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sola_翼
扫图: zhangtn
「我想知道我是被谁杀死的」
不能互相对话。
不能对上视线。
我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因此,回头是荒谬的。
没错,我现在正被人评估着。学校校区里生气勃勃的众多学生中,上乃此花究竟是不是普通的人类。
不能再重复小时候的失败。
冰冷的视线中,孤独度过颤抖的时间已经不想再有了。
我只想继续做个平凡的女生。
然而。
我无法对少年的这句话充耳不闻。
情不自禁回过头的视线前方,穿着司空见惯的月深学园高等部的制服的男生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表情,笔直地看着我。
「谢谢你,听到了我的话」
很有可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少年如此说道,莞尔一笑。
□
故事还得追溯到一天前。
地点不变。
月深学园中等部的旧校舍。这里正是旧校舍的屋顶,从中等部的时候到进入高等部的现在,仍然是让我中意,能让心沉静下来的地方。
澄澈的空气,漂浮在天空的白云,我喜欢宽阔高远的景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躺成大字型,一直感受流动的风。
可是,这个梦想不会实现。
要说为什么,只要做这种事,制服就会被尘埃染黑弄脏,尽管可以满足我这份并不值得炫耀的脾气,可是之后却会变得十分苦闷。
没错,现实是严肃的,梦想十分脆弱。
因此我的视线越过环绕着旧校舍的铁丝网,眺望起广阔的风景,充分享受独自一人的时间。
虽说是旧校舍,中等部移到新建成的新校舍也就是半年前的四月份的事情,刚好和我从月深学园中等部三年级升入同一个校区里的月深学园高等部的时期重合。也就是说,我完全没有得到新校舍的恩惠,只是经历了恼人的施工噪声而已。
每当从现在还是中等部的真白口中屈指可数地听到新校舍有多么好时,我都觉得同样是姐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倒也不是这样,对我来说这里并非是旧校舍,而是如今也塞满了回忆的重要场所。
归根结底来说,旧校舍附近在月深学园广大的校区里处在十分偏僻的地方,而且为了修建接临山丘的高台,通过大门走一会儿后便是必须得登上很陡很长的台阶,得益于这样的布局条件,直到现在搜索记忆都没有见过过来的学生。充其量就是运动部的人为了锻炼基础体力而有效利用这长长的台阶罢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最近,心中的某个地方仿佛空出了一个无形的缝隙,注意到的时候便已经站在屋顶上的情况多了起来。
对校舍的怀念以及山上飘下的新鲜空气让我有种要将什么不足填补起来的感觉。我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再一次远望。
从屋顶能看见学园大部分地方。
中等部的新校舍、高等部的校舍、体育馆等各种设施,还有在无数紧挨在一起的建筑中心,有着圆形外观、颇具特色的建筑物是图书馆。
虽然在学校用地之外的初等部就算是在这里也的确看不见,不过站在从旧校舍的屋顶延伸出来的钟楼顶部的话还是能望见的。
「还是这么阴暗啊。小此」
一如往常抛来失礼的话,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风架一头长发,穿着并不长的裙子迎风站立。
「才不阴暗。现在也充满了愉快的想象拼命忍笑」
「这种事情,不正显得阴暗吗?」
或许确实是这样。可是,我也有我的主张。
「今天是风架万般要求我才照顾你的面子带你一起过来的,这种态度是想怎样」
而且等她办完事情已经等了三十分钟左右了。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对不起,小此。打心底感谢你」
满不在乎地摊开双手的风架,到了后半句明显就没带着感情。
风架同样从中等部升学后,是从一开始便和我关系很好的朋友。
虽说是刚开始,不过并非是在这个学校的最初。因为某个理由而几乎被孤立的我,小学时不存在能被称之为朋友的人。
接着进入中等部时,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一个人。
我在同学看来就是同班的上乃同学,不会在其之上也不会在其之下,我毫无疑问地相信着这个位置便是我的归宿。
我觉得朋友这种东西只是实际不存在的虚幻。
所以,和风架邂逅之后,问我是叫乃此还是叫小此比较好时,我搞不懂她提问的意图。乃此跟乌龟一样还是小此吧,就这样不在意地回答的结果便是自那之后,我都一直被风架用小此喊着。(译注:和乌龟音近)
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说哪边都不喜欢,不过感觉被这样叫也不算坏就继续让她喊了几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和小狗一样。
之后过了三年半。曾经是上乃同学的我托风架的福,被同学们用此花或是小此叫着。现在,我直率地相信朋友这种东西已经不再是仅仅在故事里幻想的存在了。
「但是,妙龄女生从高处将下面的群众愉悦地看在眼里,这句话不正是这个时间的用法吗」
风架一边说着一边用看着让人头疼的孩子般的视线看向我。
这是挑衅,真过分。
「我可不想就这样一个人当坏人……还有,用妙龄来表示十五岁还是有点早了」
「那么,思春期还是正值青春,随意变换成你喜欢的」
「这些无论哪个都是让人十分害羞的话吧……?」
一定要说的话,无印的十五岁吧。这才是让我感觉最合适的。
「我对这么寂寞的小此有点事情要谈谈」
直截了当无视了我的话,风架打算继续说下去。
「……容我先拒绝」
我抬起手挡住风架。
「不管风架要说什么,我都不会进戏剧部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就被拒绝了……明明有可能不是这个话题的……」
风架十分夸张地颓丧着低下头。
「明显是这个势头吧?如果不是要说这个的话我姑且就听一下」
这时的风架的愿望永远都是一样的内容。我敢赌100円。
「我只是想让小此进戏剧部啊」
无视了前后文一口咬定。果然就是这个吗……
古守风架是忠实的戏剧部员。中等部一年级入部后,已经是高等部一年级的现在还在热心地继续着活动。而且不知为何每次都来劝说我。
我就算是是确确实实认真贯彻一切活动都没有的回家部,也不是对社团活动没有兴趣。一看到活跃在戏剧部的舞台上的风架,以及在广播部努力的鞠那的身影,我就会想是不是至少打进一个什么社团比较好。
可是,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即便是现在,也是我众多不擅长事情中的一个。
「你该不会今天就是为了这个而特地让我带你来这里的吧?难不成那扇门后隐藏了大量戏剧部员,直到我点头都不会出来吧?」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点啊」
……说了多余的话。
顺带一提,尽管旧校舍这里已经不会在作为来上课的教室了,不过现在还是有一部分作为社团活动室被使用着。话虽如此,其中的大部分都要求新设备而移到了新校舍。留在旧校舍的社团活动屈指可数。
因为衣服和道具太多了不容易搬运这样的理由,戏剧部正是其中的少数派。
发音练习和舞台彩排之类会发出很大声音的活动很多,所以现在这种大体上包场的状态某种程度上来说很方便。
今天戏剧部的练习休息,不过似乎为了拿已经完成的剧本还是得露个脸。
我在这段时间里等她,代价就是之后将商业街深处那间蛋糕店新制作的甜点作为支付的契约。风架在中等部的时候开拓出来的附带EATIN的店,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放学后常去的地方了。(译注:EAT IN,日式英语,指在饮食店购买的食品可以在其店里吃)
「虽然我经常说,但是我很不擅长在别人面前表演。像风架那样无所顾忌地站在舞台上,我绝对办不到」
「我也一样啊。就算是现在上台之前还是会紧张,夜里几乎都睡不着。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会变得相当吓人,小此知道的吧?」
「……风架的这种状态,从认识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见过」
从中等部一年级时,风架便是一位成熟的女生。外表带着深闺中大小姐般的沉着冷静的气氛,班级里也是格外显眼的存在。
然而,和外表相反,性格十分爽快,除了拿恐怖的东西没办法之外,也是个五官端正的女生。风架是那种一说话就会在男生中吸引人气,一说话就让女生印象良好的狡猾的人。
「而且你看,社团不允许兼任对吧?我加了戏剧部的话,就会让回家部的
部长生气的」
「……回家部有部长吗?部费拿得出来吗?」
被冷静地吐槽了。
「……对不起我说谎了」
我干脆地道了个歉。稍微有点害羞。
「既然小此说了不行,那小真白如何?对戏剧部有兴趣吗?」
「额……真白……?」
「嗯。和小此差不多,我认为很适合。小真白也是回家部对吧?」
虽然和我差不多这部分我不能同意,不过关于真白适合戏剧部这点上我和她想的一样。妹妹要比我有社交能力得多,而且也有不输于风架能在舞台上夺目的外貌。然而,因为她那对于提不起兴趣的东西完全不想管的性格,还是要看本人的想法。
只是,我所知道的真白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次对演戏表示出兴趣,所以我还是在风架失望之前直接说出了事实。
「我想真白是不会对这件事有兴趣的……」
「原来如此,不想可爱的妹妹被抢走吗?」
不知道在原来如此什么,风架一脸明白的表情点头。
「并不是这样。真白本人说可以的话,带回家都是你的自由。还有,她才不可爱」
「不想承认呢。因为血脉相连,所以不管有多可爱都是不能结婚的」
「我、说,在这之前,我和真白可都是女生……」
从哪里变成结婚的话题还是个谜。
「就算小真白是女生我也完全不介意哦」
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风架在身体前方握住双手做出祈祷状,十分爽快地说出了这番问题发言。发挥演技做出动作时的风架难以分辨她的真意让我很难办。
「唉……别说蠢话了,该回家了,风架」
伴随着叹息,我抬起脸,感觉就快掉下来的红色天空迫近眼前。
十月的日照时间很短。倾斜的太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也是。今天还得给小此回礼」
点了下头的风架也眯起眼睛,眺望起染红的天空。
还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已经几乎没有了。从屋顶上看到的稀疏人影犹如棋盘上的旗子,在地面缓缓晃动。
人,和人的影子,如同日晷般在根部转动。
登上台阶的人,和人的影子。
行走在柏油路上的人,和人的影子。
走出楼梯口的人,和人的影子。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无意识地确认了人和人的影子便会放下心来。
因为有影子的人,是普通的人。
然而——
不经意间将视线送到了大门的旁边,我看到了没有影子的人。样子是身着高等部制服的男生。从他的脚下,影子没有延伸出来。
——没有影子的人,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是不可以看见的人。
「……糟透了」
情不自禁低喃出声的话所幸声音太小而没有让风架听见。
多少年没有再见过了啊。
不愿想起的记忆擅自溢出,将我的内心涂满了灰色。从小时候我就能看见普通人应该看不见的人。没有影子的人。毫无例外,全都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不只是能看见。那个人的声音也能听到,也可以进行对话。唯一办不到的只有感觉身体的温度。
刚开始,是一直很疼爱我的外婆的记忆。我被生下来时便已是高龄,分别是必然到自然的事情。可是,还是孩子的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还想和外婆说话,还想一起玩耍……所以,没有影子的外婆出现在我眼前时,对于这个不同寻常的事实,我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单纯只是高兴,也没有去想这在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光景。然后,比什么都要不行的,是我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因此。
