阳都无法判断。这样看来真的非常奇怪。
“但是啊,就算这里很安全,但吃的——”
说着,塔乌看了看周围已经结果的蛇莓。
“我确认过没有毒,而且也含有足够的营养价值。有这些的话就不怕会饿着了。”
“……只吃这么小气的植物,对疗伤也没什么益处吧?”
塔乌一边抱怨着,一边摘下手边的果实,放进嘴里——然后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好……好好吃?!这是什么,真的是普通的蛇莓吗?!”
“毕竟是妖精乡的果实,所以和普通的野生蛇莓有着质的区别……啊,塔乌,就算没有毒,也最好不要一下子吃那么多,对身体不太好吧。”
看着不停吃着身边的果实的塔乌,琦亚还是忍不住出声制止。
“这东西吃多少都不会腻啊。琦亚,你不也吃过了吗?”
“我只吃了必要的量。”
琦亚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衣食住或是性欲这类肉体的欲望毫不在意。
“总之,我打算再去调查一下。塔乌,你只要专心养伤就好了。”
“感觉……好无聊啊。”
塔乌的抱怨,对琦亚来说好像很好笑的样子,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无聊,你难得有这种清闲的时候啊。这可是很奢侈的,塔乌。”
“——这么说也对。”
不用警戒敌人的突袭,也不用为路费而发愁,就这样悠闲的睡觉时间——想来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正如琦亚所说,这对过着漂泊生活的佣兵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休息时间,此刻他们却拥有了。
就像琦亚所说的,一切都停滞了,夜晚没有降临到这片森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的亮度依旧没有发生变化。就好像时间没有流动,完全静止了一样。
但是,另一方面,塔乌肉体的时间却的确在流动。被蛇莓填饱的肚子,渐渐的饿了起来,睡意也再次造访了,之前还十分严重的扭伤的症状也着实地在恢复着。
其实,并不是这个森林的时间没有流动,只是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化而已。
静止、停滞一类的词会让人联想到“死”,但这里却不是这样。树木生长得非常茂盛,还吹着柔和的风,空气一直非常清新。就傢是动物消失了的瞬间,永远被保存下来了——像是做白日梦一样的地方。
习惯了野营生活,对自己生物钟的准确性十分有自信的塔乌,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也觉得掌握时间十分困难。更何况,他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坐在这里养伤。
不过,关于这一点,琦亚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他好像运用了魔术一类的手段来掌握时间,如果塔乌问他现在结界外是几点,他能很快回答出来。
“——是嘛,的确让人感到很不安。那就这样吧,从现在起,我每四个小时回来一次,并在这里休息两个小时,这样不断循环。早上,中午,傍晚,半夜都能和你见一次面,这样你就能把握时间了。”
过着佣兵生活的他们,不是想睡
的时候就能睡的。
变换睡觉的时间段,也是塔乌日常的必修课。但要像时钟的齿轮一样精准,是相当困难的。
琦亚却将这不可能的事变得十分简单。在被分成四份的一天之中,塔乌担心自己是否能熟睡。看着琦亚毫无倦意的样子,塔乌心中除了惊讶,也多了一份难以排遣的心情。
的确,在这种没有白天和夜晚的环境下,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都没有关系,就连八小时睡眠这种生理需求也很可能被颠覆。不过如果一个晚上就改变过来的话,身体是吃不消的。
对于这种痛苦,琦亚却毫不在意。这也是为了维持塔乌对时间的感觉。
琦亚对苦乐的感觉,和常人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事,但现在却再一次证明了这点,塔乌心中徒增了一份痛苦。
自琦亚自己开始做闹钟起,已经过去了两天。这对扭伤的静养来说已经足够了。之后就要开始尽可能地活动起来,否则肌肉会变僵硬,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忍受着有些迟钝的身体传来的疲倦感,塔乌开始在水池周围走动。他每走半圈都要休息一下,把脚放在凉爽的水池中散热。这样悠闲的疗养,实在是战场上可望不可求的。能脱下盔甲,穿着单衣生活,已经是很不易实现的奢侈了。
没有昼夜之分,池畔的气温也不冷不热,因为没有野兽,甚至连生火的必要都没有了。只要伸手就能拿到蛇莓,很轻松的就能填饱肚子。
