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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朦胧的假寐之中。
在梦境里,我看见了我的孩子们陷入纠葛与苦恼,然后成长的身影。
接着,那个孩子出生了。
尽管无法亲手拥抱那个孩子——我仍然感到相当幸福。
仅仅许愿,祝福这孩子今后的人生。
然而,预期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切都偏离了我期望的方向,就这样发展下去。
有谁来——
有谁来救救那个孩子吧。
现在的我,就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
1
——于是夏祭当日到来了。
白天,我待在黑须神社正殿的狭小房间里。
拜殿里正在举行祈愿祭典成功的仪式,为此我必须留在正殿之内,现在正相当空闲。
不过祭典——会顺利举行吗?
起初是为了让菊理小姐复活才举办的,但现在也有了一部分自己的理由。
这次祭典,差不多就是我这几个月神明生活的集大成者。
为了举办这场祭典,也许全靠至今接触过的各位的协助。而既然得到了大家的帮助,就更希望能将其办好。
不过要是提到不安的因素倒是有一点,就是约一周前袭击我的那头黑兽。
那天以来,黑兽频频出现并向我发动袭击。
由于它弱得只要一击就能消灭,倒也没什么大碍,但无论打败多少次,第二天也会卷土重来,实在没完没了。
估计整个樱丘市也一样,随着时日增长,黑兽也越来越多。
特别是园原和稻森都有几次目击记录,每次都由钢牙和朱理她们退治掉了……
即使问及千鸟,她也不知道黑兽的真实身份。
跟千鸟谈及黑兽时,她提出要全天候陪同守护我,但被我拒绝了。毕竟黑兽很弱,我一个人也能解决,而且千鸟还要准备祭典。
一般而言,比起像我这样只是来帮忙的高中生,千鸟对祭典更为重要。
不过黑兽会不会在祭典当日,也就是今天也会出现呢——我正想到这里。
「真人君,辛苦了。」
菊理小姐穿过我面前的正殿木门,进入了正殿。
千鸟说过,没有我的许可,谁也应该进不了这座正殿的,但似乎菊理小姐不受影响。
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菊理小姐的正殿呢,还是她的存在已经稀薄到了极限呢。
「噢,菊理小姐。太好了,我正好闲得不行。」
「呵呵,真人君是人类嘛,一直待着是比较难受的。」
说完菊理小姐就坐在我的身旁,由于正殿很狭窄,我们便紧贴在一起。我有点紧张,便向身旁的菊理小姐开口。
「你应该还是很期待复活吧?」
菊理小姐却意外地摇了摇头。
「其实呢——我觉得即使自己消失掉也不要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了让她复活,至今一直奔波忙活了不少事。但她却说即使消失掉也不要紧?
「喂,这究竟——」
「我作为神已经活了很久了,即使意识不能再存续下去也没有遗憾。」
「但那样又为什么?」
拜托我复活她的可是她自己啊。
「因为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完成。」
「什么事?」
「现在还是秘密。」
菊理小姐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以恶作剧般的口吻说道。然后她为了转移话题问起了另一件事。
「真人君,你觉得对神明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对神明来说最重要的——我被她一问,就想起了以前和钢牙的对话。当时钢牙并没有告诉我答案。
「……我不知道。」
而我到了现在,也还没找到答案。本来我就不是想着这种事而担任神明的。
不过——
「对,这就是正确答案。」
菊理小姐这样回答。
「我觉得,对神明来说,不要安排优先顺序是很重要的。」
这个答案也许跟钢牙的答案并不相同。应该说就是不同的。神明也会拥有不同的思考方式,对于这个问题也会给出千差万别的答案吧。
不过菊理小姐比起别人作出的回答,对于这就是自己的回答,抱有相当坚定的信念。
「——所以,我是一个失职的神明。」
「菊理小姐?」
「对我而言,是存在最重要的东西的。」
这时菊理小姐微微一笑,突然改变了话题。
「呐,真人君。说起正殿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进入这座正殿时发生的事。」
「我第一次进来时……」
应该——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千鸟那白皙得耀眼的肌肤。
当时千鸟在这里,要将她的身体都奉献给我,而我——
「为什么当时真人君并没有去抱千鸟呢?」
「什——难道你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啊。我一直注视着神社里发生的一切。不过只能看,别的什么都不能做而已。」
菊理小姐一副毫无顾虑的表情——糟了,这真有点尴尬!
「真人君这种年纪,我觉得想做也很正常啊。不仅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不坦率点直接推倒她呢?」
这表述得多直接啊,也考虑一下我可是一名纯朴的男高中生嘛。
「来嘛来嘛,跟姐姐我说说嘛。」
「印象中并非未必似乎恐怕不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推倒之类的打算啦。」
「不好好说清楚,太狡猾了哦。」
「都、都是你问了奇怪的问题吧!」
「才不奇怪啊。想跟喜欢的对象,想跟自己恋上的对象合为一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个嘛,我也曾经有过这种冲动,但要说出口还是太难为情了。菊理小姐看着我说。
「……千鸟呢,现在很不安。她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留在她的身边。毕竟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唯一待在她身边的,只有有着血缘这一牢固羁绊的祖父创玄而已。于是她很明显想让你留在这个神社里。不管是献身地照顾你的日常生活也好,还是直接以身相许也好。」
这就是一直见证着黑须神社每一事的菊理小姐,对千鸟言行的感想。她远远比我要更熟悉千鸟。
「所以嘛,要是真人君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的话,希望你能和那个孩子结合。这样她也能安心了。」
「——我办不到。」
就算她这样开口,我也不能点头一句「好的我明白了」就答应了。即使菊理小姐说的都是事实,我也有自己的考虑。
而且,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去和千鸟结合,这不是搞反了吗。
「能获得千鸟这样的女性照顾,我也没什么不满啦。而且如果我真要推倒她,她也不会拒绝的。」
别说拒绝了,倒不如会积极地和我合体吧。
「那又为什么不上呢?」
「……起初我觉得她许多方面给人的印象太沉重了。她很容易认定不放,一旦出手一次,就会走投无路了。」
「哎呀,想干完就跑吗?」
「请别再说得这么直白了。」
真是毫不留情啊——当想到这一点时,我回想起自己也对某人抱有过同样的想法。不,不该说抱有过,是经常有这种感觉。
「这个嘛,确实千鸟作为女性性格是比较沉重的,不过她会绝对服从于真人君,对真人君来说她会是一个方便的女人吧。要是真人君希望只把她当成情人,她也一定会接受的。」
「……这也不太对吧。」
「真人君真是一板一眼呢。」
「才没有这回事。」
说完后我才后悔自己闹别扭的语气。不保持好平常心就太逊了。
「……我曾经问过千鸟,她是不是喜欢我。但她否认了。所以我也不能和她变成那种关系。她只是信仰着我,而不是喜欢我。」
这是我毫无虚饰的真心话。在菊理小姐面前,我就会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就是菊理小姐作为调停之神的特性吧。
而菊理小姐向我投来和蔼的眼神。
「你很重视千鸟呢。」
「……是没错啦。」
当我点头后——菊理小姐双手绕到了我的脑后。
「等——」
在我表示抗议之前,她就把我紧紧搂入怀中。
一阵柔软的触感,与一阵温和的芳香包裹着我。
「跟千鸟命运相连的人是你,实在太好了。」
菊理小姐松开我之后,定睛凝视着我的眼瞳——她顷刻之间收起了脸上乐呵呵的笑容。接着,她以缓慢而又郑重的语气说。
「如果是你的话,我就可以将这座神社,还有千鸟托付给你。」
菊理小姐收起平常的笑容后,展露出一副让人惊讶的端庄容颜。那份冰山般的美貌,还是似曾相识。
不,不是似曾相识,我每天都能看见这副容颜的。
对啊,她——跟千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当然年龄还
有一些五官细节上略有差距,但两人相似得即使说她们是姐妹也不足为奇。蓝色的眼瞳,更重要的是千鸟并不会露出那种笑眯眯的表情,才使我至今都没有察觉到。
事到如今我才觉得惊讶时,菊理小姐对我说。
「在这次的祭典里,千鸟会做出决定的。」
「咦?你在说啥——」
无视我的插话,菊理小姐继续说。
「虽然我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决定。但在她决定自己的选择之后——请好好支持她。」
说完,菊理小姐站了起来。
「那么,祭典就拜托你了。」
她恢复笑容后便离开了。
「等一下,菊理小姐——」
但她却无视了我的劝阻,穿过墙壁消失到正殿之外了。
我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望着菊理小姐穿过的墙壁——这时换正殿的门打开了。
「真人大人,久等了。」
打开门后,在光线之中现身的是千鸟。
「祭典要开始了。」
我紧紧地注视着千鸟。
之后——千鸟就会做出决定?什么的决定?
