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到广尾圣特雷沙公寓后,老爸也很少开口。
「幸好他没家人。」老爸一脸苦涩。
「凉介,中国安全部欠你一个人情。我们竟没发现内部有叛徒。」翡泪出声。
黎明前,岛津先生满脸倦容地出现。
「六本木清理完了吗?」
「对,就当黑道火拼处理。冴木,那餐厅老板是你的老友吧?」
「嗯,司法解剖结束后,通知我一下,我会帮他办葬礼。」
岛津先生点头。
「翡泪。」
老爸催促道,翡泪从皮包拿出梅本的笔电。
「我会找人分析。」岛津先生接过。
「应该能找到波波夫、梅本与俄罗斯黑手党勾结洗钱的证据。」老爸说。
「三浦的事呢?」我问。
「三浦?」岛津先生望着我。
「笔电里找到一个地址,那里有游艇码头及度假公寓,或许是梅本他们目前的藏身处。」
「我会派人调查。」
「等一下,」老爸喊住岛津先生。「有没有查到尼可的下落?」
岛津先生摇摇头。「虽然侦讯过在白金逮捕的那些家伙,但他们口风很紧,仍不晓得B据点在哪里。」
「要是到三浦抓梅本和波波夫,反而让尼可带走莫利斯,事态只会更加恶化。不如放波波夫他们自由行动,还比较容易找到莫利斯。」
听完老爸的话,岛津先生陷入沉思。
「你想想,最危险的情况,就是核弹落入尼可手中。波波夫和梅本拿到核弹,顶多拿去卖钱。」
老爸说完,看着翡泪。
「中国政府呢?如果发现核弹,会要求日本政府归还吗?」
翡泪摇摇头。「怎么可能,中国政府在公开场合会否认所有关系。一旦找到核弹,先破坏引爆功能,后续交由日本政府处理。这是我接到的命令。」
「机场附近已加派人手。除加强留意持『罗德诺夫』名义护照的旅客,同时严格盘查外貌特征相似的入境外国人。为防止尼可绑架莫利斯,也请霹雳小组随时待命。」岛津先生说明。
「尼可知道警方已控制他们的旧据点,应该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机场。飞机上无法通讯,莫利斯大概不晓得女儿早就逃离尼可的魔爪。所以,莫利斯入境后,哪一方人马最先与他接触,将会影响到他的下一步行动。」老爸分析。
「情况对波波夫他们较有利。莫利斯入境后,应该会立刻跟梅本、波波夫联络。」
听我这么推测,老爸摇摇头。
「那倒未必。目前,只有尼可清楚莫利斯搭哪班飞机,几点抵达日本。要是尼可禁止莫利斯联系日本的『帮手』,等于断绝莫利斯的对外管道。」
「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攸关女儿性命就难说了。
「不过,就像阿隆提到的,若莫利斯失忆,不记得核弹藏在何处,单单听从尼可的指示未免太危险。即便尼可禁止,他也会设法与波波夫他们联络吧?」翡泪说。
「总之,倘使警方无法在机场拦到莫利斯,却拘禁波波夫等人,与莫利斯之间的线就断了。」
老爸看着岛津先生。
「目前应该放长线、钓大鱼,让波波夫自由活动。况且,除了梅本健一,警方没理由逮捕其他人。」
岛津先生叹口气。「好,那就只监视他们,先不动三浦那里。但万一波波夫和莫利斯私下联络怎么办?」
老爸看着我。「这种时候,就换我们上场。阿隆是协助蒙妮卡逃走的英雄,就算他擅闯三浦,对方也不至于对他下毒手。」
「又派阿隆出马?」岛津先生颇为讶异。
「万一莫利斯已想起核弹的下落呢?不派人去一趟,根本无从确认。」
「这跟阿隆有什么关系?」
「阿隆是莫利斯女儿的救命恩人。据说莫利斯很疼爱女儿,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
「呃,关于这一点,还没确认当事人的意思……」我插嘴。
「你不愿意吗?」老爸看着我。
「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大部分的父亲似乎都不喜欢女儿的男友?」
「我没女儿,所以不清楚。」
哇哈哈。
「父亲曾邀我男友回家吃晚餐,想借机毒死他。幸好母亲发现,及时阻止。」
听到翡泪的话,大伙都吓一跳。
「你父亲到底是……」
「不,只是普通的公务员。」翡泪耸耸肩。
「你究竟愿不愿意?」老爸盯着我。
「知道啦。」我回答,「一切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
「好,那我和翡泪会在附近支援你。」
「你们不陪我一起去吗?」
「要是波波夫已召集兵力,分头行动比较妥当。不然,我们统统遭压制可就没戏唱。」
翡泪瞪大眼,「你们真的是亲生父子吗?」
「最好别问这个问题。」我应道。
隔天中午,我沐浴在晴空下,骑机车前往三浦。老爸和翡泪开车跟在我身后。警方发现翡泪的BMW停在六本木的路旁,又在张的尸体上找到车钥匙,于是,岛津先生索性还给她。
笔电上记录的那座度假村,恰恰位在油壶和诸矶中间,且有个很长的名字,叫「三浦度假游艇俱乐部」。
我在衣笠下横滨横须贺道路,笔直骑到林的十字路口,接着往南前进。以前我常载女生到这一带。
俱乐部的大门十分气派,两栋十层楼的度假公寓之间,是建在海边的游艇码头。
我骑进敞开的大门,在码头前方停车。面向大海建有两道堤防,两侧分别停着游艇和快艇。
南欧风的露天咖啡座充分散发出有钱人度假的优雅气氛,但坐在外头的家伙把这种气氛破坏得荡然无存。四名穿黑色双排扣西装的男子,拿着手机,目露凶光地环顾四周。
其中一人从刚刚就注视着我。虽然骑机车的高中生与游艇码头格格不入,但他们不也半斤八两?
我不理会那几个黑道兄弟的视线,脱下安全帽,走向咖啡座。盯着我的眼睛从两只变成八只,射出的目光益发锐利。
我故意在黑道兄弟的隔壁桌坐下。外头的座位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坐哪里都一样。
向服务生点杯苏打水后,我叼起一根烟,拍拍口袋,问瞪着我的一号兄弟:
「呃,你有火吗?」
一号兄弟显然十分惊讶。
「嗯。」
说着,他递给我都彭打火机。在海边点火可得费一番工夫。
「谢谢。」
点完火,我吐出一大口烟。
「你从哪来的?」
一号兄弟问我。
「东京。」
「骑那个来的吗?」
「对,我跷课。海边果然很棒。」
「这里有熟人吗?」
在一号旁喝着冰淇淋苏打的二号出声。
「有,一个很可爱的女生,是俄罗斯和法国的混血儿,叫蒙妮卡。」
喀睫一声,四人倏然站起。送苏打水来的服务生吓得愣在原地。
「你是谁?」一号低吼。
「区区打工侦探。」
「什么?」
我接过苏打水,吸了一口。我原想喝哈蜜瓜口味,送来的却是樱桃口味。
四人把我团团围住。
「小鬼,敢耍花样,就让你直着进来,躺着出去。」
刚刚没吭气的三号沉声恐吓,嗓音非常沙哑。
「麻烦转告梅本先生和波波夫先生,阿隆到了。」
说完,我四处张望。刚刚还看得到翡泪的BMW,如今却消失无踪。难道他们丢下我不管了?不过,老爸再好色,应该不至于对翡泪下手。
我猜啦。
「再报一次你的名字。」
二号拿起手机命令我。
「阿隆,冴木隆。」
二号转过身,讲起电话。
不久,健一和蒙妮卡自较里边的度假公寓走出。健一穿着口袋工作裤和背心,蒙妮卡则是短裤搭T恤的打扮。
「阿隆!」
一看到我,蒙妮卡便从码头飞奔而来,马尾在脑后摇晃。
我立刻起身,蒙妮卡搂住我的脖子。
「阿隆,我好想你。」
她吻上我的唇。
戴墨镜的健一臭着脸,双臂交抱站在不远处。
那几个黑道兄弟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坐下继续做事。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蒙妮卡松开我后,健一走近问道。
「只是凑巧。我骑机车出来散心,却发现蒙妮卡落寞地望着大海。」
我指向公寓,蒙妮卡瞪圆双眼。
「不会吧。」
「少耍嘴皮子。你知道这里,代表条子也知道吧。」
「不清楚,我老爸住院了。」
「咦,凉介怎会住院?」蒙妮卡问。
「你们晓得昨天『麦克斯』发生枪战吗?」
「当然。条子也为这件事在找我们。
」
「药头次郎中弹身亡,我老爸也被流弹波及,幸好只是破点皮。」
也许健一有熟人看到老爸浑身沾满次郎鲜血的模样。
「次郎是谁杀的?」
「一个中国人,他在六本木的其他地方被干掉了。」我没撒谎。
「你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代替我爸和你们谈那件赚钱的生意。」
健一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我望向蒙妮卡,问道:
「你见到爸爸了吗?」
「还没,联络不上他。」蒙妮卡难过地摇头。
「蒙妮卡,这种事不必告诉他。」
健一插嘴,蒙妮卡激动地反问:
「为什么?阿隆救了我,而且,也是他告诉我,爸爸是我的亲爸爸。」
健一皱眉瞪着我,「要跟我们走吗?」
「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
「好开心,又能和你在一起。」蒙妮卡雀跃不已。
「你突然不见,害我好担心。」我牵着蒙妮卡的手。
「对不起,波波夫先生说这样对爸爸比较好。」
「跟我来。」健一走在前头。
我被带到最顶层的十楼,室内装潢得极尽奢华。
波波夫、梅本、村月,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银发白人在场。
「阿隆,冴木先生出什么事?」波波夫上前迎接我。
「他住院了。」
「住院?」
「他被卷入昨天我们店里的枪战。」健一回答。
「伤势严重吗?」梅本关切道。
「不,只是一点皮肉伤。」
「药头次郎被中国人杀了。」
听到健一的报告,梅本摇摇头。
「那种人渣死了也无所谓。你们怎会去我的店?」他问。
「谁教你们统统不见人影。老爸担心住院时生意有什么进展,便派我过来。」
波波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在电脑里找到的。枪战时,我趁乱偷看办公室的电脑。」
梅本神情骤变,「办公室的门上了锁。」
「当时门开着。」
「不可能……」
「够了。」
波波夫制止我们。他指着坐在一旁的银发白人说:
「他是我生意上的朋友阿历克塞。这次的事,我找他来帮忙。」
「请多关照。」
我行一礼,但阿历克塞根本不理会我。不知是听不懂日文、讨厌日本人,还是纯粹不喜欢我,总之,他冷冷望着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们正尝试和罗德诺夫联络,不,应该说是莫利斯。没想到你会察觉罗德诺夫的真实身分。」
波波夫说道,我耸耸肩。
「中国国家公务员的叛徒告诉我的。」
「张吗?」波波夫瞪大双眼。
「你认识他?」
「当然。张在巴黎时,帮莫利斯办过不少差,因为国际刑警组织掌握了军火市场的消息。他在日本吗?」
「他潜伏在『八月狮子』的余党中,早前来到日本……」