虽说是因为在森林中迷失方向才走进了这里的,但说实话,塔乌还是不相信,这就是在他曾经拼死拼活要生存下来的世界的旁边——不对,说旁边有些奇怪。竟然就这么走进了这种只有极其渺茫的可能性才能进入的世界,可以说是让人难以相信的奇迹吧。
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地方?塔乌想起了琦亚的说明。
“吃了蛇莓的野鼠被狐狸吃掉,狐狸的残骸陷入土中再次长出蛇莓的种子。森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的循环。像人类社会一样,并不是只要有一个有权势的人就能获胜……不过啊,蛇莓并不是为了养野鼠才生长出来的哦。花草生长出来,就是希望不被任何外物阻碍,肆意的生长。这种愿望不断积累,它们就从这种循环中逃脱了出来,形成了封闭世界。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按琦亚的说法,这是草木生长的意识。但塔乌实在是很难相信。面对着这样的塔乌,琦亚依旧很耐心地说明着:
“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希望自己能不断生长,所谓的灵魂支撑着它们的生命。野兽、草木都有灵魂,这和人的意志一样是非常隐蔽的东西。虽然人类无法理解与认识它们,但自古以来,人类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存在着。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就被称作‘妖精,。”
但是这种东西,能像魔术师操纵结界一样,改变自然的法则吗?面对塔乌的疑问,琦亚耸了耸肩。
“人类平常生活的世界,其实也算是一种结界。就像刚才所说的,从以循环为原则的自然界的构造中脱离出来,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秩序。和真正意义上的自然环境相比,人类的文明世界也就像是妖精乡一样啊。”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塔乌也就明白了。但他还有疑问。如果这里是花草梦想的世界,那么为什么像塔乌这种吃蛇莓的人会坐在这里?
“嗯,这点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本来这种结界万一被外界的东西入侵的话,排除异物的防卫措施就会启动……搞清楚这个原因,离开这里的方法也很快就能找到了吧……”
琦亚回答着塔乌的疑问,自己也陷入了思索。
“不过,这最多也不过是假设……结界有一定规模之后,有两个生物在里面也应该是可能的吧。再说,两个都是雄性,不可能繁殖。而且只有我们俩,是不可能把这里的蛇莓都吃光的吧?”
的确如此,塔乌说着,环顾着四周大量的果实,再次确认了这点。曾经摘过果实的地方,现在看看已经长出了新的果实了。这也是让森林不发生变化的魔力造成的吧。
话说回来——塔乌吃了一颗新摘的果实,品味着它的味道叹了口气。这种味道算什么呢?再怎么吃都不会有腻的时候,每次咀嚼都会有新的美味。原来吃过的肉和酒,无论多么的美味,现在也渐渐淡忘了。这也算是魔性之物吧。实在不像是普通的果实。
苏拉格尔斯伯爵、欧拉侯爵如果知道他们争夺的领土的一隅有这样的极乐世界,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如果把这种长着不可思议果实的土地卖给贵族的话,又到底值多少钱呢……
“你的腿,好像好了很多啊。”
“……啊。差不多吧。”
塔乌含糊的回答着,转念一想,应该回答得更高兴才对。
脚踝的疼痛消失了,走路也渐渐没了障碍。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如果有心,做激烈运动也应该不是问题了吧。
如果现在正身处战争之中的话,自己肯定早就冲出军营加入战斗行列,为战功而活跃了——这点,塔乌自己非常清楚。
“我这边也没什么进展。虽然找到了几个像是结界起点一样的地方,但如果要他们连起来就……”
“其实不用急嘛。一点点来就好了。”
面对抱歉地笑着的琦亚,塔乌很爽快地回答道。
“……嗯。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会被你催促呢。”
“怎么会呢。我在这里也只能等啊。”
现在不是不会半点魔术的塔乌出场的时候。所以一切都交给琦亚了。
其实仔细想想,正因为是门外汉,以前的塔乌是决计不会把这种难题全推给琦亚的。
“……好了,那我差不多继续去了。”
塔乌向休息好打算再次出发的琦亚投去了抱歉的目光,然后不禁出声:
“如果,有我能帮忙的事的话——”
“不,没事的。我只是来回走走调查一下而已。反倒是一个人更能集中精力。”
“……这样啊。”
就这样,塔乌再次目送着琦亚消失在森林中的背影,心中有种莫名的急躁感。
他坐了下来,抚摸着依旧有些肿的脚踝,努力寻找这种急躁感的源头。眼前没有任何问题,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急躁呢?