千鸟对我的反应有点迷惑。
「真人大人?怎么了?」
「啊,没……」
我犹豫了——是否该将菊理小姐的话告诉千鸟呢。
「……没什么。」
到最后我只是摇了摇头。
2
夕阳徐徐西落。
而接替其光亮的,则是一盏盏点亮在路旁的提灯。
「好,接下来要忙起来了!」夜市的店主们鼓起了干劲。
喜逐颜开的人们,稀稀落落地从各处开始聚集起来。
有如细溪汇集成大河,渐渐壮大的人潮流往黑须神社。
然后——祭典开始了。
「欢迎光临!」「抱歉久等了。」「不会,我也才刚到。」「要来一份章鱼烧吗~」「喂那孩子很可爱呢,去搭讪吧。」「妈妈~在哪里~!」到处人声鼎沸。
——就是这样。
也只能一言以蔽之,大受欢迎。
平常前往黑须神社的路上总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笼罩着几分悲凉,现在却灯火阑珊,店铺鳞次栉比,人潮熙熙攘攘。
即使和这个城市最大规模的祭典——园原祭相比,这也毫不逊色吧?
我先将迷路的女孩子送回母亲身边,然后对这一幕心生感叹。
「这可真厉害啊。」
登上半段通往黑须神社的石阶,然后向下俯视,夜市店铺与提灯的光辉宛若银河。
一想到创造出这份景象的人是我们,更是平添感慨。
——然而正在此时。
我突然注意到石阶道旁的灯笼对侧的阴影里——有什么正在潜伏。
「好恨啊……」
伴随着骇人的低语,阴影处膨胀起一道压倒性的气息。那是一股有如怨念般强烈的负面情感。正当我毛骨悚然地倒退了一步后——
「……什么嘛,是你啊。」
仔细一看,在那里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的是妖精千璃子。
「为什么待在哪里?不如说原来你来了啊。」
「……好恨啊。」
但即使我作出提问,千璃子仍然以跟台词一致的怨恨视线望向我。
「怎、怎么了,千璃子,你这样好可怕。」
「……竟然还敢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呢。」
千璃子继续以那道视线开始碎碎念。
怎么看都像是真的生气了。
「我做了什么?」
「……你们现在正在举办相当愉快的活动呢。」
千璃子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想想~现在你们在办什么来着?是叫夏、祭、吗?」
「……是夏祭没错。」
「对,夏祭,这不是很清楚吗。」
这还真是不干脆呢。
「你想说什么?」
我单刀直入地发问,千璃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喊。
「为什么——不邀请我过来啊!」
噢,原来如此,在为此闹别扭啊。
我总算理解了千璃子的意思。她是对只有自己被排挤在外而一肚子闷气吧。确实是我的错呢。
「好狡猾好狡猾好~狡~猾~!」
「抱歉啊,我完全忘掉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老实地道歉后,千璃子却放声痛哭起来了。
说起来没跟她说过呢,真的是忘记了。由于要准备祭典,我们暂时休止了愿望的实现,她也没有来我家玩,于是就没有机会跟她开口了。
我虽然如此辩解,但千璃子却不肯接受。
「呜呜,算了算了。反正我这种人,就只有在方便的时候呼之则来,等完事后就一句『好了再见』挥之则去啦。每次有什么事件发生时,关键时刻总是失去意识被抛在一边。我真是可怜啊,嘤嘤嘤。」
「就说是我的错啦,好了好了,我请你吃夜市的杏糖吧。」【注:苹果糖的杏版】
「你想靠这种东西就敷衍过去吗!」
——虽然她这样说。
「哈嗯哈嗯,这个好好吃啊。」
「你这种尺寸,连杏糖都有点大了。」
她也好虚也好,只要吃就能让心情变好,食物的力量真伟大啊。
我和坐在自己肩上吃杏糖的千璃子一起逛着夜市。
附近烤乌贼烤玉米,还有什锦烧的香味弥散混合在一起。铁板上酱油调料煎出来的香气,诱得我肚子咕咕直叫。
即使入夜后气温下降,在这样的人潮与灯光之间,热气仍然让人满头大汗。但尽管如此也不会觉得难受,这也是夏祭的影响吧。
顺带一提,虚和朱理正一起在商店街的那些店铺里帮忙,千鸟正在神社里准备神乐舞。只有我和千璃子闲着而已。
说实话,像这样跟千璃子聊天也挺引人注目的,不过这也没办法吧。
「真人大人真人大人,那边有射击店啊!我想玩!」
「你拿不起枪吧。」
就这样我和千璃子到处闲逛。
在夜店林立的喧嚣之间,可以看见穿着浴衣的女生,染了发的高中生,还有亲子和情侣们。
……真的聚集了很多人啊。
而且聚集的不限于人类,也包括很多妖怪、精灵和动物们。一路上时不时能在人群中看见他们的身影闪过。
大家都在享受祭典,其中还有一些擅自混在夜市之中开店的。一般的人类也并不对这些店感到奇怪。
说来一般人根本无法认知到这些店的存在吧。
难道说至今我所参加过的祭典里,在我意识不到之际,其实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吗。
「哎呀这位不是白山的神明吗。」
在我考虑着这些时,遇见了青蛙子。
她跟平常一样穿着奇妙的绿色外套,手上捧着一只白色的田螺。这只田螺正是青蛙子的主人河神大人。
「噢,是青蛙子和河神大人啊,你们都来了。」
「这是当然的,毕竟是祭典嘛。主人如是说。」
通过青蛙子的翻译,我和河神大人聊了起来。
「哎呀……他就是传闻中的现人神吗?」
这时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转眼一看,青蛙子身后站着一男一女。
人类——不太像,估计也是神明吧。
女性和菊理小姐一样是二十五六岁,脸上映出恬静的笑容。
另一位男性身材高大,头发随性地往后梳,外貌带着几分野性。
「初次见面,是音守真人大人吧。你的事情我略有耳闻。」
接着女性向我搭话了。
「哈,是吗……呃请问?」
「噢,你不认识我吧——不过今天是微服出行,不太想报出真名呢。对了,就请叫我伊势吧。」
「伊势小姐,对吧。」
我点头后,那位野性的男子也开口。
「既然老姐这么说,我也一样好了——小子,就叫我祇园吧。」
祇园先生连说话都很野性。
「哈,你好。我是音守真人。」
「嗯,你好,呵呵。」
招呼打得很随便,不过恰好是这随便的气氛,让祇园先生愉快地笑了起来。
「呃,伊势小姐和祇园先生是姐弟吗?」
我们闲聊起来。刚才祇园先生叫伊势小姐老姐,应该没错吧。
「嗯,对啊。其实还有一位比我大的,不过那一位是个家里蹲。就算请也不愿意来呢。」
「……哈,这样吗。」
姐弟三人的神明吗。
「说来音守大人,你打算复活菊理媛,对吧?」
「嗯,是啊?」
我点头后,伊势小姐带着忠告的语气说。
「这片土地上的菊理媛,是和全国的菊理媛完全独立存在的个体。于是即使身为神明,也能相当自由地行动。」
「哈……呃,那样又会怎样?」
我感到不解时,祇园先生接过了伊势
小姐的话题。
「如果打算复活这样的神明,还是多加警戒为好。毕竟她挺脱离神的管理机构的监督的。」