我回答后,恍然大悟。之前翡泪要去「麦克斯」时,张没同行,原来是不想遇见波波夫和梅本。
「所以,昨天在我们店里闹事的中国人……」健一出声。
「就是张。他对翡泪小姐开枪。」
「翡泪呢?」梅本问我。
「不知道,她应该很忙吧。毕竟在日本国内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梅本露出怀疑的目光。
「尼可收买了张,才晓得罗德诺夫是蒙妮卡的生父。而我察觉莫利斯可能还活着,所以张绑架我,并带去尼可那里。」
「他打算杀你灭口吗?」波波夫问。
我点点头。波波夫望向那个叫阿历克塞的冷漠白人,视线又移回我身上,说道:
「阿隆,事情的经过蒙妮卡已告诉我们。你很勇敢,我代表莫利斯向你致谢。」
「别客气。」
「问题在于莫利斯和逃走的尼可。听蒙妮卡说,尼可预谋在东京引爆核弹,此话当真?」
「对。但蒙妮卡的爸爸不是丧失记忆吗?还是,莫利斯先生已想起一切?」
波波夫与梅本互看一眼。波波夫叹口气:
「我们也不清楚。莫利斯的记忆正渐渐恢复,只要他记起核弹放在哪里,我们打算去取回。」
「取回后,当然会出售吧?」
我问,但没人回答。梅本向健一使个眼色。
「蒙妮卡,要不要出去走走?」健一邀她。
「不要。你们在谈爸爸的事,我才不要一个人离开。」蒙妮卡摇头。
「蒙妮卡,这些都是生意上的事。为了唤起你爸爸的记忆,我已投资好几十万美元。」波波夫解释。
「你要靠出售杀人武器,回收这些投资吗?」蒙妮卡一脸泫然欲泣。
「蒙妮卡,那不是我们制造的。核弹的确是杀人工具,但光是买卖,就和绘画或雕刻作品没两样。」
梅本从旁帮腔,真是狗屁歪理。蒙妮卡含泪望着我。
「阿隆,你和凉介也想靠爸爸的核弹赚钱吗?」
这问题太难回答,但我不可能告诉她实话。
「当然,这家伙和他老爸中途参一脚,就是想分一杯羹,不然就是条子的抓耙仔。」
健一故意给我难堪。
蒙妮卡倏地起身,「我去看海。」
说完,她走向门口。波波夫看着身旁的白人,示意道:
「阿历克塞……」
「达——」
阿历克塞回答后站起,尾随蒙妮卡离开。
「阿历克塞之前在Spetsnaz,你听过吗?」波波夫问我。
「嗯,是俄罗斯特种部队吧。」
「对。此外,他是处理核弹的专家,所以我和他签约,请他担任顾问。」
「莫利斯何时抵达日本?」
「今天晚上。目前虽联络不上他,但到日本后,他一定会找我们。」
「万一尼可禁止他和你们联系呢?或许莫利斯以为蒙妮卡还在尼可手上。」我说。
没人回答。隔一会儿,梅本开口:
「警察会在机场监控吗?」
「当然,他们得阻止尼可带走莫利斯。」我回答。
「所以,若是去机场,警方也不会放过我们。」
「警方要找的是尼可和莫利斯,并不是各位。」
至少目前如此,我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我不相信这家伙,搞不好到时你会向警方出卖我。」健一咬牙切齿。
「即使他不出卖你,警方也有充分的理由逮捕你。你是自作自受,谁教你之前做一些不入流的生意。」
梅本泼健一冷水,随即望着我。
「拿到莫利斯的核弹后,我们兄弟会离开日本。」
「怎么防止尼可带走莫利斯?」
「这就是眼前要讨论的。既然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便得由其他人去接莫利斯。」
「楼下的那些兄弟吗?」
「原本打算找他们,但警方守在机场,他们也会被锁定。」
「那要派谁去?」
波波夫和梅本互看一眼。
「你,阿隆。」
「啊?」
「这怎么行。」健一反对。「他搞不好是条子派来的。叫他去接莫利斯,等于把莫利斯交给条子。」
「这正是证明他不是卧底的大好机会。再说,不是只有他,阿历克塞也会同行。」
波波夫看着健一。
我的妈呀。
「呃,阿历克塞先生会讲日文吗?」
「他会一点英文。」
「尼可和他手下在机场看到我,不就白忙一场?」
「阿历克塞会搞定。」
这些人弄错重点了吧?
「尼可晓得莫利斯搭几点的班机到东京,若他抢先埋伏……」
「我明白你的担心。不过,莫利斯是行家,不会轻易被抓,一定会和我们联络。」波波夫自信满满。
「只有我和阿历克塞,莫利斯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去接他的……」
「蒙妮卡也会去。」
「什么?」
我又吓一大跳,但随即察觉波波夫的用意。
波波夫和莫利斯并不完全信任彼此。波波夫怀疑莫利斯记得藏核弹的地点,却故意声称「想不起来」。
这就能解释,蒙妮卡为何始终在日本受梅本和波波夫的庇护。
换句话说,蒙妮卡是避免莫利斯独占核弹的「人质」。
因此,莫利斯或许一直假装没想起核弹的下落,波波夫他们也始终对他存疑。
他们相互欺骗,玩心理战。
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尸体,促使这出戏走向落幕。
阿隆,你太聪明了。但自我陶醉片刻,我赫然发现,核弹处于随时可能被拿走的情况,不由得大吃一惊。
若莫利斯是真的失忆,即使遭尼可挟持,核弹至少有一半的机率不会被夺走。相反地,若他记
忆已恢复,核弹百分之百会落入尼可手中。
绝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
「今晚,你和蒙妮卡、阿历克塞一起去成田带莫利斯回来。万一受警方阻挠,阿历克塞就会对你不客气。我的朋友已先前往机场,负责对付尼可的袭击。」
波波夫告诉我。
「他们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但和你们分头行动,所以不会影响你们。」
很显然地,波波夫等人的算盘是,海轮会用来对付「圣人」,我用来对付警方。在警方而书,我是人质:在莫利斯而言,蒙妮卡是人质。
闯入他们藏身之处的我,无可避免地成为人质。
我叹口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飞蛾扑火」?
22
两个小时后,我们坐着阿历克塞驾驶的宾士,从「三浦度假游艇俱乐部」出发。
我和蒙妮卡坐在后座,窗上贴着反光贴纸。阿历克塞根据导航系统的英文指示开车。
穿深色西装的阿历克塞就像司机,我和蒙妮卡仿佛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宾士车从横滨横须贺道路上首都高速公路,经过海滨线驶向千叶。
波波夫他们似乎已掌握莫利斯搭哪班飞机,才会算好时间送我们去成田机场。
后方跟着两辆宾士,车上坐着海轮会的八名成员。除了刚刚坐在露天咖啡座的四个人,其他人原本在公寓的另一间房待命。
从外表看来,他们和阿历克塞都没带武器。
倒也难怪,机场严禁携带刀枪。
这个条件对尼可他们也一样,「圣人」应该会在离开机场后动手。既然知道莫利斯搭的班机,警方也没能掌握「圣人」成员的长相,他们盯上莫利斯后便会形影不离。
然而,若莫利斯入境后,立刻遭警方拦住,「圣人」也没戏唱。
我暗自祈祷结果会是如此。只要莫利斯在通关时被拦截,没出现在机场大厅,虽然我会白跑一趟,却能换得天下太平。阿历克塞总不至于在国际机场大叫,不把莫利斯交给他,就要殴打(搞不好是掐死)我们这对年轻情侣。
三小时后,我们顺利通过路检,出现在成田机场的入境大厅。
我无从得知老爸和翡泪的现况,只能祈祷他们不会坐在海边看着夕阳卿卿我我。
入境大厅人影稀疏,瞧不出动员大批警力进驻。
当然,岛津先生不可能安排一眼就被看穿的便衣,全副武装的霹雳小组应该也只在某扇门后待命。
一踏进入境大听,阿历克塞立刻示意我们在长椅坐下,接着拿出手机。
他按下通话键,以俄文交谈。
「他在说什么?」
我问沉默不语的蒙妮卡。
「抵达机场,没有异状,只发现几个像便衣警察的人。」
蒙妮卡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不愿正眼看我,让我很难过。
「打起精神,马上就能见到你爸。」
蒙妮卡无书地望着我。
「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来这里。」我安慰道。
「阿隆,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
蒙妮卡露出无助的眼神。事到如今,再不做出保证,阿隆,你就不是男人。我丹田使力,点点头。
「思,你相信我。」
光听我们的对话,会以为是你侬我侬的情侣。实际上,这是攸关东京居民性命的劲爆内容。
阿历克塞收起手机,在不远处坐下。他边盯着我们,边观察入境旅客经过的海关大门,不时确认班机抵达的时刻。
他一派镇定,似乎根本不担心我们会逃走。当然,等到莫利斯之前,我们没理由逃跑。
我环顾机场大厅,来接机的外国人比日本人多。大部分是到日本打工的亚洲人,还有一些白人和分不清国籍的外国人,但并未发现「圣人」的特征——一身白衣的新郎兵团。
莫利斯今晚真的会出现吗?除非他既不用罗德诺夫,也不用莫利斯的身分,而是用第三化名,否则就会在入境检查时遭警方拘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新的班机抵达不久,推着行李的旅客陆续走出,人群中充满呼唤声、欢笑及拥抱。待他们离开机场,新的接机客涌进入境大厅。
我们坐在原地不动,格外引人注目。
我突然想抽烟。
我望向阿历克塞,指着出口的烟灰缸,做个抽烟的动作。阿历克塞摇摇头。
我叹口气,收回目光。此时,入境大厅的门打开,一个坐轮椅的白发老人滑进大厅,另一个神父打扮的白人则推着行李。坐轮椅的老人也是神父打扮,白眉毛,垂着白胡子。
我又看向通关出口,穿制服的机组人员恰巧步出,显然新的班机已抵达。机组人员和空服员会较早完成通关,不久,大批旅客便会涌现。
「阿隆。」
蒙妮卡轻声唤我。
「怎么啦?」
「爸爸来了。」
我立刻转向通关出口,刚好看到一个肥胖的金发白人大婶,推着载有好几个行李箱的推车出现。
「在哪里?」
「就是那个女人。」
「啊?」
我忍不住惊呼。一对中年夫妻和一群携家带眷的旅客也跟着那个大婶走出,入境大厅顿时一片闹哄哄。
「怎么办?」
蒙妮卡低声问,觎着阿历克塞。
阿历克塞也已察觉,于是自然地站起,缓缓步向大婶。
我环视大厅,寻找岛津先生和老爸的身影,他们应该在某处。即使不在大厅内,也一定在其他地方观察情况。
阿历克塞帮大婶推着推车。
此时,大厅内响起一阵咆哮。
「你想怎样?」
「以为装糊涂就没事了吗?妈的。」
「有种就试试看啊,你这个杂碎。」
五十公尺外,两个明显是黑道兄弟的男人狠狠互瞪。两人都很眼熟,一个是借打火机给我的一号兄弟,一个是喝冰淇淋苏打的二号兄弟。
「你这狗娘养的,我宰了你!」
「好啊,有种就动手!」
周围的四人纷纷劝着「算了,别再吵架」或「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对其他围观的民众破口大骂:
