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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时候某个夏日的回忆。
我跟着祖父,来到某一座古老的大宅。
这里举行着类似于幼年灵能力者们的披露仪式的活动。盛装打扮的我,和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们聚集在一起。
期间,不知道为何大人们偶尔会带着期待的表情跟我聊天。
不过聊着聊着,大家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陆续离开。他们的反应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自然的疙瘩。
要是博学的祖父,肯定能告诉我其中的缘由,我就去寻找祖父的身影。
然后我看见了祖父跟与我聊过的其中一个大人在交谈,并听见祖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那孩子并不是。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对当时的我而言,却产生了被自己非常喜欢的祖父所否定的感觉。
而且——我也知道他们把我跟谁弄混了。
我一直被他们拿来和『她』作比较。
说是这么说,并不是很明显的比较。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理解到了他们在比较我和『她』。
于是,我趁祖父不在意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到大宅的庭院哭了起来。
至于没有在会场哭,是因为在别人面前哭就不是个好孩子了。
然而——还是希望被人发现。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彻底地躲起来。
也没有彻底地抑制住哭声。
小孩子的心理抱着这样的打算。
然后——
「怎么了,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哭啊?」
回头一看,搭话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脸上留下了日晒的痕迹,体格尽管幼小却相当结实。
『被发现了』的想法,与『被找到了』的心情。
两种情感相互交织,使我哭得更响亮了。
我一边哭,一边用破碎零散的字句告诉他我哭的原因。只是希望向某人倾诉。只是希望得到某人的聆听。
少年尽管一脸困扰,但还是一直倾听着我的说明。
不久等我说完后,他开口了。
「这个嘛……一直被拿来跟别人比是挺难受的。我也是。」
我也知道他并不是在说敷衍话。
他的话语就是给人如此的实在感。
他也许也跟我一样,一直被拿来跟谁作比较吧。
知道有人能和我分担这份悲伤,我有点高兴。
之后,少年还说了一些安慰话。说实话,他也不太了解我,安慰话内容本身也不得要领。
我和他一起度过了一小段时间。
等我的眼泪开始变干时,少年像是收尾一般说。
「所以啊,就别再哭下去了——难得一张这么可爱的脸都浪费了。」
听起来有点造作,跟他的年纪不相称的台词。
估计是哪里的现学现卖吧——他说这话挺滑稽的。
我终于破涕为笑。
——这,就是我与他的邂逅。
即使他忘掉了,我也一直记在心中,作为非常非常重要的回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大概无论是谁都没关系吧。
在那一天,在那一刻,在那一地,要是有谁用温柔的话语安慰我,我也会感到满足吧。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
然而,到头来出现在那里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
希望他在的时候就会出现,希望他帮忙的时候就会帮忙。
我觉得,这——就是被称为英雄的存在吧。
1
『那位姓土门的阴阳师,所说的内容基本都是事实。』
一早——我在学园内靠近宿舍的一块不太显眼的空地上,进行着太刀的空挥练习。这在几天前开始成为我早上的必修课。
像我这种人可不能怠于锻炼,倒不如说锻炼已经成为我的兴趣了。就像俗语所说,在水面上优雅翔游的天鹅,在水中双腿也在拼命划水一样。
我身旁有两只动物。
一只是小黑。
它对我的练习毫无兴趣,缩成一团睡大觉,真是个薄情的家伙。
另一只,停靠在稍远一点的树枝上——是一只乌鸦。
毛色漆黑亮丽的乌鸦,一边用红色的双眼注视着我摆好架势一次次空挥着太刀,一边说下去。
『刚才也向阴阳寮确认过了——确实土门家是潜入星宫市的阴阳寮工作员。』
这只乌鸦,并不是普通的乌鸦,而是八咫乌,传达神言的灵鸟。而借助这只八咫乌说话的,正是这次交任务给我的天照大人。
似乎并不是可以频繁实现的咒术。
「……是吗。」
伴随着嗖嗖的切风声,我继续挥动着太刀。
看来可以确定,土门学长是这边的人了。
顺带一提,尽管学长要我向上头保密,但对我来说根本懒得管,昨天就毫无保留地向上头报告了。
『星宫学园很可疑也是事实。这方面我们的调查员也有报告过。与土蜘蛛的关联也是事前就知道的。』
是吗,说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趁这个时候好好问问吧。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关于其他潜入调查员的情报?搞不好我们可能会错意而采取失当的行动啊。」
『要是知道自己是诱饵,行动上怎么都会显得不自然吧。』
「诱饵,还说得真直接呢。」
『不满吗?』
「没什么。」
要去当诱饵,这也属于工作之一。
『不过嘛,我觉得你们很快就会察觉到的。』
「那当然注意到了,搞得那么明显。」
毕竟一进入这个城市就察觉到了。
「那今后的行动,总之顺势而为就行了吧?」
『对,这样也没关系——你的行动没什么限制。按照自己的想法判断而行动也没有问题。』
……这算是备受信赖呢,还是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呢。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我抱着这样的被害妄想,天照大人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圣的情况如何?』
「咦?噢,应该很顺利。说实话难以想象她是第一次参加任务。」
『是吗……要好好照顾那个孩子哦。』
「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这说法怎么像是圣会出什么岔子似的,对那位天使一般的少女也太失礼了。
『她,是个天才。』
「……这个嘛,我也觉得她很优秀。」
『并不是这种水平的——她拥有强大的灵媒体质。』
「灵媒,吗。」
灵媒体质,是指对灵相关拥有较高感应力的人类体质。感应力越高,就越能强烈发挥出神等等的力量,对巫女而言可谓是必要的能力。
不过也并不尽是好事,反过来也过于容易受到影响。
『还跟苍眼互相影响。只要相性合适,即使不是她所侍奉的神明,她也能借助这些神明的力量。』
噢,所以昨天她也借助了剑神经津主神大人的力量。之前明明借助的是天照大人的力量,我还觉得有点奇怪。
「这不是很厉害吗?」
『不是厉害这种程度——我说过吧,她是天才。不过所能获得的力量,比起实际上侍奉那位神明的巫女要弱。不过根据不同场合可以选择能助一臂之力的神明,这也算是一种万能吧。』
「……万能吗,真棒。」
对我这种只能特化『斩』一种能力的人而言,实在很羡慕。所以才会让能够如此随机应变的人跟我组队啊。
『不过——她并不认同自己的这份才能。』
即使拥有被天照大人归结为天才的力量,却又不认同这份力量,真是奢侈的烦恼,不过转念一想,不同的人也是有各种各样的烦恼的。
『因为她经常面对着自己前方的一堵高墙。』