「管理机构,吗。」
难道说他们是那个管理机构的相关人士吗。
不过没想到神明也会存在那种机构呢。察觉到我视线里的想法,祇园先生苦笑着耸了耸肩。
「说是管理机构,也没有那么了不起。只是大家聚集在一起的组织而已。我们也只是来参观祭典的。并没有插手这个城镇事务的打算。」
「不如说是插手不了。神明拥有的力量越大,受到的制约就越大。」
既然他们这样说,他们应该是力量相当强大的神明吧。
「所以我们只是来看看的,包括祭典,还有你——」
「我?」
「嗯,最近成为我们神明之间话题的现人神。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神,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想见证一下。」
说是想见证一下,我该怎么做呢。
「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只是说我们会留意着你对什么事情会做出什么判断而已。」
伊势小姐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明白了,我会妥善处理的。」
「没必要那么拘谨啦,你只要保持平常的表现就行了。」
祇园先生直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么我们先走了。」
我们畅谈片刻之后,他们便和我们分别了。
「嗯,请好好享受祭典吧。」
「喔……我们也很期待巫女的神乐舞哦。」
「那改日再会吧。主人如是说。」
我挥手目送青蛙子、伊势小姐和祇园先生离开。
「真是一群不可思议的人呢……千璃子?」
我瞟了肩上的千璃子一眼,她看起来不大对劲。
身体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回想起来,在我和他们对话时,她也是一语不发。明明平常总是吵吵闹闹的,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正觉得奇怪。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千璃子突然脸色苍白地大喊。
跟伊势小姐和祇园先生相遇后,我和千璃子谈好邀请虚一起逛祭典。毕竟她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了,希望能趁机享受一下快乐时光。
我们在商店街开设的店铺附近找到了虚。
她正在店铺前和一个高挑的美男子对话。
说是美男子,并不是男性版钢牙那种外国人风格的美貌,而是一位日本年轻人。循着潮流梳理的黑发,戴着眼镜,给人一副冷静的印象。
不过他并不是人类,是神。
我也认识他——是位于樱丘市南侧某神社的神明,贤神·八意思兼神。他正对着虚如是说。【八意思兼神(ヤゴコロオモイカネ):又称思兼神,司掌智慧的文神,往往会在祈求学业考试时祭拜。当天照大神躲入天岩户时就是他献的策】
「虚、虚炭,我给你买巧克力香蕉吧!」
「呒,可以吗?感谢的说。」
「然、然后呢,其实巧克力香蕉的吃法是有讲究的。首先要用舌头仔细地,舔掉这泛着黑色光泽雄赳赳地挺立着的香蕉上端的巧克力——」
「喝呀——!」
我全力地给思兼神招呼了一记金臂勾(Lariat)。
「呜噗啊!」
思兼神被扑通一下撞到地上后弹起,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呼,邪恶,不,变态终于被消灭了。
「真、真人?这是怎么了?」
「噢,虚。没啥,想和你一起逛祭典而已。」
「但是思兼神……」
「噢,不用理他就好。不如说下手还太轻了呢。」
「唔,好痛。」
说着思兼神已经扶正眼镜站起来了。切……竟然还活着吗。
「真、真人氏……一见面就来金臂勾太过分喽。而且好歹也是白山真人氏的攻击,一不小心还以为要被消灭掉了。」
「吵死人,还有别加氏字。」
「害羞啥~我们不是同为爱着迷你裙巫女的同志吗!」
「我才不打算成为你的同志!」
而且迷你裙又不是我的兴趣。
「咦?你忘记了吗?一万年前,那场为了在这个世界建造萌之乐园,而对世界掀起反旗的神魔大战。你忘记了吗,勇者哟!」
「别给人擅自增加新的设定!」
这家伙真是的,一开口就成这样。难得长得那么帅气,内在却是一位极度的御宅族,这就是这位思兼神。
「够了!思兼神大人!」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思兼神仅此就吓得缩了一缩。
喝止他的是一位少女。
齐整的黑色短发,个子娇小,腰却挺得笔直,于是看上去并不矮。她身穿的正是迷你裙巫女服。
她一路走到思兼神身旁。
「你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大声呵斥之后,她朝着我们低头行礼。
「抱歉了,音守大人。我家的笨蛋有失礼数。」
「啊没事,我也没那么在意的。」
「不,这怎么行。来,要好好低头道歉!」
巫女踮起脚伸手将思兼神的头按下来。
顺便一说,这位巫女是我们学校的三年生。一年级打工当巫女时去了思兼神的神社,之后就被他看中而雇用了她。
「我才没有添麻烦地说。」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麻烦。」
「好过分呀~」
巫女这样对待神也太过分了,但是思兼神看上去并不生气。倒不如说好像很高兴。
「不,真的够了。」
「是吗,谢谢体谅——好了,走吧,思兼神大人。」
说着,巫女就拉起思兼神的手离开了。
「啊,那边的抽奖有小魔女DOREMI的手办!妈妈我想抽!」
「谁是妈妈啊!」
看着这两人的一言一语,虚喃喃自语了一句。
「都是怪人。」
「大概吧。」
「不过……看上去关系很好呢。」
「……是啊。」
跟我与千鸟,还有朱理与凉音的关系不同。
他们——不,看过其他神明与侍奉他们的人们之后,我才注意到二者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算了,我们也去享受祭典吧。已经不用帮忙了吧?」
「嗯,商店街的各位也说去享受祭典就好。」
「那么鄙人千璃子,就传授两位如何漂亮地享受祭典的方法吧。」
「千璃子也在吗。那就差千鸟了。」
「千鸟很忙吧。」
虚对我的话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不过,只是出来享受一下也行吧。我也希望千鸟能在祭典玩得开心嘛!」
「这个嘛……也对。」
我也想珍惜和黑须神社各位共度的时间。
「那就去找千鸟吧。」
「——嗯!」
虚笑着答应了。
于是我、虚和千璃子沿着参道返回黑须神社。
返回黑须神社后,马上就找到了千鸟。
她还是很忙,妥善地安排着神社的事务。我什么都帮不上,连开口叫她也有所犹豫,但虚不同。
「千鸟!我们一起去祭典玩吧~!」