说不定是因为好久没有好好活动身体了,所以心中充满了忧愤。想到这里,塔乌站了起来,拿起在一旁丢了很久的剑。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他已经迟钝的身体再次感到了疼痛。
“……真是输给这东西了。”
他一边苦笑着,一边摆正姿势空挥了好几次。然后一点点开始了他十分熟悉的训练动作。
不过,突然进行这样的大量运动,左脚也感到了疼痛。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无法不去在意它,果然还没有恢复状态——或者说,精神上松懈了。
无论如何肆虐,人类的身体其实不会因为小小的扭伤就堕落成这样。
不说肌肉,如果骨头折断了,想要在战乱中生存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运气好生存下来,等到伤养好也有两个月不能动弹。期间的住宿费呢?伙食费呢?在河畔只是睡着觉摘着蛇莓的日子,如果在外界的话,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如果不只是骨折,而是整只脚被砍下来呢?——假如生存下来的话,又会如何?
一只脚就不可能继续佣兵生活了。而且如今的塔乌也不可能再找别的职业了。只能一边乞讨一边过着没有明天的凄惨生活。
这就是塔乌人生的现实,因为别人的大意而毁灭的人生。就算他再怎么有能力,佣兵的生活却依旧残酷,这也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什么时候能不站在被雇佣的立场,而是站在雇主的立场——怀抱着这样的志向,明天才有了希望。不过在那之前,他是否会被幸运所眷顾呢?因为战败而扭伤并生存下来,还找到了这么一个绝妙的藏身之处,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几次呢?
挥动着的剑,十分空虚。
塔乌任由自己的愤怒挥舞着剑,剑刺中了旁边的树干。刀刃深深地刺了进去,然后被树干中的纤维紧紧缠绕着,拔也拔不出来了。
“……”
塔乌两手抓着一动不动的剑柄,使出了吃奶的劲。等察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把剑刺进去,还是树干让剑刺进去的了,这让他有一种很憋屈的感觉。
微风吹动着树枝发出了沙沙声,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样。又好像在为人类的无力而悲悯。
一直紧贴着剑柄做无用功的手指,最终还是松懈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地回到池畔坐下,泄了气一样地倒了下来。青苔柔软的感触十分舒服。都已经不想再站起来了。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摘了蛇莓,贪婪地吞噬着。口中的甘甜和芬芳一下子麻痹了大脑。
对啊,我,是渺小的——无力的。
那之后琦亚到底回来又去了几次,塔乌已经懒得再去数了。好像被琦亚问了很多事,他都只是敷衍地回答着。都是些非常细小、不足挂齿的事,根本没有必要回想起来。
在这里过了几天,说实话,根本没有
计算的必要。在这个森林度过的时间是毫无意义的。插在树干里的剑,也早已被蛇莓的藤蔓所缠绕,还长出了果实。就算为此惊讶也无济于事。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现在想想,因心中的急躁而动,每天忙碌生活着的过去的日子,简直就像是狂躁的梦一样。过去自己害怕什么,为什么而动,又是为什么会有勇无谋地持续着战斗呢?