自己毫不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周围的人也能看到。为什么大家都否定我所说的事情,然后还看着诡异东西的目光看着我呢,不能理解。
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景色就这样天真无邪地说出来而已。还能和外婆玩耍真是太好了呢,我只是想听到这些话。
然后我——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庭里都被孤立起来。
现在想起来,这是当然的结果。嬉笑着说出只能让人认为是妄想的孩子,毫无疑问一定令人恶心。被他们用像是看待异常之物的视线包围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就这样度过了年幼的时光。
也交不到朋友。
甚至本来应该是归宿的父母都开始避开和我扯上关系。
能够逃出这种脱离日常时间的机会,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因为精神上启动了自我保护机能吗,如今想不起来的记忆也有很多。
或许充满了同班同学戏弄我的事情,或许像父母只是表面上将我看成普通的女儿一样做出接连的努力,或许我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伤而圆的谎。
一直相信着我的真白,比任何人的存在都要大。
现在虽然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妹妹,不过我真心感谢她。事到如今说出口来告诉她还是太害羞了,所以办不到——
「……小此,你怎么了?」
看到我始终站在这里,风架感到不可思议的歪着头。
和风架一起进入中等部并认识以来,年幼时我的事情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一直看着大门的方向,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风架走近到我身边,眯起眼睛远望着。
「没事,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感觉好像看到一个男生在那里」
我想确认映入自己的眼中的东西,于是如此回答道。
也许,只是我弄错了。或许那个男生不管在哪都是普通的男生,而我也无论在哪都是普通的女生。没有影子,或许只是因为光线因素。我抱着这样淡淡的期待。
「男生?真稀奇啊,小此竟然会对这种事情表现出兴趣」
用手挡住阳光并将视线送向远方的风架、不久后一脸困惑地侧过头盯着我的脸。
「那个男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嗯。穿着高等部的制服」
「但是现在大门附近貌似谁都不在的样子……」
「——是吗。是我的错觉吧。可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偶然用钟楼来确认时间」
我指着比屋顶还高的钟楼上的表盘,敷衍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风架。说了奇怪的话」
双手在脸前阖上,万分抱歉地道起歉来。我想这动作一定十分自然。这是将孩时失去的许多重要事物抓住的、十分擅长的谎言。
「这点小事不用道歉啦。况且,也许你是真的看到了。因为小此的人气很高啊」
「我?哪有」
我摇起手。这是真心的。
然而。
自从最后一次看到之后已经过了多久的岁月了呢。
围绕着我的环境稳定下来后一次都没有再见过了。
我曾经抱着或许已经再也不会看到的淡淡想法。或许这些全都是孩时的我创造出的单纯的幻想,我曾经如此期待过——
「风架。我今天还是直接回家吧,可以吗?」
「咦?新商品的品尝较量呢?栗子蛋糕对甘薯甜点呢?明明都约好了我来请客的」
「不太有食欲。对不起啊。所以今天就从后门回去了」
从旧校舍走,后门比大门距离我家要近。因为远离店铺林立的商业街,所以难得会使用。
「没有食欲的话就没办法了。让你等我的回礼就下次再说吧」
「……嗯」
点完头迈出的脚步十分沉重。
被孩时的记忆充满的内心绞痛了起来。
没有食欲肯定不是谎话。
从屋顶离开时,我再一次将视线落向了大门。
风架说过没有人的那个地方、没有影子的男生现在仍旧站着。
□
被海洋与山脉所包围的央伽市中心便是月深学园。这番话我不知听了有多少遍。
这并非央伽市是依托月深学园而成立的意思,听说是因为地图上划出央伽市时它的重心正好和月深学园的相关设施相重叠。
刚开始听说这事时,我想都没想就感觉这对与月深学园无关的设施多少有些不讲理。
然而,实际上在地图上看到的月深学园的用地明显比其他建筑都要大得多,这也意味着央伽市的中心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月深学园。
拥有小学、初中、还有我现在正在上的高中的月深学园由三个区域所构成。
其中最大的是靠近大门的地方,初中新校舍和高中校舍都建在这个区域,操场、体育馆和图书馆这类设施也都集中在这里。
来上初中和高中的学生只在这个区域便能享受几乎全部的学校生活。
也就是说月深学园的中心就是这里。
接着,从这个中心区域往山的方向走的话便是初中的旧校舍所在的地方。虽然今年春天的时候还是初中学生活动的地方,不过现在只剩下了一部分社团。
最后的区域是如同
飞地一样独自脱离了这里的地方,小学的校舍和设施全在那里。由于我小学生的时候是在别的学校上的学,所以我一次都没走入过那里。(译注:飞地,散在他处的领地,如美国的阿拉斯加州)
在这座学校上学的学生分为同我和风架一样中途转入的、以及从小学一年级就在这里的两种。比较起来,像我们这种初中一年级转入的学生尤其要多。
离开屋顶的我和风架从后门出了学校,往自己家走去。要是不绕远路的话,到我家大概需要十五分钟,风架的家则要再走五分钟左右。
西沉的夕阳仍然勉强顶着残留的火光将地面照上红色。扫过街道的秋风十分舒爽,让我的心多少愈合了一些。
倾斜的太阳,和倾斜的影子。我和风架的影子若即若离。
在那儿,还有一个别人的影子重叠了上来。
影子的主人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咦?」
眼看着就要到我家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女生蹦蹦跳跳地挥着手。长发沐浴着夕阳下的风、清爽地飘动着。
「这不是姐姐和古守嘛!在这个时候碰到真是奇遇呀」
身穿初中制服的真白正用她那不高的身体拼命抬起手。从裙子里伸出的两只白色长筒袜也染上了夕阳的红色。
「管它是这个时候还是什么时候,都快到家门口了怎么都算不上是奇遇吧」
对于我这理所当然的见解,真白用力地皱起了眉。
「请别说这么让我寂寞的话!我很伤心的……」
「小此的错」
风架斩钉截铁地断言。
「对吧?差一点我就要哭出来了……」
真白也点头同意。
当然,她的眼里根本没有眼泪流下。
最喜欢可爱东西的风架从以前开始就很中意真白。真白在风架面前也表现得像个机灵呃的猫,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充当坏人。没错,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我的友军……没有就算了。
「话说回来,我从姐姐那儿听说了,秋之顶尖味觉决战怎样了?」
真白眼睛熠熠生辉地询问风架。
「因为小此要规范饮食所以延期」
「那还真是遗憾……还想让你们推荐我点什么吃的呢……」
十分丧气的上乃真白是月深学园初中二年级的学生,我的妹妹。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姊妹。
十五岁的我和十三岁的真白差了两个学年。
虽说差了两年,不过因为还是有过一起在初中上学的时期,所以是个会穿姐姐旧制服的、磨人的妹妹,但倒也没有引起那些常见的家庭纠纷。
「说起来,真白」
风架想起了在屋顶上说的戏剧部的事情,朝真白开口道。
「是,有什么事吗?」
我面向倾下头的妹妹。
「风架啊,想让真白也——!」
「让我也?」
真白歪着的头上浮现了个问号。
「你在做什么啊,风架!」
风架在我说话的途中捂住了我的嘴,我拿开这只手然后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我们这样,真白的头上又多加了几个问号。
「至少先问下真白对戏剧部感不感兴趣吧」
「所以你就堵住我的嘴吗」
看到我们悉悉索索地说着悄悄话,真白浮现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要堵住?」
「因为如果被当面拒绝的话会受打击的……」
这样说完后,风架扭捏起来。什么状况,这个徒劳的纯真。
「我一直都是当面拒绝你的啊……」
「小此没关系。但是被小真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话我会腿软的」
「……结果你到底想不想劝说真白入部啊?」
「小此不懂少女心啦」
「少女心我很清楚」
「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会直接和她说的,在那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
「好吧,我知道了……随你喜欢……」
我叹息道。因为这是风架和真白的事情,既然喜欢被本人直接击坠跌入深渊那就行。
「谈话结束了吗?」
有些无聊的真白用鞋尖在地面画起了圆圈。
「抱歉啊,小真白。我们下次再慢慢聊吧。那时也会顺便告诉你我推荐的甜品情报的」
「真的?」
风架抚摸起开心地笑了起来的真白的头发。
真白如同被逗笑般眯起双眼。作为她的亲姐姐,我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那么我差不多改回去了——再见啦」
我回了句「明天见」。
真白则是「拜拜」。
我们两人目送风架离开后,我用责备的眼光看向挥着手的真白。
「……还是这样,在风架面前变得和猫一样」
「才没这回事」
真是意外,带着这样表情的真白抬起目光看向我,就这样继续说道。
「真白没有扮成猫。一直都如名字所诉,恰如其分」
「在说什么呢,白色不是只有长筒袜吗」
「不用担心。其他的也白得透彻……要看吗?」
说完,她作了社交礼仪的动作提起裙子的两端。
我发出了一口叹息,虽然同样身为女生很不甘心,不过这么可爱的姿势很适合她。
□
这天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
在屋顶看到的没有影子的少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脑海中挥开,消除不了。
被孤立的孩童时代,大家都嘲笑我是个怪孩子。
即便如此——
我应该不会再在露馅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纯真无知的孩子了。所以应该能够装成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人。
将看到的事情当做不知道就行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知道少年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少年在我眼里不过是众多学生中的一个而已。
所以,明天就算在学校里看到,只要不扯上关系就行。
不互相对话就行。
不对上视线就行。
这样一来,我就只是个普通的女生。
很简单的事情。
然而——
就算说给自己这么听,我还是无法沉入梦乡。
□
不知从何时起,我打起盹来。
涌上的波涛将我的意识抬起,随后又沉入混沌之中。
重复不断的精神起伏。
被玩弄的内心不久后化作梦的形式朝我问了什么。
没错……我现在正在梦中。
「此花,今天的考试结束之后去不去商业街?算是期中考试的犒劳」
嗯。我随便,因为很累所以也不想马上回家。
「这是初中生说的话吗?考试最后一天不就该玩乐嘛
是这样吗?老师说了要直接回家的。
「这只是大人的主张,不用在意啦」
搞不太懂啊。比起我,不如去邀请古守吧?