「虚大人,真人大人,还有千璃子小姐。」
被虚从背后一把抱住的千鸟,回头一脸从容地跟我们打招呼。
但我总觉得她脸上现出几分疲态。果然即使对她而言,最近工作也太繁重了。
「千鸟千鸟,我们一起逛夜市吧!」
千鸟对虚的邀请面有难色。
「非常抱歉,还有很多杂务要处理。而且神乐舞的准备还……」
「不过啊,我想让大家都能享受祭典!」
虚继续说着任性的话。
最近虚偶尔会像这样,向我和千鸟任性地撒娇。不过只要考虑到,这也意味着她将我们视为可以耍任性的对象,就不会生气了。按虚的性格,肯这样耍任性本身,就是相当信任对方的证明。
「我也想啦……」
千鸟也理解到这一点,于是很难开口拒绝虚的邀请。
「那就由我顶替吧。」
就在踌躇之际,一位老人从神乐殿走近我们——是立华先生。看来他听见了我们的交谈。
听说他今天会和女儿女婿还有孙女一起逛夜市,原来在这里吗。
「我还记得在这个神社里的各种事务。只是暂代一下的话没有问题。」
「可以吗?和孙女一起逛夏祭,对祖父而言可是无上幸福之事啊。」
「那也没错……算了,还是由我暂代吧。」
「立华,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千鸟。」
我眼神锐利地打断了要质疑立华先生的千鸟。
「立华先生,感谢你的好意——来吧,千鸟,既然都决定了,先准备一下。」
「但是——」
「也对呢,我想看看千鸟穿浴衣的样子。」
「我马上就去换衣服。」
千鸟转身一路小跑往她的家。虚和千璃子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跟在千鸟身后离开了。
立华先生眺望着千鸟的背影小声地说。
「千鸟大人——跟您相遇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呢。」
「是……这样吗?」
我并不了解与我相遇之前的千鸟,于是也不敢随便肯定。
「我所认识的她,是一个更为冷淡,更为冷静,不愿与他人靠近的人。」
我觉得现在也一样吧,但说不定以前的千鸟更为明显。
立华先生先是像在回忆什么一般闭上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她——千鸟大人,也是一位可悲之人。」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这是……什么意思?」
「……真人大人,认识她的祖父吗?」
「嗯,千鸟说过——似乎千鸟很尊敬他。」
「她应该会这样说吧。」
这听起来话中有话。见我投来疑问的视线,立华先生稍稍皱起了眉头开始讲述。
「她的祖父——黑须创玄大人,深陷于对神明的执念之中。」
「深陷……执念?」
这听起来不算什么好话。
「我和创玄大人也颇有交情。创玄大人性格阔达豪爽,是个有幽默感的男子汉。不过——一旦涉及到灵能力,就会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非常严苛。」
「……哈。」
「您知道他并没有灵能力吧?」
「嗯,听说直到千鸟的双亲那代都没有。」
「他们一族可是拼了命去恢复灵能力。比如说创玄大人的妻子,是从其他颇有渊源的神社娶来的灵能力者。然而这份灵能力还是没能被儿子所继承。」
这时提及的孩子——应该就是千鸟的父亲吧。
「创玄大人自己,也为了恢复灵能力而从双亲那里接受了各种修行。不过这也只是没有灵能力的人的修行而已,充其量就是对着神社传承的方法依葫芦画瓢。」
「然而还是无法恢复,对吧。」
那确实也挺可悲的,不过黑须一族在神职方面的自尊心就是如此之强。而这些努力在千鸟那代总算获得了回报,也算是一桩好事吧。
「他也已经死心了。即使不能再感知到神的力量,只要不忘记敬神之心就行。所以他也没怎么教育儿子如何继承神社。结果儿子成长得较为奔放。但在神明离开——孙女千鸟大人降生之后,当了解到她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时,他就性情大变了。」
立华眺望着远方,像是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他将孙女从双亲那边抢来留在身边,让她承受过于严酷的修行。甚至对她施加思想教育,这已经可谓进入洗脑的领域了。」
这些描述跟我以前从千鸟口中听说的微妙地有所不同。根据她的说法,千鸟几乎是被双亲塞给祖父照顾的。
究竟谁说的是实情,我并不清楚。
不过看见千鸟对我——对神明的献身言行后,我确实察觉到这很异常。
「我也提醒过他好几次,但创玄大人充耳不闻。真人大人,正如您所言——我当时早就与黑须神社毫无关系了。」
立华先生一脸苦涩。
是对友人的剧变,以及无法阻止剧变的自己感到悔恨吧。
「关于将土地割让给稻森天满神社一事,我至今从未后悔。这是必要的。失去神明加护的土地,就是如此凄惨。」
我回想起初次到访黑须神社的情景。
当时黑须神社确实一片冷寂。
不,与其说是冷寂,不如说是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它就是被世界无视到这种程度。
「不过……说到千鸟大人……」
立华先生的表情因悲痛而歪曲,他咬紧了嘴唇。
「在三年前创玄大人驾鹤之后,她本该获得自由了——然而她的价值观当时早就确立。寻求配得上自己和神社的强大神明,并且敌视其他神明和神社。」
我并不知道千鸟当时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千鸟说过——她讨厌立华。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也已经死心了,估计她今后也会像这样与身边所有人为敌而活下去吧。然而真人大人却出现了,她看上去也圆滑了一些。」
说出这句话的立华先生,语气也比之前开朗了一些。
「……是吗?她平常都很好战吧?」
「那也没错——但以前她还要好战得多。」
至今都发生那么多事了,据说以前还要更好战,我不由对她当时抱有的态度在意起来。
「她由于您的影响,正朝着好的方向改变。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
立华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千鸟大人,就拜托您了。」
然后深深向我鞠了一躬。
之后我和立华先生站着聊了几句(这不是冷笑话),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立華(たちはな)和立ち話(たちはな)同音】
「久等了,真人大人。」
回头一看,千鸟已经换上了浴衣打扮。
庄重的蓝色浴衣与千鸟超乎想象地相衬。她盘起长发,后脖露出的发际更添几分妩媚。该怎么说呢,感觉发现了她崭新的魅力。
「千鸟也有这种浴衣啊。」
