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栅栏的缝隙侵入校舍之内后,看见了旧校舍的里侧。
为了寻找入口而沿着建筑物转圈时,看到了正面的巨大的玄关。是因为门栓坏掉了吗,玄关的门半开着,没有上锁的状况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一边慎重地警戒着周围一边将身体滑入了门扉的缝隙之间。
那扇门的背后是,阴暗的充满灰尘的玄关大厅。
“……松田君——”
像这样,一边呼喊着,我一边进入了玄关大厅。脚上穿的那双吸满了水分的靴子踩上地板发出潮湿的声音。
“松田君——。在哪——?你在哪里——?”
一边这样喊着一边瞅向里面的走廊时——突然注意到了一种违和感。
——是不是太暗了?
这个玄关大厅先不提,连这之后的走廊都被几近不自然的黑暗包围着。
那简直像是一切光线都无法传达到一般。
可是现在还是白天。就算外面再怎么在下雨,走廊上的窗子里明明应该是会射入阳光的——
吧锵。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哇哇!”
而且那个声音不止一个,从那里开始连续地鸣响着。
吧锵、吧锵、吧锵、吧锵、吧锵——
合着那样的声音一起走廊上一盏盏的灯光亮起,然后再声音停止的时候——建筑物里已经完全充满了明亮的光线了。
“……松田君?”
我只能这样想到。
肯定是他在回应着我的呼唤。被那样的期待推攘着的我,被人工照明包围着继续在走廊上前进。
“松田君!你在哪里!”
我一边瞅着经过的教室内,“松田君——?”打开厕所的门,“松田君——”一边走上了楼梯,“松田君——?”又瞅向别的教室,“松田君——?”打开厕所的门,“松田君——”一边走上了楼梯,“松田君?”
就这样做着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最顶层了。
然后我,一边喊着“松田君真是的!”,再一次重新看了一边厕所啊教室——可是哪里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终于疲劳了的我,停下了脚步。
然后重新思考着。
——旧校舍是这种地方啊。
一边搜索着松田君一边来回步行着的这个建筑物,是空有学校之名的奇妙空间。
首先,这里没有窗户。从校舍的一层到最顶层全部的走廊和教室的窗户,都被厚厚的木板钉死了,似乎这正是校舍内不自然地黑暗的原因。而且,走廊啊教室里啊到处都散乱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趣味的物件
作为结果,这个建筑物已经几乎没有作为学校的影子了。
由于我不觉得这里还在被作为学校使用时是这幅模样,那么应该是谁因为什么目的而特意做成这样的吧。可是是谁,又为了什么?
“呀,似乎你狠狠吃了一惊呢“
“呀呀呀呀呀呀呀!“
背后传来的没有任何预告的声音让我不由得跳了起来。
慌慌张张地转身后——咦?那里没有任何人。
“嘛,这也没办法呢。就连我都吓了一跳嘛”
明明没有人却能听到声音。
重新环顾四周——果然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呐,大姐姐,你在看哪?我的话在这里”
这样说着,说话的声音从我的正对面——走廊的正中间传来。
“是是,就在这里”
一边被这种异常事态惶恐着,一边将意识集中在声音传来的方向,紧紧凝视着那里——然后少年的身姿渐渐浮现出来。
“诶,小孩子?”
“啊,果然,又忘记了!”
少年像是厌倦了般地将手撑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是神代优兔。就是第七十七期生的超高校级的谍报员!”
我马上打开,在大脑的刺痒感来到之前想了起来。
“啊啊,是那个神代君吧!”
“真是的,已经是第几回的自我介绍了啊,这个!”
这样说着,神代君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咦,但是为什么神代君会在这种地方?”
“这是我的台词”
他将鼓起脸颊的空气,化作叹气吐出来,
“不如说,姐姐这边是怎样进入这个地方的?旧校舍的周围不是应该有警卫员在来来去去的吗?没什么存在感的我还好说,我觉得普通人的姐姐是不可能进来的啊?”
我不由得词穷了。说是警卫员居然就这样放我进来了也不会被相信的吧——
“那个……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样……”
最后,只能这样说明道。
“怎样进来的已经忘记了吗?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啊!”
但是似乎已经被对方接受了的样子。
“……嘛,都已经进来了也没办法呢”
然后神代君骄傲地说明着自己是怎样到达这里的。关于这个——他对于这个学院正开展着各种各样的间谍活动,作为结果,他知道了一连串事件的秘密就隐藏于这个旧校舍之内。然后,实际潜入这里正好是我来到前不久——似乎是这样。
顺便说一句,在漆黑的校舍里找到电闸将电源接上,也是他做的事情。
“但是,在那样的黑暗中,也真能把电闸找到呢”
“啊哈哈,作为兴趣使用的暗视眼镜立大功了!”
因为好像很可怕,就不去问这是什么兴趣了。
“嘛,但是好好想想的话,在这里见到大姐姐说不定也挺好的呢。因为,如果身为当事者的姐姐不在的话解决篇就无法开始呢”
“……诶?解决篇?”
于是神代君大大地咬了一口从怀中取出的点心面包,用着得意的语气说道。
“即是说,这个阴谋的全貌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接下来只要像谍战片一样啪啪地解决掉它,就大功告成了!”
“嗯~,这样啊……”
“咦咦咦!?你的反应太淡薄了吧?!”
神代君非常夸张地沮丧到。
但是,反应淡薄也是当然的事情。因为事件什么的解决篇什么的——那种事情于我而言怎样都好。
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松田君。
我现在不见到松田君不行!
“……没关系。松田夜助应该马上就会到这里来了。”
“诶?”
“反正,你是在担心着松田夜助吧?”
神代君含着笑一口气将剩下的点心面包吃光后——突然向着某个地方走了起来。
“那么走吧。接下来就一边走一边说。”
“……诶?去哪?”
一眼都不看一下困惑的我,神代君将这句话甩在身后。
“好了好了,再不赶快走的话就把你扔下了哦~!”
我慌慌忙忙地,追向了就这样有节奏地下着楼梯的神代君。
“呐、呐等我一下!你知道松田君在哪里吗?”
“啊哈哈,一下子就说到这个话题,姐姐还真是心急呢。嘛,但是这种心急我也不讨厌哦。你看,美国电影里不是常有的嘛。就是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已经快速开始了那样的场景之类……那种心急不知怎的能让我兴奋起来呢!”