想要出人头地,这是他最真切的愿望。要从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逃离出来的方法也只有这个了。
因为名声而获得地位,因为地位而获得领地,因为领地而获得财富——最终到底又能得刭什么呢。
在无寒无暑的宫殿中生活,被万人大军所包围着,拥有享不尽的财富的人生。这就是塔乌梦想中王侯的存在。实现这种欲望的代价,就是无尽等待着机遇的人生。这应该是作为一个人的最终荣耀吧。
苦思冥想只是严酷地打击着这种妄想,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幻想而已。在城墙里还要防卫暗杀者,有了钱还要防止招来的嫉妒,军事方面还有着各式各样的阴谋……得到得越多,为了保身就要付出更多的辛劳。和用篝火来驱赶野狗过一夜相比,实在是太辛苦了——代价实在不菲。
相反的,在这个森林里,既有能阻挡外敌入侵的结界,又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怎么看都是遵从着妖精乡这种不可思议世界的法则而维持的现象。在这里,塔乌不需要做任何辛苦的事。
的确,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有着比池畔要好很多的奢华庭院。有着比青苔舒服得多的羽绒被,还有比这里的蛇莓要可口得多的山珍海味。
但,要得到这些却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劳力、危险和牺牲,想想就觉得恐怖。反而,在这里悠闲地睡着觉的塔乌所付出的代价是——零。完全没有。
要说比例的话,算入零这个数字真是漏洞百出啊。无论多么有权有钱的帝王,都无法得到无偿的乐园。而塔乌现在身处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说不定,自己在追求到人类社会的极致荣耀之前,已经实现了更加不可能的梦想了?——这样想来,寻找出口的琦亚的搜索其实是枉然的。
为什么琦亚想要回到外面的世界去呢?他为什么要回到那个那么排斥他,让他那么孤独的世界里去呢?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会迫害他。也不会因为这种异常的能力而被避讳。可以过吃着会不断提供果实的蛇莓的生活。不需要为任何事烦恼,十分单纯。没有任何威胁,十分安详。难道还有他求么?
在这个花草所期望的永恒世界里,如果有闯入这里吞噬果实的人的话,就是这里绝对的统治者。对,塔乌他们就是这个森林的王,池畔就是他们的王宫。没有毫无意义的奢华装饰,这就是幸福的究极形态。
塔乌一边陶醉在蛇莓的甘甜之中,一边舒心地畅想着。在人类的王宫之中,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这妖精乡所无法取代的呢?
硬要说的话——就是后宫吧。
最后一次和女人缠绵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回顾着那种没有闲暇的日子,仔细想想,那也算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滋润啊。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的水池中翻起了巨大的涟漪。
浮出水面的,是一张女人的面庞。就像是绽开很大的睡莲一样,波纹不断扩散着。长长的头发也如同莲花的叶子一样。那美丽的面貌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上应该有的,拋笑得十分温柔,又十分耀眼。塔乌为这种美丽所倾倒,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女人缓缓地走到岸边,随之而出的是白皙而完美的躯体。没有任何东西遮挡着她湿漉漉的裸体。她没有说话,但从那妖艳的笑容和奔放的举止中,塔乌一下子就能理解,这一切都会是无偿的。
“……哈哈、哈。”
眼前所发生的事过于可笑,塔乌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看来在这个森林里,想要什么就会出现什么,过分惊讶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迂腐了。这种迂腐的想法也只能通过狂笑来发泄了。这一切都像是开玩笑一般。
女人上了岸,跪在了躺在地上的塔乌身上。塔乌被她的微笑所吸引,将手伸向了女人的乳房——这种柔软,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如果这种荒诞无稽的事不是开玩笑的话——塔乌抱着女人湿漉漉的裸体,脑海中闪过一丝讽刺的感慨——那么至今为止的事肯定都是现实,而是不是虚假的。