「……是为了今天而买的。」
千鸟略带羞涩地回答。
什么嘛,她这不也挺期待着祭典吗。
「真人,我也试穿了浴衣哦!」
旁边的虚也穿着浴衣。
和平常的哥特萝莉装不同,是粉红色的浴衣,上面是与城市名字相符的樱花图案。这设计跟西洋古董人偶外形的虚本该毫不相称的,但却难以置信地合身。
「我要是再盛装打扮一下就好了。」
千璃子跟平常一样。
「走吧!去参加祭典吧!」
在虚的干劲之下,我们往夜市走去。
「那么立华先生,我们先走了。来,千鸟也来说一声。」
「真人大人?但是立华——」
「既然他来替你,至少也道个谢吧。」
千鸟迟疑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那么……神社诸般事务就拜托你了,立华。」
「嗯,交给我吧。不过千鸟大人,即使是祭典也别玩过头了。请谨记你是黑须神社唯一的巫女。即使有钱也不能乱花。还有——」
「你实在太啰嗦了!我们走吧,真人大人!」
千鸟扯着我的手离开。
我被她牵着走的同时回头一看,立华先生正苦笑看着千鸟。当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又低头行了一礼。
「没必要对立华先生那么无情吧?」
在走下黑须神社的石阶途中,我这样一说,千鸟就像小孩子一样噘起了嘴。
「立华以前就经常这样和我扯上关系。哎呀别老是修行了,去交交朋友吧,哎呀要跟其他神社搞好关系啦,还对黑须神社的内部事务指指点点。即使在真人大人当上祭神时,又说什么不能让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当祭神。之后有机会见面时,又老让我介绍真人大人给他认识。」
这不就是单纯在担心千鸟而已吗,但我并没有说出口。
也许——这是必须由千鸟自己察觉才行的。
3
身穿浴衣的千鸟,以及身穿浴衣的虚。
我牵着虚的右手,千鸟牵着虚的左手,三人并肩而行。千璃子端坐在我的肩上。
这副构图,看上去跟逛夜市途中擦肩而过的亲子们一样,难道说我们看起来也给人这种印象吗——我连忙摇了摇头。
今天不打算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之后我们尽情享受着祭典的乐趣。
路上和宗一郎还有佐佐木同学这对情侣相遇后聊了一会,在大排长龙的洋光堂摊位里买了新出品的小蛋糕,在妖怪开的店里玩了射击。
还看见了学校超自然现象研究会那帮人。
他们似乎听说了,在这里要举行在古代已被消灭的神明的复活仪式。这说法也不算全错,他们的情报网真是深不可测。
然后所有人都享受着祭典。
不过——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
马上就到神乐舞的时间了。
我和千鸟,还有给虚打气的千璃子都在虚的身后看着她捞金鱼。
看着两人闹腾的样子我不由眯起了眼睛,然后向身旁的千鸟问了一句。
「我说啊,千鸟。你知道虚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镇了吗?」
「……是的,我知道。」
「是吗。」
「……非常抱歉。」
我这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并没有什么用意,但千鸟也许认为我在怪责她而道歉了。
「不是的,我不是怪你瞒着这件事——」
「我已经尽力想让虚大人留下了。」
「噢,是这方面啊。」
千鸟确实会这样做。
「不过——虚大人自己似乎不怎么抗拒离开这里。
」
「不怎么抗拒?」
「也许虚大人希望,将幸福也传播到其他城镇吧。」
「……原来如此。」
我看着捞起一条大金鱼而手舞足蹈的虚。对于发自心底祈求人类幸福的她而言,会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那样我会寂寞啊。」
「我也会。」
我们就这样倾诉着彼此的想法。
看着孩子独立远行的双亲,也是这种心情吧——我马上又摇摇头。不行不行,最近受到千鸟的影响,经常思路上会跑到那边去了。
我将自己的想法赶出脑海后,注意到千鸟正偷偷看着我。
该不会是看穿了我刚才的想法吧,不过即使是千鸟也不可能如此神通广大。
看来千鸟还有什么想说。
我并不知道她的意图,就一直等着她开口。
应该是难以启齿的内容吧,经过相当漫长的时间后——
「——真人大人。」
千鸟抬头注视着我,表情一丝不苟。
不,她平常表情基本上也没什么变化,说平常就很一丝不苟也没错,但现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了?」
我反问后,千鸟却罕有地犹豫该怎么组织语言。
她似乎还在迷惘该不该开口。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在我催促之下,千鸟先是抿紧了嘴唇——
「有一件事,至今我都没能告诉真人大人。」
「……没能告诉我什么?」
千鸟还是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闭上了眼睛。
像是在害怕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
但是——她似乎下定了决心,睁开了眼睛。
「真人大人,我将您——」
就在千鸟想说出来的一瞬间——
「呀啊啊啊啊啊!」
突然在一只面熟的黑白毛色的猫的带领下,一大群猫在客人们的脚边跑过。那是小G吗?究竟为什么——我正感到意外。
「哇哈哈哈哈!等着呐!」
一位穿着红色浴衣的娃娃头少女正追着猫们到处跑。
「你在干啥。」
「咕哎!」
我一把揪住朱理的衣襟,她被卡到脖子后发出了怪声。我就这样顺势将朱理单手提起来。也因为我是神才能这样做。
「喂还不放手!真是无礼!」
「猫们都很不乐意,住手吧。」
「要是现在让它们逃掉,妾身的喵子后宫建设计划就……」
「你还订了这种计划啊。」
朱理的体质不招猫喜爱,不过没想到她那么喜欢猫。
「不管怎样,今天是打算让猫也能玩得开心的,别打扰它们了。」
「呒……没办法呐……说起来,真人。」
「怎么了?」
猫已经四散逃开了,朱理也死心了,我便将她放了下来。但是朱理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
「那位巫女,为什么会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瞪着妾身呢?」
正如朱理所言。
千鸟用足以能咒杀人的眼神瞪着朱理。她的表情毫无变化,反而平添了一重恐怖感。
被这样盯着的朱理也心生怯懦。
「那、那就告辞呐!」
她慌慌张张地说完就跑掉了。
真是让人没辙的家伙——我转头一看。
「可恶的稻森,果然还是要妨碍我……」
千鸟正以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碎碎念。似乎她心中对稻森天满神社的敌对指数又上升了。