「连天才也觉得是一堵高墙吗。」
说实话我实在难以想象。
『所以,她就拜托你了。』
「……为啥是我?」
『你的话——应该很清楚撞上无法跨越的高墙的人的心境吧。』
我一刹那停下了手中的太刀。而我的反应,也被八咫乌对侧的天照大人清晰地把握住了吧——她轻笑了一声。
我叹了一口气,摆出了大上段的架势挥下了太刀。
「潜入调查,退治土蜘蛛,倾听圣的烦恼,什么都塞给我,不是太多了吗?」
『哎呀,帮助有困难的人,不是英雄的工作吗?』
真狡猾,明知道用这种说法我就无法拒绝的。
『而且之前也说过了,今年和明年都是多事之秋,大家都很忙。说白了,忙到希望你们快点搞定那边的工作回来。』
天照大人看来相当烦恼,应该真的很忙吧。
我就像是要鼓励她一般说。
「不过也许——很快就要划上句号了吧。」
虽然我没有很确凿的根据——但说着我也停下了手中的太刀。差不多到宿舍的早饭时间了。适度运动后肚子也
饿了。
今天估计会很忙,必须吃饱饭才行。
「那就到此为止吧。」
『嗯——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说完——八咫乌就振翅飞上了天空。
「……总觉得我被尽情地使唤了?」
「你终于发现了吗?」
在我目送着八咫乌思考着时,睡饱的小黑懒洋洋地伸了个大懒腰无奈地说。
放学后——学生会室里剑拔弩张。
「我再说一次——宝生会长。我们执行部也应该到市区里守护大家才行!」
学生会室里响起了土门学长响亮的声音。
我和圣坐在离圆桌略远的折叠椅子上。
偶尔会有人投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的眼神,但我都无视了。
我们留在这里是获得副会长土门学长的许可的,绮罗也同意了。也就是所谓的旁听人。
顺带一提小黑不在这里,在过来路上不知不觉就不见了。多半是在学园的哪里溜达吧。
「否决。不能这样。」
绮罗却冷淡地拒绝了土门学长的提议。
面对她的回应,有些执行部成员投以肯定的视线,也有人投以否定的视线。而就我看来,否定的视线占多数。
果然执行部多数人倾向土门学长一方。这也很正常吧,会议到现在为止,从我的角度看来,土门学长更在理。
「……希望你告诉我你这样考虑的根据。」
「我的直觉如是说。」
「又来这套——你不说清楚如此判断的理由,我就无法接受。」
「你没必要接受,只要服从就行了。」
哎,明明还有更妥当的说话方式的。
我尽管没有插嘴,也有点无奈地看着绮罗。
尽管绮罗的发言就像是要触怒土门学长他们一样,相当傲慢,但她并没有这种意图。对她而言,肯定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不听从自己而且还会生气吧。
实际上,绮罗身边的其他人,也是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也能当上学生会长,身边的人也挺辛苦的。
「这根本没法谈!」
土门学长狠狠地拍桌子怒吼道。
然后以发出最后通牒的口吻说。
「我受够你的独断专行了。我们要以自己的意志去守护这个城市!赞同我的人都起立!」
学长就这样从圆桌边上站起,之后执行部的成员们也接二连三地起立。估计这也是之前商量好的吧。
包括学长在内有八个人——在十二人的执行部里刚好是三分之二。
他们公然地与在学园内拥有绝对权力的学生会长唱反调。
而面对他们的反应,绮罗只是用平静的口吻这样说。
「……你觉得我会容许吗?」
伴随着这句话,绮罗的气场伴随着明显的压力开始覆盖整个学生会室。
本来都是有相当实力的学生会执行部成员们,行动都变得僵硬起来。
即使没有和绮罗唱反调,继续坐在圆桌旁边的会长派学生们,也流下了冷汗。正面承受这一气场的副会长派,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呢。
土门学长还是没有面露怯意,但也只能瞪向绮罗而已。我身旁的圣也有点畏缩。
绮罗释放出的压力就是如此庞大。
这时——伴随着椅子的声响,我站了起来。
「哥哥?」
我只是轻轻举起一只手回应了圣的疑问,在场上所有人的视线当中,缓步走到土门学长的身边。
「……八云。」
土门学长的声线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一开始就期待着我来牵制拥有压倒性力量的绮罗吧。对我而言,只是觉得这种事做也无所谓而已。
绮罗那旁若无人的压力对我无效。
土门学长小声地说「谢啦」。
我耸肩回应后,正面俯视着还坐在椅子上的绮罗。
就像是从我身上获得了勇气一般,土门学长翘起了嘴角,他也注视着释放出骇人压力的绮罗。
「放弃吧,宝生会长——神务省的退魔官,拥有天剑名号的他也站在我们这边。你的力量是威胁不到我们的!」
学长就这样无所畏惧地作出了宣言。
而他的这番话——却使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头。
不过当我说出哪里不对头之前,绮罗就行动了。
她的反应极为简单。
绮罗迅速举起一只手,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指着土门学长。
学长面对这极为唐突的举动,无言地畏缩了一瞬间,绮罗就抓紧这一时机这样对我说。
「——八君。」
她并没有停顿片刻。
「他就是土蜘蛛的人,抓住他。」
「好的。」
我随便地回应了一句就挥下了手刀。
这记偷袭轻易分出了胜负,土门学长就这样倒下了。
2
「嘿」
「唔……啊……?」
我从背后给受到偷袭而晕过去的土门学长施以复苏术后,他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来他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眼神迷蒙地游移着。我已经从背后捆住了他的双手。
「你好,学长。」
「…………八云?」
「学长原来是土蜘蛛的人啊。」
我说完这句后,土门学长表情立刻僵硬了。他环视着我、绮罗、圣,还有执行部其他成员后大喊。
「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在胡扯个鬼!?」
那当然会装傻啦。
虽然我刚才也觉得土门学长的发言不对头,但并没有掌握他属于土蜘蛛的证据。
「你们也是,为什么一直在一边看着!」
这句话是对刚才和土门学长一起起立的其他七人说的。
至今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行动的其中五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冲到我和土门学长之间。
另外两人继续观望。看来这五人完全是站在土门学长——副会长派那边的。他们瞪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在他们的立场看来,我应该是个背叛者吧。
就当他们要帮我刚捆上的土门学长松绑时——
「住手,不能让他自由行动。」
绮罗用伴随着威压感的声音制止了他们。
「要是让身为土蜘蛛成员的他获得自由,你们也会被视为土蜘蛛的人。」
「这种事——怎能容许你无凭无据地断定!」
「这次是有凭有据的。」
「反正又是你的直觉吧!」
「不——这次有实际的证据。」
面对绮罗的断言,土门学长才第一次收起怒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听了绮罗毫无动摇的发言,他也感到了不安吧。
究竟绮罗有什么证据呢。
「我也有点在意。为什么土门学长是土蜘蛛的人?」
「八云——你连这都不知道就站在她那边吗!?」
听见我的提问,土门学长马上盯上了我。不过在他的立场看来也是很正常的。
我简洁地回答。
「这个嘛,因为我们认识很久了。」
「…………什么?」
土门学长的表情更显混乱了,我向绮罗使了个眼色问她能不能直说,她耸了耸肩——也就是OK吧。
真是的,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我和绮罗——以前就认识了。」