「有什么好看的,滚开。」
大厅内顿时一团混乱。警卫有的跑过去劝阻,有的拿着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络。
「你动手啊。」
「有胆你再说一次!」
「咚」地一声,有人踹倒旁边的垃圾桶。
「别吵了。」
「别管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这位先生,冷静点。」警卫上前劝阻。
「跟你没关系,闪边去。」
另一个黑道兄弟挡住警卫。一号和二号扭打起来,旁边响起惨叫声,现场一阵陇乱。
哔哔哔哔,赶来的制服警官连声吹哨。接着,不知从哪冒出一大票制服警官。
「你到底想干嘛?」
「住手、住手!」
「吵死了,小心我先毙了你。」
转眼间,警官和那几个黑道兄弟拉扯起来。
「You!」
听到呼唤声,我恍然大悟地回过头。站在一旁的阿历克塞示意我去推行李,蒙妮卡则抱住那个大婶。
期间,「小心我杀了你」、「敢动手就试试」的叫嚣中,夹杂着警官的怒吼,入境大听乱成一团。
阿历克塞晃晃脑袋,催促「快走」,我只好推着行李走向出口。蒙妮卡和大婶尾随我,阿历克塞殿后。
步出大门一看,前方是公车起点站,后方是计程车招呼站,沿左侧直行就是停车场。
原来他们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海轮会的黑道兄弟故意找碴,制造冲突,吸引在大厅监视的警力,让女装打扮的莫利斯趁机逃离。
我们顺着与航厦平行的通道往前走。没人追来,警方全忙着处理那群滋事分子。
航警应该也想不到莫利斯会扮成女装入境。
莫利斯的女装简直无懈可击。他穿飘逸的洋装遮掩肥胖的身躯,抹上厚粉底的脸颊圆鼓鼓,手上还戴着好几枚戒指。乍看之下,谁都会觉得他是有钱的阔太太。
我们走进停车场。来到宾士车旁时,大婶拍拍我的肩膀,并对蒙妮卡说了几句俄语。
蒙妮卡帮忙翻译:
「把最上面的行李箱放进车内,其他的留在原地就好。」
大婶点点头看着我,突然伸出右手。从嘴里吐出一堆棉花后,他开口:
「Thank you,thank you very much。」
他握着我的手道谢,嗓音显然是男性。
「Mr. Morris?」
大婶点头。
「Hurry up。」
阿历克塞打开宾士的后车厢,冷冷催促。我把大婶的行李放上车。
「——莫利斯。」
一个声音叫住大婶。
宾士车前停着一辆轮椅,刚刚那个胡子神父和看护突然出现。
「
莫利斯,你上错车了。」
胡子神父用英文提醒。他的话声很年轻,我大吃一惊,觉得十分耳熟。
正要坐上驾驶座的亚历克塞急忙跳出,莫利斯则愣在原地。
老神父缓缓转头看着我。
「原来你还活着,看样子卢卡斯没完成任务。」
「尼可……」
亚历克塞一语不发,猛然抓住尼可。咚地一声,亚历克塞浑身一僵,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他的上衣绽开一个黑洞。
坐在轮椅上的尼可握着一把小型手枪。那是格洛克的新型手枪。
亚历克塞双膝跪地,旋即倒下。
莫利斯扯下头上的金发,把蒙妮卡搂在怀里。
「你和蒙妮卡跟我们走。」
伴随着叽叽声响,一辆Volvoi型车驶出,沿通道停在尼可他们旁边。一个神父打扮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
「上车。」尼可命令道。
「不要。」
莫利斯摇头。尼可站起,握着枪的右手对准蒙妮卡。
「不上车,蒙妮卡就会死在这里。」
「住手。」
我不禁大叫。尼可手一晃,我立刻趴下。子弹打破宾士车窗玻璃。
「你就死在这里吧。莫利斯,快点上车。」
Volvo的车门打开,持H&K冲锋枪的绅父下车,枪口指着我。
接着,一阵枪响,我立刻趴倒。宾士车瞬间被打出许多洞,窗玻璃碎裂,轮胎漏气。蒙妮卡惨叫连连。
帮尼可推轮椅的神父抓住蒙妮卡,将拼命挣扎的她拖进Volvo。
「蒙妮卡!」
尼可开枪射中追上来的莫利斯。在蒙妮卡哀号中,莫利斯倒下。
拿下假发、身穿女装的莫利斯被打中右脚背,痛苦地呻吟。
尼可头一偏。把蒙妮卡塞进Volvo的神父,及担任司机的神父,合力抱起莫利斯。
「够了,到此为止。」
此时,传来一个声音,所有人不禁停下动作。
老爸站在停车场的通道上,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叼着一根没点火的烟。
「变装游戏玩到流血就不好玩了,尼可。」
「你是谁?」
尼可把枪口对准老爸。
「和你一样,是father,只是意思不同。」
抱着莫利斯的神父,拿起挂在肩上的H&K瞄准老爸。突然间,连续传来三声枪响。
「放下武器。」
翡泪的话声响彻停车场。
翡泪面对老爸,站在通道另一侧,双手举着打死张的枪。
「老爸。」
我从宾士车后起身叫道。
「原来是亵渎者的父亲。」
语毕,尼可扯下胡子,胸前露出一个链坠般的东西。
老爸脸色骤变。
「阿隆,趴下!」
尼可握住链坠。忽然,停车场四处冒出火柱,地面剧烈摇晃。
老爸往前一扑,钻进一旁的4WD车下。我也连忙躲进宾士车下。
随着轰隆声,好几辆车同时爆炸。尼可把莫利斯押进Volvo后,驱车扬长而去。
老爸打算追上,天花板的水泥却陡然崩落。
宾士车大大弹了一下,天花板的碎片砸在车顶上。
「翡泪,快把车开过来。」
老爸叫道。我从宾士车底下爬出,往翡泪刚刚所站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火海。爆炸的车延烧到其他车,引发一连串爆炸。
警笛声响起,装甲车和警车陆续驶进停车场。此时,爆炸后变成一团火球的车,飞向领头的车队。一阵急刹车后,传来追撞声。
「完了,老爸,翡泪她……」
翡泪躺在火海中,老爸咬着嘴唇。
「阿隆,快逃。」
第一次爆炸后,又发生连锁爆炸,停车场内弥漫着黑烟与火光。
我和老爸沿通道跑向出口,身后轰轰作响,脚下摇摇晃晃。
来到停车场出口的瞬间,伴随一声巨响,一楼的天花板崩塌。我和老爸连滚带爬地逃出。
23
「那场火灾中,十几名员警受到轻重伤。在离机场四公里的成田市内找到尼可他们开的Volvo,车内留下两套神父服和一件洋装。」
岛津先生告诉我们情况。我和老爸暂住在机场附近一家饭店的蜜月套房,这是「国家公权力」紧急为我们安排的避难所。
「三浦的度假俱乐部呢?」
「人去楼空。目前已逮捕在机场闹事的海轮会成员,波波夫和梅本兄弟逃走,但他们也派不上用场了。」
岛津先生难得大声说话。
「问题是尼可和莫利斯。」
「眼下是最糟糕的情况。」
老爸从沙发上站起,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
「阿隆,要不要喝?」
我无力地摇头,「没心情。」
「这也许是国家公权力请你喝的最后一罐啤酒。搞不好几天后,东京就会变成一堆瓦砾山。」
「警视厅已进入非常警戒状态,也请求自卫队协助,调派装载辐射采测器的警车巡逻。」
「媒体方面呢?」老爸打开拉环。
「当然不可能向媒体公开,否则会造成恐慌。无论如何,都要在那之前回收核弹。」
岛津先生说完,走向冰箱旁的小酒吧。他从一排小瓶洋酒中,选了杰克丹尼尔威士忌,打开瓶盖,倒进玻璃杯。一仰头,喝光杯中的纯酒。
「哎呀呀……」
老爸诧异地瞪大眼,我也有同感。第一次见岛津先生这么心浮气躁,当然,我能够理解个中原由。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莫利斯的记忆不要恢复。」岛津先生低喃。
「这个期待可能会落空。」
听到我的话,岛津先生紧张地回头。
「阿隆,什么意思?」
「莫利斯和波波夫之间并不是彻底的信赖关系。虽然波波夫曾照顾莫利斯,但莫利斯已察觉,波波夫只是为了拿到他手上的核弹。所以,为防止莫利斯记忆恢复后带着核弹消失,波波夫透过梅本,让蒙妮卡处于他们的监视下。」
「原来是把蒙妮卡当人质。」老爸说。
「没错。波波夫不清楚莫利斯的记忆是否已恢复,所以认为这次的事件是鉴别的好机会。虽然他视为高手的阿历克塞,一下就被干掉……」
「关于那个叫阿历克塞的俄罗斯人,在火灾后的停车场并未发现他的尸体。」
岛津先生的话令我目瞪口呆。
「不会吧,我亲眼看到他中了尼可的枪倒下。」
「冴木也这么说,但没找到他的尸体。」岛津先生重复道。
「翡泪呢?」老爸问。
「很遗憾,她被压在天花板掉落的水泥下,烧得面目全非。由于脖颈先折断,她应该来不及感到痛苦。」
老爸摇摇头。「虽然她很凶,但是个好人。对中国安全部来说,是很大的损失。」
「我联络过北京,因为还有张的事。但北京方面表示,他们不晓得这个人。」
「不管核弹是在哪里制造的,万一在东京爆炸,却发现是从中国流出,就会成为国际问题。北京当然会全盘否认,当什么都不知道。」
老爸耸耸肩。「至少已弄清楚,以后不能依靠北京。」
「刚才,美国大使馆决定只留最低限度的人员,将其他相关人员及家属撤往横滨或大阪。」
岛津先生神色凝重。
「内阁危机管理委员会正在讨论是否要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核弹的大小和危害程度呢?」
「还不清楚,但考量到是莫利斯携入日本的,使用的铀235不会超过一公斤。使用一公斤铀235的核弹威力,相当于二十千吨,也就是两万吨TNT炸药。爆炸中心半径一公里内的建筑会几乎全毁,超过半径两公里处的爆风秒速将超过五十公尺。虽然得视何时、在哪里爆炸而定,但光被炸死的人数就得以十万为单位计算,若包含遭辐射危害或烧伤的受害者,应该会有百万人死亡。」
岛津先生咬牙切齿。
「不一定会立刻发生爆炸。七年来,莫利斯把核弹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并不是随意寄放在投币式置物柜。即使他想起藏在哪里,恐怕也不是能轻易取得的场所。就算他拿回核弹,直到确认功能正常,再启动引爆装置,仍需要一点时间,不必这么着急。」老爸安抚道。
「你认为还有多少时间?」岛津先生盯着老爸。
「通常是四十八小时。但莫利斯的脚中枪受伤,连同这个因素估算在内,差不多六十小时吧。」
「六十小时……」
岛津先生轻叹一声。老爸望着我:
「蒙妮卡没受伤吧?」
我点点头。
「想让莫利斯招出核弹下落的唯一方法,就是威胁对蒙妮卡不利。尼可一定会用释放他们父女做为交换条件,以取得核弹。最坏的状况,莫利斯至少会要求释放蒙妮卡。到时,蒙妮卡或许会跟我们联络。」
「那时核弹大概就快爆炸了。」
「总比突然『碰』地一声,莫名奇妙粉身碎骨好多了,不是吗?」
岛津先生叹口气,闭上眼。「有没有其他方法?」
「彻查莫利斯以前去过的地方。毕竟他不可能把核弹藏在不熟悉的地点,也不可能请人代劳。」
「我已派人调查。但事隔七年,要找了解当时状况的人不容易。排除梅本,警方正在寻觅『港俱乐部21』的前职员。」
「梅本他们情况如何,逃之天天了吗?」我问。