“等下,不要开玩笑——”
“在开玩笑的是你这边吧”
回头的神代君的视线让我的全身不由得僵硬了。
那是无法从他稚嫩的脸庞上想象到的,危险而冷酷的眼睛。
“……松田君、松田君的,吵死了。好了现在给我闭上嘴好好听听我的说明。”
神代君用不容分说的迫力将我压倒之后——然后他将视线转回到了前方——咚、咚、咚地,用着跳跃般的步伐走下了楼梯。
接着,轻快地跳下了楼梯平台,然后再次转身。
“怎么了,大姐姐?快点跟过来!”他又回到了一直以来的天真无邪的笑脸。“好了,快点!”
“……嗯、嗯。”
我迷茫着走下了楼梯。然后和等在楼梯平台处的神代君合流后,和他并排着继续下楼。
“那么,首先从希望之峰学院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开始说明吧”
看来他的解决篇,已经开始了的样子。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就是在这个旧校舍发生的哦。是的,【什么都是从这里开始】发生的。”
似乎要将所有线索一口气收束般的语气——正如讲解着解决篇的侦探角色一般。
“确实是最恶的事件。的确是希望之峰学园始创以来最恶的事件啊。因为,构成希望之峰学园的尖子生的学生会的13个人都被杀了啊……但是啊,从那样最恶的事件中生还的人有两个……一个人是身负重伤总算逃出来了的《超高校级的学生会长》村雨早春,另一个人是——”
“kamukura izuru……”
——呃,咦?
自己也被自己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词语怔住了。
“嗯~,很难得的记得呢……”
然后,神代君虽然向我投来了奇怪的粘呼呼的视线,
“……嘛,也好呢”
马上正色再次进行说明。
“无需隐瞒,那个kamukura izuru是,被称作《超高校级的希望》的非常厉害的人。Kamukura是希望之峰学园耗尽全力研究的,培育出的,可以称作是希望之峰学园的总决算的,身怀所有领域的才能的超高校级。确实是一个对于希望之峰学园而言就是希望之所在的家伙呢。正因如此学院方为了守护那个存在一直把他作为秘密隐藏着,拜此所赐就算是这个学园的学生,关于kamukura izuru也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总之完全是个在温室中培育出来的家伙哦“
在温室中被培育的——和仅仅生存在自己那被关闭的世界里的我是一样的。简直就像是在说着自己的事情一样,我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可是,那个kamukura izuru引起了非常荒唐的事件。”
然后神代君的声调一口气地严肃起来。
“由于kamukura这个学院里产生了猎奇的大量杀人事件……真是的真是最糟糕了呢。因为作为本应比起谁都满溢着希望的《超高校级的希望》,却引起了这样的绝望般的事件哪。确实是只能用最恶来称呼的事件了”
这就是其会被称之为《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的理由——确实,对于学院方而言是个只能被这么称作的事件呢。拼尽全力培育出的存在,却犯下了前所未闻的猎奇杀人事件——除了最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来形容它了。
“但是,不仅是这样而已哦。更加恶劣的是,知道这个事件的学院侧并不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公开,而是打算将事件本身隐藏起来”
一边有节奏地走下楼梯一边说出的他的话语,全部都映入了我的耳朵。我既不搭腔,也不记入笔记,只是用耳朵就这样听着。
“肯定学院方非常恐慌吧……因为,如果这个事件被知道了的话,《才能才是人类的希望》这个学院的理念将被从根本上完全被颠覆呢。如果发展成这样的话学园的权威将会失去,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危及到这个学院的存续……所以学院方将这个事件完全地掩盖了。嘛,实际上也有被OB们施加的压力……但是可怜的是学生会的家伙们呢……”
学生会——这个词汇擅自地进入了我的脑内,和脑部的刺痒感一起,某个记忆被硬生生地发掘出来了。
那是斑井兄弟——执着地追查着这个事件的他们的脸。
“因为啊,学生会的家伙们完全是白死了嘛。真是残酷呢。为了学院的《希望》什么都变成踏脚石也无所谓吗……就算不是预备学科的家伙们,会这样想也是当然的吧”
我摇晃着脑袋,努力将斑井们的脸逐出思考之外。
现在不是在意他们的时候。
“然后,主导这个隐蔽工作的是,希望之峰学园实际上的首脑,评议委员会的人们。那些人,知道kamukura izuru并非单单的受害者,而且还是这个事件的犯人,即使如此还是偷偷把他藏匿了起来”
“就在……这个旧校舍?”
对于终于开口的我的问题——神代君微微颌首。
“不管怎么样,不可能把身为这个事件发生的场所就这样放置不管呢。反正也要再次加重警备的那么顺便……应该就是这么思考的吧?”
一边下着从二楼通往一楼的持续的台阶,神代君淡淡地继续道。
“可是对于学院方来说的误算是……有一个计划着利用这个本应被隐蔽起来的事件的,麻烦的家伙存在。
“江之岛盾子……”
正当我将这个名字说出来时——我们到达了一楼。
“……在这边。跟过来”
神代君毫不迷茫地,马上踏出了脚步。
“作为事件的第一发现者的江之岛盾子知道此次事件的真相。而且,她的目的正是着将kamukura izuru拉出来……并以此将希望之峰学园颠覆。”
一边走路一边进行着的神代君的解决篇,也开始突入核心部分了。
“在这之后发生的,全部都是江之岛盾子计划好的事情。评议委员会的老人们一起行踪不明的那件事也是。那个也毫无问题地就是她干出来的吧。肯定凭借暴力拷问着评议委员会的家伙们,要他们把kamukura izuru的所在地说出来了吧……即使如此,江之岛盾子还真是个恐怖又麻烦的家伙呢。真是的,什么超高校级的女孩啊……”
一边听着神代君那样的话语,又是一个伴随着刺痒感的闪回……我的记忆正在复苏。
这回看到了一个被水泥包围着的铁格子的房屋。那里有着被凄惨地缝上双眼的老人们的尸体。
“……大姐姐。在发什么呆呢。在这边哦,这边!”