「哈!?」
学长连语气都变调了。而且吃惊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我和绮罗之外的全部人。当然也包含圣。
「之前也一起工作退治了魔人——哎呀~当时真是九死一生。」
「嗯,这个国家差一步就要灭亡了。八君表现相当活跃呢。」
「作为以英雄为目标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
「哈哈哈」
「喂……等一下。你们在聊什么?」
我向插嘴的土门学长解释之前的任务。
「哦?就说之前在暑假结束时。魔人复活想将这个国家化为死灵的国度——」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
竟然说国家存亡的危机怎样都好,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那么会长——」
「对,我也是神务省的特务退魔官。」
这下谁都说不出话了。
对,宝生绮罗——她和我一样,都是神务省的退魔官。
虽然她本来是佛门出身,但在这个国家里,神道和佛教是有密切关联的,也建立了协作关系。
所以有佛教徒的退魔官也不奇怪。
「啊,所以前辈才断言这个城市还有别的调查员在。」
「对,实际上也碰到了绮罗嘛。」
我点头回答了圣。
在车站铁道警察队的值班室里,绮罗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也吓了一跳。之后她使的眼色,还有「初次见面」的问候,让我理解到有必要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
「学长也说过的吧,不知道绮罗的背景,存在着隐藏她的背景的组织。这个组织并不是别的,
就是神务省啊。我们特务退魔官的资料,一般都是被隐藏起来的。」
说明结束后,土门学长的脸颊抽搐了好几次。他的脑海里应该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思绪,但是都没有说出口。
「所以,副会长,现在根据神务省退魔官的灵能特权逮捕你。你拥有相应的权利,我想想……是生存权吧。」
「是缄默权吧。」
「等一下,等一下!」
绮罗快马加鞭地推进着话题,而土门学长总算追上了思考,慌忙阻止她。
「宝生会长是神务省退魔官这件事,也无所谓了。不对,这也不算无所谓,不过现在先搁一边。就说了,我是土蜘蛛的人而要逮捕我,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你是土蜘蛛的人,所以要逮捕你啊。」
「他应该不是想听到这种回答才问你的吧?」
我吐槽后,绮罗唔了一声才再次开口。
「……是传闻啊,副会长。」
「传、闻?」
「你声称调查这次事件,几乎都在学园外面,所以也许不知道吧,这个学园里,流传着关于八君——伊势八云的某个传闻。」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不,你不知道——也不对,应该说你知道另一件事吗。」
绮罗这直截了当的断言,使土门学长更混乱了。不过正如绮罗所言——土门学长并不知道,流传在这个学园里的,关于我的正确传闻。
「究竟——」
「你刚才说了『拥有天剑名号的他』吧。」
「学长,在这个学园里关于我的传言,并不是『拥有天剑名号的退魔官』。」
我将手中的太刀举起来让学长看见。
「是『拥有名叫天剑的刀的退魔官』。」
「而实不相瞒,在学园里散播这一传闻的就是我。」
绮罗挺起了胸膛,我则是半睁着眼盯着她。
「果然是你啊……多亏你我吃了不少苦头。」
由于自己的真实身份早已暴露,我并不是指潜入调查的问题。虽说潜入调查自身并不是实际交给我的任务,但我还是挺在意身边的眼神的。
不过绮罗毫不在乎我抗议的视线,挺起胸膛说。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放弃吧。」
「什么叫就是这样!这种根本算不上理由!」
「这不就是一时搞错了而已嘛……」
一个副会长派的学生小声赞同土门学长的怒吼。
其他人也点头同意。
正如他们所言,也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也无法否定这一点,直到绮罗断言他是土蜘蛛成员之前也什么都没有说。
本来——就凭误会了传闻断定他是土蜘蛛的人,这怎么说也太牵强了。
听见我们的疑问,绮罗问了土门学长一个问题。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误以为八君自己才是拥有天剑名号的存在呢?」
「这是——」
在学长发言之前,绮罗已经小声抢先开口。
「是因为有某个人物,在土蜘蛛内部流出了这个情报吧?这次的转校生,是拥有天剑名号的退魔官。」
说到这里,绮罗徐徐地从圆桌底下抽出了什么。看来她一早就放在那里了——是一张能面。
没记错的话——是若女吧?
这张能面跟学生会室的气氛不怎么配,而且我觉得只是一张普通的能面。在场所有人都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除了一个人之外。
只有土门学长的反应格外剧烈。
「你——就是若女吗!?」
他发自内心地惊呼。
然后脸上的表情在转眼之间变为懊悔。
但对我来说,看见他的这副表情就足够了。
是注意到我的反应了吧,学长迅速环视了周围一眼。
在几秒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垂下肩低下头。
应该是放弃了吧,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学长马上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并未放弃——
「动手吧——千岁!」
在土门学长的命令同时,面向中庭的学生会室的窗户全部被撞碎了。
跟列车里面一样,无数的触手从破碎的窗户中涌入。
我慌忙转头一看,七只怪物浮在窗户外面。
这一着使大家措手不及——完全感知不到怪物的登场。不对,即使是感知到了气息,但作为式神实体化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唔——」
我连忙斩断袭击自己的触手。
「结!」
旁边的圣也拿好灵符,在自己周围展开小型结界抵挡触手。
不过我们还是没有余力同时保护周围的学生们。
然而他们也有相当水平的实力,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但是也有一些人实在无能为力。
土门学长的支持者们——也就是副会长派。
他们的站位首先就太糟了。
正好背对着窗户,受到触手攻击的距离也最短。
更重要的是——他们信任着学长。
正因为如此,面对触手突然的攻击,反应就慢了。
「哇!」「咕」「土门同学!?」
在他们动摇之时,好几根触手已经扎上了他们的身体。就连我也能察觉到,他们的灵力一口气被吸取了不少。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在哀号声中,一道咒文在学生会室响起——是绮罗的声音。
她用手结成格子状的刀印。
早九字——从中释放出的灵力波动扩散至室内各处,怪物与触手的行动都停了下来。
「八君,抓住副会长!」
在绮罗催促之前,我已经跑向了窗边。
为了抓住土门学长而伸出了手——但站在怪物上的某人,却从打破的玻璃窗外跳了进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毫不在乎玻璃碎片而落地的是——莲华。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至今表露出的亲近人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感情。
「莲华!」
挡在我与土门学长之间的莲华,没有回应我的呼喊,保持着屈膝姿势向我伸出双手。