老爸摇摇头。「他们等待七年,不会轻易死心,八成和我们打着相同的主意。」
「打着相同的主意?」
「抢先等在可能藏匿核弹的地方,要是尼可和莫利斯现身,表示猜中。现下他们多半正虎视眈眈,准备伺机而动吧。」
「不晓得阿历克塞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趁爆炸和火灾时逃走。他出身苏联特种部队,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他被尼可一枪撂倒时,我还暗暗想着,这家伙真没用。」
老爸叼着烟,点火的手一顿。
「原来如此。」他低喃。
「怎么?」岛津先生问。
「怎样啦?」我催促道。
「你刚提到,波波夫与莫利斯并不完全信任彼此,所以,蒙妮卡是防止莫利斯背叛而扣留的人质。」
「嗯。」
「搞不好是故意的。」
「故意的?」
「你是指,波波夫他们故意把莫利斯交给尼可吗?」
岛津先生说,老爸点点头。
「这也是阿历克塞出场的目的。他假装被一枪毙命,任尼可劫走莫利斯和蒙妮卡,就是要让他们带路,寻找核弹的下落。」
「怎么做?」
「用追踪器吗?」
我和岛津先生同时发问。
「对。蒙妮卡的衣服或随身物品应该装有小型追踪器,他们不必动武,借由追踪电波,便能轻松找到核弹的藏匿地点。」
「立刻通缉波波夫和梅本兄弟。」
岛津先生说着,拿出手机。老爸等他联络完才开口:
「笔电的分析呢?」
「正在进行,或许能掌握什么情报。」
「糟糕。」我蓦地想起,「梅本知道我偷看过他的电脑。」
「那么,他们就不会去电脑上记录的地方。」
岛津先生咂一下嘴。
「线索断了。」
「梅本把自己和波波夫的相关资料建档管理,一旦被警方掌握,就无法再使用。波波夫不住日本,无法提供落脚处。至于海轮会那些家伙,不是被警方逮捕了吗?所以,只剩一人。」老爸推断。
「健一?」
我问,老爸点头。
「健一背着他哥开的那家狗屁公司叫什么名字?」
「未来开发株式会社。」
「没错。除了之前被搜过的宇田川町外,他还有其他办公室吗?」
「不知道,在赤坂和新桥发的传单上,联络方式印的都是手机号码。」
老爸看着岛津先生。
「健一瞒着他哥,利用高中生买卖人头帐户,及用人头申请手机门号,还为偷来的CD销赃。他当时的设备应该还留着,查一下阿隆通报警方的地点外,有没有以『未来开发株式会社』名义承租的地方。」
岛津先生点点头,再度拿起电话。老爸告诉我:
「得知梅本兄弟涉及这件案子后,对『未来开发』的调查就停摆了。所以,健一八成认为警方不晓得宇田川町之外的办公室。这是目前梅本兄弟和波波夫最可能的藏身处,说不定你的『危险打工』并非白忙一场。」
我起身,从冰箱拿出啤酒。
翡泪一死,我去北京大学或上海大学留学的梦想跟着破碎。但现下不是担心这种事的时候,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出核弹,阻止尼可在东京引爆。
不久前,我还在为取得推荐入学的机会打拼,如今却站在攸关百万人性命的分岔点。
到底是哪里出差错,才落得这步田地?一想到这点,我就巴不得把自己灌醉。
万一「碰」地一声爆炸,搞不好连东大也会被夷为平地。
「广尾事件后,警视厅曾搜查健一位于宇田川町的办公室,扣押不少物品。虽然侦查工作已停止,但当时的资料仍留着。」岛津先生出声。
「宇田川町以外的办公室呢?」老爸问。
「他还租用其他办公室吗?」
岛津先生询问电话另一头,听完答覆后,回道:
「他在赤坂的公寓饭店租用一间房。」
「之前搜索过那里吗?」
岛津先生摇摇头,「没有。」
「就是那里。」老爸断定。
五分钟后,我拿着喝到一半的啤酒,坐在警笛大作、疾驰而出的警车后座里。
24
那栋大楼位在乃木坂往外堀大道途中的一条小巷内。
「这里是饭店式公寓,房间都是月租。经调查发现,案件发生后,以『未来开发』名义签约的房间并未退租,房租也持续汇入帐户。」岛津先生说。
进入东京都内,我们换搭便衣警车,现下停在目标建筑物斜对面。
「你的啤酒罐呢?」老爸突然想起似地问。
「留在先前的警车上。」
「那是千叶县警高速公路机动队的车子,专门取缔超速。你把啤酒罐丢在他们车上不好吧。」老爸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事态紧急,你别这么一板一眼嘛。」
「『未来开发』租的是八楼的八〇三室,差不多七坪大的套房。」
岛津先生没理会我们的对话。
「怎么办?还是比照之前在三浦的方式,我去按门铃说『大家好』吗?」
我问,老爸摇摇头。
「这次他们不需要你当人质,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那当我没说。」
「我向赤坂署确认过,据柜台人员表示,今天傍晚看到四、五个人进入八〇三室。波波夫和梅本兄弟应该在里面,我们冲进去,或许能掌握追踪器的相关消息。」
老爸又摇头否定岛津先生的意见。
「这个方法也不够聪明。只要坚称不知情,除了健一外,没理由拘捕他们。姑且不谈梅本,身为前KGB的波波夫是个狠角色,不可能吓他几下就从实招来。」
「要不然,只能等他们采取行动吗?这段时间,万一尼可拿到核弹怎么办?如果尼可软禁蒙妮卡,就他和莫利斯去取核弹,不管是波波夫一伙还是我们,等于都在状况外。」
「稍安勿躁,波波夫他们也明白,不赶紧行动,核弹就会在脚底下爆炸。眼前大概是在调整状态,很快就会有下一步。」
老爸安慰着难得心浮气躁的岛津先生。
此时,一辆计程车停在公寓饭店门口,一名乘客下车。
「老爸。」
我忍不住唤道。对方是个穿皮夹克与牛仔裤的银发白人,正是阿历克塞。
「我就知道。」
老爸嘀咕道。阿历克塞目不斜视地走进公寓饭店。
「虽然穿着防弹背心,但这家伙还真厉害。通常在这么近的距离中了九毫米的子弹,即使没打穿,也会因冲击断一根肋骨。」
「不愧是特种部队出身。」
我低叹道。瞥一眼手表,已过晚上十点。
「既然阿历克塞前来会合,搞不好会提早带我们找到尼可。」
「我已安排好人手跟踪。这家饭店周围有六辆便衣警车,和二十名徒步的便衣特工,霹雳小组也出动待命。」
「尼可需要先处理莫利斯的伤,不过,即使中途耽搁,也差不多该进入东京。他们的接收器应当会持续收到蒙妮卡身上的追踪器发出的电波。」
「不会发生故障吧?」我问。
「这是不允许失败的作战。所以,包括备用在内,他们至少会在蒙妮卡身上放两个追踪器。」
我回想蒙妮卡的打扮。她牛仔裤搭T恤,加件休闲外套,还系着小腰包。之前没看过她穿这些衣服,大概是在三浦时新买的。波波夫应该是把追踪器藏在里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岛津先生,腿上发出信号声。原来是笔电收到电子邮件,岛津先生立刻打开荧幕。
「警视厅搜查总部传来的,已查到莫利斯七年前去过的地方。」
我和老爸凑近荧幕。
饭店、租给外国人的高级公寓、餐厅,及「港俱乐部21」……
「打米字号的是目前不存在的地方。」
「果然集中在六本木。」我说。
清单上大部分是餐厅和酒吧,且和「港俱乐部21」一样,早成为过去。
岛津先生移动画面,继续道:
「搜索部队带着辐射采测器前往现存的设施,但没发现异常。」
老爸摇摇头。「不会在那种地方。他应该会选择不易消失,也不怕地震和火灾的场所。」
「租赁仓库之类的吗?」
「不无可能。但连续付七年租金,当事人不会毫无印象,波波夫也会察觉。」
「还是在某个公园挖洞埋进去?」
「又不是小孩子的藏宝游戏。」
老爸应道,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隆,你被绑架时,张和你聊过莫利斯吧?」
「对啊,我根本不想听,他却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与莫利斯认识的经过,及协助他销声匿迹的往事。」
「当初协助莫利斯的,是不是张的弟弟?」
「对。他弟弟到日本留学,之后在新宿被黑道兄弟捅死。」
「岛津,查得到吗?」
「张的弟弟吗?稍等。」
岛津先生搜寻腿上的笔电,里面似乎有张的档案。
「他弟弟并无犯罪纪录,但有些关于他的资料。七年前,他在东京的建筑专科学校留学。虽然是来留学的,却几乎没去上课,他勾结中国黑帮,把中国人送去工地现场。六年前,他与日本角头发生纠纷,被刺杀身亡。」
「查一下他弟弟的同学,了解他弟弟当时在日本做什么。比方,有没有打工,如果有,是在哪里打工。总之,尽可能问到最详细的消息。」
「好。」
岛津先生以手机下达指示。此时,几个男人陆续走出公寓饭店的大厅,包括波波夫、悔本兄弟、阿历克塞,及在「麦克斯」当保镖的村月。
「他们行动了。」
老爸说。那五人走向二芳标着「房客专用」的停车场,分别坐上宾士休旅车和积架。村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闪亮亮的铝合金公事包。
「那是接收器。他们收到电波讯号,才采取行动。」
岛津先生结束通话后,拿起无线对讲机:
「这里是一号车,通知其他车,目标开始行动。」
「这里是三号车,确认目标,车号是——」
「二号车确认,已跟上。」
「四号车确认,也已跟上。」
「五号车待命中,等目标车辆经过后会跟上。」
岛津先生对着对讲机交代:
「了解,各车小心跟踪。目标可能持有武器,接近或探查时要格外谨慎。」
接着,岛津先生对坐在一旁的司机点点头,我们坐着的便衣警车也驶出。
「警视厅的N系统已锁定他们的车牌,只要行驶在干线道路上,绝不会跟丢。」
岛津先生转头补充。
「张的弟弟是在哪里的专科学校留学?」老爸问。
「御茶水。搜查一课的员警已前去找毕业生名册,但时间这么晚,不晓得有没有人值班。」
「如果没人,就破门而入。」
岛津先生张着嘴,似乎想反对,但最后仍说:
「好吧。」
追踪宾士休旅车和积架的车子穿梭在赤坂街头,来到外堀大道后,左转驶向四谷。
为避免目标发觉被跟踪,除一般小客车外,还伪装成便利商店的送货车、4WD车及计程车。
岛津先生的手机响起。
「什么事?」
听完对方的报告,岛津先生应声「了解」,便切断电话。
「找到载阿历克塞到赤坂的计程车司机。阿历克塞是在成田市内的饭店门口上计程车,所以,他的动向和我们一样。」
「他约莫是趁机场一片混乱时,搭机场巴士或其他交通工具到饭店,换完衣服,等临检结束后才行动。」老爸推断。
车队在四谷的新宿大道左转,那是前往新宿的路。不一会儿,车子在新宿三丁目的十字路口右转,驶入靖国大道,歌舞伎町就在前方。计程车的空车和路边停车的情况愈来愈多,沿途逐渐塞车。
「他们似乎要去新宿正中央。」
听老爸一说,岛津先生沉声应道:
「核弹放在歌舞伎町就惨了。」
「确实,新宿是中国人的天下,不排除这种可能。连新宿鲛也对核弹束手无策吧。」
老爸低喃,岛津先生回头问:
「什么?」
「没事,别管我。瞧,车停了。」
休旅车和积架闪着方向灯,驶向路肩。