「她有戏剧部的练习所以去不了。真是辛苦啊,明明才初一。啊、还有,你差不多该别用古守而改用风架来称呼她怎样?可能风架不好直说,不过她好像挺讨厌你这么见外的」
小此还不是朋友,虽然我每天都被她这么直说。
「既然都被说了就给我改正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种事情……我很不擅长啊。
「算了,到时候自然会把称呼改过来吧……总而言之,就这么说好了,考试结束后坐着等我一下」
才不等,也不会和你一起回去。
「我在商业街的胡同里发现了一家超级美味的蛋糕店。我今天就特别请客吧」
特别?发生什么事了?
「行啦行啦,我就随便说说,不要深究了。比起这个,我们约定好了啊,放学后在教室里等我一会儿」
我没法保证就是了。嗯,好吧,我努力试试看。
「太好了。因为绝对是个能让此花中意的店,我敢保证」
我不记得有把我的喜好告诉给你。
「那就回去的时候再说吧。因为我想知道更多此花的事情」
——这样笑着说道。我感觉是笑了。然而,梦只存在于梦中,原本十分清晰的风景开始褪色,原本交谈的话语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符号。梦醒之时,我肯定连做梦这件事也不会记得。
□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完全谈不上清爽。
少年的存在一直压在心头,结果都搞不清到底是睡着还是在打盹了。我打心底愤恨今天怎么不是周末。即便状态很糟,还是不能休息。
而且我还得全力伪装成平常的样子。决不可放弃争取而来的平静。
「好了——!」
鼓足劲大喊一声后,我从床上起身。
洗脸、刷牙、更换制服、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翘起的头发、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和天气预报一边和真白一起吃了早饭。今天的幸运主题是盐麹。听说貌似食盐这类东西也能代替盐麹,我就迷迷糊糊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事情、和真白一起走
出了家门。(译注:盐麹,用盐、曲子、水按比例混合,发酵而成的日本传统调味料,自古以来用以腌制菜、鱼、肉等。也可以作为汤底调料。)
——至此为止,都一如往常。
我和真白两人走在住宅区的路上,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同学的话题的途中,真白发现了一直正在散步的小狗,然后还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因为这下去会迟到所以我赶忙把她拉了回来。
——到此为止,也基本和平时一样。
穿过月深学园的大门,视野一角捕捉到了昨天的少年,他还站在同样的地方。真白说了句「姐姐再见」便向初中新校舍楼梯口走去,「傍晚见」我也挥了下手、往高中校舍迈起脚步,并且和中途偶然遇见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这些从他人眼里看来一定也和往常无异。
□
月深学园高中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里正在上古文课。
摊开笔记本,将黑板上的文字抄写下来的时间。平时的我大多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我的桌子处在最后一排靠窗这样一个绝佳的位置。开学时每个人用抽签来决定座位的位置,随后便能享受为时两个学期的好条件,我真是幸运。
抽签决定是这个位置时,我还记得和同学兴奋了一会儿。
然而,现在却认识到这已经不是幸运了。
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大门。
仍旧站在同一个地方的少年。
尽管不是我所想,视线却擅自追上了少年,我只好慌张地移开目光。上课期间就这样一直重复着。
话说回来,那个少年是谁啊……
穿着制服的话,也就意味着是这所学校,而且还和我一样是高中的学生。
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听说过其他班级和年级有学生生病或是被卷入事故之类的话题,更不用说这个班上了。
即便如此,那名少年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又是谁都没有察觉到吗……若是这样还真是悲哀。
我想看看少年的脸,于是把视线再次送向窗外。
这里看不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这时,玻璃反射出来自己的脸忽然进入视野,我慌张地别开视线。
不能同情少年。
就算是有怎样的情况,他都是威胁我平静日常的人。
我望着坐在前面两排同学的背影,重新加固我的意志。
与此同时,我的心中萌生出小小的违和感。
孩童时代经历了无数次和死者的邂逅。然而那些感觉都是我所认识的人。可是,这次不同。站在大门口的少年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当然,或许这种事情只是偶然,因为穿着同一个学校的制服,所以或许在某个走廊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不过这细小的违和感还是刺入了我内心的缝隙,持续施加着微小的疼痛。
我为了掩盖疼痛,一心一意地抄写着黑板上的文字。
上课的内容却完全没听进去。
□
「小此,今天回家时可以去商业街了吧?」
没有拖课地结束了所有课程后,同班的风架拿着包来到我身边。
「哎呀……」
我抬起脸,从口中发出了有气无力到我自己都吃惊的声音。
「这是肯定还是拒绝的意思?——话说,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了,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风架担心地盯着我的脸。
「嗯……或许是这样」
整个身体趴上桌子,只有脸转向风架。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自然地说出没事。风架朝这样的我开口道。
「你从昨天开始就有点奇怪啊。要是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找我商量哦?」
「谢谢你,风架……但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身体有些倦怠」
「……没什么事就好」
就算是风架也不能找她商量这事。
现在的我大概无法忍受风架用离奇的眼光看我吧。
况且,理由还有一个。风架平时虽然不像是胆子小的性格,但其实她十分害怕这类东西。平时就算没什么大不了的喊一声妖怪,她也会产生神经过敏的反应。只要是和怪物的名字扯上关系,就算是可爱美型的人物也毫不例外会露出平时根本想象不到的哭脸颤抖着害怕起来。
当然,游乐园的鬼屋只要说到就会远远地逃开。即便是文化祭的鬼屋也一样,初中时便有传闻说她进入计划在文化祭上做鬼屋的班级、着手废弃这个方案。
虽然没有向风架确认传闻是否真实,然而实际上,我在这学校的三年半里月深学园文化祭上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鬼屋。
不管怎么想她都太高估文化祭的性质了,不过这是她心情的问题,我什么都说不了。
「说起来风架你今天不需要去戏剧部露个脸吗?」
我从桌上起身,向风架询问。
「嗯,没事」
「是吗……」
「怎么了?难道想入部了?」
「才不是这样」
看到我摇头,风架浮现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下次的表演人手有些不够,因为是比之前都要壮阔的内容」
风架无精打采地皱起眉头。
这样一来感觉我和真白这样的初学者更加做不了什么了……
「后台工作人员倒是可以……」
「真的吗?这样我就很高心了」
她的双手在前面啪地一合。
「也有像是“渐渐地”这样的话需要说」
「……那还不如给我个不用说话的角色」
「对哦。我忘了」
风架一边提出这么乱来的要求一边摆起手。
「接下来,今天要怎么办?」
「……嗯,我今天还有个想去的地方,你就先回去吧」
「知道了,我会忍住不去吃的。就算真的很想一个人过去也会忍住的。我是好孩子」
「对不起啊,风架」
「行啦。反正请客的是我,而且我也不能先去小此发现的店里品尝新产品呀」
「你在说什么呢,发现那家店的是你吧」
「是这样?算了,管它是谁呢」
风架笑着敷衍了过去,然后拿起包。
「——我说,小此」
风架重新盯住我的脸。
「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要和我商量哦。我们可是要好的朋友」
「……嗯」
我明白。
但是,我说不出来,正因为要好才不想失去。
□
目送风架离开后,我拿起包离开教室走向旧校舍。尽管不想靠近大门,但是我更想在屋顶尽情沐浴秋风。
想看着流动的云层。想感受倾斜的太阳。
我想干脆就登上更高的地方——还一次都没有踏入过的钟楼顶端。
路上的门被密码锁锁住了,不过我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踹开。我的内心现在正渴望着新鲜的空气。
好想清洗一遍积攒在身体里的不安。
登上长长的混凝土楼梯,进入依山而建的旧校舍,中途经过数个楼梯平台径直向上攀登。
然后,慢慢打开最后一层平台上的门。一边感受着空气压差一边推开铁门,外面的光线呈放射状撒入这边昏暗的场所。
那里是不变的屋顶。灰色的店面十分广阔,然后——
「嗨」
没有影子的少年正站在这里。
「——」
几乎要将我击倒的眩晕感朝我袭来。
为什么少年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这么正常地和我搭话,无数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后,我所做的行动、恐怕是最为接近正解的。
贯彻日常。
这是我对自己说过无数遍的话。
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还像平常一样就这样踏入了屋顶。
听着鞋子摩擦沙砾的声音,前往围栏的旁边。
遍览透过围栏的学院景色,全身感受着我所渴望的风,却没有让渴望解放的心获得释放。
我想这是自然的行为。
少年已经不再说话了。之后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便走开的话就好了。
应该是这样的。
「——此花」
少年第二次说出的话没有掺杂任何东西,只有我的名字。
「我」
风似乎停了。
心脏的跳动动摇了我的身体。