在遥远的前方站着的神代君的声音传来时——我终于清醒过来。
“啊,对不起……”
我小跑着跑向了神代君的身边。他在一楼的走廊最里面的尽头处停住了脚步。在他的前面已经只有墙壁了。
“大概,我觉得就是在这附近吧……”
“……你是指什么?“
然后神代君将双手放在墙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开始摆弄着。
“……有了,就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发出声音的他的指头前方,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空着的洞穴。
“嗯,这个是,外面的警卫员持有着的,我从他们那里顺到的……”
一边这样说着他一边从口袋中取出来的是,细长的棒状的——看来是钥匙的样子。神代君将那个钥匙插入了墙壁上的洞穴里面。于是,嘎啦地,他的手中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喔,正中靶心!正想着是不是这样!虽然在校舍里全面地来回找了一圈,其他可疑的地方完全都没有啊!”
像这样,夸耀般地说着的神代君将钥匙转动之后——
咯咯咯咯咯——和这样的声音一起,墙壁像自动门一样滑行着打开了。
前面变成一直线伸展着的细长的道路。里面的尽头处能看到向两边打开着的森严的大门。
“什、什么啊……这里……?”
“刚才也说过了吧?这里就是kamukura izuru隐藏的地方哦”
神代君简直已经在用舌头舔舐着嘴唇了般迫不及待地说到。
“……松田君也在那里吗?”
“是已经来了,还是即将到来我并不知道……不过无论怎样,松田夜助是肯定会到这个地方来的吧”
神代君踏入了前方的道路——我也追了上去。
我们一边在昏暗并奇妙凉爽着的道路响起脚步声,一边直直地走向最里面。嘴唇极度地干燥着,打算浸润它的舌头也干巴巴的。
终于来到尽头了,我们在那里停了下来。
神代君一句话也没有说地将手放在巨大的门扉上。我也模仿着他将手放上去时——我知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直没心没肺的他也正在紧张。
然后就这样两人同时用力后——门和着一声非常夸张的声音一起打开了。
门的那一边是,大概有着十张榻榻米大的,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水泥和柱子剥露出来,气氛简直就像正在建设中一样,是一间煞风景的房间。
“……大姐姐,在那边”
神代君指着房间的角落。
那里是一台似乎在工厂之类的地方很常见的简易电梯。
“肯定,就是那个”
刚一说完,神代君踩着有力的步子向电梯直线走去。我还在踌躇着没有走动事,他已经一边手动打开了电梯的门一边大声喊道。
“好了,快点过来!你想见松田夜助的吧?”
——松田君。
那句话语给我的身体带来了热量。
是的。我仅仅是为了见松田君才连这么危险的地方都过来了的。肯定只要见到松田君的话一切都能被解决的。这个噩梦,我的脑袋——什么都应该会顺利被解决,然后happy end正在前方等待着的。
所以我不能不去!
这样下定决心的我一口气向前前进着,就这样顺势飞入了电梯。刚乘上电梯的瞬间我的脚边就大大地摇晃了一下——果然我已经后悔了。
“……肯定,这个电梯只是为了隐藏kamukura而准备的吧。还真是相当用心的藏匿地点啊,这玩意”
一边呆呆地说着,神代君一边将手伸向地板上推出的电梯操作盘。在那里有着的按钮只有两个。和——神代君短短的指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
突然,一声夸张的发动机声响起,脚下的地板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持续嘎塔嘎塔地不安定地摇动着后——电梯开始缓慢地下降了。
“……哎呀哎呀,还真是期待呢!”
马上的,神代君就发出了欢呼一般的声音。
“看上去似
乎真的很快乐呢……不害怕吗……?”
“啊哈哈,肯定害怕吧!”
神代君保持着笑容回答道。
“实话说,非常害怕、已经到了想逃跑的地步了。真是的这种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呢。没想到,本人居然会如此害怕着恐惧啊……但是,正因如此我很期待。因为跨越这个恐惧之后,我就应该会作为间谍更进一步地成长起来呢!所以我不会逃的。为了作为间谍power up我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他这样说着,然后一个根本性的疑问冒出了我的脑袋。
“呐,神代君,为什么——”
“是想问我为什么对自己的能力执着到这个地步吗?那真是一个愚蠢的提问呢,大姐姐”
他像是在抢先我的提问一般答道。
“那种事情,就像是在问游泳选手一样哦……拘泥于此不是当然的吗。因为我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一边说着,神代君将双手向正上方举起,唔唔地大大伸展了一下身体。
“啊,姐姐也伸展一下身体会比较好哦?为了预防不测的事态嘛。好了,做做看看吧。将胸部噌噌~地张开”
“……不,不用了”
“啊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像这样天真地笑道之后,他慢慢地返回了认真的表情——然后,生气勃勃地开始说话了。
“如果从我这里把间谍活动夺走了的话我就什么都不剩了。只不过是一个像极端不起眼的小孩一样的男人……只是这样而已。但是拥有才能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们正因为拥有才能才无法选择生存之道。在被赋予才能的时候,我们已经只能在被决定的剧本里活下去了……哈哈,真是个偏激的生存方式呢”
正因拥有才能,便被赋予了只能在此处战斗的宿命——如果要说这是偏激的生存方式的话,某种意义上说不定还真的是这样。
“可是,我们自身也正渴望着这种偏激的生存方式。正因如此才来到了希望之峰学园呢。为了用自己得意的才能一直战斗到底啊。这对于这个学院的大家,以及大姐姐也应该是一样的吧?所以不战斗不行。就算再怎么恐惧也必须战斗下去。这与之类的廉价的口头话语不一样,是义务。如果从那里逃走的话,我们将会否定掉自己的存在本身……正因如此我们不战斗下去不行啊”
实话说,就算是比谁都持续怀疑着自己本身、自己头脑的我,也非常理解神代君的心情。
——因为害怕的话明明现在老实逃掉就好了。
——反正与我无关。
“啊,但是不只是在害怕哦”
然后神代君像是在辩解一样附加着说明。
“不,虽然害怕是确实的……但是也有着和害怕同等程度的期待呢。Kamukura izuru呀江之岛盾子,学生会的菁英们呀松田夜助,以及评议委员……能够解决把这么多个性人物卷入的麻烦机会,并不是很常有的。如果能解决这个麻烦,我的名字一定就会被篆刻在希望之峰学园的历史之上的。作为救出《超高校级的希望》的传说中的间谍,神代优兔呢!”
“……诶?救出?”