察觉到的时候,塔乌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握住了龙角磨成的短剑。
刚刚压在她身上的女人就躺在一旁,安稳地睡着。明明记忆没有中断,但为什么自己手里会拿着短剑呢?肩带和铠甲都应该随便脱在了什么地方吧……
塔乌有些疲倦地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短剑。
顶级的冶炼坊都难以打磨的这种龙角,琦亚却运用了魔术轻易地将其打造了出来,虽然样子不那么值得称赞,但剑的材质让他经常回想起当时击退龙的感觉。
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屠龙”的威名,而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直坚信——这把剑一定能为他们今后的人生开辟新的道路,一直指引着他们走下去。就像是崇拜偶像一样,他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都赌在了剑上。
这种空虚的崇拜,已经是过去式了。
已经没有任何奢求了,也不需要去别的地方了,旅行结束了。在这个与斗争无缘的地方,剑刃是多余的东西。只要有能够咬得动蛇莓的牙齿就足够了。
这种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正当塔乌挥起手,想要将手中的短剑丢进池里的时候——就在此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
“不能丢掉那把剑。”
耳边响起的,是琦亚的声音。为什么?在他想要反问的时候,睡魔不可思议地吞噬了意识。
“塔乌,你现在在做噩梦。所以,再次睡下去吧。陷入没有梦境的深深的睡眠之中吧。”
“我——”
反驳的话语最终没有说出口。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塔乌的意识坠入了虚无之中。
琦亚守护着因力暗示而陷入沉睡的塔乌,脸上露出了抱歉而悔恨的表情。塔乌身边的女人,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美貌妖艳地笑着,琦亚却面无表情地说道:
“终于现身了……你就是这个‘森林’的意志吧。”
女人嫣然一笑,开始回答琦亚的问题。
“初次见面,贵宾。以这样的面目来见您,并非我的本意。”
祈祷欲望就能改变世界,非人的意志——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但是却的确存在着。这人类无法认识、无法理解的“那个”,现在就在眼前,人类将其称之为——“妖精”。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因为我一直在邀请你,你却就这样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为什么要无视我?我怎么想也不明白呢。”
她媚笑着,娇柔地说着。琦亚的视线却看着昏昏沉沉睡着的塔乌。
“……我对他不在意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不可思议呢。像你这么伟大的人,竟然会在意区区一个人类的脸色……也罢,我就不再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了。既然你这么在意这个男人,所以我就将你们一同邀请到这个世界里来。”
琦亚有些厌烦地叹了口气,他看着塔乌摘着吃的蛇莓的藤。被塔乌摘下果实的空隙,已经又长出了新的果实。
“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来束缚我。”
听到琦亚的问题,女人愉快地呵呵呵笑了起来。
“哎呀,您还真是谦虚呢。实在不像是超凡脱俗的贵宾会说出来的话呢。”
女人站了起来,用两只纤细的手抓住琦亚的肩膀,淫荡地动着腰,摩擦着他的下体。
“如果有您的力量的话,这个森林里的生命就会生长得更加强壮。最终,繁荣到完全覆盖住外面的世界,也不是梦啊。”
“……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琦亚忧郁的眼神没有看着女人,而依旧注视着安睡着的塔乌。这种冷漠的态度让女人也扫兴了,实在笑不出来。
“真是的,就算你醉心于那个人类也不要紧。我会让他在无止尽的愉悦中死去的。不过是一介人类的寿命,对于树木来说,就如同蜻蛉一样短暂。等这个男人享尽了欢乐而腐朽之后,贵宾啊,请与我一同分享永远的时光吧。”
如同白玉一样的手指抚过琦亚的脸颊,他终于看向了女人。琦亚没有反抗。女人就当他是默认了,用自己赤红的唇瓣吸吮着琦亚的嘴。
安静却又激烈的热情之吻。女人的喉咙里传出了心醉神迷的呻吟——然后一下子因为过介疼痛而跳离了琦亚的身体。鲜血从变得愤怒而恐惧的女人的嘴里流出,像泉水一般。