只有少年平静的声音安静地倾泻出来。
「——我想知道我是被谁杀死的」
□
随后我所做的行动一定是想象中最坏的。
回过头后本该能够拒绝他。
就算办不到,只要马上全力逃走就好了。
这样一来日常或许便不会被破坏。
然而,我却选择了和少年交谈。
和我的视线交汇时,少年那张十分开心的笑容俘获了我的内心——
□
放学后,我走出教室,路过了屋顶,在学校里绕了一圈,
然后再次回到自己教室里的位置。
到了这个时间,教室里果然一个学生也没有了。
哪怕只要有一个同学留在这里,我都得再在学校里闲逛、寻找没人的地方。说实话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还好运气比较好。
我做到自己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拿出上课时都没有拿出来过的教科书、笔记本和文具。也没有确认就抽了出来,教科书是现代社会,笔记本则是物理的,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如果走廊里有谁走过时发现了我,只要把我当成是一个人留在这里努力学习的女生就行。
「我倒是觉得在哪儿都一样」
在我正前方的座位上,少年正面向后面坐着。
「你是无所谓,但我会为难的。要是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被谁看到的话,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会自言自语的好玩的人」
因为谁都看不到你。就算是现在,我也在为了不想让别人产生这样的误解而尽可能压低声音说话。当然,为了让别人从走廊上看不到我的嘴,我没有忘记装作若无其事地捂住嘴。
「这种角色不是也挺不错的吗。感觉很厉害哦」
麻烦你放弃这种设定。我所期望的东西只有平静的生活。
这种状况距离平静的生活已经有一定距离了,所以需要掩人耳目。
我压抑着感情,抬起眼睛向上看着少年。
「再说,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在学校里乱走寻找没人的地方,还要含着眼泪努力不让人觉得我是个好玩的人」
即便是在这所占地宽广的学校中,想要找到满足谁都发现不了这一条件的地方并非易事。连声音也听不见更是难上加难。结果符合这一条件的地方还是自己的教室,总觉得心中难以释怀。
而且想说的事情还有很多。少年是这么和我说的。
「要说话的话在屋顶上不是挺好的?为什么非要特地另寻地点不可?」
「实际上我有恐高症……在高处我会很害怕……」
少年说完后,浑身颤抖了一下。
「……你不是在屋顶等我的吗?」
「那个已经是十分勉强的了」
那你别去屋顶上不就好了……
我叹了口气。他明明已经踏入了我的安居之地,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当时超不安的,想着如果没人过来该怎么办啊。所以十分感谢你能过来。要是再吃一点,我想我就要放弃了」
「……真想早点知道这个情报」
少年穿着月深学园高中男生制服,坐在教室里的椅子上。如果只看这里就是个毫无违和感的场面。
可是,这并非是那种常见的话题。
位于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而且本人也有这事的自觉。然而,他所说的内容却不是那么平静的东西。
「——我想请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唔——」
张着中性面孔的少年十分为难地耸了耸肩。这种带着忧愁的动作和他十分相称。
「硬要说的话……」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视线犹豫着看向窗外,接着说道。
「我偷偷地看到了你运动服上的名字」
「……什么?」
「你今天有体育课对吧。我那个时候一直看着你。因为很闲啦」
「这不管怎么想……」
都是变态啊,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吞入肚中。
「我才没做什么亏心事哩,只是一直在寻找知晓我存在的人,一心想把话说出来」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啦」
谁都不愿看,谁都不愿听,我小时候也体验过这种闭塞起来的心之呼喊。
虽然我这里并非不能把声音传达给周围人就是了,只是他们无法理解。即便如此,孤立起来的内心痛苦一定是相同的。
「对了,我当时还想过好不容易看一次女孩子这边风景还真是不错啊」
「……变态」
第二次没能止得住说了出来。
「才不是变态,只是想说得直白些」
别在意,他这样说完手摊开双手。
总觉得他相当狂妄。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节奏啊……
我想早点结束这场对话,于是切入要点。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知道我是被谁杀死的』
这应该不是轻言说出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被人杀了。所以,我至少想知道是被谁杀掉的」
「这种事情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
少年说的话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在被杀死的那个瞬间看的最清楚的应该就是自己。不,或许最清楚的应该是犯人吧——
尽管如此,谁都没有当事者来的清楚。
然而,少年却为难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记忆好像缺了不少」
「……那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面对我的质问,少年忽然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名字也想不出来。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没有情感的声音如此说着。
「那你为什么还记得自己被杀的事?也有可能是事故或是生病啊」
「——我没办法很好地说明,但是我能理解自己的存在是被什么强制抹消了」
这种回答实在是模棱两可。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虽然能看到像你这样的存在,但是也没办法做其他事情」
「总之,我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想知道真相。所以想请此花帮我这个忙」
少年直接看来的眼神是认真的。
我的心中聒噪起来。可是我拼命抑制住精神的动摇。
不能同情他。不能再扯上关系。否则日常一定会崩坏的。风架和其他的同学看我的目光都会改变。
「……说实话,我拒绝。我已经决定不再和像你这样的存在扯上关系了」
我虽然语气恶毒,但是必须得把我的意志清楚地传达出去。
这是小时候以巨大的代价所换来的结论。
「——是吗。说的是啊」
少年垂下凄凉的目光,仿佛在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嘟哝道。
我当做没有看到他的样子,继续说道。
「所以,对不起。不能借给你力量」
快速将这些说完,我站起身来。已经尽可能做得让他感觉冷淡了。
「等会儿,此花!」
少年一把抓住我的手。
——抓住了,本该如此。
然而,少年伸出的手没有触碰到我的手,就这样穿了出去。
「——啊」
少年呆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没错,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少年已经摸不到任何人了。我知道这事。因为最喜欢的外婆也是这样。
教室里方形的窗户被风吹得来回作响。
玻璃上映照出教室里的风景。其中,没有少年的身姿。
因为他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谁都看不到,谁都听不到,谁都触碰不到。
他一定十分孤独、十分不安,虽然立场不同,但是他和小时候的我一样——
——好想有谁能对我伸出援助之手。
所以。
「好吧」
映入窗户的我这样嘀咕着。
「——就把我的力量给你吧」
「……真的?」
「没错」
我将手指指向一脸震惊的少年。
「只有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到此为止……这样可以吗?」
除我以外没人能看见的少年破涕为笑,轻轻地点了下头。
□
基于目前的状况,月深学园里有个理想的地方。
虽然约定要帮助他,但还是得尽可能不为人知地调查少年的事情,所以那是我最先想到的地方。
那便是存在于高中校舍这片区域里的格外显眼的建筑物。
月深学园图书馆。
绝不是图书室。这所学校里的是货真价实的图书馆。
这个建筑物相当之大,以这个犹如铜锣烧的半圆形建筑为中心,周围还相连着多个分馆。
它的占地面积、书架数量以及藏书种类的丰富程度全都记录在开学时发放的小册子上,其他另外还分了一些页数用照片来介绍了馆内的设备。学校为这里投入了大量财力。当然,虽然不记得具体的数值,但是面积广阔、书架海量、种类丰富是毫无疑问的。
少年仿佛被图书馆的外观吸引了一样仰望着。
「先打声招呼,进入图书馆后,我们就不能交谈了」
即便是小声说话,在图书馆里也会十分引人注目。
「知道了」
我带领敬礼的少年从铜锣烧上打开的入口进入了建筑物。
因为图书的关系,馆里配备了空调,内部的空气带着些凉意。
图书馆虽然周六和周六一般也会开放,但是平时除了学校里的人是不能进来的。向坐着的前台女性管理
人员出示了学生证后,我进入了馆内。
看不到的少年什么都没出事,也跟着我进入了图书馆。
离开前台,前方是一片宽广的圆形空间。
广阔的吸音墙板上,书架垒上了好几层且排列成圆形。被书架包围的中央地区里,桌椅也被摆放成了圆形。
从上方俯瞰就像蛋糕卷一样。材料就是书架。中央什么都没有的部分上则摆放着桌椅。
就算是对手册不感兴趣的我、刚开始踏入这里时也感到了一股压倒性的恢弘感。
少年想必也十分震惊吧,这样想着的我看了一眼他,却发现他正一脸平静地看向这里。虽然不是我建的,不过真希望他能再感动一点啊。话虽如此,我也不常来这里,所以说不出这么了不起的话。
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里是第一学期要写历史课布置的报告时,平时来图书馆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么该找什么?」
听到少年神经大条的问题,我情不自禁确认了下周围的动向。要说当然也确实是理所当然,没有一个学生因为他的声音而回过头。