我不由得反问道。虽然至今为止我都在沉默着认真听他讲话——但正因如此,对于那种说法察觉到了疑问。
“救出是什么意思?因为……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的犯人,不就是被称作《超高校级的希望》的kamukura izuru吗?”
“要点是,kamukura也是被害者哦。【某种意义】上呢”
说他某种意义上是——被害者?
突然觉得周围仿佛都静了下来——这种奇妙的感觉侵袭了我。
“可是,从评议委员会的家伙们开始,至今为止谁都没有发现《那个可怕的事实》。正因如此,只将kamukura以隐蔽他这样的理由囚禁起来了……不过如果我曝露这个真相,然后追逼上《真犯人》的话……你不觉得这是能留在希望之峰学院历史上的大活跃吗?”
突然,他的双眼闪闪发光地变得愈加锐利。
“我也并不是想从学园那边得到感谢……可是这种场景几乎已经能浮上眼前了呢。学院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跪在我面前感谢着的样子……啊哈,啊哈哈哈”
神代君一边笑着,一边开始咕噜咕噜地当场转着圈跳起了舞。简直像是抑制不住兴奋的犬一样。
“实际上啊,我已经连标题都想好了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惹眼吧!非常——惹眼不是吗!已经惹眼到都可以将我的无存在感吹飞了!”
然后我觉得我终于——窥见了他的真心。
他一定在相信着自己的才能的同时,也同样激烈地讨厌着它吧。
已经歪曲了——但是,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是这样。
被赋予才能的人们一定无论谁都是这样的——不知为何我这样感到。
然后,紧接着。
刚铛——和着一阵巨大的摇动,震耳欲聋的发动机的声音停止了。看来,这个电梯里的旅途也要迎来终点了。
“……似乎到了呢”
终于停止了狂气的舞蹈的神代君,在返回寂静的电梯内用着神妙的声音说道。然后他一边向着电梯的门走去——
“那么,【黑幕们】已经来到了吗……”
“稍等一下”
我不禁一手抓住了神代君的肩膀。
“……嗯?怎么了?想要决战前的吻之类的吗?”
“不是那样的事情……”
产生了什么讨厌的预感。非常讨厌的预感。即使如此我还是问了。没办法不这样问道。
“呐,,是怎么回事?”
神代君的眉毛略微一动。
“啊~啊,还真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啊……关于这一连串的事件的共犯者,本来打算在大家都聚集了的时候说出来的……”
这样说着,神代君吐了吐舌头苦笑到。
“共犯者是指……”
能想到的只有她。应该说,我能回忆出来的登场人物中——其余人物只有她而已。
“是指……战刃骸的事情吗?”
“诶!?她很可疑吗!?”
意外的,神代君一副吃惊的表情。
“不,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这么说的话共犯者就有两个人了呢!这还真是这还真是……完全成了一个大组织了呢”
这次,轮到我一副惊讶的表情了。
“但是,如果战刃骸不是的话那么共犯者是……”
“当然,是松田夜助。”
那个瞬间,几乎已无法以冲击这个词汇来形容的激烈冲击侵袭了我。几近极限地高鸣着的心脏的声音像悲鸣一般在体内鸣响着,可以让脊骨麻痹的寒气夺去了我的呼吸。
“嘛,都到现在了我就说吧……说到头,kamukura izuru并不是应该被称作犯人的存在。Kamukura只是被卷入其中的一个可怜的家伙罢了。实际上计划着这些的是江之岛盾子。即是说,她并不仅仅是第一发现者,而是在背地里操纵着《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的【黑幕】呢。然后,作为帮手暗中活跃着的就是松田夜助……不过,明明是男人还用帮手来形容是不是有点奇怪?”(注:‘帮手’的日文原词是‘女房役’)
对于从奇怪的话题开始再次展开的神代君的解决篇——我只能呆呆地听着。
“肯定,知道那两个人关系的只有那两个人自己哦。嘛,至少学园方是不知道的吧。正因如此,学园方才委托了松田夜助去协力进行调查……虽然是这么说,这个也是他们计划出来的发展吧……总之,作为结果,江之岛成功地躲过了学园方的调查”
我完全变成了一个连随声附和这样的反应都做不出来的人体模型。
——说起来,他所说到的松田夜助是谁?是哪里的松田夜助?
“但是,松田夜助进行协助的并不只是这些事情。就像刚才所说的一样,评议委员会的人全部失踪也是江之岛所干的勾当……看来松田也和那件事有关哦。真是的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好搭档啊!”
在说些什么完全不明白。
应该说,是我的思考正在全力地拒绝进行理解。
我被告知了并不想知道的事情——头好痛。胸口好痛苦。有想吐的感觉。
“而且,作为那两人正在联手的决定性的证据……被我看到了呢。嘛,正因为看到了那个,我才注意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已经不想听了!
可是他像是要让那样的我正视现实一般——将事件的继续说了下去。
“……是【江之岛盾子和松田夜助的love scene】哦”
——江之岛盾子和松田夜助的love scene?
那是什么。
那算什么。
那是什么。那算什么。那是什么。那算什么。那是什么。那算什么。那是什么。那算什么。那算什么。那是什么。那算什么。那是什么。那算什么。那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我听到了嘎啦嘎啦的什么东西崩坏了的声音。
那是我的精神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般的开始崩坏的声音。
,写着这些文字的多米诺骨牌,正像雪崩一样崩坏着倒落。
全部都是计划好的事情。
被江之岛盾子计划好的事情。
我和松田君的关系也是。以及我对松田君的恋慕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是被计划好的事情。
——松田君。松田君。松田君。松田君。松田君。
松田君?
被背叛了——那个词语在我的耳朵深处回响着。
被背叛、被欺骗、被利用、被操纵——这就是真相。
这个事件的真相。
被事件卷入的我的真相。
松田夜助。江之岛盾子。Love scene——嘎啦嘎啦地崩坏着倒落。
同时电梯的门扉被神代君的手打开了,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好了,大姐姐。总之赶快出去吧。详细的话等会儿其他人都聚集在一起了再说吧……好了,快点,快点!”
