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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呢。在挖石阶梯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树上飘落堆积起来的枯叶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化成了泥土,并且上面还长出了树根,而树根又将石阶梯和泥土紧紧地粘合在一起难以分离。正因为如此,这份作业才一直毫无进展。铲子的尖端很快就会被树根缠住,接下来只能亲手来挖开。即使耗上整整一天的,也只能挖出一层或是两层阶梯而已。
最初也一同参加了这个作业的伊藤和世古早就已经不见人影了。自从伊藤打电话来说肚子痛之后,世古也以我去买果汁为由下了山。而几个小时之后,他发了一条有要事就不回来的邮件给我,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综上所述,这里只剩下我,辻村彻平。也只能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挖石阶梯。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是为了志愿者这个身份,也不是因为报告而去挖石阶梯了。挖石阶梯本身已经成为了我的目的。
毫无意义。
毫无价值。
不管为这件事流多少汗,考试成绩也不会提高。模拟测试的结果和理想学校的及格率也不会变得如意。但是,我却无法停止身体的动作。只是一个劲儿地继续着挖掘作业。这份作业何时结束呢,还是本来就结束了呢,我完全不知道。我觉得承担了这个遥遥无期的作业的自己真是个大傻瓜。而明明知道这点,却还不放弃的自己更是个大傻瓜。
因为一直采取着前弯腰的姿势工作的缘故,我的腰和后背都非常痛。
我谨慎地伸挺直腰骨,重新环视四周,发现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在确认了一下那茂盛的花草和于树缝中看到的夏季天空后,我将脸转向右边。那边那排整齐漂亮的石阶梯几乎都是我一个人挖出来的。刚好十层。而现在我的脚所踩着的地方是第十一层。
我将脸转向左边之后,不由自主地说道。
“还有那么多啊……”
山路一直长长地向下延伸着。乍眼一看,虽然仅仅只是个小坡,但泥土里面却埋藏着石制的阶梯。这十日间,我拼了命地不停地挖掘着。即使说自己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它了也丝毫不为过。但是,比起那些已经挖出来的石阶梯,今后所要挖出来的石阶梯的数量则要多得多。
强劲的轻风吹过我的脸,感到微微的阴凉。
感觉到有什么从头上飘了下来,大概是树叶之类的吧。
我抬头往上看,一片浓浓的绿正在晃晃荡荡地晃动,而光线也时隐时现地跳跃。不管怎样伸长手臂,总会觉得自己的手无法触及那份光芒。但是我却做好了要将石阶梯全部挖出来的觉悟。不,其实也不是觉悟这种厉害的东西啦。起床的时候,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山中的美景。接下来就会想起那些被泥土所掩盖着的石阶梯的事了。而后来就想起了自己挖石阶梯时候的身影。
刚起床的身体就已经开始为挖掘作业开始了准备。
家人们总是会被每天回家时满身泥土的我所吓到。
忘记是昨天还是前天的事情了。我做好挖掘作业的准备之后,正打算离开自己的房间之时,刚好碰见了早上才回家的姐姐。我们的性格完全不同,她很喜欢玩,简而言之就是感情生活丰富的那类人。
双方各自的装扮便显示出了一切。
我穿着NPO(非营利性组织)发放的工作服。全身上下都清一色的灰,非常的老土。而姐姐身上则满是了酒和香水的味道。
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为什么差别会那么大呢。
“你啊,今天也去挖土吗”
姐姐口中渗出一丝酒臭,问道。
是的,我生硬地回答道。
“顺带一提挖的不是土,而是石阶梯。这可是里山再生,NPO法人所组织的非常正经的志愿活动。不仅如此还能得到市补助金呢。而且那里的阶梯也是非常有历史性价值的——”
听着这番长篇大论,姐姐好像很反感似的挥挥手。
“别从一大早就开始对我说这些东西啊”
她像是故意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啊,我不是在说明给你听吧”
“所以我才不想听啊。真实的,反正都是翘课,不如和女孩子去玩啊。你还真是个无聊的男人啊。难得的夏天就这样子被什么志愿活动给浪费了”
姑且不论姐姐的毒舌,但她也只是在将自己所想的东西原原本本的表达出来而已。她之所以没有被其他人所讨厌的原因应该是本人根本没有恶意吧。就这次姐姐所说的话而言,她说的或许是正确的也说不定。像这样子去挖什么石阶梯,我又会得到什么呢。里山再生什么的,志愿者什么的,实际上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呐”
我正准备下楼梯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
“彻平,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但是应该有喜欢的女孩子吧”
那一瞬间,我的反应迟钝了。
“那种事怎么都好吧”
真不愧是自称感情丰富的女人啊,她好像从我的回答中得到了什么信息似的,口中说着“你等等我”然后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而独自一人被留在走廊上的我,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幸运的是,姐姐很快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个给你”
话刚说完,姐姐马上订正了说法。
“不是给你,应该是给你喜欢的那个女生”
“这是毛玩意”
姐姐的手上拿着一个银色的垂饰。垂饰上面有一个银制小巧可爱的贝壳。
“这可是我做的”
话说,姐姐曾经上过饰品制作课。女人这种生物,还真是非常不可思议呢。就连平日马马虎虎的姐姐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精致的饰品。我实在是不能想象这个精美的垂饰竟然是由这样一个外行做出来的。
“我不要”
最终害羞战胜了欲望,我没有收下它而是打算准备走下楼梯,但是却被姐姐从身后拉住了手臂。
“好啦,快点拿去吧。难得我送东西给你啊。而且,如果收到这样的东西,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很高兴的哦。绝对会非常开心的。这可是女孩子的本能啊本能”
姐姐啰嗦地重复了好几次“本能”这个词。虽然我也勉强抵抗了一阵,但这东西还是掉进了我工作服胸前的口袋中。小小的锁头一下子便滑到了口袋的深处。随即,姐姐也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姐姐什么的,真是一种麻烦的存在呢。本以为因为是弟弟,至少会……,不,她像是是觉得,正因为是弟弟,即使更加粗暴对待也无所谓吧。
“真是的,醉到这种地步是怎样”
我将手伸入前胸的口袋,将垂饰取了出来。那个套在手指上的锁环,散发着点点的光芒。这样子近距离地观察的时候,我发现这件垂饰真的非常漂亮。总觉得自己开始难为情了起来。
我的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出泽口的面容。
若是将这个送给她的话,应该会和姐姐说的那样,她会很高兴的吧。
已经无法忍耐这份难为情的我冲动地将垂饰放回了口袋中。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是高三的夏天了。
我希望能够考进“四大”(ps:东京大学,早稻田大学,庆应大学,京都大学)。本来我是必须要去上车站前的补习班的。就连夏季讲习的费用已经交上去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些钱就会浪费掉。而班里的朋友们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用来看参考书了吧。
但是,我却从早到晚一个劲儿地挖石阶梯而搞得全身都是泥土,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难道这不是单纯在浪费时间而已吗。
或者说是在逃避吗。
虽然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疑问,但身体却已经在挥动铲子铲土了。我用两只手将树根剥下。一个劲儿地想把石阶梯从土中挖出来。