「……首先从这个月的报纸开始吧」
我小声地作了回答。
即便如此还是比想象中的声音要大,我赶紧从书架里抽了本书装个样子。
「为什么是这个月?」
听到少年幼稚的提问,我一边抚摸着从书架上抽下来的书,一边回答。
「因为你的制服是冬服。你……这身样子也就意味着要从更换衣服的这个月找起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实际上也有可能是多年前的事情,不过若是真是这样就没辙了。也没法推断该从那个年代找起啊。
「……所以,我认为这个月的报纸会刊载什么事件的报道」
前提是少年的话全都值得信任。
「总之……」
去哪里才能找到报纸来看啊,首先这点我就完全不知道。
「分头找的看看吧」
「你正在找什么样的书呢?我可以帮你忙哦」
回答我的并非是少年的声音。
少年指着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一位小巧的女生手上正拿着垒到十多本厚的书。
她稍微有点晃啊。啊,歪向右边滑下来了……
「没事吗?」
我一边支撑住就要发生雪崩的书,一边看向女生的脸。
「对不起。这周的新刊太多,拿得好像有点过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她的悲鸣,这次书堆又向左倾斜了。
「先拿一部分下来不就好了吗。我来帮忙」
我从上面拿下几册书,就这样往地上——
「不、不行!」
被出乎意料地大声制止了,我和少年、还有正在图书馆里的所有学生都同时看着女生。
她对着拿着书愣在原地的我开口道。
「不能把书放在地上。会弄脏的,书很可怜的」
她像是在教育小孩子一样如此说道。
「嗯、嗯……说的是啊……」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总之在她的逼迫下拿起了书。其他的学生已经不再关心转头回到各自的作业之中了。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可以麻烦你帮我搬到桌子上吗?」
女生说完微笑起来,我没法拒绝点了点头。
「虽然看到你好像很困惑的样子才向你搭话的,不过反而是我被帮助了啊」
搬到邻近的桌子上后,女生十分抱歉地鞠了一躬并看向我。
她的视线比身高不高的我还要低。
平齐的短发让她面容更显幼小。话虽如此,她所穿的制服和我的儿一样同是高中的制服。
「没事啦,别在意。因为是真的在为难着啦——因为太大了所以都不知道哪里有什么东西」
「这样的话什么东西都可以来问我。这座图书馆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什么都知道?」
「是的」
她如此断言道,感觉并不像在开玩笑。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月深朱里」
YueShen?和这所学校一样的读音。
「……啊。我是上乃此花。那个,月深同学——」
「拜托你叫我朱里吧。你瞧,喊姓的话各种意义上都很麻烦」
虽然不知道汉字怎么写,不过读起来和学校的名称一样确实有点麻烦。
「那这样的话,朱里,你知道在哪儿能借阅到报纸吗?」
「嗯,我知道」
一幅当然的样子告诉了我去那个地方的道路。并非在大厅里,而是得通过走廊走到另一栋建筑。
少年在旁边一边说着「原来如此」,一边点数下头。
「谢谢你,朱里」
「哪里哪里,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万一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一直待在图书馆里?」
「尽管上课的时候不在,但是除此以外就算是周末我也在这儿哦」
她相当自信地断言道。
「朱里是图书委员之类的人物吗?」
我试着问了一下。这种委员有没有我还不知道。
「不,并不是的,我只是——」
她似乎打心底里开心起来。
「因为有各式各样的人在这里,所以我渐渐地就被称为图书馆的看守人了」
「……这是——」
「这是别人在说你的坏话啦」
还好别人都听不到,少年接下了吞吞吐吐的我的话茬继续说了下去。
「我很中意这个称号,因为我喜欢这个地方」
或许这对她正如旧校舍的屋顶对我一样。无论是谁都需要一个能够静下心来的归宿。
「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之后我也一定还会在这里的」
半年就毕业?
「朱里……该不会是三年级生吧……?」
「没错哦」
正在微微点头的小女生是前辈。
这是最让我震惊的事情。
□
我和少年并排走在被昏暗包围的人行道上。车辆打着前照灯在一旁疾驰而过。太阳在我们刚出图书馆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让肌肤感到寒冷的空气充斥着秋天的感觉、覆盖了整条街道。
从那之后,我们在朱里前辈告诉我们的地方阅览了所有报纸上的报道。全国性的报纸自不必说,连地方上的报纸也包含在内全都看了一遍。正因为不只是这个月,所以还试着追溯到下个月、下下个月调查了一遍。然而,未成年男生被害的事件都没有刊载出来。以防万一,事故的报道也一起调查了,可是结果也一样。
这名少年,到底是谁啊——
我朝在我旁边理所当然迈着步子的少年投去视线。
不知道自己是谁,却告诉我有谁杀了他。
我已经搞不清是不是真的应该相信他了。
「——怎么了吗?」
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看到他这种宛如尚在人世般的态度,我的胸口猛地一紧。
「我无法相信你的事情」
「为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十分为难地打探起我的表情。
「没有为什么,你也一起找了所以懂的吧?都调查到那个地步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怀疑你说话的可信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或许有可能没有登在报纸上」
「况且」
我制止了提起反驳的少年。
「如果学校里的学生出事了,肯定会有一些传闻的」
而且还同在高中,没有成为话题才奇怪。
「你瞧,或许这事没有公之于众。或许现在还处在寻找行踪的阶段」
「虽然我觉得失踪也会有传闻的」
「离家出走啊,不想上学啊,或许是被当成这样了吧。更何况我本来就品行不端,或许出这些事情谁都不会担心……」
少年一脸悲伤地将自己声名狼藉的事迹诉说出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算了,或许真是这样。内在一眼可看不出来。说不定你真是不良」
「……」
少年暧昧地笑了。
「而且,约定就是约定。一周的时间里还是会和你打交道的」
「谢谢……」
「因此,今天就到这里」
我像是阻拦他一般张开双手。
「明天见,还会帮你的,所以从这里开始就别再跟着我了」
感觉他像是会轻易跟进家里的样子,于是我张开了预防线。
少年凄凉地摇着头。
「我没有回去的地方」
「昨天晚上怎么过的?」
「看星星」
「真不错啊。今天晚上也麻烦你这样了」
「……我觉得让我进你家也可以啊」
「我不觉得。擅自进来的话,我会在门口撒盐的」(译注:门口撒盐,驱鬼、赶人走)
「这是要准备晚饭了
呀」
「那我就撒岩盐」
「……虽然我不大清楚,不过岩盐应该是高品质的盐吧?」
「行了,少啰嗦,之后不准再跟着我了」
「我知道了啦」
少年勉强点头答应了
确认了他没有跟来的样子后,我往自家走去。
「此花」
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什么事?」
少年沐浴在照亮路面的街灯的光亮之下、对着回过头的我抬起了一只小手。
「明天见」
说完这番话,他回身离开。
「……」
我仅仅目送着少年融入黑暗之中。
□
我家是在一条住宅街上的独栋建筑。
走进家里后,我发现客厅的灯光漏到了昏暗的走廊上。伸头看去,仍然穿着制服的真白正吊儿郎当地跷着双腿、躺在沙发上。
没搞错的话,就是男生也难以看到这样的姿势。
「啊,姐姐,欢迎回来」
她一边咔嚓咔嚓地咬着棒状的巧克力点心,一边晃荡起脚。
「睡觉前别吃东西」
「是——姐姐也要吃吗?」
真白懒散地坐起身子,递过点心盒。
「谢谢」
我一把抢过盒子,直接走向洗手间。
「啊!我没说是全部!」
真白暴躁地跳了起来。
「对了……我说,真白」
「嗯?」
「最近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引起话题的事情发生?事件或是事故之类的……」
「姐姐拿走所有沾有草莓粒的巧克力棒事件」
「我说了是在学校吧」
「我感觉还是和平常一样啊。这是怎么了?」
「算了,什么事都没有。这个,谢啦」
我丢下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真白,走向卫生间。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结果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啊。只是被正体不明的少年给耍得团团转。
「为什么说了一周啊」
一想到明天的事情就心事重重起来。
尽管不情愿,不过除了尝试询问同学以外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如果这都没办法的话,就只好去其他班级碰运气了。
光是想象就感觉有块铅沉入心底。我基本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听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少年的情报。
「——唉」
我再次深深叹息了一声、将上体育课用过的体操服放入洗衣机。
「……」
奇怪?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于是我从洗衣机里重新拿出上衣、摊开来。
缝于其上的白色布条用黑笔写着『上乃』。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啊……」
明明是自己写的……
我焦躁起来、把体操服揉作一团顺势扔回洗衣机。
体操服上只写了姓,名则是哪都没有。
我对少年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少。
□
做了一个梦。
只有这件事不可思议的理解了。
「我有东西想给此花看」
怎么了?这里是禁止入内的吧。
「你说过一直都想看看的吧?」
难道说是钟楼?但是,那里的钥匙……
「如果是密码锁的号码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因为做了一些调查」
咦?怎么做到的?