几根与怪物同类的触手,如同长枪一般从她的袖子里伸出。
我连忙斩断它们,但其中一根还是扎中了我的肩膀,同时吸取着我的灵力。
「唔、哦……!」
一阵晕眩感袭来,我呻吟着斩断了触手。尽管不到一秒,我的灵力还是被吸走了相当多。
趁着这个空隙,莲华抱起土门学长,轻巧地跳上圆桌,然后冲出了学生会室。
她另一只手丢出的咒符,贴上了往两侧拉开的木门并引发了爆炸。
破坏掉木门后,莲华的背影便消失在爆炸的火焰之中。
我正要追上去——背后的窗外还有那些怪物在。看来绮罗的咒缚已经失效,触手又开始发动袭击。
「烦死了,别挡路!」
在这种时候,就为自己专攻一对一的力量而着急。
就在我认为会被它们拖延时间时——
「Om vajra-dhatu vam!」
绮罗双手结印,咏唱出象征大日如来的真言。【注:金刚界的大日如来真言】
从绮罗身上迸发出太阳般的强光,在强光之下触手像蜡一般融化了。怪物的本体也一样。
七只怪物消灭后化为光的粒子,从全部被破坏的窗户外出来一阵强风。
「……你的力量还是那么厉害啊。」
「这是努力的结果,而且这不是我的力量。是佛的力量。」
轻描淡写地回应我的感叹后,绮罗扫视了学生会室一眼。
确切而言是扫视了执行部成员一眼——包括会长派和副会长派。
学生会室内,充斥着与刚才战斗不同的另一种紧张感。
「从现在开始,剥夺副会长土门加修的权限。谁有异议?」
当然了,到了这个份上不会有人反对绮罗的提议。
「好,这样就有三分之二了。剥夺副会长的权限。」
三分之二,包括绮罗,本来的会长派的三人(仔细一看还有第一次过来时,就盯上我的一年级生),选择观望事态的两人,还有逃离了怪物袭击的副会长派二人。
另外副会长派的三人被吸收了灵力躺在地上。看上去没有性命危险,但变得相当衰弱。
「接下来,将抓住土门加修,及其协力者苏芳莲华作为最优先事项。所有人以此为行动方针。对了舞姬,你将事情经过告诉老师们,还有土门已经失去副会长权限的事实,现在马上联络。还有照顾那些倒下的成员们。」
名叫舞姬的女学生马上掏出了手机。同时其他执行部成员也开始行动,跳过化为瓦砾的学生会室大门追赶莲华他们。
也有一些人没有行动——是副会长派的成员。
他们两人没有跟随其中一方的行动,只是呆立在原地。
绮罗皱起眉头大喊。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刚才也没有异议吧,那还不马上去追。」
不过听了绮罗的话,两人也只是面面相
觑而已。
绮罗用更强硬的语气说。
「你们都是深受学生们信赖而当选的,拥有崇高荣耀的星宫学园学生会执行部成员吧!那就好好履行你们的责任!」
两人猛然抬起了脸——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学生会室。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我对旁边的绮罗说。
「还是有好好在干学生会长的工作嘛。」
「谢谢。」
本来只是想调戏一下的,没想到她高兴地道谢了,我马上改变了话题。
「不过土门学长竟然在那种时候发动机关啊,明明还有这么多借口可以用。认定我拥有天剑的名号也好,之后的表情也好,只要认定是被我们套话,这就连状况证据也算不上了。」
「但是对我们两人而言,想怀疑他已经足够了。一旦开始怀疑而进行调查,一切就结束了。所以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吧。」
「原来如此。」
「呃,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何时圣来到了我的身旁。
「那当然就要去追土门学长——还有莲华了。」
对,莲华——到头来她也是敌人。
我回想起刚才出现时,她的表情里没有丝毫的情感。
和我在一起时像亲近人的小狗一样的她,还有刚才的她。
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的她呢。
我和圣正要追赶莲华和土门学长时,绮罗却气定神闲地叫住了我们。
「没必要那么着急,现在学园大门已经关上,只要有结界,就无法逃离这座学园。也已经通知大家我们已经剥夺了土门的副会长权限。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然后我们三人一起离开了学生会室。
——很快又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们目睹了充斥着整条走廊的大量怪物,与学生会执行部成员战斗的情景。
3
学生会室那场争论的二十分钟后。
我还在挥刀对付着那些怪物。
「烦死了,有完没完!」
我们在校内到处搜索土门学长——期间在各处遭受到它们的袭击。
清扫掉走廊的怪物后,它们又在学园里出没。
绮罗向执行部下达两个命令。
一是从分散在学园中的怪物手中守护学生们。
二是可能的话抓住土门学长。
我对她的命令感到意外——感觉优先顺序反过来了。就算或多或少不管学生们的牺牲,也应该先控制住土门学长和莲华吧。
不过我并没有反对绮罗的决定。
不希望学生中有牺牲者,我理解绮罗的这一想法。
那么——抓住土门学长,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于是我和圣还有绮罗一起在学园内到处搜索——现在还没找到他们,只是怪物还在不断增加。
这个学园的学生应该都接受过战斗训练,但在消灭怪物上帮不上多少忙。他们再怎么说也是高中生,即使接受过训练也缺乏实战经验,没法灵活应对突发事态。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由拥有才能的执行部成员们守护他们。
不过即使如此——
「再怎么说……数量也太多了。」
「看来这类式神性价比相当出众。」
我和圣一边在学园内奔跑寻找土门学长一行,一边这样对话着。呼吸也变得有点急促了。
「创造式神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特别是圣开始面露倦色。
对通过获得神的帮助而发挥力量的她而言,在这片没有神明祝福的土地上更难行动。
而和我们一起到处搜索的绮罗,也察觉到了这类式神的棘手之处。
「……该说不愧是土门家的式神吗。创造式神的速度,灵力的消耗量,在此基础上还拥有一定程度上的威力。只能说这是相当优秀的式神。」
「又快速又划算,还有一点强,这式神跟快餐一样呢。」
「这也算是一种目标吧。」
就像绮罗所说的,存在着创造单一的强大式神的技术,以及创造即使个体不强大但用数量补足的技术。哪一种技术在本质上都没有优劣之分。关键是要能够达成目的。
「不过即使打倒了这么多,我也大概理解这个式神的构造了——看来它们是专门用来收集灵力的。」
绮罗边说边将灵力注入中途准备的锡杖,挥向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怪物。锵——伴随着响声,刚出现的怪物被锡杖击倒,就这样轮廓逐渐稀薄而消散。
接着绮罗向我发问。
「……怎样了,八君,刚才看见了吗?」
「哈?刚才怎么了?」
「怪物消失的时候——在消灭前的一瞬间,会将灵力传送到某个地方。恐怕是连同我击倒式神时释放的灵力一起,都毫不浪费地拿去循环再用了吧。」
「真是充满环保精神——等一下,这样很糟糕吧?」
虽然先吐槽了,但我马上察觉到事态的严峻性。
土门学长他们想收集灵力。要是式神将灵力传送出去——
「对——要是不将打倒这种怪物时使用的灵力,控制在创造每只怪物所必须的灵力量之下,消灭得越多,传送给对方的灵力就越多。而且已经吸收了三位执行部成员的灵力——这样很糟糕啊,八君。」
绮罗也面露难色。一直都是泰然自若的她竟然露出了这种表情,即使在与魔人的战斗中,我也未曾看见过。
这时她伸出食指,将灵力集中在指尖。然后灵力化为了紫色的光蝶,拍动翅膀飞上了天空。
「我在传送的灵力里做了点手脚。只要追踪那只光蝶就能找到他们了。」
「真是灵巧。」
我挺羡慕这份灵巧的。这类咒术我一般都是交给小黑负责的……说起来它现在在哪里?