我知道的,我很清楚的。
托这片浓密的森林的福,夏日的日照几乎都被挡住了。明明酷暑还在继续,但山上的温度却很少会超过三十度。在休息的时候,每当有风吹过时,身体有时候甚至会感到微微的寒意。
“读书吗,工作吗”
我坐在石阶梯上面,孤零零地说出这句话。或许是因为一直一个人进行作业的缘故,我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伊势吗,东京吗”
我对到了这个阶段还在考虑着这种事的自己感到一丝急躁。未来对于我来说太过暧昧不清。比起期待,更多的是恐惧,有时也会感到非常不安。自己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能不能成为那样的人呢。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管如何思考,我都找不到答案……。
当我用毛巾擦掉额头上一滴滴掉落的汗水的时候,我看见了山脚附近出现了一个影子。啊啊,是那个孩子吗。我这样想着,轻轻地把手向上扬了扬,她则低下头,继续在山路上前进着。像是要来我这里似的。
“据说她可是是教主大人啊,真的吗”
再一次自
言自语了。
“明明是位那么年幼的孩子”
这孩子寄住在山边的石井先生家中。有时候会像这样子到这里来。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石井先生的女儿,但是好像搞错了。
参加NPO会议的时候,坐在旁边的胜田先生告诉了我这件事。
“听说那个孩子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寄居在那儿的哦”
胜田先生是位年过五十的大叔。头上的白发修剪的非常整齐。他还是个大酒鬼,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喝酒才找借口才加入NPO的呢。不过据说他在活动的时候非常地认真,所以NPO的经理才让他加入的。
“哈?某些原因吗”
虽然察觉到里面有些玄机,但我不知道之后该怎么使得胜田先生道出“某些原因”具体指的是什么。虽然也对自己的没用感到一丝懊恼,但如果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放弃了。
这个七月,恰好是暑假开始的那天,我满十八岁了。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也没有选举权,虽然还不被允许喝酒,但是活了十八年之后,我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自己了。做得到的事。做不到的事。应该做的事。不应该做的事。但是,虽然了解自己,但这样的自己却没有将这一切完全接受的气量。
我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
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接纳这种缺陷的自己。
或者是考虑到我的想法,又或者自己想说吧,胜田先生向我详细地说明了事情的情况。
“她好像是某地的新兴宗教的教主大人哦”
“教主?她还是个孩子啊”
“据说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来着”
胜田先生口中塞满了点心。喝了酒之后,他的脸变得更加红。
“不可思议的力量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轻信的事情呢。那位叫做彩乃的孩子的祖母好像就是那个宗教的教祖,也就是那个宗教的创始人呢。不过好像稍早之前就离开人生了。据说小彩乃后来便接任了教主的位置。不过怎么可能让一个小P孩去管理一个宗教啊。教会中好像还出现了争权斗争呢。所以才暂时将她寄养在石井先生家吧”
虽然我想起了那些被称为“邪教”的宗教团体,但是那也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存在。它们反而更像那些小型地方团体。
酒意正浓的胜田先生又喝了两口酒继续说道。
“俗话说,如果有十个信徒的话便可以成立宗教,如果有一百个信徒的话便可以发大财嘛”
“中午好,小彩乃”
我对沿着山道爬上来的少女打招呼。身子这么孱弱还要爬到这里肯定很辛苦吧。如果我走下去接她就好了。当小彩乃爬上来之后,自己才终于察觉到了这点。
原来如此啊……。
心中不住地叹息,我这么思考着。虽然被人们当做小孩子对待的话会感到非常生气,但是如果自己有点大人范儿的话,肯定早就想到这点了吧。我还没有能够马上察觉到,所以总是在事后才后悔。
“你好”
小彩乃势头凶猛地低下头,递给我一只篮子。
“这是石井先生托我交给你的”
接过篮子时才发现,这篮子特别重。篮子里面装着的是银色的水壶,还有三个球状饭团。
石井夫人并没有做三角形的饭团,而是做了圆形的饭团。
“谢谢”
其实我是想对她说“对不起”或者是“如果我下去接你的话就好了”这种话的。但是,如果将这种话说出口,我总感觉会很难为情。
当看见少女的头上渗出的汗水的时候,我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坐下可以吗”
“啊,嗯,当然可以”
我慌张地说道。于是小彩乃细心地将裙子夹到膝盖内侧,然后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她坐在石阶的前端,双腿整齐地并拢在一起,腰板挺得直直的。真是非常正规的坐姿。
话说回来,她肯定会打招呼的。
早上好。
你好。
谢谢你。
虽然这是非常常见的问候语,但是不光是我们年轻人,还是大人,都不会那么正式的打招呼的。所谓的教主大人,就是应该被这样子养育出来的吧。
对于双亲都是普通的工人的我来说,完全理解不能。
我张口咬住圆圆的饭团,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不一会儿,第一个饭团就被我消化掉了。或许是作业太辛苦的缘故,现在我非常饿。
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彩乃的眼睛瞪得像球一样圆。
“怎么了”
“太快了”
“哎?什么太快了?”
“吃得太快了”
啊啊,我点了点头。对于体型较大的我来说,确实吃东西比较快。即使是与伊藤和世古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第一个吃完的经常都是我。
“我吃得挺快的,但是也常常惹母亲发怒说,‘不嚼碎食物就直接吞下去对消化不好呢’”
“我吃的很慢”
“是吗,和我正相反呢”
“我很羡慕”
“即使吃得快,也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哦”
然后,我终于察觉到了小彩乃为什么要说这番话了。我从篮子中拿出一个比较小的饭团递给了小彩乃。
“没关系,吃吧”
“我或许吃不了那么多……”
“啊啊,这样吗”
饭团是使用铝箔来包裹外层的。这点与我母亲的做法不同。母亲的话,一般都是用保鲜膜来包住外层的。
我沙沙地剥开铝箔,小心不让上面沾上泥土之余,将饭团分成两半。
“这么点的话,应该能够吃掉吧”
“可以是可以”
因为想让礼貌地向我提问的小彩乃放心,我笑着说道。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吃掉三个饭团吧”
“谢谢你”
和以往一样十分有礼貌地向我道了谢。小彩乃她终于接过了饭团。然后将那半块饭团往自己那细小的口中送。
她竟然是伟大的教主大人什么的,我完全无法相信。
大致上所谓的教主大人也就是加入了某个宗教罢了。不,不对,应该是主持着整个宗教才对。虽然实际上是由身边的大人来管理这个宗教的,但宗教的中心就是她吧。
虽然我对于她为什么会是教主大人感到非常好奇,但也当然不可能直言不讳地去问她。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将剩下的饭团一扫而空。
“小彩乃,能给我沏一杯茶吗”
我这样拜托她之后,她便认真地用盖子盛了一杯茶递给了我。那杯茶我觉得非常美味,很甜,味道很醇厚。
不知不觉的,盖子已经见底了。
“小彩乃,水壶借我一下”
“请便”
“谢谢你”
我尝试模仿她的说话方式来向她道谢。但是自己所沏的茶的味道确实非常的一般,即使茗茶品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还稍微感到了一点苦涩。但是为什么小彩乃给我沏的那杯茶那么好喝呢。
所谓的甘露,或许就是那种味道了也说不定。
2
契机是一份报纸。
我住在三重县伊势市。这地方好歹也算是维持着数十万人口的主力都市。本地的伊势神宫非常出名,但是小镇却非常冷清。车站前的超市不知何时就已经倒闭了,而每当提出“再开发”这个话题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困难。即使那条名为“新道”的十分热闹的商店街,现在也几乎都关门大吉了。