「糟糕。」老爸咂一下嘴。「要是他们下车走路,我们就没办法继续尾随,否则很快会被发现。」
休旅车的门打开,拿着铝合金公事包的村月与阿历克塞下车。健一走出积架,梅本和波波夫则留在车上。
三个人在路边讨论后,拎着铝合金公事包迈开脚步。
岛津先生立刻透过对讲机,向十多名负责跟踪的特工发出指示。
「假如进入建筑物,立刻和我联络。」
岛津先生命令道。此时,手机又响起。
「是,情况怎样?」
他回头看着老爸。
「刑警已赶到建筑专科学校。」
老爸倾身向前。岛津先生听完对方的话后,告诉老爸:
「还有老师留在学校改考卷,顺利拿到毕业生名册,正用人海战术分头联络。」
「记得询问七年前张的弟弟住在哪里?有没有打工?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岛津先生点头。
结束联系后,车内安静下来。闪着警示灯的宾士休旅车和积架停在前方五十公尺左右,前头就是新宿。街上亮着霓虹灯,仿佛整个夜空都在发光。
这是非假日的深夜,但应该也有几万人聚集在新宿,尤其是歌舞伎町。
而且,除了日本人,还有中国、韩国、伊朗、巴基斯坦、泰国、菲律宾与非裔外国人等。巷道内一堆餐厅、酒吧、居酒屋、色情酒店、牛郎店、色情按摩店、俱乐部、电影院、电玩中心和其他搞不清楚什么名堂的店。
有醉鬼和制造醉鬼的人,黑道兄弟和酒店小姐,色情按摩小姐或先生,贩卖毒品的药头,及无恶不作的坏蛋。
即使在这一刻,也有人惨遭殴打,有人暗自哭泣,甚至有人差点送命。几千人在吃吃喝喝,几千人在床上翻云覆雨。
的确,这里就像尼可眼中最适合核弹爆炸的「罪恶之地」,最适合点燃「制裁之火」的街道。
我忍不住咽下口水。核弹若藏在新宿,尼可肯定会当场打开点火装置的开关。
对讲机不时传来负责跟踪的特工之间的交谈。其中也有女性,有的则伪装成情侣。
据现场回报的消息,阿历克塞、健一与村月沿新宿区公所大道走向歌舞伎町深处。
三人不时停下脚步,打开公事包确认电波状态。他们继续往前,代表蒙妮卡也走在路上吧。
还是在某个地方停下,无法动弹?我胸口一阵刺痛。
时间慢慢流逝,老爸不停抽烟。
「我戒烟好几年,从没像今天这么后悔。」岛津先生喃喃自语。
「早知道最后会被炸掉,还不如抽烟吗?」老爸调侃道。
「我不是为了活命而戒烟。」
「那要不要抽?我还有。」
我递上万宝路淡烟。岛津先生回头,严肃地看了一眼,最后仍婉拒:
「不,现在不要。」
岛津先生的手机响起。
「喂,我是岛津。」
他的表情一变,专心听对方说话。
「地点在哪里?」
他脸色铁青。
「好,继续打听情况。」
结束通话后,岛津先生看着老爸。
「留学期间,张的弟弟和其他中国人一起在大楼的营建工地打工。莫利斯失踪的七年前,他恰巧在新宿的工地现场。」
「新宿哪里?」老爸简短地问。
「歌舞伎町二丁目第十莫利逊大楼。那是区公所大道上的八层住商混合大楼,有酒吧、餐厅、酒店和烤肉店。」
「典型的餐饮大楼。」
「核弹会藏在那栋大楼内吗?」
「如果只是随便藏一藏,应该早就被发现。那时刚好在建造中,很可能藏在墙壁里。」老爸推测。
「藏在墙壁里?」岛津先生惊讶地问。
「张的弟弟不是在学建筑吗?也许是在埋钢筋的墙壁内腾出空间,把行李箱形状的核弹放进去,周围再薄薄糊上一层水泥。必要时,用铁锤就能敲开。」
「但是,店家重新装潢时,不是会敲掉墙壁吗?」
「大概是放在不会重新装潢的空间,像配电室之类的。」
我应道。岛津先生思索一会儿,拿出手机拨号,下达指令:
「请新宿署派熟悉第十莫利逊大楼的人过来。」
老爸问:「张的弟弟没在新宿其他地方打过工吗?」
岛津先生点头。「只有这里。第十莫利逊大楼施工期将近一年,听说工地主任很喜欢张的弟弟,最后还让他做小组长的工作。」
「那就错不了。通知身在巴黎的哥哥核弹藏匿处前,他可能已遭杀害。要不要去瞧瞧?」老爸提议。
「去区公所大道。」
岛津先生命令司机,便衣警车随即驶出。
「果真如此,营业时间内想必很难取货,他们应该会选在店家打烊的清晨行动。在此之前,我会
增派周围警力。」岛津先生说。
「要谨慎行事。一旦尼可察觉,可能会自爆。」
「基督徒不是禁止自杀吗?」我问老爸。
「他们的上帝和基督无关。他们以前可能是基督徒,但扭曲了教义。现下的『圣人』只是把手段目的化的恐怖组织。」岛津先生回答。
「这是来自FBI的情报吗?」
「对。这个组织创立于一九五〇年代的美国南部,教主是石油暴发户。」
「就像某位总统。」
「一九九〇年代后,教主逝世,他的养子尼可继位,积极活动。最近这几年沉潜,FBI也对他们放松警戒。CIA反倒因他们在国外的活跃而特别关注,所以至今没任何具体的破坏活动。但CIA并未和FBI交换情报,才让他们乘隙进入日本。」
「这种事屡见不鲜,都是公务员的老毛病。」老爸哼一声。
便衣警车在人多车挤的区公所大道上缓缓行驶。一辆宾士车不顾号志灯,挡住后方的车流,显然是黑道大哥的座车。司机打开车门等着,几个难缠的大叔慢条斯理下车,计程车和其他车子都没敢按喇叭。
车道两旁皆是违规停车的车辆,让原本拥挤的马路更是一片混乱。日本人、中国人和非裔外国人站在人行道上拉客,除了黑道兄弟外,他们都积极招徕。
「即使不是尼可,也会想把这些人统统清理掉。」我嘟哝道。「时间这么晚,街上还这么多人,根本是头壳坏掉。」
「阿隆,这就是所谓的和平。」老爸开口。「在独裁者掌握权力、到处都有秘密警察的国家,根本看不到这种景象。虽然在街上晃荡的都不是善类,但他们都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而来。不会有人不想出门而被迫出门,也不会有人很想出门玩却害怕被抓走,只好躲在家里。好人与坏人在和平面前是平等的。说来讽刺,经常有人道坏蛋勒索,也是国家很和平的关系。」
便衣警车耗费近三十分钟,开了数百公尺后,终于停下。刚亮起警示灯,立刻听到有人踹着引擎盖叫骂:
「妈的,在这里停什么车!」
原来是五、六个黑道兄弟,目中无人地走在街上。
司机火冒三丈。「别冲动。」岛津先生立刻安抚道,「现下不能节外生枝。」
那几个黑道兄弟没继续纠缠,大摇大摆地离去。
几分钟后,一名穿西装的男子走近,敲敲窗户。我打开车锁,他立刻坐进后座。
「辛苦了。」
我挪出位置,对方一脸吃惊。他的体格结实,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
「我好像上错车了……」
「是新宿署的人吧,你没上错车。」岛津先生开口。
「喔,是。我是刑事课的立木,第四组的。」
「我是岛津。这两位是特别请来帮忙的,不必担心。」
「是。」
名叫立木的刑警恭敬地点头。
「报告一下第十莫利逊大楼的情况。」
「好。第十莫利逊大楼,就是斜前方那栋粉红磁砖外墙的建筑。」
立木说。那栋大楼挂满成排霓虹看板,显然是酒家聚集地。不过,有一点很诡异。居然没人在第十莫利逊大楼前拉客。
「只有那里没人在拉客。」我疑惑道。
立木点点头,「这是有原因的。」
此时,对讲机响起。徒步跟踪的特工传来消息,阿历克塞一行在区公所大道上转来转去,慢慢接近第十莫利逊大楼。由于他们不时需要确认追踪器的情况,速度比我们慢。
「继续跟踪。」
岛津先生下令。立木清清嗓子,开口:
三下年,那栋大楼已发生两起枪击案件。首先是今年二月,广域暴力团的神叶会成员,在电梯内开枪打中一名来自吉林省的中国人,导致对方重伤。两个月后,数名中国人在同一地点狙击神叶会成员,造成一死、一轻伤,至今仍未查出凶手。」
「真热闹。」老爸低喃。
「是保护费引起的纷争吧。」岛津先生说。
「什么保护费?」我问。
「就是地盘费。只要在这里做生意,就必须向黑道缴钱。现下几乎很少缴现金,都是透过向有黑道插股的小毛巾店、冰块店进货,或租用观叶植物的方式付保护费,有时也会卖月历或记事本。黑道收到店家的保护费就会罩他们,发生状况时会来帮忙。但真的发生状况又另当别论,反而会再被敲一笔。」
老爸向我解释。立木补充:
「歌舞伎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所谓的地盘。并无几丁目属于哪个帮派,几丁目之后是另一个帮派之类的区分,各家店缴保护费的对象也不固定,所以先抢先赢。」
「难怪他们整天在街上晃荡。」
我点点头。真是增长见闻,只不过,考试时大概派不上用场。
「保护费虽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根本的问题。当初建造第十莫利逊大楼的营造公司,便宜雇用大量非法居留者施工。蛇头兼人力仲介,让偷渡来日本的中国人第二天就能上工。竣工后,营造公司因经济不景气倒闭,但部分施工费用是用店面的所有权支付,于是落入蛇头手中,抵偿人事费用,如今,五楼以上的店面都是中国人的。四楼是一家大型夜总会,是神叶会为了洗钱而开的:四楼以下都是日本人开的店,员工也全是日本人。」
「所以,那栋大楼下半层由日本人和日本黑道掌握,上半层遭中国人和中国黑帮掌控?」我问道。
立木点头。「没错。所以总是纷争不断,自从枪击事件后,随时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根本是在火药库里放一枚核弹。
「新宿署没采取任何行动吗?」岛津先生质疑。
「不,之前曾派警官驻守,但二、三楼店家的客人抱怨有压力,神叶会方面也不肯搬离。地域课和第四组只能将其列为重点警戒区域,加强巡逻。」
「没想到偏偏在这种地方……」
岛津先生低喃,接着对立木说:
「辛苦了。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先下车?刚刚有一些地痞踹我们的车子,希望你帮忙搞定。」
「遵命。」
立木随即下车。岛津先生大概是不想让他知道核弹的事。
「这下好玩了,日本黑道加中国黑帮,还有恐怖分子和前KGB也来凑热闹。」
老爸语带戏谵。真不晓得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尼可他们在这栋大楼吗?」
「即使不在大楼内,应该也在附近,否则阿历克塞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
「这么说,蒙妮卡也同行。」
「直到最后一刻,尼可都会紧紧抓住蒙妮卡。否则莫利斯反悔,他就全盘皆输。」
「他们来了!」
司机小声通报,我们望向车外。
阿历克塞、健一和村月站在第十莫利逊大楼前。村月打开公事包,采看接收器。
「不晓得能不能侦测到在几楼。」我看着老爸。
「有点难。但愈靠近目标,讯号愈强,只能借这种方式判断。」
岛津先生瞥一眼手表,就快午夜十二点。
「包围大楼并加以封锁,肯定会造成骚动,反而会天下大乱。」
听着老爸的话,岛津先生叹口气。
「没错。」
「不如找那些特工过来。他们身上有枪吧?」
「嗯。」
「那就一家一家找,阿历克塞他们也是采同样的对策。」
老爸说。只见三人正在等电梯。