真是的,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在。
我们追着光蝶在学园内奔跑。
期间我提出了一直在意的问题。
「说起来,到底学长他们收集灵力想干什么嘛。」
我知道土蜘蛛的目的是打倒现在这个国家的体制。
不过我不了解他们的手段。
即使拥有一些限制,但想要打倒拥有其他存在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的,守护土地守护国家的众神,我无法想象要怎么实现这一目的。
「……实际上,到近年为止,这个星宫市的土蜘蛛也不被认为是那么危险的集团。他们为了对抗众神进行研究的手段,也太荒唐无稽了。」
「别装了快直说吧。」
绮罗先是耸了耸肩,告知了实情。
「他们——希望用自己双手,创造出遵循自己意愿而行动的神明。」
「不可能。」
我当即断言。
神是由人类的意志创造的。
人类希望获得山林的恩惠,就出现了山神,人类畏惧河川的泛滥,就创造出了河神。不过这再怎么说,也是大量人类的意志,集中到一个方向上的结果。
要创造神明,必须要有大量人类的意志,而既然神明由众多人类的意志而创造,就无法反映个人的意志。
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对,直到最近为止大家曾经都是这样想的。」
不过绮罗却用了「曾经」——是过去式。
「出现了一个实例。由个人创造出神明的实例。而是还是相当强大的。」
「……骗人的吧。」
「这是事实。在某个时期开始,有一位天才加入了土蜘蛛。」
绮罗的语气很平淡,这反而使我觉得她说的是事实。
「土蜘蛛的警戒心很强,拥有不怎么接受外部人员的性质——他们应该也觉得自己走到死胡同了吧。于是看中了这个天才的才能,二话不说就接受了这人。」
绮罗的描述就如同她曾经亲眼目睹过一样。
「那位天才将这几百年来,土蜘蛛为了实现创造神明而积累的全部技术,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并且将其升华——最终将其完成。当那人判断获得了土蜘蛛的全部技术后,就一下子隐去了行踪。」
「隐去了行踪?那人不见了?」
「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取得土蜘蛛创造神明的技术,至于打倒现在体制什么的,对那人来说完全无所谓吧。对土蜘蛛而言这下丢大脸了。自己花费数百年拼命研究出来的技术,就这样被人轻易地卷跑了。」
「噢……那还真是节哀顺变了。」
「不过,他们也有得益。一是尽管只是那位天才撒给土蜘蛛的诱饵,但他们还是获得了升华过的技术。二是他们得知了,个人创造出神明,在实际上是可行的这一事实。」
不知道能否实现目标的暧昧状态下进行暗中摸索,跟确信能够实现的情况下朝着这一目标前进,二者可谓天渊之别。
不过……这样一来,问题就不在于土蜘蛛,而在于那位天才了吧。但是绮罗这样回答我的疑问。
「夏天时,天照大人直接去见过那位天才了。」
「天照大人离开过伊势吗!?」
绮罗使用那个名号,也就是并非分
灵,而是真真正正居于伊势的太阳神天照大人的本体。
一般应该像我这样传唤对方,又或者派其他人去调查才对吧。
「那、那么结果如何?」
我起劲地追问,绮罗瞟了圣一眼。至今一直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沉默着的圣开口了。
「天照大人结束调查后,向相关所有人员下达了严令——禁止对『她』实行一切形式的干涉。」
「哈!?那算啥啊——那不就等于放任那家伙行动了吗。那家伙拥有的是可以创造神明的力量吧?太危险了!」
「按照天照大人的说法,没有必要特意去叫醒一头在自己制造的牢笼中打瞌睡的狮子。」
「打瞌睡的狮子……」
对方是强大到足以让天照大人用狮子来举例的存在吗?
「不过这样一来——」
「天照大人是这样决定的。没有我们插嘴的余地。」
圣的口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硬。
但是她的眼神里却让人感到某种悲哀。只是身为天照大人的巫女的话,是不会表现出这种表情的。
「……圣?」
「『她』,是特别的。」
「你认识『她』吗?」
圣点了点头,马上换上了自嘲般的笑容。
「由于老家有联系,圣和『她』见过几次面——说是这么说,对方也许只是将圣当成路边的石头了吧。」
「那都是什么人啊。」
「就说了——『她』是特别的。」
像是要只用这个理由说明一切一样,圣重复着刚才的话。
「由于某些原因,『她』并不是在正面舞台上广为人知的人物——但认识『她』的人,大家都难以按捺地赞叹『她』的才华。即使神明也一样。」
「『她』,连神明也……难道说,是巫女吗?」
「对——曾经是没有侍奉神明的巫女。」
这也是过去式吗。
「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土蜘蛛扯上关系的——不过这种程度,『她』应该能办到吧。」
从在黑暗中潜伏了数百年的组织里,偷出他们的秘诀。
这只叫「这种程度」,加上圣所描述的才能。
「原来如此——是天才,吗。」
我至今目睹过好几位号称天才的人物。眼前的绮罗和圣,也是足以被称为天才的存在。
但是,圣却摇头否定了我的自言自语。
「并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水平。那个人——是才能的怪物。」
「……圣?」
圣的眼神很阴暗。
阴暗得无法想象,是属于至今为止圣女一般的她的眼神。
应该是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了吧,圣如梦初醒一般——又变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现在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微妙气氛,绮罗扯回了话题。
「八君,那件事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怎么追究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我们接下来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那……也没错。」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的。这就是所谓的天才。那就只能选择不去在意了。」
「……我明白了。」
虽然没有接受绮罗的说法,但现在确实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绮罗也点头回应后继续说。
「现在的问题是土门。他已经不顾一切开始收集灵力了——也就是说,他已经考虑过收集到灵力之后的行动了吧。」
「……那就是说。」
「对……可以认为他们已经完成创造神明的技术了。至少他们判断,只要有足够灵力就有可能实现。」
……这也太糟了吧。
我所接受的任务,是阻止星宫市内不安定的举动——这肯定就是指这件事吧。不,变成这样,已经不是什么不安定的问题了。
能够创造出个人自由驱使的神明——要是实现了,将会是这个国家的危机。
「看来快到目的地了。」
在我内心萌生焦躁感时,听见了绮罗的声音。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紫色的光蝶飞舞着进入了中央校舍。
「……喂喂,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我们明明是从这座校舍中出来到处找的。
「看来——是先出去外面,再回到这里来的。在校舍外创造出怪物是要将执行部引到外面去。」
竟然中了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
然后我们没有脱鞋进入了校舍——然后追着光蝶走出了中庭。
这里是我和莲华吃便当的地方。