在喝酒的时候,大人们总是会非常自豪地说道。
“以前啊,这儿可是非常出名的。全国各地的人都会来这儿旅游呢”
实际上在大约在三十年前的时候,这座小镇的确是非常热闹。
是个人声鼎沸的地方。
但是现在的话,充其量只不过是非常冷清的乡下小镇罢了。如果没有伊势神宫的话,可能谁都不会知道这座小镇的存在吧。有时,特别是在晚上进行考前复习的时候,我总会感觉自己被抛弃在世界的尽头。
明明搭乘列车的话不用两小时便可以到达名古屋,但是我总觉得名古屋离我们是那样的遥远。
就连大阪也一样。
而东京简直就好像另外一个国家一样。
每当我想到或许自己就这样继续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懵懵懂懂地在这个小镇里一直生活下去也说不定的时候,就会产生一股古怪的冲动,带上身上所有的钱去坐火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实际上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是吗。
接下来在某个大城市中定居,和一位可爱的女性结婚,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然后就这样一直在那里快乐的生活下去。
虽然心里幻想着那样的生活,但最后还是被无聊的理性所击溃。我还是每天按时上课,和朋友们随意地聊天,上课,上补习班,去面对那些能够评价自己水平的数字。
考试分数,偏差值,合格率——。
这些数字比起那份剧烈的冲动来说更加有冲击力,而它们还代
表着现实。
在暑假即将开始之前,伊藤拿着一份报纸向我走来。
“呐,辻村,这地方就在你家附近吧”
报纸的某块版面中印刷着附近某座山的概要。据说那座山的山顶曾经建有可以一览伊势全貌的豪华设施。但是时间却将一切都埋没了,据说现在那里已经完全被草丛和树木所掩盖。
报纸上还写着,本地NPO以里山再生为名,展开了清扫山峰的活动。
“这个,适合吗”
“适合啥啊”
回答伊藤提问的家伙是我的朋友世古。世古这个名字虽有些奇怪,但是这个名字在伊势并不罕见。“世古”这个词本来就是小路的意思。顺带一提,某间位于小巷入口处的房子的门牌上就是刻着“世古口”这三个字的。(吐槽一下,大家应该都想起了仰望半月的夜空里面某个家伙了吧233)
“夏天的课题啦。不是让我们自主学习什么的么”
“那个啊”
记起来的我啊啊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让我们去当志愿者的那个任务吧”
“就是这个”
“原来如此,如果帮助NPO的活动的话,就可以完成自主学习这个任务了啊”
很有伊藤特色的回答。
他总是随心所欲地行动。该说他轻率吧,不过总之他就是那种不会瞻前顾后的家伙。他长着一张帅气的瓜子脸,因而在女生中颇有人气。而他那喜新厌旧的性格则使得那种趋势更加强烈。伊藤只要一和女生分手,马上就又会和另一位女生交往,然后又会很快分手。在我这个个男性的角度看来非常不可思议的是,每当伊藤重复做着这种事的时候,那些女生们好像就更加觉得伊藤这个人很酷似的。
不管是哪间学校都不会布置太难的课题给高三生。而那些与高考毫无关系科目的课题,大部分都是只需半天时间就可以轻松搞定的程度。而“道德与伦理”这门课的课题就是要求学生们参与志愿者活动。比如小镇的清洁卫生,协助伊势神宫的御木曳仪式*,诸如此类与神宫有关联的活动,又或者是去老年人家中帮助除草之类的事情。只要自觉地去做这些事情,然后将其内容填在几张表格上就可以完事。(译者注:伊势神宫每20年有一次迁宫,这里迁宫的意思是在原来的大殿旁边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大殿,然后把神移过去。而御木曳就是把大殿的木材沿着河拖上来的一种仪式)
“里山再生什么的,不会太麻烦吗”
“总比当小镇导游好吧”
“那是啥啊”
“好像泽口她要做这个呢。在车站附近找游客然后当他们的导游什么的。主要就是和他们讲述一下神宫成立的情况啊,小镇的历史啊,山田奉行的事情啊之类”
“泽口她学过这样的知识么”
“真不愧是学习委员”
“脑袋级别都不一样啊”
我一边听着伊藤和世古的对话,一边搜索着泽口裕香的身影。
她正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和朋友们一起吃着便当。虽然称不上是个大美人,但是我觉得她那胖乎乎的脸蛋非常可爱。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对她抱有“喜欢”这一强烈的感情啊。我才没有倾慕她到这种地步呢。但是,只要一见到她,不知不觉的眼睛就会被她吸引住,只要谁说到“泽口她啊”这种话,我就不知不觉地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啊啊,那样的话不就显得我非常倾慕她了吗……。
我想,如果能和泽口她一起去当神宫的导游的话那就太棒了。两人一起替游客带路,在闲暇的时间内还能说些双方的趣事,一不小心还能成为好朋友呢。不过有没有进一步发展什么的我就不敢期待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喂,不知是谁粗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样啊”
是伊藤。
“啊啊,这个的话”
我一边暧昧不清地应付着伊藤,一边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指正指着某篇新闻报道。他应该是问我要不要参加NPO的活动吧。
“那好像不错的样子”
我烦躁地点了点头。
“好”
伊藤故意似的拍了拍报纸。发出“啪”地好听的声音。
“那就这样子决定了”
暑假开始的时候,我将报纸上面写着的NPO的地址与联系电话输入手机,然后便前往实地拜访。地点在以近铁的宇治山田车站为起点,往西北方向两千里左右。我们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发现了那座山。
替我们带路的是NPO派来的代表石井先生,他是一位非常温顺的叔叔。
“这里啊,曾经是我们孩提时代的游乐场哦”
即使我们只是高中生,他也非常有礼貌地接待了我们。
“不过这里已经荒废了呢。我们再继续往上面走走吧”
“麻烦你了”
因为我和世古都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缘故,伊藤便用非常热情的笑容替我们作了回答。
我想,要是自己也能习得这种技能就好了。
我们一边听着石井先生说着以前的故事,一边在陡峭的山道上前进着。路上不仅杂草丛生,而且时不时还会出现巨大的倒木。这里真的完全荒废掉了。一不小心便很容易因脚滑地倒地。世古他已经摔倒两次了,因此他那条崭新的牛仔裤的膝盖位置脏得不堪入目。
“其实这里是有阶梯的呢”
“阶梯吗”
伊藤喘着气说。
石井先生点了点头。
“这条雄伟的阶梯可是一直延伸到山顶呢。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阶梯还没有被泥土埋起来呢。可事到如今,这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了”
虽然十分困惑,但我们还是朝自己的脚下看去。在泥土的下面,真的会有什么雄伟的阶梯吗。如果有的话就可以十分轻松地爬上山顶了吧。即使是世古,也可能不用再弄脏牛仔裤了吧。
当我们好不容易到达山顶之后,发现上面耸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这是日露战争*(译者注:日本与沙皇俄国为了侵占中国东北和朝鲜而进行的一场帝国主义战争,最后以沙皇俄国的失败而告终)的纪念碑。因为在意GHQ*(译者注:二战后驻日盟军总部)的看法,上面那些青铜刻下的碑文据说已经被完全剥掉了。原本上面应该是记载着胜仗纪念之类的语句,也可能是赞美战争之类的言论吧。那就拜托诸位好好清扫下这附近咯”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毫不费力地下山了。而我们则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山上。
“你知道这些事么”
伊藤抬起头看着石碑说道
“谁会知道这些事啊”
回答的人是世古。
伊藤继续说道。
“我们啊,意外地还真是不清楚本地的历史呢。你们知道山田奉行吗。托神宫的福,江户时代的伊势才得已成为自治领地,才能够不受武士们的支配啊。不过据说山田的周边还是被那些官爷们划分开了,因此幕府才任命专门监督来管理,也就是山田奉行了。你们知道大冈越前吧,你看就是那个——”
“历史剧中的?”