算了,比起这点——
「刚才你有什么还没说完吧。是什么话题?」
「……没事,现在没那个心情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这算啥啊。」
我有点无言以对了,不过既然千鸟都这么说了,就等下次吧。
我已经做好了等待的打算。
「算了,那我们也去捞金鱼吧。」
我捋起袖子邀千鸟一起参加。
「这场祭典是为了让大家都能玩得开心才举行的,我们也要好好享受才行。」
千鸟的脸上闪过一道笑意。
「原来如此,您说得没错——嗯,我也去享受一下吧。」
顺带一提,那之后,千鸟一直捞金鱼捞到店主哭着求饶才住手。
4
「我去找一下朋友啰~!」
我们来到神社的石阶前时,千璃子说完就飞走了。
好像是她匆匆忙忙叫了一大群妖精同伴。早知道也应该拜托她帮忙准备祭典呢。
「那我就回去准备了。」
千鸟接着也走上了石阶。
只留下我和虚这对黑须神社神明组合。
离神乐舞也还有一些时间,我正想着到哪里去打发一下,就和虚一起走向拜殿,却途中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嘈杂声响。
对此在意的我们就这样走进了拜殿——
「啊,迦具土神,我胡那张。」
「什么——!」
「……你们都在干什么啊。」
迦具土神、天手力男神,还有城镇里的诸神们,自顾自地在拜殿的一个角落里开桌打起了麻将。他们也太自由自在了吧。
「噢,真人,怎样,你也要来一把吗?」
「才不是『怎样』吧。为什么你们要在这种日子里打麻将啊。」
听见我这句话,迦具土神却「啧啧」地晃了晃食指。
「麻将洗牌的声音可是会带来好运的啊?要是由老子这些神明来洗牌就更是十倍加成了。正因为在这种日子才要打麻将嘛。」
「这种理由一定是刚刚才编出来的吧。」
「啊!真人翰,太过分啦~!」
如此向我哭诉的,是位于西方的豪德神社祭神,惠比寿先生。他是一个胖墩墩的四十岁大叔。
「怎么了,惠比寿先生。」
「还说怎么了啊,白山祭这么一桩好生意,居然不让我参一脚,这也太残忍了吧~!」
「就算你说这种话啊。」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
「说到祭典,就是原材料只要砂糖的棉花糖卖四百日元,配菜几乎只有卷心菜的炒面卖五百日元,一定抽不中的抽奖每次三百日元,这不是非常棒的赚钱机会吗!我也想大赚一笔啊~!」
「这种生意你去别处做啦!」
这次夜市是由宗一郎所在的青年会,还有商店街的各位开店的,他们给予了相当大的优惠。几乎没什么暴利定价的店铺。
「总之,我们神社的祭典没有这种机会!」
「你这是什么话!祭典里的夜市定价高是理所当然的!那就跟之后神社的赛钱收入一样!区别只是直接投入赛钱箱,还是来自店铺收入而已!也就是所谓的净财啊!」
「就说我才不管啦!」
我推开了完全贴上来的惠比寿先生。
「嗯,怎么了,虚?」
「这游戏好像很有趣啊。」
「噢,小姑娘也要来玩一把吗?」
「喂,迦具土神。」
我连忙打算制止,迦具土神却摆摆手。
「没关系啦。又不是要赌什么,只是玩游戏而已。来,小姑娘就坐老子的座位吧。」
不是这个问题啦。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摆好牌了……那就随意吧。
「现在每人拿四张牌。」
「呼呒呼呒。」
虚也高兴地和其他神打成一片。这副情景——前厄神和土地神友好相处的情景,原本应该根本不会存在吧。
「那我就到神社周围逛逛吧。」
「嗯,我明白了。」
虚回答后,在迦具土神的帮助下排好了麻将牌。
迦具土神也真是干了件蠢事呢。虚已经不是厄神而是福神了。让幸运女神玩这种运气占很大成分的游戏的话——
「嗯,全是绿色好漂亮。这个该怎么排啊?」
「嗯,等老子来教你吧。首先将相同图案的……咦?这——已、已经和牌了!?」
「什么!天和吗!?」
「而且这不是绿一色吗!」
我就这样离开了沸沸扬扬的拜殿。
我独自走到石阶的鸟居前,然后眺望祭典的灯火。
夜市一片繁盛,现场的喧嚣仍未减退。
周围空无一人。本来今天神社也有很多参拜客造访的,正好遇上了空档期吧。
「嗨,真人阁下。我来打扰了。」
——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抬头一看,鸟居上有一个人影。在昏暗之中看不太清楚,似乎是一位披着银色长发的女性。
「是钢牙吗?喂喂,跑到这种地方会惹千鸟生气哦。」
真是不敬!她很可能这样说。
不过钢牙却毫不在乎。
「没什么,鸟居本来就是给作为神的使者的鸟,停下歇息片刻用的。那作为神自身坐在上面也没问题吧。真人阁下也过来嘛。」
「不,我上不去那么高的地
方。」
「没问题……真人阁下只要认为办得到,一般就能办到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尝试蹬地一跳,并想象自己飞上鸟居的情景。
接着我的身体一下飘上半空,然后顺利地踏上了鸟居。
「哇,真的办到了。」
「真人阁下也越来越熟悉神力的使用方法了呢。」
钢牙屈着单膝端起了酒杯。她身旁还有一个一升酒瓶,看来正在喝酒吧。
她的举动颇具风雅,让人心生羡慕。
「……不过我要是跑到这里来,让普通人看见就糟了。」
会被他们以「这家伙都在干啥啊」的眼光看待吧。
「那只要想象不让他们看见就行了。这里可是阁下的土地。阁下只要有这个念头,就能心想事成——这片土地的一切都是站在阁下一边的。」
「之前我还在后山里被地雷炸飞然后中了不少陷阱呢。」
「这也是某人有意设置的陷阱吧。不过即使对方有意,只要阁下产生不会踩中陷阱的意识,就应该可以避开的。」
「会吗。」
看来土地对其所有者就是如此有利。
我将双腿悬在半空,坐在鸟居上眺望着四周。
比起先前在鸟居下面时,能更清晰地看见祭典的景色。而且在这里不仅能看见祭典夜市,还能看见远方的街景。
抬头一看,弦月高挂,撒落着皎洁的光辉。
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就在这时钢牙对我说。
「不是常言道,『夏则夜,有月的时候自不待言』吗,真人阁下?」
「没记错是枕草子里的描述吧?」
「对。不愧是真人阁下,教养真好。」
「没什么,只是在念小学时背下来的而已。」
「呼呒,现在的学校连这些内容也教吗——真是了不起。」
钢牙满足地点了点头。对我而言只觉得学这些完全没有用,但钢牙似乎有着不同的体会。
「那么……真人阁下也来一杯如何。」
说着钢牙将一升酒瓶递给我。
「不行,我还未成年啊。」
「什么啊,真是不领情。神与酒之间可是有着欲断还连的关系。即使只是沾沾唇也没关系,希望阁下能尝尝这杯神酒。」
「……只是沾一沾还行吧。」
为什么喝酒的人总是喜欢劝别人也喝呢。
我接过酒杯,沾唇轻轻呷了一口。一阵奇怪的苦味在口中扩散。此时仍然只有难喝的念头,也许等我更成熟一点,就会产生好喝的感觉吧?