「不能等他们吗?」
岛津先生问,老爸摇摇头。
「既然他们已开始行动,如果撞见尼可,结果还是一样。」
「应该会发生枪战。」
「对。阿历克塞他们只要拿到核弹就好,根本不在意莫利斯与蒙妮卡的性命。当然,尼可也会应战,最糟糕的情况,或许会引爆核弹。」
岛津先生的神情凝重。
「眼前的状态下,不能封锁道路,让大楼内和周围的民众撤退避难吗?」
「一旦员警进入,尼可就会发现。顶多只能封锁周边道路。」
「利用火灾警报器呢?」我问。「假如发生火灾,里面的人会急着逃出来吧。」
「万一尼可抢先拿到核弹怎么办?很容易让他趁乱逃走。」
「对喔……」
「这主意不坏,但要用对时机。」
阿历克塞和健一的身影从电梯前消失,只剩村月一人。他好像打算守在楼下,以防尼可等人趁机离开。
「他们似乎是从顶楼找起。那么,我们由楼下开始吧。」
「可是,村月守在门口。」
体型庞大的村月抱着公事包,十分醒目。
「我找人把他赶走。」
岛津先生说着,打开车窗,吩咐站在车外的立木。
「不晓得行不行。」
望着立木走向村月,我忍不住担心。
「村月不想惹麻烦就会离开,否则……」老爸低语。
村月比高大的立木还高一个头。
立木向村月亮出警徽,讲了几句话。
村月不理他,转向电梯。
立木继续说着,村月突然把公事包换到左手,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击向立木的心窝。立木身躯前倾,村月的巨拳又往他颈子砸下。
「你的担忧成真了。」
我悄声道。村月的动作太快,连路过的行人都没察觉异状。
村月扛起倒地的立木,丢到邻栋大楼入口的树旁。立木动也不动,就像喝酒喝到挂一样。
「手脚真俐落。」老爸低喃。
村月若无其事地回到第十莫利逊大楼入口,抱起公事包,放在脚边。
对讲机响起,是岛津先生的下属。他们负责跟踪阿历克塞一行,现下在第十莫利逊大楼周遭待命,所以都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怎么办?要不要逮捕他?」
「一旦引发骚动,尼可他们会心生警觉。先静观其变。」
老爸说着,准备打开车门。
「岛津。」
他伸出右手。岛津先生犹豫一下,打开车上的工具箱,里面放着一把自动手枪。这把枪很眼熟,正是翡泪的VP70。
老爸从岛津先生手上接过VP70,插在腰间后,打开车门。
「阿隆,走喽。」
「冴木,你要带阿隆一起去?」
「万一核弹『碰』地爆炸,不管在车上,或走进那栋大楼都一样。阿隆,你要留下吗?」
「我跟你走。」
「好,岛津,告诉你的下属,在我发出暗号前,暂且按兵不动。」
岛津先生拿起对讲机。
我和老爸下车后,笔直走向村月。
村月很快发现我们。他松开交抱胸前的双手,挺起胸膛。
「哎哟。」
老爸说着,在村月面前停下脚步。
「真是巧过。我常去的酒店刚好在这栋大楼,叫『维纳斯城堡』,有个可爱的小雫美眉。我和儿子拼命取悦她,但她都不为所动,似乎是喜欢肌肉男,对我们看不上眼。搞不好你就是她最爱的类型,怎样?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村月默默眨眼,不动声色。
「喂。」
老爸踢开村月脚边的公事包。
村月立刻脸色大变。
「闪边去。」
「干嘛这么冷漠。」
「再不滚,小心我要你的命。」村月沉声警告。
「别吓我。对了,要不要看一下小雫和我们的合照?」
老爸说着探进腰间,下一秒,手中便多出一把VP70,枪口对准村月的下巴。
「哎呀,我原本想拿照片,怎么跑出这玩意?别动,这把枪很爱出风头,一扣扳机,就会连发三颗子弹。即使你再壮,也很难活命。」
村月浑身一僵。
老爸左手一扬,那些变装的特工纷纷跑过来,围起一道人墙,挡住周遭的视线。
村月被戴上手铐。老爸搜查村月全身,没收他的军用柯特手枪和手机,统统塞到我手上。「先拿着。」
「给我记住,王八蛋……」
村月咬牙切齿。特工以胶带封住他的嘴,等便利商店的送货车停到路旁,立刻把他塞进后车厢。
待送货车开走,特工立刻散开。前后不到一分钟。虽然有行人被挡住去路,但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一切已结束。
现场只剩我和老爸,还有岛津先生。
老爸拿起村月留下的公事包,打开接收器的盖子。
类似汽车导航系统的液晶画面映入眼帘。放大的歌舞伎町一带地图中,有一点红光闪烁。
「果然测不出楼层。」
我望向标示着各家店名的看板。
地下一楼是「多明哥」俱乐部,一楼是烤肉店,二楼和三楼并列着几家小店,四楼就是老爸刚刚提到的「维纳斯城堡」。五楼到八楼的看板写满汉字,看不出是什么店。
「自卫队的处理小组已带着辐射探测器赶来。不过,即使抵达区公所大道的入口,也不知多久才能进到这里,毕竟不能鸣警笛。」
岛津先生说。老爸抬头看着大楼。
「还是一间一间找比较快。」他嘀咕道,「先从地下一楼找起。」
「等等,万一尼可他们在那里怎么办?」
老爸搔搔下巴,看着岛津先生应道:
「若他们找到核弹,应该会很快出来。到时再包围他们,思考下一步。」
岛津先生神情严肃地点头。
「狙击小组随时待命。即使不先警告就开枪,也会阻止他们逃走。」
「他们还在大楼里,代表尚未找到核弹。我会视情况想办法,接到我的通知,立刻让你的下属冲进来。」
「好,我派人跟着你。」
岛津先生回望分散各处的特工。
「那就找两个好手给我。」
岛津先生使个眼色。两名系着领带的特工站到我和老爸身旁。他们体格结实,动作十分俐落。
「认识冴木吧?」
岛津先生问,两名特工点点头。
「你们听冴木的命令行事。」
「是。」
「能与传闻中的冴木先生共事是我的荣幸。」特工一号开口。
「我也听过不少你的事迹,请多指教。」特工二号附和。
老爸受不了地直摇头。「那就跟国中老大和人打架的传闻没两样,赶快忘记。走吧。」
两名特工面面相颅,老爸径自迈开步伐。
25
我们先前往地下一楼的「多明哥俱乐部」。
走下楼梯后,前方有扇自动门。待领头的老爸站定,门自动打开。
「欢迎光临。」
两名穿黑衣的服务生招呼道。看到跟在老爸身后的我,他们不禁露出讶异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请问你几岁?」
「真是的,顶着一张娃娃脸,每次上酒店都会被问。我二十二岁了。」
「对不起,失礼。」
我们沿通道走进细长型的店内。几桌像上班族的客人,正与浓妆艳抹、穿着露肩小礼服或和服的小姐谈笑风生。
环顾四周,没看到尼可的身影。
「先生,这边请。」
服务生打算带我们四人到里面的座位,老爸制止他。
「没其他座位吗?」
「还有贵宾室,但不巧目前都客满。」服务生回答。
「贵宾室在哪里?」
「地下二楼,入口和这里不同。」
「要搭电梯吗?」
「不,从那边的楼梯下去。」
服务生指着后方的螺旋梯。
「原来如此。」
老爸点点头,在服务生安排的座位落坐。
「店里有您寄放的酒吗?」
「有,叫岛津。帮我找一下。」老爸面不改色地应道。
「岛津先生吗?请稍候。」
服务生一离开,老爸便向我使眼色。
「你去侦查贵宾室。」
「遵命。要是五分钟后我没回座,记得来救我。」
语毕,我随即站起。顺着螺旋梯往下走,途中就听不到楼上的喧哗声,四周一片安静。
我继续定几步,发现螺旋梯尽头有台独奏钢琴,周围放着皮沙发。
服务生说贵宾室客满,没想到这么安静。难道尼可他们在这里?我不禁停步。
「——事情没这么简单。」
突然传来男人的咆哮声。
「别搞不清楚状况。你让老大的脸上蒙羞,不是切指头就能解决的。喂,抬起头!」
情况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蹑手蹑脚地往下走,从栏杆的缝隙窥看。
一个男人跪在松软的地毯上,脑袋几乎碰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排明显是黑道分子的客人,陪酒的小姐个个神色紧张,不敢吭气。
出声的大叔坐在跪地的男人面前,似乎是老大。他一拿起烟,旁边的小姐和手下纷纷递上火。
「大哥,请原谅我,我不会再犯错。」跪地的男人口齿不清地哀求。
「开玩笑,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所有事,哪还需要警察和我们黑道?」
非常有说服力的发书。
尼可应该不在这里,我准备悄悄上楼。
「嗯?」
「大哥」抬头瞥见我,周围的小弟也立刻回头。
「小鬼,你在干嘛?」其中一人吼道。
「对不起,我想上厕所,不小心走错路。」
我急忙冲上楼梯。
「站住,别走!」
身后传来喝止声,他们似乎不希望受打扰。
上楼时,老爸正和服务生争执。
「没有?奇怪,我明明用岛津的名字寄放酒……」
老爸回望,我默默摇头。
「是吗?没办法。我大概走错地方,改天再来吧。」
待我走近,老爸站起身。
「喂——」
身后有人抓住我的肩膀,两个黑道兄弟追上来。
其中一人怒斥站在老爸面前的服务生
。
「妈的,你在干嘛?不是叫你不要放别人进来吗?」
店内顿时鸦雀无声。
「对、对不起。」
服务生吓得脸色发白。
「为什么小鬼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你和他一起的吗?」
另一个人问老爸。
「嗯,正确地说,我是他的家长。」
「家长?那你过来一下。」
兄弟二号以下巴示意贵宾室的方向,特工一号与二号倏地站起。兄弟一号发现苗头不对,脱口问道:
「想干嘛?」
「算了、算了。」
老爸拍拍兄弟一号的肩膀。
「大伙消消气,不要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扰。」
「所以叫你到楼下谈啊。」
「如果我下去,恐怕对大伙都不好。今天就先这样吧。」
老爸轻轻点头致意,催我们离开。
「站住,他妈的,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兄弟二号抓住老爸的衣领,一把拉近。老爸没反抗。
「喂——」
兄弟一号慌忙制止兄弟二号,视线落在老爸的腰上。老爸的衣摆掀起,露出VP70。
兄弟二号的目光跟着下移,停在VP70上。他抬眼瞪着老爸,松开手。
「你们是谁?」他咽下口水,后退一步。
老爸拉拉衣摆,露齿一笑。「就是这样,我们先走了。」
「喂,去楼下叫几个人上来。」
兄弟一号吩咐服务生。
「先生——」
「少废话,快去!」
服务生不知所措地轮流望着我们和那两个黑道兄弟。事态不妙,他们似乎把老爸当成杀手。
「呃……」
我清清嗓子。兄弟一号和二号同时看向我,我不经意地拉下外套拉链,两人顿时瞪大眼。因为我的腰上插着村月的军用柯特手枪。
「我们的战力有压倒性的差异,不如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我们正打算离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兄弟二号问。「是中国人雇用你们的吗?」