“对对,据说那位大冈越前也当过山田奉行呢。他在那里做了一些非常有名的事,从而被德川吉宗所认可,最后还被邀请到江户去了呢”
在伊藤和世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我插口说了一句话。
“你还知道得真多啊,伊藤”
“一般吧”
“是谁告诉你的吧。你这家伙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啊”
虽然是打算小小挖苦他一下的,但他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慌张。
“这可是基础知识啊基础知识。毕竟这可是我们家乡的历史呢。我觉得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你们才奇怪吧”
接下来,三人开始了清扫作业。一开始只是将地上的落叶扫到一堆,但因为太过无聊,而且也为了不让表格上的内容太过单调,我们决定着尝试将那些被泥土埋起来的石阶梯挖出来。毕竟这里还有我们三个人在,而且铲子啊橡胶手套之类的道具石井先生也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觉得,这项工作不会太辛苦。
不过,这只是我们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但是,一旦开始了之后我们才发现这份工作比我们想象中要难得多。仅仅是挖出第一层阶梯就已经到傍晚了。那些堆积起来的泥土非常厚,而且周围的树木所延伸出来的树根的数量也多的没完没了。即使用铲子硬铲,也会被弹回来。
“结束了,这样的话大概就可以了吧”
“啊啊,我们干得不错”
“真是没想到会那么辛苦啊”
每个人都一边说着自己的感想,一边看着我们刚刚挖出来的阶梯。阶梯是由巨大的石块制成的,这还真是件非常漂亮的作品。我们都对这样漂亮的东西竟然会被泥土所完全掩埋这个事实感到非常震惊。
“那啥,下面的阶梯也都是被埋着的吧”
我小声的嘟囔道,然后看向山脚。当那条长长延伸着的山路映入我眼帘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还被泥土掩埋着的阶梯的
模样。
大概是不能从上面挖起的吧。若是从下面挖起的话,就能够一层一层地接近山顶了。如果厌烦了的话,又或是累了的话,还可以在某处停下作业。但是我们现在所挖出的是最上面的那一层。如果不继续将剩余的阶梯一一挖出的话,今天的作业便没有意义了。而阶梯也不可能连起来。
啊啊,必须得一直挖到最底下啊……。
我一边眺望着山路,一边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不久,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伊藤和世古叫我一起回家。我也回应了他们一声。当在渐渐变得昏暗的山路中行走的时候,我还在思考着石阶梯的事情。于是,也想到了那个将全部的石阶梯都挖出来后的自己的身姿。
所以我才继续着这个挖石阶梯的作业吗。
即使无视补习班的夏季讲习,即使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我也还是在不停地挥舞着铲子
这种理由,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或许,我是被石阶梯魅惑了也说不定呢。让所有的石阶梯重见天日已经成为了我唯一的目标。挖出来,我一定是被石阶梯这样命令着,被它的怨念所束缚着吧。或者也有可能是想要从正对自己的未来迷茫的心情中逃出来吧。
离开伊势吗,留在伊势吗。
要是离开伊势的话,要去名古屋吗,还是大阪,亦或是东京吗。
当我挖着石阶梯的时候,这些迷惘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它们被汗水,粗重火热的喘息,还有山中的空气自然地同化。
今天也非常的辛苦。已经累得不行了,漫长的夏日也在一天一天流逝着。自行车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
终于完成了今日的作业进度的我跨上停在山麓的自行车,一口气骑下了坡道。
这真的是非常凉爽了。
在通往山峰的道路上左绕右绕,因为即使不蹬脚踏板速度也会慢慢地增加,所以我稍微感觉到自己好像成为了摩托车赛车手。下了坡道之后,我来到了古老的市街道。之后再继续沿路前进的话便会进入御幸道路。这条路连接着伊势神宫的外宫和内宫,边上还整齐地排列着石制灯笼。
那些石灯笼上面还特意刻上了那些名人的名字,比如说为内阁总理大臣工作的人啊,一流企业的创业者啊之类的,据说这些石灯笼都是由他们特意捐赠的。虽然平时并没有意识到,但其实伊势还真是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当我竖起自行车支架的时候,车子发出了“嘎嘎”地金属摩擦声。
差不多时候是该抹油了吧。
我一边思考着这件事,一边准备进入宇治山田车站前的便利店的时候,突然发现店里面有相熟的面孔。
是伊藤和泽口。
他们好像关系很好似的并排站在收银台的前面。而负责收银员的眼镜大叔应该就是这间店的店主吧。因为他对待客人的态度比其他工作人员要好的缘故,客人们在他的位置前面排成了一条长龙。
“原来如此”
我小声地说道。
“所以伊藤才会”
所以他才会那么清楚关于山田奉行的事情。肯定是和泽口一起行动的时候知道的吧。
背叛了我的伊藤和我十分憧憬的泽口,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甜蜜的情侣。不知何时,我回想起了头上那些不停摇晃的光斑。无论如何伸长手臂,都绝对触碰不到——。我转身走出店外,跨上破旧的自行车,用尽全力蹬着脚踏板。得到了充足助力的自行车迅速地向前冲了出去。夏天的空气,黄昏的味道,径直朝我脸上扑来。当我骑进八间道路之后,我立马改变了骑车的姿势,我站了起来,心里面在大声地呐喊,尽情地呐喊。
对着乡下小镇的天空,尽情发泄着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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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之后,我变得更加卖力去挖石阶梯。即使伊藤不在了,即使世古也不在了都没关系。即使补习班发来了让我赶紧去参加夏季讲习的明信片我也一概无视。我挥动着铲子,拉动着锯子,专心致志地去将那埋在泥土里几十年的石阶梯挖出来。
“真厉害啊,一,二,三……你已经挖了十五层了啊”
碰巧来查看情况的石井先生十分惊讶地说道。
我只是点了点头。
我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早点继续挖掘作业。
“我也试过这样做呢,那次连续挖了两小时之后,因为腰实在是太痛所以便放弃了。你挖多久了?”
“两个星期了”
石井先生不停地眨着眼睛。
“两个星期就挖了十五层吗”
那可真是厉害。他好像非常佩服我似的。那真是太了不起了。
石井先生走后,我马上继续挖掘作业。我像是大致领悟了挖掘诀窍似的,根本不用去思考,身体便会自动行动。如果是宽一厘米左右的树根的话,只要用铲子的尖端就能将其切断。身体积聚着力量,将铲子刺向树根,重复两到三次便可以完工。即便如此过程还是蛮辛苦的,可时间也节省了不少。若是那些粗大的树根的话,那就只能使用锯子不可了。
其实麻烦的是那些细小的树根。
那些小树根就像蜘蛛的巢穴那样密密麻麻地地缠绕着着石阶梯。不管是铲子还是锯子都对它毫无作用,只能用手来除掉它们。我喘着粗气蹲下身子,然后把泥土涂在橡胶手套上面,再用通过手套使劲拔掉那些小树根。
今天小彩乃也带饭团给我了。
“谢谢你”
或许是因为身体充分运动了的缘故,我心情非常爽快地接过了篮子。在我沉迷在挖掘作业的期间,不管是高考的事情,还是伊藤和泽口的事情,都很少去想。
篮子里面依旧是水壶和饭团。
不一会儿自己便吃掉了一个饭团,第二个饭团则是由我和小彩乃对半吃掉了。
“馅是烧鳕鱼子呢”
小彩乃开心地对我露出淳朴的笑容。
我也笑了
“这烧鳕鱼子,我和你平分吧?”
“嗯,无所谓”
“你那份是不是多了点啊?”
小彩乃微微笑了笑。
“要交换吗”
“您太客气了”
虽然我故意礼貌地提出了这么一个带有玩笑性质的建议,但果然还是被她果然被用礼貌的词句像是开玩笑般的拒绝了。
就像是故意这样做似的。
习惯这些之后,在我看来小彩乃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虽然至今也没有改变她那礼貌的说话方式,在石阶梯上坐下的时候也还是会仔细地压好裙角,吃饭团的时候还是非常端庄。但她的本质其实还是一个年幼的少女。
吃掉这个饭团之后,小彩乃说道。
“石井先生说这真的不可思议呢”
“不可思议?什么不可思议?”
“辻村先生你啊”
“我?”