「全部试了一遍」
全部、是指把密码锁的号码全部试过了?
「没错。话虽如此,我运气比较好所以早早地就解开了。不过还是花了有一个月时间……你瞧,打开了」
这前面就是钟楼?
「没错。此花一直憧憬的地方。我就待在这里,你去就行了」
不一起去吗?
「我就不用啦。要是没人看着,老师来了不就麻烦了?」
可是……
「所以,快去吧。作为代替,你把感想说给我听的话我会很开心的。我想一定会是一片广阔的美丽风景」
嗯,谢谢。但是,你真的不要一起去吗?
「说实话,我对高处很没辙」
难道说,恐高?
「……没错」
真吃惊。是这样啊。那么为什么要特地打开锁呢?
「……我觉得此花会高兴」
嗯,我很高兴。
「这是什么啊,再说点……」
真的谢谢你,为了我而打开锁。
「……啊,嗯」
怎么了?明明好好道谢了却得到了这么微妙的反应。
「行啦!比起我的事情,你还是快点去吧,不然就要被发现了哦!」
——这样说完后,他浮现出焦躁的表情。不,或许只是害羞了。然而,我却没有确认这事的时间。很快,梦结束了,我迎来了早上。
□
天亮了,我和平常一样完成早上的准备后,和真白一起走出玄关,带着笑脸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早上好,此花」
虽然有很多想盘问他的事情,不过真白和我在一起所以没办法。
多少得抵抗一下,所以我趁真白不注意的时候朝少年用力做了个凶狠的眼神。至今为止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效果。
「因为做过约定所以我没进你家啊」
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少年这样说道。我后悔没把厨房的盐带着了。虽然我不知道盐到底有多少效果,不过最起码应该比我的怒视要有效。
「怎么了,姐姐?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去污的盐用厨房调味品的盐也没事吧?」
「……从来没考虑过」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没什么事,我这样说了一句结束对话向前走去。映入视野的是每天都要走过的、通向月深学园的道路。
我、真白还有跟在身后的少年。
即便只有些微变化,这也已经不能称之为日常了。
少年在这里。
那么少年应该是从某处的日常脱离了出来,然后毫无疑问,少年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发生了不得了的异变。
如果是那样,没有传闻流出反而变得奇怪起来。
「今天天气真好啊」
仿佛与己无关地仰望天空的少年的表情看起来带了些阴郁。
到达学校、和真白再见、我前往自己的教室、和风架聊天、对了下家庭作业、开始了第一节课。
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尽管没说过上课时给我出去这番话,但是他的行动太过随心让我无法释怀也是事实。老师所说的内容完全进不了脑子里。
我将手放上玻璃,通过指尖感受偶尔会吹动窗户的十月秋风。
往后季节会渐渐加速转为冬季。
想象着吹过屋顶的寒风,我微微的哆嗦了一下。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少年也没有回来。
一到午休时间,如往常一样以我的桌子为中心,风架和迟了一拍的千歌拿着便当过来。我这位于教室角落的位置成了最适合吃午饭的场所。
「一直在教室里上课真是累死了,啊~好想动动身体」
千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起闹骚来。
「千歌你不是讨厌体育课的吗?」
风架一边从前面的座位转过身,一边呆呆地看着千歌。
「还好啦。但是学习也讨厌」
千歌把隔壁的桌子借来,像是办生日派对一样靠上我的桌子。这张桌子原来的主人正在教室另一处地方、混在另一个团体里吃着便当。
我、风架和千歌,我们三人大多在午休时一起吃饭。
还有,广播部没有活动的日子,还有一个同学、鞠那也会加入我们。今天是她午休时放送广播的日子,上午的课一结束就跑出了教室。这在我们班上也算是一道风景了。现在这时候应该正抱着便当超广播室全力奔跑吧。
「可以问点事情吗?」
我下定决心问道。风架和千歌比我的交友范围要广得多。不止是这个班上,其他班和其他学年应该也有熟人。
我装作随便说说的样子、开始询问起最近有没有听说卷入事件或是没有来学校的少年。
「不知道啊」千歌把煎蛋放入口中答道。
「这是指什么?我不太清楚你是想知道什么啊」风架抛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那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嗯,不用在意」
既然风架深究起来,我也只好这么回答了。
然而,风架露出一幅难以理解的表情。
「这个不良少年的名字叫什么?就算是其他学年的人,只要有名字和照片就可以去问问戏剧部的前辈」
名字我也不知道。照片我倒是没想到。可是。
「算了,没事啦。真的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啦」
「这也就是说,此花想见一面这个传闻中的男生吗?」
千歌似乎很开心地挥舞起筷子。根本就是滋事。
「小此想见男生
?那这还真是起事件呢」风架也配合起来。
「不可能这样啦……」
我全力否定着这不讲理的误解。
然而,午休结束时,她们得出了我对这个不良少年一见钟情,一心想找到他、和他见一面的结论。
真是乱来。而且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这下我知道打听没名字、没照片的少年如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是被谁杀死的。
我甚至都找不到完成如此倾诉的少年愿望的出发点在哪。
□
即使放学后,我也一直一个人留在座位上。
目送着同学一个接一个走出教室。
风架则是因为有戏剧部的活动,所以早早地离开了教室。
回过神来,教室里就只剩我一人了。
我迷茫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桌椅的影子斜着横贯了我的视野。随时间延伸的影子。不久,这些影子与进入教室的其他人重叠在了一起。
「我回来了,此花」
早上就不见踪影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
「我不能把这烂摊子完全交给此花,所以独自做了些调查」
「知道了什么吗?」
「完全没收获」
他摊开双手。我叹了口气,拉开前座的椅子。
我让他坐下来,少年也欣然面向后方坐下。
「此花知道什么了吗?」
「没有」
我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摇了摇头,继续朝少年说道。
「虽然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不过既然有过约定,那么现在我什么也不会问。时间也不多了」
「突然怎么了?」
「我只是想要调查你是谁、做了什么。除此以外我不想再有所瓜葛、也不想知道多余的事情、你的事情我也没兴趣」
迅速说完的声音在教室里发出的声响出乎意料的大。
然后,寂静的时间再次来临。
「——可以,既然你这样说的话。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事情」
少年闭上眼睛,静静地叹息道。我向前推进对话。
「你明白就好。我只是想把这话清楚——那么,你站在那里别动」
「要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把电话对准少年。
操作按键切换到照相模式。
屏幕上显示出教室。对应着我手的移动,屏幕上的教室也朝着左右倾斜。倾斜的桌子、倾斜的椅子、倾斜的黑板。仅此而已。
「……果然不行吗」
即使按下快门也没有他的样子。
「你看」
把手机切换到照片模式后,把屏幕朝向少年。
「呜哇,感觉好恶」
少年眨巴着眼睛看着液晶画面。
明明近在眼前,少年的身姿却没有出现在上面。
「……玻璃上就映不出所以我想也是不行啦」
我叹了口气关上屏幕。
「至少不能弄个半透明之类的把戏吗?」
「也没有学会变成那样的方法把……对了此花画一幅我的肖像画不就好了?」
「……」
我从桌子里取出笔记本、翻开页面给少年看。
「……这是什么?」
少年凝视了一会儿笔记本,扭头问我。
「……肖像画」我回答道。
「肖像画?我的?」
「没错。今天下午上课时画的。花了两个小时」
「这里、是鼻子?」
「那是耳朵」
「嘴巴竟然有两个?」
「那是眼睛」
「……作为模特的一方,我可以说下感想吗?」
「姑且说来听听」
「简直就是场噩梦」
「……」
我无言地合上笔记本。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不擅长绘画。别人看了后,几乎都被说成「恐怖」。被千歌评价的「这也算是一种才能啊」当然不是赞扬的话。风架看到的一瞬间就哭着逃走了,所以没有听到感想。
既然照片和绘画都不行,那就只有踏踏实实地搜集情报了。
「我想了下,不要找学生而是去找老师问得看看如何?」
少年只是因为想了个不错的点子就探出身子。
「……班主任老师的话倒是对自己的班级有所了解。虽然我也想过,不过像你死掉这种情报肯定不会轻易告诉我的」
倒不如说,自己的班级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会极力隐藏的。对方是身为学生的我便更会如此。
「所以,驳回。我不想引人注目」
为了这事跑去办公室询问的话,我一定会从没有污迹的学生变为黑名单里的人。
「好吧。那就由我来探听,反正看不见」
「就算看不见,你不也没办法对话吗」
「可以偷听啦。学生失踪的话,老师们一定会在办公室里议论的」
尽管很不情愿做这种事情,不过确实可行。虽然得到有关情报的可能性很低,但是试一下也没损失。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只需要等着就行,这让我相当开心。
「那我就带你到办公室,之后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我催促着自信满满的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拿起书包、将椅子推回自己的桌子里。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少年把坐过的椅子也同样推回了桌子里。