果然——土门学长和莲华都在这里。
两人并排着站在中庭中央的喷水池旁边。身旁还有名叫修罗丸的,土门学长的强大式神待命。
不过我们无法靠近他们。
那是因为——密密麻麻的怪物们将中庭埋得水泄不通。
4
「哎呀哎呀,这可真惨。」
小黑在中央校舍的屋顶俯视着学园从容不迫地低语道。
「这是特化用来收集灵力的式神吧。不打倒就会被攻击,而被打倒后就会输送灵力——的确厉害。」
小黑说着回过头,看向背后。
「……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被这么说到的是——胡子拉碴的大块头中年男人。
鬼熊权蔵,八云的班主任。
即便在小黑眼里,他也是在人类灵能力者中拥有最高等级实力的强者。要是他上场的话应该就能顺利收场了。
不,并非只是他。
这所学园的教师们都非常有本事。
即使如此,他们并未有行动的迹象,小黑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鬼熊对它说道。
「这是我想说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你所见,袖手旁观。」
「……你不是御剑八云的庇护者吗?」
「哈?庇护者?」
小黑对他的疑问付之一笑。
「我虽然在培养八云,可是一次也没庇护过他。他并非如此软弱的人——毕竟他可是我所选中的英雄候补。」
「……是吗。」
「那么,你就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你为何在此?」
「监视你——我想你会不会趁乱做什么。」
「哼,现在我不想做些有的没的。比起我,你才是,不去帮自己的门生真的好吗?」
「嗯,没问题。」
即使是小黑,也对不以为然地回答的鬼熊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
「这个学园的学生们可没这么软弱。」
鬼熊回以小黑说过的同样的言语。
「……唔。」
「而且,这所学园的方针是给予学生最大限度的自由。快要不行的时候我们就出手——但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正如鬼熊所言,学生们正在学园里以那些怪物为对手激战正酣。
不过即使如此,它也能意识到怪物的数量正在不断增长。
要是不打倒产生那些怪物的根源的话,这样下去学生们还是会逐渐被数量上压制的吧。
而肩负打倒这根源的任务的是——
「那么,我的英雄候补,会干得怎么样呢?」
小黑说着,继续作壁上观。
「喝啊!」
我发出裂帛之声的同时挥下太刀,将怪物斩杀。
「诚心诚意敬告太阳神天照大人,恳请您借予我力量,诚惶诚恐在此祷告!」
「Vajra!」
并肩在我旁边的圣和绮罗使出力量。
怪物碰到圣放出的光芒束手无策地消失。
绮罗投掷出的金刚杵灵活自如贯穿了在空中乱飞的怪物们。
可是——怪物的数量多得即使如此也鞭长莫及。
它们已经犹如墙壁一般遮挡住了土门学长和莲华的身影。即便被我的斩击,被圣和绮罗削减了,怪物的数量还是在接连不断地增长着。
按绮罗的说明,这些怪物被打倒越多,对方就储存越多灵力。的确是相当厉害的式神。
性价比高的式神。
仅仅是为了吸收灵力而被创造出来,用完即丢的式神——这样下去就会被这数量压过了。
而且,我看到这群怪物所筑成的墙壁的对侧,土门学长和莲华的身旁留着和这些怪物不同的强大的战斗用式神修罗丸。
这样连到达他们身边都相当困难。
「——这样下去可不妙。」
并非只是我们,这些怪物正在学校中肆虐着。
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实现收集灵力的目的了。
「我明白,但是……」
绮罗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焦虑的神色。
「你那边执行部的人怎么了?不能叫援军来吗?」
「光是扫荡在学园里的怪物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都被肆虐到这种地步了,让教师们赶来也没啥坏处吧?」
「他们不来我能怎么办,别发牢骚了
,加油!」
「就算你说加油。」
毕竟打倒越多,对方的灵力就收集得越多。但也不能因此不打倒袭来的怪物。
这状况太棘手了——我深深地对在学生会室让土门学长跑掉感到懊恼。
「八云,你的天剑呢?」
「不行——这状况下我办不到。」
我们这么争吵着,还是没有得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要是能一口气把这些怪物给清掉的话……」
「这才真办不到。」
我基本精于一对一,而绮罗要应付这么多对手到底还是——就在这时。
圣听到我们的对话,嘟嚷了一句。
「要是能一口气清掉就行了吗?」
「啊?嗯,他们就是为了争取时间才让怪物的数量增殖到这个地步的。要是能暂时清零的话之后就好办了。」
「这样的话——」
圣向我投来下定了决心的视线。
「我来干。」
「圣?」
「我的话能办到。」
「……你认真的吗?你能把在这帮在这挤得水泄不通的家伙给清掉吗?」
「不——不仅仅是这里,这所学园里。」
听到这句话,我和绮罗面面相觑。
绮罗一脸难以置信——恐怕绮罗也在我脸上也读到这样的信息。可圣并非是在这样的场面上信口开河的人。
「不过,在我准备好之前,我会变得毫无防备。」
现在这个状况下毫无防备,这话让我打了个寒颤。
并不是我——而是圣。
「你没问题吗?」
「要是哥哥的话,就能保护好我吧?」
她满怀信心地说道。
我不禁怀疑她到底为何对我如此信赖,可是既然被信赖到这种地步——就不能不作出回应。
她说办得到,这里就交给她吧。
「嗯,当然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圣微微笑了笑,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了赤、青、白、黑四张不同颜色的牌。
她一下子把它们抛起,牌并非飘落,而是倏然停住,在空中构成了一个正方形。这样,圣就创造出了场。
我和绮罗一边防御着怪物们的触手一边窥视着她的状况,圣站在自己做出的场的中央,倏地眯细了眼睛。
她的右瞳绽放出青蓝色的磷光——圣慢慢地舞起动作,开始唱起歌。她以悦耳的声线,让这首毫无演奏配乐的歌,在中庭回响起来。
「SANYO,SANYO,SAITOYA,鲜艳之物,冰橘,深紫之笹,染上鲜红,HARIYATOO。」
这是——
「降神吗!」
我不禁喊道,绮罗也瞪圆了眼睛。
这是巫女术中恳请神明直接降临在身上给予助力的秘奥仪式。
原本神明使用力量就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制约。而特别当对方是人类的情况下,基本上完全无法使用力量。
可是神通过降神获得人类身体的时候,就能解放其中的一部分枷锁。
原来如此,的确,如果拥有神的力量的话,说不定能够在一瞬间把这些怪物清掉。
问题是——降神仪式成功与否。
而且越是强大的神寄宿在身上,哪怕是对应神专属的巫女,其生命也越是危险,也越难控制。
为此圣一心一意起舞着,土门学长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将焦点集中在她身上,怪物们的触手纷纷涌向她。
「休想得逞!」
我跳起用太刀将全部触手砍掉。
我架起太刀,一心集中在保护圣,总之先把自四面八方向圣袭来的触手全数斩断。复杂的东西暂且之后再继续去想。
「Om vajra-dhatu vam!」
绮罗也如此判断,为了保护正起舞诵歌的圣而行动起来。她用锡杖把全方位袭来的怪物的触手全部打散。
攻守方已经和不久之前反转。
现在从赶跑保护着学长他们的怪物试着移动到他们身边,变成了保护圣免受怪物们侵扰。
而要是我们两人这样保护着圣的话,大概就有可能保护好她直到她的仪式结束。
土门学长大概也明白了这点了吧。
「可恶——上吧,修罗丸!」
终于——土门学长命令起他引之为豪的式神袭向圣。
怪物堆刷地分开,打开了通往圣的路。