“嗯”
小彩乃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吃着她的饭团。而她吃东西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她应该就是被那样子从小教育到大的吧。所以我一直等待着。周围的蝉在不停地鸣叫着。有的“吱吱”叫,有的“喳喳”叫,还有的“咔咔”叫。这个森林里面居住了大量的生物。自己和小彩乃也只是这个森林里面的生物的其中之一……不,是其中之二才对。
“他说,你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热心呢,什么的”
小彩乃咽下了饭团后,说道。
“他还说,你是打算整个夏天都在干这个吗,什么的”
“我是那样打算的”
我点点头,又将一个饭团塞进口中。此时,伊藤和泽口亲密地站在一起的情景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准备干到夏天结束”
“真的?”
“我想把石阶梯全部挖出来”
小彩乃看看我,然后看看石阶梯,最后又看向了我。
“能做到吗?”
直到现在我已经挖出了二十三层。剩下还有多少呢。二十层吗,三十层吗,还是说双倍吗。
“我会全力以赴把它们全都挖出来的,即便暑假结束之后我也会继续挖下去”
让了自己的言语和心情继续处于这样暧昧不清的界点,我站了起来。
“接下来,继续工作吧”
那天的作业很辛苦。
在阶梯的旁边生长的大树延伸出了非常非常巨大的树根。虽然我一开始是打算将切断它的,但后来我觉得,将这么粗的树根切掉真的好吗。如果因此而使得这棵树枯萎的话,那就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处理掉它的话,这么粗的树根反而会非常容易使人绊倒吧。
经过重重考虑,我决定只挖走树根周围的泥土。但这样的话就不能使用铲子,只能用手来挖了。而石阶梯两端的距离大约有两米左右。于是,这天的大部分时间就花在了挖土上面。
因为太过劳累,我躺在旁边的斜坡上酣睡了一小会。
如果那些令人感到烦躁的蝉鸣声消失掉的话,山上就会安静到近乎恐怖的地步。吸进体内的空气里充满着黄昏的味道。不,这应该是夏天的味道才对。因为
没有仔细看过日历,所以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吧。还有大概两个星期左右夏天就要结束了。而夏季讲习也快要结束了。自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伊藤,也没有见过世古。我也不清楚泽口她现在的情况如何。我觉得活在世界的尽头。
这里就只有我和石阶梯而已。
因为一直在挖走泥土的关系,自己开始对泥土变得敏感了。浅色地带的泥土很柔软,而且干巴巴的。这是因为那些从树上飘下来的枯叶还没有完全变成泥土的缘故。如果用指尖使劲按下去的话,手指便会“噗噌”一下地沉了下去。
但是那些位于表面以下几厘米的区域的泥土却是非常的僵硬,还很粘。正因为这些粘土般的泥土的存在,所以才那么棘手。那种地方的泥土总是弥漫着一阵古老的味道。应该是土地在那段时期中积攒了不少远古时代的空气吧。又或者这是枯叶变成泥土之前留下的最后的记忆也说不定。
每次将铲子刺进土里的时候,这种味道就会越发浓烈。
而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小学入学式的时候,我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然后与母亲一起穿过破旧的石头门。在体育馆中参加完了例行的欢迎仪式之后,我和母亲一起走向教室。教室里面有工作人员在散发制服之外的配件。而脑子不怎么醒目的母亲所拿来的却是藏青色的贝雷帽。当我不假思索地将帽子戴到头上的时候,自己终于才发现周围的男生都是带着方角帽。而戴贝雷帽的全都是女孩子。也就是说,男孩子规定要戴方角帽,而女孩子规定要戴贝雷帽。然而不怎么醒目的母亲却搞错了,将女孩子戴的贝雷帽拿给了我。察觉到现场的情况之后,我马上感到非常的难为情,并慌慌张张地将帽子脱了下来。我脸红的不得了,还任性地朝母亲发怒,并毫不留情面地责骂了母亲。
妈妈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我说到一半就停了呢。是因为觉得母亲太可怜了吗。是因为自己微弱地这样感受到了吗。怒火急速的熄灭,不知为何心中只留下悲伤。
简直就像是残骸。
正因为是残骸,所以可能会无谓地感到悲伤吧。
对我来说,那本来应该是一次愉快的入学式的回忆。但却变成了一份仅仅体会到自己的愚蠢还有母亲的愚钝的,非常讨厌的回忆。
母亲那被我责骂之后的脸异常鲜明的出现在脑海中,我挖土的速度突然变得更快了。为什么六岁的自己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而发怒呢。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用脏话责骂母亲呢。母亲确实不是聪明人,但我觉得因为这种事而去责骂她的自己则是更加的愚蠢,丑陋。
不久,我又发现了了一条很粗的树根。用铲子的尖端去砍掉它的话,未免会有点难度,因为它实在是太粗了。
“不好意思啊”
我小声说道,然后用锯子的牙刃套住树根,一口气将树根切断。这个宽度约有五厘米的树根饱含着很多水分,就连锯子的表面也被弄湿了。之后,我将那切断的树根丢到旁边的斜坡上。这是石井先生教给我的知识,据说将树根放置在斜坡上的话,几年之后无论是树干还是树根都会转化成泥土。
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木归土,土生木。
这座山虽然总是在不停地改变着自己的形状,但本质还是不变的。
“该休息一下了吧”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打算就这样将工具扔在这里,然后走到最顶端的阶梯休息。在那之前,我将手伸进背囊中,拿出一个面包。
虽然石井夫人拿给我的食物很多,但并不是每天都是如此。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预先买了两三个面包。因为没钱,所以买的总是最便宜的果酱面包和奶油面包。我大口咬着褐色松软的面包,三两口就把它吃掉了。
正当我取出另一个面包的时候,我察觉到山道的底部好像有人。
是小彩乃。
喂——。我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可是她却对着其他方向招手。正当我一头雾水的时候,某个人影出现了。
首先映入我的眼帘的是,一双苗条的长腿。
来者是泽口。
4
“我完全不知道辻村君你竟然在做这种事情啊”
与我坐在同一级阶梯上的泽口露出了非常开朗的笑容。感觉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激动的事情似的。
脸上之所以出现红晕,是因为登山的缘故吧。
“泽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那个,石井先生其实就是我的叔父啦。在盂兰盆节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他。嗯,那个,因为我祖父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去世了”
她的语气太爽快了,令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安慰她。
“啊,这样子啊”
我总算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是伊藤的话,我想,他肯定会说些能表达出自己悼念之情的话,然后温柔地安慰她,最后还会机灵地说笑话来逗泽口开心吧”
所以泽口她才会——
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便利店里面的情景。不管是伊藤还是泽口都在笑着。我被自己也十分厌恶的黑暗感情所影响着,不禁低下了头。我发现,那些刚被挖出来的石阶梯上还残留着少许的泥土。
我用指尖抹掉那些泥土,使得石阶梯的表面重新变得光滑干净。
“在盂兰盆节的时候,石井先生告诉我,有个男孩子正在将里山中挖掘石阶梯。我询问了详细情形之后,发现那个男孩子竟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当我得知那个人还是同班的辻村君你的时候,我真的大吃了一惊”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泽口却很激动。
“我不知道石井先生竟然是泽口你的亲戚呢。真是太意外了”
“嗯,是啊”
太意外了,太意外了。我们重复说了好几次这个词。本来,伊势就是个小城镇,即使有着这样的关系也根本毫不稀奇,但我现在却不想说这种不知趣的话。
“这些,全部都是辻村君挖出来的吗”
“嗯”
“只有你一个人干吗”
“嗯”
虽然一开始那层是和伊藤还有世古一起挖的,但是我决定不说出来。况且他们两个很早就逃掉了。
“很辛苦吧”
“确实呢”
“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哎,之后是指什么”
“你准备将它们全部挖出来吗”
那些被挖出来的石阶梯就在我们跟前。它们都是由我一手一脚从泥土中挖出来的。
山道的下方,一定还有很多石阶梯被泥土掩埋着吧。
“嗯,我会的”
不知不觉便说出了这句话。
“全部吗?”