呆然的只是站着就耗尽全身力气了的我被神代君推着背部,从电梯里被推了出来。
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后看见的是——天花板很高的圆形的大厅般的空间。感觉就好像一个小小的剧场一般。
“嗯~,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嘛”
后面上来的神代君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
“嗯嗯。说不定是和解决篇的开始,非常相应的舞台呢……”
确实可称之为一个正适宜的舞台。那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生活感。只有着壁纸以及地毯这样最基础的室内装修,以及分别各一个的床和衣柜这样最底线的家具——还有房间角落露出的马桶而已。广阔而豪华的牢狱——带来了低预算的舞台装置这般的印象。
但是,比起那个更加在意的是——在那里没有任何人。
在那里江之岛盾子,战刃骸,松田君,连同应该正隐藏在这里的kamukura izuru都——一个也不在。
在场的,刚刚神代君所提到的重要人物一个都没有凑齐,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局外人的神代优兔和音无凉子这样的状况。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或许,是我产生了很大的误解也说不定。虽然我一直觉得我至今为止从未见到kamukura izuru这个人物——说到底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吗?
或许,他正在我的身边监视着我也说不定。正在一直监视着挣扎着走向自身谜题的人物也说不定。
即是说,kamukura izuru的真实身份是——
神代优兔?
我立刻回了头。
但是,那里并没有神代君的身影。
刚、这样想着的瞬间——我的视界中捕捉到了神代君的身姿。
他蹲坐在我的脚边。
不,与其说是蹲着不如说是以大概是土下座的样子跪着。
明明如此——但是我却对上了他的视线。
立刻飞速向后退。
出于对太过没有征兆的展开的惊愕——
出于对太过支离破碎的结局的颤栗——
头盖骨内的压力处在,什么时候鼻血喷出来也不奇怪的高压下,我连牙齿都咬不住地咯噔咯噔颤抖起来。
我脚下的神代君,尽管正以土下座的姿势跪着——他的脸向着的地方却并非地板,而是天花板。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脖子完全朝着背后转了过去——这对于活着的人类而言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这不是活着的人类。
他已经——不是活着的人类了。
脖子被回转了一百八十度的神代君依然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身体已经完全不动了。只不过,只有从他的嘴角流出的鲜红的血液像活着一样蠢动着。
他已经,对于谁的声音,谁的话语都——无法表达出任何反应了。
我惊愕过头了。
由于实在是太过惊愕了,我几乎没有自己正站在人死了的场景面前的自觉。由于这个原因所有的反应都迟钝了。本来的话我应该会迅速从那里逃离的。因为——很容易就能够想到让神代君遭受到如此惨景的人物正在非常附近的地方。
——但是,已经迟了。
“……真可怜。”
从电梯的旁边处,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身材削瘦的白色的男人——他所身着的微脏的衬衫和西裤都是希望之峰学院的制服。
“如果这家伙也不与江之岛盾子扯上关系的话……明明就不会面对这么凄惨的下场啊……”
一边弯下身子一边说出的话语,一切都没有投入任何的感情。
“是、是谁?”
我用着颤抖的声音这么问时——然后他像是头一次察觉到我的存在一样,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句话……是在问我吗?”
那是一个筋疲力尽的表情。
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情都失去了的表情。
“……你不记得我的事情了吗?”
男人发出了冻结一般冰冷的声音后——用更加寒冷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记得了?”
“就、就算你问我为什么也……那个……我、我很健忘的……”
被因他引起的恐怖和混乱的漩涡击落的我,完全处于恐慌的状态。
“那、那个……请等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慌忙将目光落向——就在那个时候。
脑中又有刺痒痒的感觉向我袭来。
那个刺痒痒的感觉立刻就变成了疼痛。而且还是伴着发热的疼痛。那是我自身发出的危险信号一般的东西也说不定。快想起来了的音无凉子和,忘记一切的音无凉子正在互相攻击——那个摩擦热就变成了疼痛的原因的样子。
“如果我说我是kamukura izuru的话……你能想起来吗?”
“诶……?”
突然间那句呢喃般的话语——把我的疼痛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你就是吗?”
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kamukura izuru。
是希望之峰学院多年研究之集大成,希望之峰学院的象征,
是被称作超高校级的希望的——那个男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
他正用着仿佛正挣扎在无底的悲伤沼泽中乞求帮助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明白。虽然不明白——那双眼睛非常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由得将视线移开了。但是,像是在求救般彷徨着的视线接着停留在了神代君的尸体上——然后我慌忙地再次移开视线。
“不知道的话还比较好啊……”
是在追随着我的视线吗,kamukura也俯视着神代君低喃到。
“如果不那样笨拙地扯上关系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简直就像是也在对自己说的话语一样,我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危机。
“不过,对你来说不一样。”
“诶……?”
“我至今为止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你有好好知道的必要。”
有知道的必要什么的——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说?
在把那个疑问说出来之前,我听到了他发出一声大大的叹息。
“而且……对于我而言,也还需要一些思考的时间……所以,从今以后要怎么做,也再谈一会儿话后再决定吧……”
正在用平淡的语气自言自语地说着不是很明白的话的他,语气简直像是在棒读着戏剧台词一样。对于他那副样子感到恐惧的我,不让他察觉地偷偷来回打量着大厅。但是,那里只有换气用的管道,可以逃出去的地方好像哪里都没有。作为唯一的出入口使用的电梯前面——kamukura izuru正站在那里堵塞住了它。
“……那么,接下来就从江之岛盾子的目的开始说好吧?”
一边噌噌地搔着脑袋一边说着话的他,没有尝试和我目光交汇。不如说似乎有故意避开我的眼睛。
“说到头《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对于江之岛盾子而言就并没有大到那种程度的意义……”
“……诶?”
那一句话,把我的意识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
“江之岛只是,想给预备学科的人们积郁的情绪火上浇油,然后煽动那些人而已……不,并不是煽动这种简单至极的事情。不如说,那个是洗脑。”
伴着疼痛和激痒一起,脑子中某个光景浮现出来了。
是在那个地下设施里越过黑白熊脑袋们的后脑勺看到的影像——头部被打碎,脸被切开,一边发出尖叫, 一边互相残杀的红色肉块们。
“那家伙只不过是为了这个而牺牲掉了我和学生会啊。为了煽动那些被当做掉车尾来对待的学生们,让学校引以为豪的尖子生们《互相残杀》什么的……真是的,实在是个最恶劣的事件吧?”
“huxiangcansha……?”