「不是,你搞错了。」
「那你们究竟是谁?」
特工一号默默向前,手探进怀里。老爸制止他。
「别冲动。」
「就这样算了吗?」
「是我们破坏人家喝酒的兴致,乖乖闪吧。」
老爸盯着兄弟二号,表情已变。
「没问题吧?」
兄弟二号回望老爸,眨眨眼。
「不行吗?」
老爸的措词很客气,却是不容别人拒绝的语气。
「随、随你的便。」
兄弟二号忿忿应道。老爸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
然后,他转过身,环视店内后,轻快地说:
「抱歉,吵到各位。刚才有一点误会,现在已经没事。我先走一步,请慢用。」
老爸边走向出口,边微笑对左右两侧的客人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
大伙错愕地目送我们离开。
踏出「多明哥俱乐部」,老爸松口气。
「差点擦枪走火。」
「我们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他们。」特工一号不满地说。
「我不喜欢滥用权力。何况,真把事情闹大,就要连楼下那些家伙一起带走,到时会很难收拾。」
「我原本想偷偷溜回来,不料还是被发现。他们的老大正在教训小弟,似乎很不爽。」
「这也是和平的象征。」老爸嘟哝着,「去下一家。」
爬上一楼后,我们进烤肉店采看,迅速解决。听在大楼外监视的岛津先生说,尼可和阿历克塞他们都还没出现。
接着,我们上到二楼。二楼共分成四家店,分别是酒店和日本料理店,连站在走廊上都听得见唱卡拉OK的歌声。这个楼层也顺利巡完,既没遇到奇怪的新郎兵团,也没撞见阿历克塞。
正准备上三楼时,老爸和我的手机同时响起。其实我那手机是村月的。
「怎么办?」
「等等。」老爸接起手机,询问状况。
「知道了。」
他回答,结束通话。
「据岛津他们的消息,这栋大楼里似乎发生冲突,楼下聚集许多中国帮派分子。」
「中国人吗?」
我从楼梯口往下看。没错,十个男人站在大门前,其中几个以中文大声讲手机。有些人拿着练习用的小型高尔夫球袋,里面装的当然不是高尔夫球杆。
「有种即将开战的感觉。」
我胸口涌现不祥的预感。要是地下室俱乐部的那群人现在冒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村月的手机不再响起。我查看来电显示,是健一。
「刚刚健一打来。」
「该不会是在上面闹事吧?」
老爸嘟哝一句。假如阿历克塞和健一是从八楼「调查」,或许和中国人发生我们刚经历过的摩擦。阿历克塞不会像老爸一样息事宁人。
「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不,继续检查。纷争应该和尼可他们无关。阿隆,你负责观察下面的情形。」
「遵命。」
我随即站到窗前。老爸则和特工一号、二号去巡三楼的店家。
大楼前的中国人愈聚愈多。差不多有十五人,不,将近二十人。不少人抬头往上看。
不久,老爸他们检查完走出。
「情况如何?」
「人愈来愈多,楼上可能真的出事了。」
老爸轻轻点头。
「去四楼。」
四楼整层都是「维纳斯城堡」夜总会。
「欢迎光临。」
几个黑衣服务生异口同声地招呼,我们走进店内。
「目前刚好是秀场表演时间,请稍候片刻。」
我们被挡在门口。店内的灯光昏暗,以震天价响的音量播放着两名俄罗斯女子唱的流行歌曲。
「四位先生,这边请。」
服务生拿手电筒照路。
「带四位客人到E桌三号。」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夜总会中央有个舞台,穿白衬衫、迷你格子裙制服的女生两人一组,共四组人马轮流上台表演。我仿佛走进危险学园祭。
下一刹那,我猛然停步。在聚光灯的反射下,我看见蒙妮卡坐在舞台旁的座位上。
蒙妮卡身边坐着两个高大的白人,唯独不见尼可和莫利斯。
我故作镇定地环视店内。大部分座位都坐满,却没尼可和莫利斯的踪影。
「这边请。」
我们随服务生走向蒙妮卡斜后方的包厢。蒙妮卡和两个白人望着舞台,并未注意到我们。
「老爸——」
我轻唤一声,使个眼色。老爸似乎也已发现,微微点头。
「尼可和莫利斯在吗?」
「不在。怎么办?要救蒙妮卡吗?」
「先观察一下情况。」
正当我们谈话时,三个女生走近。虽然她们穿着小礼服和套装,仍比地下室俱乐部的小姐年轻许多。
「欢迎光临。」
我、老爸、特工一号、特工二号坐在狭小的包厢座位,现在又加入三个女生,简直快挤成一团。
「哇,你好年轻。第一次来我们店吗?」
「对。」
「你几岁?」
「十八岁。」
「那和我一样,我们做好朋友吧。」
坐在我旁边的女生呵呵笑着,递给我一张四角磨圆的名片,上面用很丑的字写着「美嘉子」。
「你有名片吗?」
「没有。我是学生,没名片。」
「大学生吗?」
「高中生。」
「哦,高中生怎么会来酒店?不过,在这里打工就没问题。」
美嘉子嘴上这么说,却俐落地和另一个女生调好兑水酒。舞台上的表演尚未结束。
老爸的手机响起,他接起后拿近右耳,捂住左耳。
「我是冴木。什么?」
我制止打算攀谈的美嘉子。
「怎么?谈工作?」
美嘉子挤出天真的表情。
「对,很重要。」
「是喔,你这个高中生很了不起嘛。」
不,你才是狠角色。虽然才十八岁,但似乎已在夜晚的世界打滚多年。
老爸切断通话,说道:
「是五楼在闹事,刚才门口的那些人也搭电梯上了五楼。」
「要不要去查看一下?」特工一号问。
「不,已有人去了解情况。我们在这里等。」
「表演还有多久结束?」我问美嘉子。
「嗯,剩两首歌。结束后,灯就会亮起。」
美嘉子望着舞台回答。我视线移向蒙妮卡,但只能隐约瞧见她的头顶。就刚才那一眼,她虽然神情紧张,似乎没受伤。
莫利斯的脚中枪,应该受了伤。尼可究竟带莫利斯去哪里?
「你读哪里?」
「都立高中。」
「都立的哪所?」
「K高。」
「啊,我知道。我表哥以前也读那里。」
「他脑袋不灵光吧?」
「他超笨的。今年是他第二年重考,还说要当医生。」
我就知道。
「阿隆。」
老爸轻唤,注视着出口。
我一回头,发现阿历克塞和健一站在门口,但样子很狼狈。健一的衣服被扯破,脸上也挂彩。阿历克塞的头发十分凌乱。
服务生似乎察觉来者不善,不让他们进门。健一气势汹汹地不知说着什么,打算强行闯入。服务生上前制止,阿历克塞凶神恶煞地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两个人走进店内,环顾四周。健一看到蒙妮卡,指着她告诉阿历克塞。
此时,入口传来阵阵咆哮,讲的是中文。
「好像要打起来了。」
我说。一群中国人站在「维纳斯城堡」的入口,就是刚刚聚集在大楼下的那些家伙。
舞台上的表演继续,丝毫不受影响。
那群中国人似乎是来追杀阿历克塞和健一的。他们果然在楼上发生纠纷。
蒙妮卡和她身旁的两个白人也听见吵闹声。看到健一时,她瞪大双眼。
「蒙妮卡。」
健一喊道。那群中国人随即冲进店里,团团围住健一和阿历克塞。
一眨眼,他们已陷入混战。阿历克塞撂倒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中国人,从其中一人手上夺过刀子。店内响起尖叫,表演中止。
「先生,请不要动手!不然我们要报警喽!」
服务生大叫。另一个中国人从高尔夫球袋抽出一把像青龙刀的大刀,服务生立刻住嘴。
「安静。」
握着青龙刀的中国人大吼,店内顿时一片安静。
阿历克塞绕到其中一人背后,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健一则掏出怀里的手枪。
「狗娘养的!」
持青龙刀的中国人把刀尖对准阿历克塞。
「为什么砸我的店?我饶不了你们,到外面谈。」
「这件事和你们中国人没关系,滚一边去。」健一怒骂。
「滚一边去?伤了我们的人,不是你们说算就算。你们是神叶会的人吗?」
「听不懂你的话。我们在找人,是你们自寻麻烦。」
我望着蒙妮卡。她身旁的白人按住她,不让她站起。
「是你们闯进我的店乱砸,也是你们打了我店里的人。如果你们是神叶会的,我也要砸毁这家店。」
「等、等一下……」
「你闭嘴。」
青龙刀架在黑衣服务生的脖子上。
「随你们便,不关我们的事。蒙妮卡,莫利斯在哪里?」
健一呼唤蒙妮卡。那两个白人猛然起身,拔出手枪。店内又响起一阵尖叫,坐在他们旁边的陪酒小姐拔腿就逃。
阿历克塞把挡路的中国人推向桌子,其中一个白人开了枪。中枪的中国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店里充斥着惨叫和怒骂声,乱成一团。
然而,那群中国人挡在门口,顾客和陪酒小姐都逃不出去,只能尽量压低身体,留在原位。
「你——」
包围阿历克塞和健一的中国人,冲向蒙妮卡。刚刚对中国人开枪的白人,手上的枪被打落,刀子抵在他胸口。另一个白人抓着蒙妮卡的手,胡乱开枪。子弹射中酒瓶与酒杯,所有人都趴伏在地。
健一蹲下开枪,子弹打中那个拿刀刺白人的中国人脚踝。于是,站在门口的中国人纷纷把枪瞄准健一。阿历克塞抢先开枪,又有一个中国人倒下。其他中国人都躲进入口的柜台后方。
场面显然已失控。
「怎么办?」我躲在桌子后面问老爸。
「好可怕,好可怕……」美嘉子哭道。
「嘘,别担心。叔叔会保护你。」
老爸说着,搂住美嘉子的肩膀。真受不了,这是「乱而不忘治」吗?无论任何时候,老爸都不轻易放弃泡马子的机会。
「我们在四楼的夜总会发现蒙妮卡和两名『圣人』的成员,但中国人闯进来,有人开枪……」
特工一号在座位后方对着耳机小声报告。
「什么?」
特工一号反问对方。
我回头看着店内。
那个白人挟持蒙妮卡,与健一互瞪,阿历克塞则负责牵制中国人。
特工一号告诉老爸:
「神叶会的成员已在一楼电梯门口集合。」
「八成是这里的店员通知他们的,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
老爸咂着嘴。接着,他对美嘉子温柔地说:
「跟你换个位子好吗?叔叔要工作了。」
「蒙妮卡。」健一再度叫唤,「莫利斯在哪里?」
白人捂住蒙妮卡的嘴,接着把枪口对准她额头。
「我要离开这里,有人敢拦阻,我就毙了她。」
他用英文叫道。阿历克塞转身看着白人,以带俄国口音的英文回答:
「想开枪就开吧,反正你也要下地狱。」
白人挺起胸膛,「我早做好成为殉教者的心理准备。」
「喂,你们在谈什么?」
持青龙刀的中国人叫喊。
「我刚刚不是说过,和你们中国人无关,别来搅局。」
「嘴巴放干净点,小心我把你们统统杀了。」
「你们想干嘛!」门口响起一阵怒骂。
「你们这些中国人,干嘛跑进我们柜台?妈的,当心干掉你们!」
黑道兄弟从店外挤进来。冲在前面叫嚣的,就是方才在楼下遇到的兄弟一号。
糟透了。
「快滚出去!」
「太好了,救兵来了。」
美嘉子说。真不晓得她的伦理观是怎么回事?