“——虽然你的舌头的确很灵活,但连血的味道都和蛇莓一样,真是让人受不了。”
琦亚从嘴里吐出赤黑色的肉块,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女人的眼神透露出刨根问底的意思。这次琦亚放声大笑回答她。上扬的嘴角带出无比残酷的表情,实在不
像是人类应有的感情表现。
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习惯人类的情绪,所以表现愤怒的方式也如此特别。他笑着,却绝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可怕。
“不过是一介人类,像蜻蛉一样,这样耻笑他的你,是绝对不会明白的——他这种无畏的生存方式,让我多么的羡慕,多么的憧憬。”
他看向女人的双眸,燃起了黄金的颜色。他用那超凡脱俗的力量,那妖精梦寐以求的魔性之力,炙热而威猛地刺穿了白色的裸体。
住手,听着妖精哀求的声音,琦亚冷冰冰地回答道:
“不,不行呢。不过是一介杂草,竟然想要侮辱我所憧憬的东西……我无法原谅你。”
从女人的肌肤中喷出了火焰,随着已经不成声的尖叫,丰满的乳房、长长的头发都一齐被红莲之火所包围了。
然后,森林里茂盛的蛇莓的蔓藤也瞬间完全燃烧了起来,绿色的安详的景观,一下子化作了火焰的地狱之画。能够烧尽一切的火焰,避开了大笑着的琦亚和睡在一旁的塔乌,肆无忌惮地肆虐,破坏着封闭空间中的万物。
“永远的生命,这种东西真是太让人厌烦了。烧吧,都烧毁吧,比蜻蛉更加虚无短暂的你啊。”
火焰的势头更加猛烈,‘就连冰冷澄澈的湖水也因沸腾而枯竭。
要解开扭曲空间的魔力还存在别的方法,但这样单纯地破坏也毫无造作。在不再顾及森林的意识的琦亚的面前,树木祈祷的永远的繁茂也化成了泡影。
感觉做了个噩梦啊——醒了的塔乌,一开口就这么说道。
“看来你太累了。但是休息还是很有效的。你脚上的伤已经好转了。”
“嗯……”
塔乌暖昧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自己脚踝上的伤,战战兢兢地动了动,然后有些困惑地歪着头。
“这不只是好转……这分明是治好了啊?”
“哎呀,不愧是塔乌。身体要别人结实一倍啊。还是说我敷的药起效了呢。”
“……我睡了多久?”
“只睡了一个晚上啊,你不记得了吗?”
塔乌看了看自己睡了一晚的阴森森的地方。这个森林是充满了煞风景的低洼地和瘴气的不毛之地。低洼地中涌出的水侵蚀岩石,现在则是一副已经干涸了很久的样子。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种毫无防备的地方野营?”
塔乌看到自己的盔甲随处乱脱,武器也被丢在了一边,突然有一种后怕的感觉,赶紧走到剑的旁边,准备从低洼地旁的树干中抽出剑。
睡着的时候,他没有离身的只有琦亚做的短剑,将这个作为护身装备实在是过意不去。
“如果要逃开欧拉侯爵的追兵,不如把短剑丢掉吧,这是最好的方法。”
听到琦亚这么说,塔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别说傻话了。这样的话我们打败了龙的艰辛,就全都白费了啊。”
看着生气的塔乌,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琦亚奇怪地苦笑了起来——
“我说啊,塔乌,根据你的计划,我们的确变得有名了,但你不觉得比以前辛苦了么?”
对,塔乌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搭档的心理还是一如既往地难以掌握啊,不过对塔乌来说,这是早就了解的事实了。
“这种东西就叫有名税。是没有办法的。不过,不用在意。到时候都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的。”
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就干不下去了——塔乌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这样想的。他用手握住了插在树干里的剑柄。
“……?”
然后塔乌看到,剑刃上都是纽带状的碳化物。
就好像是缠绕在剑上的藤蔓被烧尽,只留下了碳的残渣。当然,这种奇妙的事情,他是不可能记得的。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说是这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摆脱追兵逃出欧拉侯的势力范围。
竟然还敦促自己扔掉证明屠龙功勋的贵重的剑,看来琦亚也束手无策了。一定要赶快脱离这种境地,让他也能够安心。
这么决定了之后,塔乌更觉得没有时间在意其他事情了。他拍落了剑上的黑炭,将剑从树干里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