钢牙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的反应,然后将视线移向夜市。
「祭典也是大受欢迎呢。」
「是啊,大家都能玩得开心就最好了。」
「没想到除了人类之外还能聚集起这么多客人。该说不愧是真人阁下吗。」
「别这样夸我啊,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不过钢牙却特意否定了我的谦逊。
「没这回事,真人阁下做得不错。之前鄙人从没听说过这种将人类、神明、动物、妖怪、精灵全部聚集在一起,让大家都能玩得尽兴的祭典。」
「是吗?」
「对——祭典一般都是给人类玩得尽兴的活动嘛。」
唔,也许没错啦……不对不对,一般说到祭典,不是为了让神明感到高兴才举办的嘛?钢牙听了我的问题摇摇头。
「一切都是有其表面主张的。以前祭典确实更偏那一方向,不过现在主要还是让人们享受快乐了。」
我之前去参加祭典,也基本是以自己享受为主的。有时即使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祭典也会去参加。
今天来参加祭典的多数人,也是抱着这种心情吧。
「不过,鄙人等众神能够看见人们玩得这么开心,同样会感到很愉快的。」
「……也对。」
我这才明白她会坐在这里远眺祭典的理由。
「就这一点而言,真人阁下也很厉害。」
「就说别这样夸我啊。」
这算怎样,今天是捧杀的日子吗。
「神明与人类联手创办祭典,鄙人还是第一次看见。鄙人身为神明,自认为能够引导世人,但并没考虑过和人类携手实现过什么。」
「没有吗?」
「嗯……来谈点认真的话题吧。」
钢牙面对面地注视着我。
「真人阁下以神明身份工作过,不觉得工作内容上尽是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吗?」
「……经常会这么想。」
好几次我都觉得这都是些不起眼的工作。
「实话实说是好事。不过,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是指大家只许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愿望就好吗?」
「如果人类向神明许下的愿望,尽是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就表示世事就是如此太平。尽管老是说,有烦恼的时候就拜托神明,但其实没有烦恼才是好事。」
钢牙端详着杯中的弦月说。
然后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要世事就此太平下去,鄙人这些引导人类的神明,终将不被世人所需。今后,世人所需要的,也许是阁下、虚阁下,又或者朱理媛这种——与人类携手并进的神明吧。」
即使说出这番话,钢牙反而更为喜悦地眯细了眼睛。
我和钢牙在鸟居上聊了一会,发现时间正好。
离此不远的神乐殿已经开始聚集起人潮了。
钢牙说之后才动身,于是我就先回到了地面。
我打算和虚她们一起观赏,但却被朝着神乐殿涌去的人潮推走了。要是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好位子都被抢光了。如果事前跟千鸟说好,也能拿到个好位子,但今天我打算以普通客人的身份观看,于是一个人顺势跟着人潮过去了。
最前列已经被占满了,不过来到的位置还是能看清楚神乐殿。这时被篝火燃亮的舞台上,凉音、都岛先生——还有千鸟恰好登上了舞台。
千鸟穿的并不是平常的巫女服,当然也换掉了刚才穿的浴衣。
她的巫女服上面裹着名为千早的纤薄套衣,头上戴着饰冠。略施薄粉的容颜,展露出惊若天人的幽玄之美。
「……嗬」
我不由为她的美貌而叹息。
之后我由于难为情而连忙四下张望,担心被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反应,但却发现聚集在神乐殿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反应。
……这时我突然发现。
咦,说来没看见宗一郎他们的身影。
可以看见立华先生,但是青年会的人们,商店街,又或者超自然现象研究会的人们都不在。他们不是说了会来看吗,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还没来得及想通之前,神乐舞开始了。
凉音和都岛先生坐在神乐殿的舞台一侧——然后太鼓奏起,笛音悠扬。两种乐器的音色相辅相成,编织出一道雅致的旋律,在黑须神社境内回荡。
然后——站在神乐殿正中的千鸟配合着这道旋律,以缓慢的动作开始起舞。
她手持式扇原地转圈,顺时针一遍,逆时针一遍。
在转圈时身体没有丝毫晃动,可见她技艺的娴熟。
包括我在内,会场上所有人都为她的舞姿而沉醉。
不——并不止人类。
再仔细回望四周,聚集在这里的动物、精灵、妖怪,还有神明。
大家都被千鸟的舞姿吸引着目光。
她的舞姿就是如此庄重,如此唯美。
然后——
「——不愧是千鸟,连神乐舞也是完美无瑕。」
不知不觉,菊理小姐站到了我的身边。
「菊理小姐?」
「来讲——一个故事吧。」
神乐舞仍在继续,菊理小姐却打开了话题。
5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位神明,还有祭祀着神明的一族——也就是我和黑须一族啦。」
千鸟还在翩翩起舞,菊理小姐这时用轻松的口吻开始讲故事。
我也一边看着千鸟的神乐舞,一边侧耳倾听。
「不过到了某个时候——黑须一族失去了他们的灵能力。」
我也从千鸟那里听说过。并且这导致黑须神社失去了神明——然后经过一段时间后,拥有灵能力的千鸟诞生了。
「我记得是原因不明来着?」
「不对,其实原因很清楚。」
我惊讶得将视线转到了菊理小姐身上。
她却一直看着千鸟继续开口。
「宫司或者巫女,这些侍奉神明的人们的灵能力源头,是来自对神明的信仰。黑须一族是由于丧失了这份信仰,才丧失了灵能力的。」
「丧失了信仰?为什么?」
「因为恋爱了。」
「……恋爱?」
这真是意外的回答。
「千鸟的高祖父黑须晴臣,爱上了自己所信仰的神明,也就是我。」
菊理小姐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非常温柔。
爱上了——自己
所信仰的神明?