一边忍耐着胸口被拧紧了般难以呼吸的紧张感——即使如此我还是像硬挤出来一样一边问道了。
“hu、huxiangcansha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并不是单单的大量杀人那样单纯的事情……那个是江之岛盾子谋划出的《huxiangcansha》啊”
江之岛盾子谋划出的——
Huxiangcansha?
哈?互相残杀?
“江之岛在成为密室了的旧校舍中把《学生会》和《超高校级的希望》关在了一起,为了让那十五人开始互相残杀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陷阱。在地上撒满了武器,威胁道如果在一定时间内不开始互相残杀就杀死全员,为了杀鸡儆猴也杀了人……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那家伙对于怎样做才能让全员变得疑心暗鬼,并开始互相残杀……简直,像是在尝试一般。真是个疯子吧……”
Kamukura简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般淡淡地说到。被混乱和恐惧夹挟着的光是站着就很费力了的我,只能继续听着那样的事情。
“……然后我们开始了互相残杀。因为除此之外就没有活下去的方法了。江之岛把那样的互相残杀给预备学科的人们看了……象征着这个学校的《学生会》和《超高校级的希望》被染上绝望,丑陋地互相残杀着的姿态,清清楚楚地给他们看了啊。”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但是,马上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又在大厅中回响着。
“肯定,kamukura izuru会像这样残存下来的事情也正在江之岛预计之中吧。这对于预备学科的人们而言是最坏的结果了——自己憎恨着的《超高校级的希望》杀掉了其他的希望存活下来,对于那些人而言应该除了bad end以外什么都不是……而且,连学校方会把这件事情隐藏起来,也应该正在江之岛盾子计划之中。正因如此预备学科的人们,不仅是kamukura连希望之峰学园也开始憎恨了……”
到最后,什么都在江之岛盾子的计划之中——
什么事情都仅仅只是照着她的剧本进行着——
“但、但是,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给预备学科洗脑有什么意义吗?果然,是因为想破坏希望之峰学园吗……?”
然后kamukura——终于看向我了。
用着漆黑头发的间隙中露出的细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那家伙的目的是……更加荒唐的事情”
“荒、荒唐的事情?”
“预备学科的洗脑什么的……对于那家伙而言不过是播种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对于希望之峰学园是最大最恶的事件……对于那家伙而言却不过只有这种程度的价值而已啊。”
Kamukura说出的悔恨的言语,毫不留情地包围了我的全身。
“我只不过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被操纵着,然后被毁灭掉了。说不定是我注意的太迟了……不,只不过是拼命地让自己不注意到而已吗。不想相信那家伙是这种程度的绝望的人类……这就是所有的真相。对于被这件事情卷入的我而言是绝望般的真相……”
“呐、呐……你和江之岛盾子是什么关系——”
“对于你来说是怎样?”
我的提问,一瞬间就被注入了强烈感情的他的话语湮没了。
“对于你来说这个事件有什么意义?你所拿手的‘无关’吗?如果无关的话,为什么开始想起来了?如果真的无关的话……就应该一直都忘记啊。”
“……诶?”
为什么——kamukura izuru知道我的口癖?
而且为什么知道——我正在慢慢开始想起回忆呢?
“果然是这样吧?你开始回想起来了吧?正因如此所以才想不起来我的事情了吧?正因为我对于你而言根本不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你才想不起我的事情来了吧?”
然后kamukura izuru的双眼变得非常尖锐——那双眼睛里蕴含着,仿佛带着强烈毒素般的憎恶的目光。
“……真是个最差劲的丑女啊”
“诶……?”
然后,有个不可能的想法从我脑子中冒出来了。
所以,为了否定那个不可能的想法——我铤而走险地询问道。
“……你、你是谁?不是kamukura izuru吗?”
“肯定不是吧,超级低能”
然后,他放弃一般地说出来了。
“肯定是松田夜助吧。”**
“结果直到最后,你还是没有回想起来。就算想起了其他记忆,也唯独想不起来我的事情……真是的,这是最恶劣到了什么程度啊。居然以为我是kamukura izuru什么的,居然被这种连玩笑都当不了的话欺骗了……真是最恶劣了。这即是在说我这种人,对于你而言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存在吗”
“……哈?诶?什、什么?”
表达不出任何完整话语。脊骨被碾压般的寒气所侵袭,大牙颤动着像打击乐一样发出声音。
“真、真的是……松、松田君……吗?”
“真正的kamukura izuru似乎已经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所以,我和你才会在这里留下来……简直就像是全部计划好了一样哪。”
脑子中浮现出的不可能的想法,被装上了名为具体的装备,变得更加强固起来。为了打消那个念头的我,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般一心不乱地翻着,拼命地寻找着打消这个状况的办法。
不久后,那只手就停住了。
那一页是笔记上画着的许多许多松田君的画像。抬起视线,再一次和眼前的人进行确认的时候——思考中乱起八糟的拼图碎片一口气组合了起来。
“为、为什么……?我可是什么都……”
胸中的鼓动也,感情的兴奋也……
“我知道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是吧?”
那句挖苦般的话语——已经证明了他就是松田君这一事实。
因为,我是怎样记住松田君的——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以外就应该只有松田君了。
“这是因为,你开始想起记忆来了。正因为你已经开始取回自己的记忆了……所以对于我的事情已经变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诶?”
“结果,对于你而言我这个存在根本不算特别,根本就什么都不算吗。但是,你把这个事实忘记了……正因如此你才对我怀抱了特别的感情。”
松田君不是特别的存在?
正是因为忘记了这一点——我才觉得松田君是特别的?
“那、那是什么……完全不明白啊……”
勉强想摆出一个笑容——但是脸上却除了苦笑什么也表现不出来。
然后,又一次——脑部开始猛烈地刺痒起来。
我想起来了。如果见到了松田君后想跟他说的话呀,如果见到了松田君后想做的事情呀,以及最根本的为什么这么想见松田君——那个理由已被我毫不在意地忘掉了这件事情,我也都想起来了。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
在此时,我已经什么都无法相信了。
松田君也、我自身也——
以及这个世界也——
很自然地我开始后退。然而,我的脚马上停住了。正在向后退的后背撞上了墙——我在那里站着停了下来。
松田君像是要追逼着那样的我一般抬起脚,逐步向我逼近而来。
“松、松田君?怎么了……”
我有些胆怯地这样说到后,
“……到底怎么了啊?这是我这边想问的话啊。”
这样,他苍白着脸回答道。
在呼吸都要被吞没的紧张感中——我战战兢兢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那莫非是……因为江之岛盾子?”