“啊啊,直到挖出最后一层为止”
泽口那惊讶的表情让我觉得很爽。
我想,如果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的话,无论什么我都做得到。
“真能干呢,辻村君”
泽口简短地这么说道。我感觉她感觉说得非常肯定。在这种场合,我并不打算说些日常会说的话。之后,一阵清风从山道的下面吹了上来。而堆积在山麓处的落叶也随风飞舞着。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风的轨迹。落叶一边飞舞着,一边慢慢地朝我们接近。
还有一会。
马上了。
我们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清风。
我看向身旁,发现泽口也正在望着我。我们的视线重合了。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正当我们的脑袋一起望向前方的时候,风正好到了。清风好像要将我们两人紧紧包住似的从我们身边拂过,周围的花草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脚边的枯叶也被激烈地不停摆动。
“看到了吗,风现在正在奔跑啊!”
“嗯!我知道!”
“它已经将我们抛在身后了啊!”
我们稍稍有些激动地大声对话。我觉得和泽口聊天彷佛永远不会厌倦,不管要说多少都完全没问题。但是,我却越来越感到恐惧。我站了起来。喜欢泽口的人并不只有我而已,还有伊藤。我不能与她太过亲密。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吗。
“我要继续作业了”
我对泽口这么说道。但她却说了一句令我意想不到的话。
“呐,我在一边看看可以吗”
“这倒没关系”
“会妨碍到你吗?”
“不会的”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一旦想到泽口在看着我干活的话,我就会很紧张,就不能像平时那样工作。
每一个动作都会变得笨手笨脚的。
即便如此,在工作了一会儿之后,我的身体不再受到脑袋的支配,开始自动地工作了。挖土,用铲子除掉细根,将细根和土一起丢到旁边的斜坡上。当这样的工序开始之后,我即使不用脑也无所谓了。无论是泽口的视线还是高考的焦虑,亦或是对将来的不安,它们全部都消失在汗水和土块中了。
我将除掉的三条树根和那些挖出来的泥土装到塑料箱里面,然后费力地将其运到了山道
的边缘。接下来就只剩下将它们丢掉而已。不管是枯叶还是树根还是泥土,它们全都会被山所吸收吧。
山拥有着能够接纳它们存在的深度。
“那个——”
正当我准备将箱子里面的东西丢掉的时候,泽口出现在斜坡比较靠近底部的地方。应该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了吧。
小彩乃也在她的旁边。
我就这么抬着箱子,片刻凝视着这幅光景。在我看来她们简直就像是对姐妹。突然察觉到自己两臂上悬挂着的重量,我连忙把箱子卸了下来。反正全身都沾满了泥土,我也不在意再弄脏裤子了,直接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在干什么呢”
“佛祖大人”
听到我的提问,小彩乃抬起了她那小小的脑袋。紧接着,泽口也看向了我。她的眼睛和嘴唇看起来已经不再像是单纯的小孩子,这有点刺激到了某样潜伏在我心底深处的东西。
我装作没有被刺激到的模样,再次向她们两人问道。
“佛祖大人?”
“就是被收纳在这里的这位啦”
看过去后,发现那儿有座小小的寺庙。这寺庙已经快要荒废了。它就像是拥有长久历史的建筑似的。土台已经腐朽不堪,就连屋顶和墙壁也已经倾斜。而庙里却收纳着一座小小的佛像。它的高度不足十厘米,但却意外地制作得十分精巧。这座佛像好像在守护着这座寺庙似的,完全没有一丝腐烂的征兆。
“或者是位女性啊”
泽口一边注视着佛像一边小声嘟囔道。
“尊容可真漂亮”
听到她说“尊容”这个词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很开心。总觉得这非常的棒。是因为这个词的缘故呢,还是说因为很有女孩子味道的缘故呢。
就在我考虑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小彩乃告诉了我一件意外的事情。
“佛祖大人没有性别哦”
“哎,是这样的吗”
“觉醒之后那种东西便不会存在了”
啊,是这样吗。泽口说着,点了点头。
“这和男性女性没有什么关系呢”
“嗯嗯,就是这样”
“但是看起来很像女的啊。你看,那嘴唇”
“上面涂了口红呢”
我稍稍吓了一跳。
我实在想不到仅仅只有十岁的小彩乃竟然会知道“口红”这样的词语。
“真漂亮啊”
“长得真不错呢”
“是个美人呢”
“是啊”
泽口和小彩乃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几个相同的词。
“啊呀,小彩乃你涂了指甲油吗”
泽口说话的声音突然变高了。
“这颜色很鲜艳呢”
我悄悄看向小彩乃的手,发现她的指甲确实红红的。而且这颜色也确实非常漂亮。虽然班里的女生也有从便利店买便宜的指甲油来涂,但很明显两者的光泽完全不同。
“这个怎么来的啊”
“是别人送的”
小彩乃在回答泽口的提问的时候,显得非常高兴。
“真的好漂亮啊。这是非常高级的指甲油吧”
“好像是的”
“难道是男朋友送的么”
小彩乃非常严肃地回应了泽口的玩笑。
“不,是一位关系很好的姐姐送的”
“好羡慕啊”
虽然一方是小学生,另一方是高中生,但她们果然还都是女人啊。现在她们正以鲜红的指甲为中心兴奋地讨论着。而这种乐趣,身为男性的我是非常不明白的。为了不打扰她们两个,我决定到远处呆着。
或许是被树木所覆盖了的缘故,山中的黄昏很早就开始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我认真地向她们建议。
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彷佛成为了山的其中一部分。虽然自己还是人类,不久之后还要在电灯下回家。但我确实这样感觉到了。
泽口和小彩乃都老实地听从了我的请求。
“是的”
“是的”
她们的回答非常有礼貌,就像在回答长辈似的。
“走吧”
是是,班上的尖子生泽口这样回答我。当她如此向我表达敬意的时候,我感到了有些有点古怪。
再走到山道的入口,也就是停放自行车位置的时候,我用橡胶手套将身上的泥土拭擦干净。
“这是桥吧”
泽口窥视着下方说道。
“啊啊,好像是的”
我站在她身边。
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就连这里也会被泥土所掩埋,但是在山道的入口处架着一条水泥制的桥。桥下还有一条小小的河流。因为这条河很小,如果不这样窥视的话,都不知道其实这里有条河。石井先生说过,以前这条河的水量很大。但自从上流建了防砂水坝之后,水量便一下子减少了很多。
小彩乃低下了头。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您。我先回家去了”
“小彩乃是住在石井先生家吧”
或是因为成了好朋友的缘故,泽口她随口问道。
“那里还有三个孩呢,所以家里总是非常热闹呢”
“和大家在一起的话很开心呢”
小彩乃也和泽口一样,说话方式非常随意。
我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过这么开心的笑容。女性的友谊可真是了不起啊。仅仅通过简短的一两个小时就能够变得如此亲密。我没有能够加入到她们之中,虽然也感到少许寂寞,但不知为何也挺高兴的。
“小彩乃,你到底和石井先生有着什么关系呢”
泽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彩乃的表情变得僵硬。
“如果是亲戚的话,或许我们还有血缘关系呢”
泽口没有察觉到异常,继续用不变地语气继续提问。不过,像现在这种昏暗的天色,想要读懂小彩乃的表情变化是非常困难的吧。
我慌慌张张地切入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泽口你也该回去了啦”
“啊,也是呢”
泽口环视四周,然后被天色的昏暗给吓到了。
“已经这么暗啊”
“因为已经黄昏了”
“嗯,可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我完全可以理解泽口所说的一切。因为待在山里的时候,总是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
“你明天来吗”
“如果天气好的话”
听到小彩乃的回答,我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空。厚厚的云层正从西边飘了过来。如果下雨了的话,作业便不能继续了。
“小彩乃我还会再来的”
“我等你哦”
“那就约好了,我一定会来的”
泽口和小彩乃互相道别之后,我们互相挥了挥手分别了。我和泽口一起走下坡道。虽然我觉得,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会很尴尬没有话说。但是多亏了她向我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之间没有沉默。我们聊了很多,比如挖石阶梯的经历啊,小彩乃的事情啊,自己的未来啊之类的。到了后来,就连我自己也非常惊讶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能聊。或许是被在我身边笑着说话的泽口脸上的笑容,还有她轻快地拍我的肩膀这一动作所驱使的也说不定。
“是吗,伊藤君也是马上就不见了呢”
在经过宇治山田车站周围的时候,泽口她断断续续地对我说道。我感觉到她说的这句话好像有什么言外之意。
不知为何,那个时候我也没有马上回答她。
“泽口,听说你在和伊藤交往啊”
“你从哪儿听说的啊”
“哎,哪里什么的”
说啊,别吞吞吐吐的。泽口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可是很困扰啊。伊藤君只是就导游志愿者这件事向我提出一起行动的建议而已啊。我也没有拒绝人家的理由是不是?所以我才和他一起行动啊。是不是因此引起了些奇怪的传言啊。不过伊藤君也只是干了第一天而已。第二天他就没有来了”
泽口十分气愤。她的嘴唇可爱地翘了起来。我突然很想笑。不对,我一定已经笑出声了。
“泽口你被利用了啦”
“利用?”