「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从婴儿时就看着长大的小孩子呢。不过,他一直以热情的言辞不断打动我,不知不觉我也喜欢上他了。」
这时的她,看上去真的沉浸在幸福之中。
神明与人类——神明,与侍奉者之间的恋爱。
「我与晴臣相爱相合,成婚之后也生下了孩子——然后晴臣就失去了灵能力。他无法再认识到我的存在,即使我变成受肉状态也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晴臣无法再尊敬——他所喜欢的对象。信仰和恋情是无法两立的。」
于是他失去了信仰,也失去了源自信仰的力量——菊理小姐如是说。
「而他的孩子也继承了这一点,于是失去信仰的黑须一族,也失去了灵能力者的身份。这就是黑须一族失去灵能力的理由。」
菊理小姐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内容却一字一句地敲入我的耳中。
「我也因此失去了神的力量。信仰对我这种纯粹的神明而言就是如此重要。」
纯粹的神明,和虚她们一样,仅仅由于人类的意志而诞生的神明。
和我这种拥有肉体的神明不一样。
「然后我的力量越来越虚弱,存在也越来越单薄,即使我无法被任何人所认知,也一直守望者黑须一族。尽管我除了守望什么都办不到,但我也将此视为自己最后的责任。」
菊理小姐回想起幕幕往昔而眯细了眼睛。
「我看见了失去灵能力的孩子们苦恼的身影。晴臣也好,那岐也好,创玄也好,他们都为无法再认知到我而痛心,而苦恼,然后各自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些估计就是千鸟的先祖们的名字吧。
黑须一族——祭祀神明,然后失去神明的一族。
「当我看见千鸟的母亲诗织离开神社时,我很高兴。我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孩子一直被我所束缚。忘记我,然后走上新的道路——这就是我的期望。」
即使自己被忘记,即使自己被舍弃,也会为此而高兴。
我无法想象出这究竟是怎样的心境,但菊理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证明她的发言毫无虚假。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神情一变。
「不过——千鸟出生了。她被生了下来。」
菊理小姐的表情被悲伤所占据。
「被生了下来,这说法实在有点——」
这不就像在说千鸟不该出生吗。
「千鸟对神明的信仰并无半分迎合之意,她是真真正正的灵能力者。」
「真真正正的,灵能力者?」
「对——现在千鸟那份异乎常人的力量,是三种力量相乘发挥出来的结果。继承了我的血脉的神明之力,侍奉真人君而获得的巫女之力——还有,她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千鸟力量的真相吗,原来如此,确实相当夸张。
「祖父创玄马上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便让千鸟进行修行,并对她进行教育。」
这部分内容我从立华先生那里听说了。
千鸟现在的性格,是祖父严苛教育的结果。我无法想象她经历过多么严酷的修行,但肯定不会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内容。
不过——千鸟即使如此,仍然说尊敬着她的祖父。
所以,我也不会为此责备千鸟的祖父。到头来,这还是千鸟和她祖父之间的问题。
但对于菊理小姐而言,她认为这样是不行的。
「我为她的经历感到可怜。她恐怕会就此孤身一人活下去。她的成长就是如此扭曲。」
扭曲——确实千鸟的性格和其他同龄女生明显不同。
不过我并不认为她的性格扭曲。
我觉得她也有她的可爱之处——也许这也是由于我接受着她的信仰吧。
「创玄离世后,她终于变成了孤单一人。但更重要的是,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孤单这一事实。我为此而伤心时——你却出现了。」
「……我?」
「我认为,这正是所谓的神的安排。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了?究竟决定了什么?」
我注意到话题已经逼近核心。
这时,周围观众们开始变得喧闹。
我立刻将视线移回神乐殿,那里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不对,发生变化的不仅是神乐殿,还有整座白山的范围。
白山的每一处,都升起了星星点点摇曳的绿光。
每一颗绿光,都有如朦胧不定的萤火。
来自夜市的绿光数量尤为庞大,星火汇集成了一道银河。在夜空中盘旋汇聚的磷光,最终收束并缠绕在千鸟的身体之上。
这一幕瑰丽的景象,让人们为之入迷,让精灵为之屏息,让动物为之高鸣,让神明为之喝彩。
原来如此,那些就是正面感情——享受祭典的快乐心情吗。
「那我也该动身了。」
「菊理小姐?」
想来我一直没问接下来要如何复活菊理小姐。
但在我问出口之前,菊理小姐已经像是融化在周围的环境之中而消失了。
究竟——她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故事?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神乐殿内千鸟的舞蹈已经到达了最高潮。
千鸟至今一直缓慢而优雅的动作,突然开始加速。配合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太鼓和笛声的节奏也加快了。
千鸟不断重复着顺时针和逆时针的旋转。
随后——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场上充斥着难以区分是欢呼还是感叹的喝彩声。
身上缠绕着绿光的千鸟挥舞式扇,转圈、跳跃,如此反复。
这是不负降神之名的舞姿。
然后——这一时刻终于来临。
不经意之间,在翩翩起舞的千鸟身旁,出现了菊理小姐的身影。
尽管千鸟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菊理小姐却配合着千鸟的舞步开始起舞。她的一举一动与千鸟完全对称。
神明与巫女共蹈,互成一对的神乐舞。
接着——绿色的光芒,徐徐从千鸟身体流向了菊理小姐。这些力量转化为菊理小姐的力量而强化了她的存在,她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聚集在周围的人们,也开始能够看见菊理小姐了。
神乐舞仍在继续——两人最后高高跳起落地后,就此跪坐在地板上。笛声和太鼓也随之停息。
这就是神乐舞的终结。
也是仪式的终结。
然后——其中一人徐徐站起。
菊理小姐——不对,结缘之神·白山比咩神复活了。
神乐舞结束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菊理小姐庄重地伫立着。
她的站姿散发着与女神之名相符的威严,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她。
——菊理小姐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开口。
她毫不在乎周围的观众而跟千鸟说话。
「我们终于可以直接对话了呢,千鸟。」
千鸟也从跪坐在神乐殿地板上的姿势轻盈地站直身体。她仍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经历了刚才激烈的舞步,呼吸还是有点紊乱。
「这场祭典组织得很成功,神乐舞也非常精彩。」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做的,只是遵循真人大人的吩咐而已。」
即使面对黑须神社的前祭神菊理小姐,千鸟的态度依然如故。
而菊理小姐的回答——
「我很为你自豪哦。」
说着,她像是要和千鸟握手一般伸出了一只手。
在包括我在内众人的视线之中,菊理小姐笔直地伸出的手——以极其自然的动作,插入了千鸟的胸膛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