修罗丸以不像其巨大躯体和沉重铠甲的灵敏动作在道路上猛冲而来,并且势头不减地把两手握着的大太刀架成大上段。
为了阻挡它,我一言不发地在其正前方冲出。
「揍飞他!」
听到土门学长的命令,冲到跟前的修罗丸将目标转向我——顺势挥下大太刀。我用自己的太刀迎面承受住。
「咕哦哦!」
我承受不住来自它巨大躯体的强烈无比的一击,口中漏出呻吟。
即便如此,我总算是成功错开它的方向,修罗丸的一击以剜到我旁边的地面而结束——可我也付出了这么做的代价。
我的太刀发出响亮的声音折断了,其刀尖飞舞在了空中。
它就这样滴溜溜地旋转着突刺向地面——土门学长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情景。
而他的脸马上露出嘲笑。
「哈、哈哈——什么天剑啊!就这点能耐啊!亏我还等着号称可以斩断一切的天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嘛!」
看来天剑光没露脸就让他感到害怕了。这样的他还真可怜——我向他告知了真相。
「不好意思,这并非天剑,不过是发放的灵刀而已。」
我牺牲了自己的太刀拉近了足够的距离——近到这种地步的话,就已经是我的回合了。
我展开左手的手指,呼唤其名。
即便是在我的老家剑之一族里也是奉为至上的那个名号。
「来吧——天剑」
下一个瞬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我的左腕中奔走,温热扩散起来,集中在我的掌心。
剑柄的确实感触出现在我的手中。
我紧紧握住它,轻轻地水平笔直一挥——就把修罗丸的铠甲,毫无手感地切裂开来。
修罗丸在原地颤了颤,和之前的怪物们一样消散,然后什么也不剩了。
「这才是——天剑。」
我迅速地把刀尖指向怪物们让开的道路前方的学长。
在我手中的是短剑——不,那是被成为小刀也不过分的小小的刀刃。
刀柄和刀锷毫无装饰,在旁人看来这大概根本不像是一把厉害的剑吧。
可这正是天剑——可以斩断一切的剑。
「——仅用一击就?」
看到自己引之为豪的式神被一挥就消散在虚空之中,土门学长发出了呆然的声音。
「所谓斩断,就是如此。」
并非只能切断。
天剑是象征着名为『斩』的行为而被创造出来的。
而所谓斩,即为杀。
只要这把极小的刀刃所斩断,不管是什么对手,我都能杀掉。
这就是天剑的——我的能力。
「所谓天剑,既非我的外号,也非我所拥有的剑的名字,而是我所创造出来的剑的名字。」
我把天剑的剑尖朝向土门学长。
「可恶——保护我!」
虽然学长一瞬间抽了抽脸,但他马上就给怪物们下了命令,堵上给修罗丸让开的通道。这样一来,我又看不到土门学长和莲华的身影了。
这样又回到一开始了。
可是这对我并非是不好的状况。
我只是相信着圣,不断地守护者她。
然后——
——立华圣集中在歌舞上。
她支配起遍布从头发的尖端到脚尖的神经一心一意地起舞。
所谓集中,便是隔绝周围聚焦在眼前仅有一个的焦点——并非如此。
至少对圣而言是这样。
圣越是集中,就越能够清晰地认识到周围。甚至连本来理应在视界之外的脑袋后方一侧都能够看到。
集中于起舞诵歌的圣所认识到的,已经遍及这个中庭全部。
不管是吹过的清风,还是沙沙作响的草木,又或是飞舞着的蝴蝶——以及向自己袭来的无数触手的动作都认识到了。
可是即便对其感到恐惧,也不能中途停止起舞。
要是这么做的话,圣就会受到降神的反作用力。
最重要的是圣也认识到了保护着自己的八云和绮罗的身影。
他们相信着自己,托付于自己,圣也对他们回以信赖。
所以她并不感到害怕,在感受着他们逐渐凌乱的呼吸同时,圣一心一意地不断起舞。
正在降神进入佳境的时候——
「上吧,修罗丸!」
终于,土门加修把留在身旁的式神向圣派遣过去。
巨大,而又强大的式神,以自己为目标猛冲过来。
可是即使感受到其正面而来的压力,圣的集中也
没有一丝慌乱。
因为她知道那个式神不会到达自己身边。
八云阻挡在式神前面——挥了一剑就消灭了式神。
(哥哥真的是个——厉害的人)
相信着自己,守护自己到最后。
御剑八云,之前听太阳神天照说过他的事。
天照说道——他是在需要他的时候就会出现,并且办到必要的事情的人。
可以斩断一切的剑——天剑充其量是个附赠品,他是因这样的特点而被授予了特务退魔官一职。
圣也是同样的看法。
就像过去在那大宅中向自己搭话的时候一样,他是在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了那里。这正是他的才能。
而天照也这么说道——这样的他的身影,大概能够引导圣吧。
因为他也是和圣一样碰上了才能之壁,而却找到了答案的人。
天照所告诉她的他所得出的答案,对圣来说就如同于天启。
人的价值并不在于能够做到什么,而是取决于想做什么——要是如此,自己也应该一样。
所以现在是自己的关键时刻——和八云一起拯救这个学园。
「在此高举御币,恳请四方诸神,自高天之原,聚于此地。」
圣的舞蹈迎来了终盘。
她庄严地把手伸向天空,呼唤神明的名字。
面对她这样并非侍奉于特定神明的半吊子巫女,也愿意赐予她力量的和善神明的名字。
「请降临吧——火神迦具土神大人!」
下一个瞬间,周围一带充盈起清澄的神气。
【サンヨ、サンヨ、サイトヤ、色の良きもの、冰橘、浓い紫の笹に红、ハリヤトオ:
降神仪式咏唱的神乐歌,仪式场上青、白、赤、黑四色色纸象征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神乐歌全文如下:
<祓いの舞>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色のよきもの 冰橘 浓い紫の笹に红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神殿(こうど)の内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东方からは五万五ヶ社の 南方からは六万六社の 大小神祇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御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西方からは七万七社の 北方からは八万八社の 大小神祇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御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上にとりては 日轮月轮浄清天照(にちりんがちりんしょうじょうてんしょう) 雨の宫 风の宫 五行の神明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御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下にとりては 地神荒神住神水神 遍く诸神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御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中央からは十万五ヶ社の 大小神祇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御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神游びの舞>
・清よ清よと 清く洗いを 踏み分けて 洗いを清め 神殿の内
・七五三の内 まだ入りまさぬ 神あらば 黄金の七五三を 越えてましませ
・榊叶の おはつ下に しであらば 天地(あめつち)分けて 神ぞまします
・币立つる ここも高天の 原なれば 集まり给え 四方の神々】
5
我们不由得停下动作注视着完成降神的圣,她一开始突然在原地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刚才圣这么说道——火神迦具土神大人。
降神,究竟成功了吗?