伊藤他是打算提交两份报告吧。一份是清扫里山,而另一份则是参观导游。这也就是他当了两吃志愿者的原因啦。因为那家伙是选择的是就职志愿,所以才要从现在开始争取好的内部评价啊。
虽然有点在意被伊藤所出卖,但是当我用滑稽的说法来说明这件事的时候,泽口也不禁笑了,然后我又吐槽了几句,她则笑得更加欢乐了。
“伊藤君他还真是精明呢”
“我有时候也会很羡慕这位朋友呢”
之后,我们开始谈起伊藤是如何巧妙地讨好老师,还有他是怎样随随便便就能和女孩子交往的事。因此,气氛也稍微变得高涨了。
泽口也非常清楚伊藤的所作所为。
既是学习委员,为人又正经的泽口竟然知道这些事这样的事实,是班中女生都不曾得知的。连我都小小地吃了一
惊。
既然大家都知道伊藤是这样的男人,但是他为什么还那么受女生欢迎呢。
“总有一些女孩子会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呢”
当我坦率地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泽口这样告诉我。
“而且,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泽口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呢。因为天色太暗的缘故我看不出来。我很心急想要知道。
“泽口的话如何”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问道。
“什么怎么样?”
“就是说,那个,你也觉得男人不坏就没有魅力吗”
“如果对象是伊藤君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泽口大声笑着。并不像是在说谎。
“他可是第二天起就不见了人影了啊”
“啊啊,也是呢”
“我的话,还是觉得坚持不懈的人比较不错啊。我喜欢那种,即使不被世间所关注,即使被当成笨蛋,还是会拼尽全力去做事的人。”
天色太暗了,果然还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稍微感觉到她正在看着我,但是那时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呢,或许只是单纯将脸转向我这边罢了。
天色那么昏暗,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云层的移动速度很快呢”
抬头看着天空的泽口小声嘟囔道。当我也模仿她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刚才还是位于西边的云层现在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那可是块蓄满雨水的乌云啊。
5
石井先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夜晚9点左右了。
“水涌出来了”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哎。水吗”
“桥下面不是有条小河的吗,现在河里的水位开始暴涨了。我想大概是因为上流的防砂水库被泥沙或者树木堵塞住,从而使得河水都溢出来了吧。虽然我觉得这并不会影响到石阶梯那边的区域,但还是不要顺便靠近那里比较好。所以明天你可以不来了”
是,我回答道,然后挂掉了电话。我打开身旁的窗户,发现外面的雨确实非常大。屋顶上的瓦片已经完全被水浸透了。我不怎么相信那条小河的水位会暴涨。明明平时都察觉不到这条河的存在。
我决定听从石井先生的忠告,心里一边想着明天不上山了一边关上窗户,然后朝着位于二楼的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仅仅是把脚踏上那非常老旧的楼梯,它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耳边回响着这阵响声的期间,我想起了那座古旧的寺庙,被安放在里面的佛祖大人,还有佛祖大人嘴唇上的残留那点红。我总觉得佛祖大人和泽口颇为相似。
寺庙位于山脚处,而那条河也在那附近。
如果河水暴涨的话,庙可能会被冲走也说不定。
虽然我打算久违地去复习功课,但心情总是平静不下来。为什么我就是一直挂念着佛祖大人呢。
我真傻,这根本毫无意义,这充满了危险。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走下了楼梯。而古旧的楼梯再次老老实实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从库房中取出雨衣套在身上,然后打开门,冲进了倾盆大雨之中。我跨上自行车,用尽全力蹬着脚踏板。大雨蜂拥而至,雨水拍打着没有雨衣保护的面庞上。而雨衣的右边好像有某处破了似的,在骑过小田桥附近的时候,我身上的衬衣已经完全湿透了。终于,我到达了山道的入口处,而在那里正有两把雨伞并排撑在一起。原来是NPO的石井先生和胜田先生。
一看到我,他们便夸张地大声喊道。
“是特意来查看情况如何的吗”
“是的”
“这河水太狂暴了”
之前还一脸穷酸的小河,现在已经变了个样。黑色的河水形成一股股漩涡,水位直逼桥桁。在我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水势的恐怖。如果被它冲走的话肯定就不可能爬上来了吧。
“佛祖大人情况如何”
对于我语速很快的提问,他们都摇了摇头。
看来是不知道那座小庙的存在啊。
我穿过桥梁,尝试去观察斜坡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虽然因为天色太暗而看不清楚,但是我感觉到暴涨起来的河水已经快冲到小庙那边了。只要水势再增大一点点的话,恐怕整个小庙都会被冲走,而那个那个很像泽口的佛祖大人也会。
两位大人制止了正想冲动的往外走的我。
“不行不行,掉下去的话可是危险的”
“被浸湿的斜坡可是很滑的”
不久雨势变得更加大,河水的水位又增加了不少。河水简直快要到溅到桥上面来了。而小庙现在也好像已经被水流所淹没了。管他呢。我这样想着。首先沿着山道往上爬,然后再走到寺庙的上方,最后再小心地从斜坡上面滑下来。这样的话或许还能将那座佛祖大人给带出来。
“不行,我说不行!”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石井先生拦住了我。
“但是——”
“那个”
背后传来了第四个人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发现小彩乃正撑着一把黄色的小伞站在我的身后。
“小彩乃?”
我的口中嘶哑地说说道
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清楚她点头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是在回应我在呼喊她的名字,又或者是想要传达某些信息给我也说不定。我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着不动并观察着情况的发展。不仅仅是我,就连石井先生,还有平时作风非常周全的胜田先生也都是不知所措地观察着。
小彩乃站在桥梁的正中央,注视着下面汹涌奔腾的河水。然后,她轻轻地伸出小手,碰了碰桥。
本来的话,这时候应该要对小彩乃说“小孩子不能来这种地方,快点回家呆着吧”应该要求她快点回家的。但是现在我们都说不出话,而她也不可能会听我们的说教。现场的情况也没有变得更加糟糕。只是,我感觉到小彩乃站在那个地方非常有道理。也没有打算想要训斥她的想法。
嗯,小彩乃这样说道,然后站了起来。
“没事的”
她简短地说道。
“放心吧”
不知为何我能够很好地理解她所说的话。这是因为她是说给我听的。是她知道我在期望着什么,企图去干什么之后才会这样对我说的。
无论是寺庙还是佛祖大人,都不会被河水冲走。
“真的吗?”