「谢谢」
少年明明连自己的座位都没有却十分高兴地道谢。带上他,我们向办公室走去。
□
就结果来说,什么收获也没有。就是这样。
少年从办公室回来时带着浅显易懂的表情,而且还不死心地告诉我要潜入初中。
虽然我认为在高中的办公室获得不到的东西到了初中也不会知道的,不过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有。也因为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们离开了高中校舍、前往崭新的初中新校舍。
「我走了哦,此花」
留下了像是要去公司的父亲一样的话,少年进入了办公室。
我总不能保持这个样子一直站在办公室前,看时间还早于是就漫无目的地在校舍里散步。新的建筑物还残留着少许装潢的气味。走廊的墙壁还很白,玻璃无论哪里都还很通透。地面的瓷砖也都没有裂纹,有种未经世俗的感觉。
感受了一遍新校舍的气氛后,我为了看看情况又折回办公室。
话说回来,我总算知道天天走在这里的真白得意的感觉,越发觉得不公平了。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走到走廊时——刚好在走廊与楼梯交界的地方,从上面的平台传来男生们说话的声音。
「对不起,远矢,麻烦你了」
戴着眼镜的男生正朝着走在旁边的另一个男生道歉。
「别在意,反正我今天也没有预定」
不清楚是姓还是名,被叫做远矢的男生轻轻摆了摆手。
两个男生都穿着初中的制服。
眼镜男生身材很矮小。被叫做远矢的那人却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着混入高中也毫不逊色的体格。身高毫无疑问比我家那潜入办公室的搜查员还要高。
这两人注意到我后轻轻点头打了声招呼。挺有礼貌的。
「——我说,刚刚的前辈不觉得很可爱吗?」
「你真是口味独特啊」
「我觉得一般啦——这是你——」
……听到了,我听到了啦。
这些话我希望你们走了之后再说啊。不,当然我希望你们别说,更让人困扰的是,这是在办公室前面。
虽然我也想走下楼梯,不过不知怎地我就这样朝着窗外发起呆来。
云缝间,隐约可以看见几乎要触及校舍屋顶的红色太阳。消磨了些时间才回到办公室门口,刚好遇上回来的少年。
「哎呀,久等了」
他的表情和从高中办公室出来时一模一样。
「这群大人除了闲聊就没有其他可谈的了。真没意思」
结果和预想得一样,果然什么情报都没有得到。
「或许真的是没有发生什么可以引起传闻的事件」
少年听到我的话,露出固执的表情嘟哝起来。
「——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绝对不会」
「不管怎样,今天就到这里吧」
夕阳已经落到走廊深处的位置,眩目得让人睁不开眼,我只好用手掌遮住光线。已经到了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应该没有多少了吧。我们能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了。
今天也没有任何线索。丝毫没有进展的度过了一天。
……本来,我完全不在乎就这样用尽时间然后结束。应该是,不在乎的——
「该回去了」
打算用冷淡的语气说出的话,不知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凄凉。大概这只是因为我是回家部所以演技不行吧。
□
离开新校舍,我们两人并排走在铺修到大门
道路上。这一定是随处可见的放学景象。
除了没有影子的少年之外。
「对了……」
我想起一件一直让我挂心的事情,于是转向少年。
「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嗯?」
以夕阳为背景,少年回身。
「你想知道……自己是被谁杀的对吧?」
昨天,少年在屋顶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是的」
「——为什么想知道?」
就算知道这事,一定也不会改变什么。
「这个嘛……」
有些为难地仰望天空的少年静静地继续说着。
「大概只是想知道吧——想知道真相」
如此回答的少年的表情融入了夕阳之中,没法看清。
「现在的我对这个世界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和此花说话。而且——」
少年直直看向我。感受到他的视线,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或许明天早上我就消失不见了。现在的我毫无办法,就是这种不安定的存在」
「……」
我除了沉默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你问我的,别不说话啊。好想你能对我说点温柔的话」
「……今天就回去吧。明天见」
我挤出这句话就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嗯,明天见」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十分开心地挥起小手。
□
和少年在学校大门口分开后,我走上了归途。
因为是走惯了的道路,所以我基本上是下意识在行走。脚虽然在动,脑中却一直想着别的事情。
那是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时的事情。
我所具备的体质。
除我以外看不见的人,除我以外无法对话的人。
尽管邂逅不多,却毫无意外均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而且大家不知不觉便从我身边消失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是遵循自然的意志,回到了本来应该要去的地方。
虽然仍然活着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地方。
——正当行走在路上的我想着这种回答不上来的事情时,一个红色的影子出现在我的身前。
长着人形,周围都是半透明的红色影子。
抬起视线一看,立刻便发现了影子的主人。
这是一个女生。
穿着月深学园初中制服的女生。
而且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生。
和我的体质无关。应该无论是谁都会抱着同样的感想吧。
「——」
女生冷淡的眼神和我的视线交汇了。
根本无需说明便知道有什么不寻常。在这个没有一滴雨落下的世界里,女生的支付上穿着半透明的雨披。宛如要同外面的世界隔绝一般,将雨帽戴得很深。这身不合时宜的雨披沐浴着倾斜的太阳、在地面落下红色的影子。
因为是第一次碰面,要说理所当然那也确实是理所当然,女生沉默着和我擦肩而过,逐渐走远。
她所走的方向是月深学园。尽管作为身着制服的女生前往的目的地很正常,但并不是这种时间里需要过去办事的地方。
我没有回头、再次快步迈上通向我家的道路。
晴天穿着雨披的理由,我在心中牵强地做了几个猜想后,又摇头将他们全部挥开。
仔细想想,我也没有确认的手段和理由。
□
小时候的我一直憧憬着平凡的生活。
然后进入月深学园,亏得风架和其他人,我才能够得得到这份憧憬。
然而——
现在的我已经有些远离了这殷切希望的日常,
早上起床,
一如往常地做上学前的准备,
和真白一起离开家门,
少年理所当然地在路上等着,
从和真白分别到进入自己的校舍的简短时间内,与少年进行交谈,
少年在早上的活动时间开始时便照常消失,
我一边看着眼前的空座位一边听着左耳进右耳出的课程,
到了休息时间为了搜集情报、跑遍教室、拜托熟人,
每次都被人用奇异的眼神看着,
上课铃响后一无所获地回到教室,
再次开始上课,
继续盯着空座位发呆,
到了午休,
向拿着便当的风架和千歌道歉、一个人离开教室,
继续打听难以得到的消息,
铃声响起回到教室,
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
即便如此却没有食欲,
放学后独自一人留在教室里,
少年不知从哪里回来,
确认他毫无进展,
把上课时尝试画了下的肖像画给少年看,
得到了没有任何改变的评价,
一起离开校舍,
在大门口交换明天见的招呼,
一天结束了,
天亮,
周末没有课去了图书馆,
朱里前辈休息日真的在图书馆,
和少年一起调查报纸和杂志看看有没有新报道,
什么都没有,
到了周一,
重复同样的事情,
肖像画没有一点进步,
少年的事情也一个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
我看着在一旁欢笑的少年,也开始想这样的时间会不会也是日常呢。
□
「小此,稍微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伴随着上午课程全部结束的铃声响起,风架没拿便当就比前往广播部的鞠那还要迅速度地来到了我的座位前。
明天就到与少年约定一周的期限了。
「我有话要说」
「难道忘带便当了?」
因为比较讨厌风架这么正经的说话方式,所以我带着开玩笑的感觉回了一句,不过还没有得到期待中的效果。风架没有改变表情、继续说道。
「不太好在教室里说,跟我来」
风架散发出一阵不容拒绝的气氛,我只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咦?你们要去那儿?」
手上拿着便当的千歌感觉不可思议地发出声音。
「有点事情,你先吃吧」风架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这里。
「也可以在我的座位上吃哦」我这样说完后也跟着风架走了出去。
「一个人的话我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了啦」
听着千歌寂寞的声音,我们走上走廊。
风架无言地走着,我追逐着她的背影、离开楼梯口、就这样向校舍外面走去。
风架朝着学校后门的方向前进,她是在寻找没人的地方吗。这前面便是通向旧校舍的长长的楼梯。
「这里应该没问题了」
确认没人经过后,风架在楼梯底下转过身。
「小此,最近你在做什么?」
她的表情既不是生气也不是惊讶,只有悲伤。
「就算你问我在做什么……」
「你不是在各个教室问些奇怪的问题吗?放学后你好像也一直留在教室里」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情?」
「其他班的人告诉我的。他们跟我说,你朋友的样子有点奇怪啊,没事吗?」
——这个孩子,说了奇怪的话,没事吗?