然后他在那里停住了——用似乎要将我刺穿的视线盯视着我。
“……啊,一定就是这样。”
那个尖锐的视线,将我完全地射穿了。
——这是松田君的眼睛?
——你真的是松田君吗?
刚要从喉头冒出来的言语被我慌慌张张地吞了回去。如果现在这么问他的话,我能预见到会发生比现在还可怕的事情。
“……呐,松田君。这样的事情已经可以住手了吧。”
被逼追着的我,除了像这样乞求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总之啊,先回到研究所里一趟吧。然后一边高兴地聊天一边给我治疗吧。如果这么做的话一定……不论什么都会恢复如初的!”
我的乞求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叫声。
因为,这
样的事很奇怪!
这样的事绝对很奇怪!
“……已经太迟了”
但是——松田君摇了摇头。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也是你也是……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啊……”
像冻结了一般的他的声音,让我的全身都急速地冷却下来。
“为、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你才是为什么要说出这种残酷的话啊。”
松田君就用着这种冻结般的声音,焦急般地粗暴地说到。
“我为了保护江之岛盾子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还没想起来吗?是吗,那么我就让你想起来吧……”
“已、已经够了!那种事情什么的全都忘掉,一起逃到哪里去吧!”
“就算忘记了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这种事情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那种事情我不知道!”
我再也无法忍受地全力大叫起来。
但是松田君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好了你听我说啊”
可是,为什么……要用那种悲伤的表情说这样的话?
真正悲伤的——明明是我这边。
“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因为那个事件一切都改变了。不,由于那个事件我终于注意到了。注意到了至今为止一直以为是一起生活着的普通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操纵我而准备的伪物而已呢……”
那并不是为了给谁听,也不是为了给我听——只不过是为了说给自己听一般的语气。
“我一直被江之岛骗了……一直,一直……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放任那家伙不管……我以为如果是我的话能够拯救那个家伙。我以为如果是我的话能够阻止那个家伙……我一直这么以为着。”
他的声音,开始染上了悲痛的颜色。
“我为了保护那个家伙……把那个家伙本身藏了起来。但是,那家伙完全不理会那样的事情,这次连评议委员也杀掉了……所以,我把那具尸体藏了起来。为了那家伙把它处理了。”
听着他的话的我的脑海里,至今为止的光景一个个地闪回着。连感觉脑中刺痒感的余裕都没有。
“不止是这样……我为了那家伙甚至杀了人。为了封住知道事情真相的村雨早春的口杀了他。那边的神代优兔也是这样……为了保护江之岛,不能让那家伙活下去。所以……杀了他……”
我被从松田君口中一叠叠涌出来的冲击性事实的洪水,完全地吞没了。但是,因为是不论怎样都必须去问的事情——所以我用溺水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
“那、那么重要吗……?江之岛盾子……对于松田君……是、是重要到那个地步的人吗……?”
“很重要”
松田君毫不犹豫地马上答道。
“为、为什么……那么重要……?”
恐惧和困惑的眼泪以洪水般的气势加剧着——我一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泪水,一边已经几近拼死般用细细的嗓音问道。
“那家伙对我这样说了。在我失去了重要的存在的时候,这样跟我说了啊。‘从现在开始让我成为夜助君重要的存在吧’这样啊……真是的,这是该有多厚脸皮啊……但是,因为这份厚脸皮我不需要再孤独一人了。虽然那家伙既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对于我而言却如同整个世界一般重要啊。”
和整个世界一样——那就是松田君和江之岛盾子的关系。
——已经有种,不论什么都已结束了的感觉。
不,不如说从最开始就结束了。从最开始我就没有胜利过。
连过去都没有的我——是无法战胜江之岛盾子的。
悔恨呀,嫉妒呀,这样的感觉一点都没有。
只是有着一切都已终结的自觉而已。
我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叹息。在那里,浸入了放弃掉了整个世界的感情。
然后,就在这时。
刚啷一声声响传来,松田君立即转过身去。
越过那个肩膀我看到了。
看到了电梯中显现的她的身姿。
“似乎正好符合时间……的样子呢……”
她浓妆艳抹,头上顶着蓬松的大波浪金发,如同从时尚杂志里跳出来的一样。穿得邋里邋遢的制服前胸夸张地大大敞开,裙子短到让人觉得她脑子有病,从中伸出的两条腿欣长而白皙——
“江之岛盾子!”
我像是确信一般叫道。
“……江之岛盾子?”
松田君像是有疑问一般喃喃道。
——咦?
“啊,我并不是过来妨碍你们的……”
明明还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开始辩解一般地说着了。
“我只不过是为了补足说明而过来的……因为、似乎就是这样的剧本的样子……”
那个和金发及华丽的妆容完全不合拍的战战兢兢的口气——呃、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那个,作为说明……我想看到这个打扮你应该也能明白,总之就是我也被小盾子的剧本操控着,演绎出来了这样的形态……嗯,就是这件事情。”
然后,有一阵强烈的刺痒感袭击了脑子。那几乎已经瘙痒到让人想拼命抓挠脑子般的程度——然后,紧接着。
想起来眼前站着的她的脸。
我至今为止应该不是作为江之岛盾子的脸,而是作为别的谁的脸见过。
是的,那个应该是——战刃骸的脸。
但是,紧接着新的疑问浮上了脑子。这是明白了这是战刃骸的现在的我才察觉到的事实——如果是以前的健忘的我会怎样呢?
华丽的妆容,金发,胡乱穿着的制服,短的让人觉得她脑子有病的裙子——看着这样变装着的她,可以把她和战刃骸联系起来吗?
“那么,莫非……我所知道的江之岛盾子是……”
“非常抱歉”
她行礼一般地低下了头。
“要说明的话就是呢……和你见面时的江之岛盾子的模仿者,实际上都是我呢……”
江之岛盾子模仿者——也就是说是伪物吗?
“但是呢,并不是我想这么去做的……这也是小盾子这么让我去做的……所以台词基本也都是小盾子准备的……”
但是,那么的话,真正的江之岛盾子在——
“然后呢,现在要说的是最重要的事情,说到为什么我要去做这样的事情——”
“是因为我把江之岛盾子藏起来了吧?”