兄弟一号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胆量不小。
「店里有客人,你们打算怎样?要打要杀去外面解决!嗯,你是什么人?不是中国人苏。」
他凑近阿历克塞。
「好帅。」
美嘉子陶醉地低喃,随即传来一声枪响。
「不会吧。」
美嘉子捂着嘴。帅气的兄弟一号挨了阿历克塞的子弹,无声倒下。
这一次,没人发出尖叫,连中国人也瞪大双眼。
「大、大哥!」
「你、你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黑道兄弟叫嚣着,但似乎是身上没带枪,谁也不敢冲向阿历克塞。刚刚中枪的人都不是致命伤,兄弟一号成了头号倒霉鬼。他睁着眼,一动也不动。
阿历克塞跨过兄弟一号的尸体,枪口瞄准挟持蒙妮卡的白人。
「莫利斯在哪里?不马上回答,我一枪毙了你们。」
被捂住嘴的蒙妮卡不停挣扎,白人把枪对着阿历克塞。阿历克塞会开枪!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老爸旋即采取行动。
随着老爸手中发出枪响,阿历克塞拿枪的右手弹了一下,他惊讶地看过来。白人也开了枪,阿历克塞身体一转,跪在地上。
「你——」
阿历克塞左手按着右手,瞪大眼睛。老爸站起身。
白人推开蒙妮卡,将枪口对准老爸。特工一号和二号立刻开枪。
白人往后一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冴木。」健一惊呼。
「阿隆,保护蒙妮卡。」
「收到!」
我回答后,从桌子后方跑出去。蒙妮卡睁大眼眸。
「蒙妮卡,快过来。」
我搂着蒙妮卡的肩膀,将她带到老爸身旁。特工一号、二号立刻以身体掩护。
「这里是四楼,已救出蒙妮卡。两名『圣人』死亡。」特工一号用耳机报告。
「蒙妮卡,你爸在哪里?」
我问怀中的蒙妮卡。虽然气氛绝佳,但如果太陶醉,可能会被核弹轰上天堂。
「他跟尼可在一起,两人刚刚进到舞台后方。」
「阿隆,快去。」老爸低声吩咐。
「啊?」
「我们这边走不开,现下处于恐怖平衡。阿历克塞和健一还在,中国人和神叶会也不会轻易离开。没时间等国家公权力出动,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必须设法让尼可不要引爆核弹,知道怎么开枪吧?」
我倒吸口气。之前,在莱依尔营救美央公主时,我开过枪,只是没对着人。
「但是……」
「快,否则所有人都会上西天!」
我咽下口水,「好啦。」
「带蒙妮卡去,总比在这里安全。」
「遵命。」
我抓着蒙妮卡的手,从特工一号、二号的背后走向贯穿店内的通道。
「别动!」
老爸用英文警告阿历克塞。阿历克塞跪在地上,没受伤的左手伸向裤脚。
「我晓得你喜欢穿防弹背心,左手也会用枪。那里藏了一把备用枪吧?但我会瞄准你的头。」
VP70的枪口对准阿历克塞的脑门。
「冴木,我们合作吧。」健一哑声道。
「不可能,警方已包围这栋大楼。阿隆,从舞台上过去。」
我默默点头,爬上舞台。八个像高中生的女孩抱在一起发抖。
我和蒙妮卡经过时,她们轻声尖叫。
「别怕。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高中生。」
但走近一看,几位小姐脸上的妆哭花了,假扮高中生似乎有点勉强。
我步向舞台后方以帘子遮挡的休息室。
舞台约莫十坪大,左右两侧没出入口,只有中央后方是通往后台休息室的走道,用帘子分隔。
我让蒙妮卡退到身后,借帘子的掩蔽窥探后台的情况。只能勉强容纳一人的通道长约五公尺,尽头是关着门的休息室。应该另有出口,可从店里其他地方自由出入。
「你待在这里。」
我轻声对蒙妮卡说,然后压低身体,沿通道往前走。来到休息室门口时,我贴近门板偷听。
休息室内静悄悄,我缓缓开门,香水和化妆品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几件礼服和洋装随意丢在椅子上,左右两侧的墙上各有两面装了灯的镜子。休息室内没有人。
刚刚是最后一场表演,除了舞台上的八个人,其他人应该都已回座。
我向蒙妮卡招招手,一起走进休息室。
「你等我一下。」
我在蒙妮卡的耳边低语,随即步向正前方的休息室出入口。门关着,从内侧锁住。我轻轻打开锁。
我半蹲着身体,慢慢把门往内侧拉。门外是一条昏暗的通道。通道约十公尺长,可窥见另有一扇门。
那扇门上挂着「照明·音响控制室」。
我钻出半开的门,蹑手蹑脚走向通道。通道尽头有扇门虚掩,看得到夜总会入口。几个中国人蹲在地上,背对着这里。
莫利斯和尼可似乎在「照明·音响控制室」内。
腋下一阵湿凉。明明不热,我却浑身冒汗。
振作点,我激励自己。之前多次以为自己会没命,但最后不都能化险为夷吗?
人只能死一次。不管是骑机车跌倒成为护栏上的一个污渍,还是中枪一命呜呼,甚至随核弹蒸发,不都一样是挂点?
现在不下决心,更待何时。
蹲下时,插在皮带上的柯特枪柄顶住我的肚子。虽然不喜欢开枪打别人,但我更不喜欢挨别人的子弹。
我拿出沉重的柯特手枪。第一发子弹已上膛,击锤半开,卡住保险,扳机无法扣下。
想要扣扳机,必须拉起击锤,打开保险。柯特手枪的握柄特别宽大,单手有点握不住。我一举起枪,木制枪柄表面就因汗水变得滑滑的。幸好握柄上有雕花方格,不必担心会打滑。
我压低身体,一步一步,像螃蟹般沿通道前进。
咚、咚,前方传来敲打硬物的声响。
该不会是莫利斯想不起藏核弹的地方,尼可在敲他的头吧?
我停步竖耳静听。除了咚咚声响外,还有沙粒掉落的宪率声,但没人说话。
我侧身行进,终于来到门前。门内继续传来咚咚、沙沙的声响,他们似乎在打洞。里面的人显然没察觉外面的骚动。
我腹部使力站起,打开保险,拉起击锤。由于担心会不小心走火,我手指没放在扳机上。
眶当一声,里面传来金属重物落地声。
「找到了吗?」
是尼可,他用英文问道。
「Yes,Sir。」
里头好像还有一名新郎。
此时,我发现墙上有个开关。红色的圆形按钮,是火灾警报器。
假如我按下按钮,尼可他们未必会立刻冲出,但一定会探头张望发生什么事。
「可以拿出来吗?」尼可又问道。
「等一下,不行。洞还要再挖大一点。」
「快挖。」
咚咚、沙沙……的声响持续传出,神叶会要是知道有人在他们店里挖洞,肯定会火冒三丈。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火灾警报器的开关。
铃铃铃铃铃,我头顶上的警报器大响。
真是失策,铃声太大,我完全听不到里面的谈话。
不过,警铃一旦响起,就没办法停下。
我望着通道的正前方。中国人和挤在门口的黑道兄弟闻声都吓一跳,纷纷转向这边。
方才的黑道兄弟二号也在其中,一看到我,立刻瞪圆双眼。
突然,「照明,音响控制室」的门打开,尼可探出脑袋。他穿着黑色套头和皮夹克,似乎放弃了白衣装扮。
「嗨。」
我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并将柯特手枪对准他。
「你——」尼可倒吸口气。
「没错,我就是超级高中生兼打工侦探,冴木隆同学。把手举起来。」
尼可的表情一僵。
「别怪我没告诉你,我已有开枪的心理准备。」
我虚张声势地说。虽然不想杀他,但思及他让我吃足苦头,赏他的胳膊或腿一颗子弹当谢礼,也是应有的礼貌。
尼可举起双手。我走进「照明·音响控制室」,把尼可逼到角落。然后,反手关上门。铃声终于稍微减弱。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地上满是水泥块。配电箱旁的墙上打出三十公分见方的洞,上半身穿T恤的新郎,拿着铁锹般的工具站在洞前。仔细一瞧,才知那是开关铁卷门用的钩状金属棒。
新郎瞪大眼。不远处有个穿黑衣、貌似店员的男子倒在地上,应该是灯光师。站在远处的我无法分辨他是死了,还是昏过去而已。
坐轮椅的莫利斯就在墙边,脚上绑着绷带。
「你……」莫利斯十分惊讶。
「请不要动。」
我用日文说完,望向墙上的洞。洞内有个像行李箱的深色物体。我一阵心惊胆跳。
我拿出手机,打给岛津先生。
「我是阿隆。找到那个货了,就在四楼夜总会舞台后方的『照明·音响控制室』。」
「我马上过去。」
岛津先生说完,切断通话。下一秒,新郎大叫一声,持铁棒扑过来。闪躲不及,铁棒打中我紧握的枪。砰!我手上的枪不小心走火,发出巨大声响。我痛挨一记,手掌松开,枪飞了出去。
新郎立刻倒地,发出惨叫。走火的子弹似乎打中他。
见他抱着右脚趾,我松口气。幸好没打到他的要害。
不过,说松口气还太早,尼可从夹克里拔出手枪。
我盯着掉在地上的柯特手枪。不行,冲过去拿到枪前,我就会被尼可击中。
我的目光移回尼可身上。
尼可的枪口对准我,他冷静得可怕。
「捡起来。」他以日文命令道。
打算和我决斗吗?他倒是挺有公平的精神,不愿开枪打手无寸铁的人。
我走向掉落在地的柯特手枪,正想伸出手,尼可大吼一声:
「不是那个,是这个。」
他指着新郎方才用的金属棒。
「快点!」
我默默捡起金属棒。尼可以下巴示意墙上的洞,似乎要我继续打洞。
门外突然热闹起来,尼可冷不防对着门开一枪。
「退后!我手上有人质。小心我杀了他。」他用英文叫道。
尼可把枪口对准我,又挥挥枪,催促我快动作。眼下我只能假装帮他打洞。
我跨过在地上呻吟的新郎,走近墙上的洞旁。尼可舍起我的柯特手枪,插在皮带上。
水泥墙厚度不超过五公分。近前一看,可发现里头没有钢筋。显然地,那是当初建造时,就先在墙壁内侧用木板架出空隙,才灌上水泥。
空隙高约五十公分,宽约一公尺,深度则为三十公分左右。里面放着一个表面去光的金属制公事包。得再多打掉二十公分,才能取出。
我望着莫利斯,他轻轻点头。虽然接受过治疗,但不知是否厌到疼痛,他的气色很差。
「蒙妮卡已获救,她很安全。」
我用日文说道。莫利斯闭上眼,松口气。
「赶快!」
尼可大吼。我只好举起金属棒,击向墙壁。眼前只能拖拖拉拉,尽量争取时间。
没想到,水泥墙非常脆弱,我才敲一、两下,就片片崩落。这样不行,我减轻力道。岂料,尼可以枪口抵着我的后脑杓。
「为上帝工作不许偷懒。」
我只好用力击打水泥墙。至少把位置打偏,拖延时间。
洞口愈来愈大。此时我才发现,原以为是公事包,其实是个涂成深绿色的容器。虽然上面有把手,却没扣环。况且,公事包没那么薄,形状也很奇怪,有点像扁长的颜料箱。
铃铃铃铃地警报声终于停止,似乎有人强制关掉。
「尼可!」
门外传来叫唤声,是岛津先生。他用英文向尼可喊话。
「我们已包围房间和这栋建筑物,你投降吧。」
尼可对着门又开一枪,代替回答。
墙上的洞突然变大。我故意打偏,铁棒却一口气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