我的声音感觉好像变得坚定一些了。
“嗯”
小彩乃重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水势变得更严重,河水终于淹到了桥面。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或许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我们在躲在路旁等待着。而在这里的话,几乎完全看不见小庙。虽然偶尔还是会担心小庙会被冲走,但一看到站在我身旁的少女,这份不安马上便消失了。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雨势突然减弱了。而水位也慢慢开始下降了。只要水量减弱的话,剩下的事情非常好办了。又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河的水位已经下降到一半以下了。
“还真是有惊无险啊”
大叔们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子就没事了”
我又松了口气……
“小彩乃”
我对着站在身旁的少女说道。
“你早就知道结果了吧”
“嗯”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早就知道水是不会淹到小庙那边的吧”
“嗯”
原来如此。我小声说道。我完全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我都知道的”
之那以后不久,小彩乃突然走了。石井先生也只是说有人来接走她了而已。因为他好像也不太想谈论这件事似的,所以我也没敢问清楚详细情况。
她是回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不管小彩乃拥有着怎么样的力量,不管她能够做到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对我来说,她只是个喜欢涂指甲油的小女孩罢了。
啊啊,就是那样。
在她走之前,记得她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要继续把石阶梯挖出来啊”
那天,我们两人正吃着便当。而她正如往常一样,口中塞满了那半边饭团。
天气还是那么热,虽然季节依然还是夏天,但是猛地吸一口气的话,就会在某处感受到一股秋天的气息。时间确实在流逝着。无论我们止步不前还是犹豫不决,它都不会受到妨碍。
头顶的树群随着清风的吹拂而左右摇摆,透过树叶间隙射下来的阳光正在我们的脚边一闪一闪。
“那个,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问道
“继续下去的话,肯定会有好事会发生的”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下去的”
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饭团真好吃”
“小彩乃吃掉另外的一半吧”
“怎么办好呢”
我将剩下的一半递给了她。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
的我来搞定”
最后小彩乃还是淡定地全部吃掉了。
“好厉害,竟然全部吃掉了”
她也好像很高兴似的对着我微笑。
“嗯,味道不错”
我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正打算取出里面的糖果的时候,突然发现手指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奇怪了,到底是什么呢。当把手抽出来后,发现原来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银色小锁。
啊啊,一直放在里面忘记拿出来了。
这是姐姐任性地塞给我的垂饰。我本来已经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曾经在一瞬间想过送给泽口,但是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而现在,我心血来潮地把这个银色的小锁递给了面前的少女。
“这个给你”
“哎?”
“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她硬是要塞给我我也没办法啊。小彩乃能替我收下它吗。你看,作为——”
作为礼物这个词,我没敢说出口。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偶然,但是我总是觉得小彩乃替我拯救了这座小庙和佛祖大人。
至少那个时候,她确实是让慌张不已的我冷静下来了。
冷静地思考的话,如果要是从斜坡上方接近小庙的话,情况反而会更加危险。如果途中脚不小心一滑,我可能就那样子掉到那暴走的河水里去了。
作为拯救了佛祖大人的回礼,同时也作为帮了我一把的回礼。
“真的可以收下吗”
将垂饰拿到手上的小彩乃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当然”
我一边十分罕见地装腔作势地回答了她,一边将这条垂饰戴在了她苗条的脖子上。我甚至还说出了蛮适合你呢这种不像我会说的台词。
对方是孩子的话还好,如果是对方泽口的话,我就肯定说不出了。
“谢谢你”
小彩乃重复说了很多次这句话。而她的双手正紧紧握着贝壳形状的垂饰。
“谢谢你”
就这样小彩乃走了,暑假也快要接近尾声了,我为了遵守与小彩乃的约定,还是继续每天进山继续着挖掘作业。大部分的石阶梯都已经重见天日。离最底层的阶梯还有接近五米的高度。还被埋着的阶梯也差不多只有十层左右。最近我都是一大早过来挖一层,然后回家睡午觉,傍晚以后则是温习功课的时间。要赶上拉下了几乎半个暑假进度的功课虽然十分辛苦,但是我却微妙地感到了一股充实感。学习上的进步甚至到了让我大吃一惊的地步。
“这样吗”
对于我的提问,泽口回答道
“再往右边一点或者会更好”
我们现在正在着手将那座已经腐烂透了的小庙挪到一边,准备在这里建一座新的小庙。
这间新的小庙是由手工意外地非常不错的胜田先生所制作的。虽然是个新手,但是也做得蛮不错的。
而现在。我继续挖石阶梯的理由的其中之一,其实是泽口。
“既然小彩乃不在了,那我就来帮你忙吧”
她这样说道,这阵子她开始自己带便当过来给我了。并且便当不是石井夫人做的,而是泽口自己亲手炮制的。她做的是俵形饭团*(译者注:俵形饭团,外形很像草堆的饭团),外层还仔细地用海苔包得严严实实的。而里面的香肠则是细心制成了螃蟹和章鱼的形状。而且便当盒子也非常的可爱。比如盒子上面画着人物的图像什么的。我的手很大,而且还比较粗糙。当亲眼看到这么粗鲁的手拿着那么可爱的便当盒的时候——因为毕竟还是自己拿着的,所以还真是“亲眼”看到的啊——我真是感到非常的难为情。
不过,虽然难为情,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今天也要挖吗”
“不,今天安装好这个新庙就可以完工了”
我一边调整着角度一边说道。
“你啊,不抓紧点学习的话”
“毕竟是毕业生了啊”
“泽口你才是,在这里耗时间真的无所谓吗”
嘿嘿,她对着我笑了。
“我,好像拿到保送了哦”
“好卑鄙!”
“这可是平时修炼的成果”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见面的缘故。我们现在都能非常自在地与对方聊天了。有时候我甚至会直接叫她的名字。而她也没对此表示厌恶。那个时候,我与她的感情或许已经深厚到可以直呼其名了吧。但是我还是没有向她告白的用其。对我来说,能够这样子和她在一起已经非常开心了。暑假之前,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长相与姓名而已。我轻轻地摸了摸前胸的口袋,那里面装着我拜托姐姐给我的新垂饰。
当我对姐姐说,请再给我一个垂饰的时候,姐姐只是稍显惊讶,然后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就这个吧”
过了两三分钟,她拿着垂饰出来了。这是一件由三个小小的圆环重叠在一起的吊坠。单看外表的话可以让人联想到戒指。我自己的想法大概没有错。之后姐姐也这样子向我说明了。
“并不是直接送她戒指,而是先送她这个。就像在暗示她呢。据说希腊和北欧都有这样习惯哦”
“希腊和北欧的位置差好多吧”
为了掩盖自己的害羞,我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想要糊弄过去。因为有学过世界史的,我还稍稍记得欧洲的地图
那种事怎么都好啦,姐姐好像觉很烦似的说道。
“不过,加油吧”
丢下这句话的姐姐直接回到了房间。你要将这个送给谁啊,什么时候送啊,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本来觉得姐姐会这样一一盘问我的。我一下子大失所望。
即便如此,为什么姐姐脸上会露出笑容呢。明明这又不是她的恋情。
为了固定新庙,我把手从前胸口袋中抽了出来。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个垂饰送给泽口的吧。总有一天我告诉她我的心意的吧。仅仅只是考虑到这点,我的脸蛋彷佛就要变得通红。
“这样子就可以了吧”
佛祖大人住进了一座新的小庙里面。
“我们来祈祷吧”
“嗯”
我和泽口一起蹲下并双手合十。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那个时候小彩乃所说的“好事”就是指自己与泽口的事情吧。如果真的这样的话,这个神谕的确应验了。或者说,还有更棒的“好事”没有发生呢。我有点太贪心了吧。不过算了。
谢谢——。
我在佛祖大人面前双手合十,同时心中小声地对我那年轻的朋友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