松田君焦躁的声音,遮住了她的话语。
“由于我藏起来的关系真正的江之岛盾子不在了……你趁这个机会伪装成了江之岛盾子。这样做的话,就会让这家伙相信江之岛盾子这个存在。是这样吧?”
“……那、那个,什么意思?”
让我相信江之岛盾子这个存在——为什么?
最棒的完全不明白。
这是什么谜语吗?
“即是说……江之岛对于我会怎样行动都已经计算出来了吗。我会将那家伙藏起来也正和那家伙计划的一样……然后,那家伙现在也在开心地旁观着我的样子吗……”
——旁观着?
我慌慌张张地来回看着大厅。旁观着即是说明,应该一定是在哪里偷看着这边的场景吧——但是,大厅中一处可供窥视的洞或者隐藏的摄像头都找不到。诶?为什么?
“真是的,真是最恶劣了啊……那家伙是这种程度的绝望般的人什么的……虽然不想相信……一定,那家伙接近我的时候也是……”
想要说些什么的他的话语,在那里消失了。
我已经,无法理解他的感情了。
向着我激白着对江之岛盾子的恋慕——
向着我讲述着对江之岛盾子的恨意——
不管是什么都绝望般的理解不能。
只是,就算如此我也有确定的事。
那既是绝望般的事情——又是确定的事。
“一定,松田君对她的事情最喜欢了……然而又最讨厌了是吗?”
松田君静静地点头了。
他肯定了我的话。
果然,看起来只有放弃了。
只能把一切都放弃掉,然后把一切都结束掉了。
这里就是我的世界的终焉。
这里就是我和松田君的世界的终焉。
就这样放弃了的瞬间,我的精神正慢慢地落下帷幕的时刻——扑通。
——咦?
“正因如此……所以已经不完结掉就不行了啊。”
松田君一边用双手覆住了脸,一边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再一次抬起脸来时——那里确定的决意已经确实地涨了起来。
“大概,想保护那家伙的我的心情才是……真正的绝望吧。所以在我不终止它之前……这份绝望将永远不会终止。”
那是,放弃了一切似的——摆脱了一切的声音。
“所以,只有由我来终止掉吧……”
在那个眼神之中,所存在的愤怒及悲伤及爱情及憎恶等全部的感情都黏糊糊
地混杂在一起,明明是这样他却不可思议的带着一张安稳的脸——扑通。扑通。
——诶,为什么?
“我没有让江之岛盾子和其他的人类产生任何联系……以为那样就能保护住那家伙……”
松田君用着缓慢的脚步,渐渐缩短着和我之间的距离。
“所以我把那家伙藏了起来……拼命地藏了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松田君像这样接近着我——我胸中的鼓动也更进一步地高鸣起来。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只有这些牺牲的话什么都办不到。非但如此,江之岛连进行了这么多的牺牲的我也不觉得算得上什么………到头来,那家伙只会将和自己扯上关系的所有人都拉入绝望之中而已。而这才正是绝望……这些事情,我终于亲身体会而理解到了”
我也,终于能够理解了。
这个胸中的鼓动——是我现在才想起来的爱慕。
在放弃了所有的现在,终于想起我对松田君的爱慕了。
一定,这也是江之岛盾子的剧本的原因吧。
“所以我决定了……已经决定要将一切结束了……”
松田君终于在我的眼前停下了。
这是,两人的脚尖可以挨到一起的距离——我一边感觉着持续高鸣的胸中的鼓动,一边面红耳赤地直直看着他。
于是松田君像要抱住我一样——那双手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接受这件事。
一定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这么做就没办法的程度,他心中江之岛盾子的存在就是这么庞大。正是比谁都喜欢松田君的我,才能理解这件事情。
但是,果然至少在最后——
希望在只有我和松田君的世界中完结。
这是我所抱有的——最后的希望了。
“这也是……为了江之岛盾子吗……?”
胸中怀着淡淡的希望,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这是为了我。”
这样说着,松田君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就好。”
这样回答着的话语——是能让我自己都吃惊到的安稳的声音。
我早就已经接受了。
音无凉子的终结,已经早就接受了。
“已经没有任何想起来的必要了哦……”
温柔地说着话的他的温暖的吐息,碰到了我的脸颊。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嗯,我知道的。反正也和我无关呢……”
然后,慢慢地——他的手加入了力气。
但是一点都不痛苦。
不如说,这只手的掌心非常的温暖感觉很舒服——我甚至觉得我可以微笑着离去。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激烈的鼓动。发热的全身。噪音一般的耳鸣。
果然虽然有点懊悔,但是在那里看见的松田君的温柔的脸能让我从极度的紧张感中解放——
——啊啊,果然是松田君。
为了让这张面孔就这样烧入眼帘——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将是终结了。
作为一切的终结。
终结终于——没有来到。
“唔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这是突然发生的事情。
似乎听到过的灾难般的笑声,在耳朵内开始回响起。
“看,之前我就说过了吧?‘不久就会把你杀掉’那句话……我为守护约定而来了哦。不要说你已经忘掉了啊……唔噗噗噗噗”
对着那个兴奋般滔滔不绝着的声音睁开眼睛后——视界中映出的满满都是松田君惊讶的脸。
在他的背后,站着一个黑影。
——超高校级的绝望。
那个影子从松田君的身后,慢慢地接近了我的脸。然后站在了和松田君并排一般的距离时——我的眼睛终于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影子中浮现的脸庞了。
现在的话能够想起来。
那张脸是——我的脸。
“唔噗噗噗!是的,就是这样!从最开始【音无凉子这个人物就哪里都不存在】哦!唔噗噗,真是要笑出来了呢!绝望过度到要笑出来了呢!”
发出那样的声音的也,还是——我自己本身。
最后我想起来了。
终于,什么都想起来了。
与此同时——所有的一切都崩坏终结了。
一直以为无论在哪都不会变的景色简单的,并且完美地崩坏而去了。那种轻而易举的程度让我联想到了砂子做的建筑物。那是,不管怎样精巧而强固地做出来,都会十分简单地崩落的砂之建筑物。
我全身的皮肤呀,肉呀,和骨头,都哩哩啦啦地像干掉的沙子一样开始崩塌——我将要就这样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将崩坏掉,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的世界即将结束,而她的世界将被做出。
这就是我的,音无凉子的——
最后了。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真的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