风架的话,与对童年时的我所说的话重叠起来。
「若是我想多了,那就算了。但是只要你身边有任何一件事的话,我都希望你能找我谈谈。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就算帮不了忙,说出来的话也会舒心一点啊」
风架看着我。那是打心底为我担心的表情。
进入初中后,我经常一个人待在教室里。而这副表情正是第一次向我搭话的风架的、温柔的表情。
要是和风架谈谈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有帮助。或许会得到和童年时代不同的结果。
可是。
在「你在说什么呀,风架」
我浮起全部的笑容。
「你想多了啦。根本没有要风架担心的事情」
「真的没有吗?」
「没有没有。你太敏感了」
我啪嗒啪嗒地挥起手,再次试着笑起来。
这时的我一定演得十分像个普通的女生吧。
这是满分的谎言。
「——那就行。对不起,特地把你叫来这个地方」
「不用介意啦。我很高兴你能担心我」
这也许才是真心。
「那差不多该回去了。千歌一个人绝对会寂寞的」
「……是啊」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失去了。
不经意间,我又差点甩开了重要的事物。
差点踏出了日常。
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在一起的时间,这种东西根本毫无意义。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被不存在的东西、看不到的身影、听
不到的语言给破坏呢——
多亏了风架,我意识到了这件事。
然而——我和风架并肩走着,心中却浮现出那名少年悲伤的笑脸。
□
回到教室后,千歌正坐在我的座位上欲哭无泪地吃着便当。
「你们去哪里了啊——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把你们两个的便当全吃掉」
劝解完面露不满的千歌,我和风架也拿出便当一起放在桌上吃午饭。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像这样一起吃饭却有种久违的感觉。
下午的课程开始后,我拿出刚开始的那本笔记本,拿起橡皮将上面画着的一切全都擦掉。新橡皮变得只剩下了一大半。
放学后,我喊上风架、逃也似的离开了学校。
一心想要品尝的蛋糕比想象中要美味的多。
在日落之前便回到了家,我和先回到家里的真白一起看着电视一起笑着。
因为受到风架的拜托,我将蛋糕美味的感想传达给真白,真白一脸羡慕地闹起别扭,于是我们约定下次带上真白、三个人一起过去。
吃过晚饭后,悠闲地洗了澡,什么都没去想就钻入了被窝。
虽然发现今天上课时布置的作业还没写,不过这种事情我完全不想管它。
我想尽早入睡。
然而,却完全睡不着。
身体蜷缩成く字,把头埋入被窝,我一成不变地数着房间里时钟转动的声响。
好希望时间可以快进。
□
早上,无论是和真白一起离开家,还是到达学校大门时,我除了普通的人们以外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在这里的,只有脚下伸出影子的学生。
沐浴在早上刺眼的太阳底下,无数人影鲜明地行走在地面。
一周前的今天,我定下一个约定。
尽管没有结果,但也无可奈何。
他一定也明白。
正因为知道,所以不在我面前出现。
或许不会再见面了。
我却不那么高兴。
全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这是我的日常。
这片风景上,既没有欠缺的碎片,也没有多余的碎片。
我很开心,露出笑脸进入自己的教室。
一边走着一边与靠近窗边这一列的同学打着招呼。同学们却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转过头,通过窗户玻璃确认自己映出的表情。
——那副表情、不知为何、距离笑容相去甚远。
□
我想,我大概在哭。
□
铃声响起,在此之前于各自的地方杀时间的学生们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围的座位也逐渐被填满。
我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生。
晨读结束后,就这样开始了第一节课。
「——此花」
上课时,我感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而抬起头。一定是错觉。上课时不可能会有人和我说话的。
「——你问过的吧?为什么我想知道我是被谁杀死的」
古文老师写下的字很小,从我的位置很难看清,让我十分困扰。
「因为我有必须知晓真相的理由。这并非是为了我自己,大概是为了此花、风架还有其他人」
说起来,古文课是风架的拿手科目。今天的课程不知为何就是听不进去,放学后让风架教我吧。
「所以,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听到最后」
我听着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敲打出的响声。
「——我有一件事和此花说谎了」
教室实在太过安静,连教科书翻页的声音都能听到。
「其实我记得。无论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教室、自己的座位——还是此花的事情,我都记得」
窗外响起金属球棒击飞棒球的声音。和我无关的声音。
「忘记的并不是我,而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风,吹动了窗户。
「虽然无法想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被杀死的我可能变成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了」
飞在天空的飞机引擎声微微振动着空气。
「我从第二学期开始就一直坐在这个座位上和此花一起上课」
「——什么」
我的声音情不自禁地的发了出来。坐在附近的学生都将视线集中到了我身上。我只好慌张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
「我和此花一开始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相遇的。因为也和风架同班,所以放学后我们三人经常步行到商业街去哦?我在一个巷子里发现的蛋糕店你很喜欢,所以我十分开心。二年级和三年级我们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由于你曾经说过一遍,所以我们悄悄潜入了禁止入内的钟楼。但是我有恐高症,即便我无法欣赏那片景色,只要此花跟我说连小学校舍都能看见,我就很满足了。而且当我看到高中也同班时别提有多开心了。虽然现在说起来有些害羞,不过看到分班通知贴出来后,我都振臂欢呼了。之后,两个学期一次的换位我抽中和此花相邻的这个座位时,我们还一起高兴来着,还记得吗?」
无论哪个都不在我的记忆之中。
但是——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记忆的某个地方动摇起来。
发现蛋糕店的既不是我也不是风架。为什么我会知道从没登上过的钟楼可以看到小学校舍。虽然换座位时不记得是谁了,但是记得确实是和同学一起开心了一阵。而且之前就感觉前座不自然地空着有些奇怪。
少年的话深深地钻入我的心中,仿佛最初便在那儿一般。
「因为我之前期待说谎的话或许此花会想起我的事情」
「——抱歉」
我的声音自然地发了出来。
周围的视线再次汇聚到我身上。
「不用道歉。更何况——能看到我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的人是此花真是太好了。我打心底这么觉得」
「——真的,很对不起」
我斩钉截铁地再次说出,也不去管别人的视线。
我所相信的日常从一开始便剥落了一块碎片。我完全忘了他的事情。
所以,我至少要向他道歉。我所能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此花」
少年喊出我的名字、和至今为止的温柔声音有些微的不同。
「我被谁杀死,并且且连存在也被抹消了——但是,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少年站起身,他的话里渗透出决意。
「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
我借口身体不舒服,翘了古文课是三十几分钟之前的事。
向担忧着看来的风架小声留了句没事,然后转身走向保健室,不过我们只是走在走廊上而已。
从高中一年级开始依次走过二年级、三年级,然后移动到初中重复同样的事情。
「——你一直在调查这个事情吗?」
最后确认完初中三年级,我在走廊上向少年询问。
我勉强挤出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让空气振动起来。这件事让我口干舌燥。
「嗯,每天都把正在上课的教室全部确认一遍」
「所以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除开因为体育课而空荡荡的教室,我们将正在进行普通授课的教室全都环视了一遍。教授的科目各式各样,然而大部分教室里都发生了同样的现象。
放眼望去宛如棋盘网格般分布的桌椅。坐在椅子上的学生。
其中,突然出现了空着的座位。缺席的数量每班都不相同,既有全员到齐的班级,也有缺少五人之多的班级。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教室全都加起来,明显不自然的空座位或许有几十个。
「……但是,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感冒吧?缺席也不是那么奇怪的——」
「其中或许是有这样的学生,但是整个星期都缺席绝对不正常吧?因为我全都记得,所以你想知道这一星期里每天每时没有人坐在上面的座位,它的正确数量有多少个吗?基本和今天看到的数量没差别哦」
「就是说——」
宣告午休时间开始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考,响彻在学校中。结束课程的初中生纷纷走上走廊,很多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身穿高中制服的我们然后和我们擦身而过。
这些学生知道自己班级中的空座位是谁的位置吗——?
我紧紧盯着少年的脸。
「牺牲者不止我一人——我想把这事传达给谁。但是,我放弃了。死者的声音谁都听不到,因为无论是或者还是死掉,我的存在都已经被抹消了」
没错,少年是牺牲者。
有牺牲者的话。这样的话——
「谁做了这种事——」
「不知道」
少年露出难忍懊悔的样子咬紧嘴唇。
「我所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这座学校里正栖息着什么正体不明的东西。大概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像我这样的存在还在持续增长」
察觉到这件事的除了犯人,可能只有我们了。
并未看惯的
新校舍风景感觉像是什么恐怖的地方。
与此同时,手机来电的声音响起。注意到忘了设定成振动状态后,我慌张地拿出电话……
来电显示上显示着『风架』两个字。大概是担心我的身体才打电话过来的吧。
然而,我就这样挂断关机。
我的手指不安地颤抖着。
现在的我没有自信能够冷静地交谈。一定只会让风架更加担心。
「虽然我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只要能向此花传达这件事就谢天谢地了。真心来说的话,我希望你就算转校也要离开这间学校。万一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让你牺牲」
不只是风架,眼前的少年也在为我担心。
我该从何下手、怎么做才好?
我能做到什么?
这个答案无论在我心中如何寻找,都没有一丝要找到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