「圣、圣?」
我战战兢兢地对她说道,圣纤细的肩膀抽了抽。
『熊~熊熊熊熊熊!』
圣突然仰天哄笑道。
不,在这里的并不是圣,而是在日本神话中的火神迦具土神大人。
在出生的时候,就把母亲伊邪那美命烧死的弑亲之神。
而后被因此而大怒的父亲伊弉诺尊给杀死的——被父亲所杀的神。
这样的神明现在降临在了圣的身体里。
大概刚才的笑声,就是在表达熊熊燃烧的火焰的拟声吧。可说是人的意志集合体的神明,用言语表达了自己的象征。
他通过这么做来提高在这个地方的自己的存在。除此之外,就没有发出那种不自然的笑声的理由了。
突然,怪物们趁着我停止动作的空隙朝着圣伸出了触手。连我想『糟了』的空隙都没有,几百根触手蜂拥而至——就在碰到圣之前,它们全部被红色的火焰所包裹住燃烧殆尽。
『嗬……敢以老子为目标,真有胆子。』
圣一脸高傲地把脸从天空移回,睥睨着周围——然后伸出触手的怪物们,毫无征兆地被火焰所包围。
「呜哇!」
我因热气咧起了嘴。
『喂,那边的小子。』
神的言语用圣的声音,对我说道。
虽然用这样粗暴的口吻说话的她很罕见,但是说出这话的是迦具土神大人。她那只绽放着青色光芒的眼睛——那只是一瞥便把怪物燃烧殆尽的视线,朝我投了过来。
『那么——把老子叫出来,想做什么?』
神明这么问道。
我因紧张而咕嘟地吞了口唾液。
毕竟对方可是神明——而且看起来神格非常高。
何况火神迦具土神大人可是以脾气暴躁而闻名的神明,要是得罪了他,现在的状况就会更加麻烦了。
所以我先询问这位大人的本意。
「为、为什么要问我呢?」
『我们神明——仅因人的愿望而行动。而这个女孩,向你托付了什么愿望。』
这个女孩,就是圣。
圣向我托付了对神明的愿望,迦具土神这么说道——她说不定是对我抱以了信赖吧。那么,我就必须对她的信赖做出回应。
现在应该许下什么愿望——总之,没有犹豫的时间。
「请解决掉这些怪物们吧!」
『……哼,好吧。』
迦具土神大人接受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过笼统的愿望,使用圣的身体唰地举起手,她的手掌上亮起了小小的红色光芒。
瞬间——轰!
迸发出的火焰奔流袭向我,填满四周一带。
「什——」
我马上用手腕护住自己的脸,可这样没可能构成防御。人要是被神明的火焰所烧到的话,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可是——
「八君,似乎没事的。」
听到绮罗的声音,我战战兢兢地放下手腕。
鲜红的火焰碰到了我的身体——但是身体并未烧起来。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炎热,只有暴风飒飒作响的感觉而已。
周围也是如此,在我旁边的绮罗也安然无恙,周围的校舍和树木也没有受到一丝损伤。
只是——唯独眼里那些怪物们发出了临死的惨叫燃烧殆尽。
「……这是」
「似乎是选择性地燃烧东西。火神迦具土神大人——虽然只是他的分灵,但相当接近其本尊了。还真亏她能让这么强大的神明降临啊。」
就在她说话的期间,火焰犹如海啸般席卷了学园。
在其终于收敛的时候,那些怪物已经一匹也不剩了。
一如往常的中庭里只有我和绮罗,还有被神附身的圣。
以及——土门学长一脸目瞪口呆地呆站着。在他身旁的莲华,如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哼,不过如此。』
被迦具土神大人所附体的圣的脸上露出了浅浅一笑。
『那么老子就实现愿望了,回去咯。』
「啊,不,召唤那些怪物的人还在啊,能不能劳烦您帮下忙?」
『小子,别蛮不讲理。愿望每次只能有一个,你不知道合同冷静期吗。』
听到我那句尤为不敬的话,迦具土神大人毫不在乎地回答道。说不定这神明的性格是挺友好的。
『而且这女孩毕竟不是老子的巫女,神明要是继续这样降临在她身上可不妙。也跟这片土地有关,继续下去精神姑且不论,肉体可承受不住。』
「是……」
他甚至都担心起圣的身体了,我也只能点头了。
『那老子走了。』
这么说着,光粒子从圣的身体中升起消散而去。
到刚才为止还遍布周围的神气消失殆尽,然后—
—圣在原地瘫了下去。我慌忙扶住她。
女生的身体很轻。
这样的少女,让那个拥有骇人力量的火神迦具土神大人降临在身上了。
她毫无疑问是个天才。
被我抱着的圣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
「没事吧,圣。」
「……哥哥,」
她孱弱地开口说道。
「怎么样,了?」
看来她似乎并没有被火神迦具土神大人降临在身上时的记忆。圣用呆滞的眼神,仿佛在寻找着依靠般向我问道。
「圣——圣帮上忙了吗?圣做到了必要的事情了吗?」
这话虽然含糊不清,却蕴含着切实的热度。
大概她也有什么理由吧。
天照大人说过——她是碰上高墙后逃避的人。
此等有才能的少女也会如此。
不管是在哪里,人之上更有人上人。
虽然我很在意她的背景——但是现在并没有问她的空闲。
所以,我只是回答她的问题。
「嗯,当然了。你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棒的事情。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谢谢你,托你的福我们得救了。」
我说完,圣抬头看了我一阵子,最后——
「那就——太好了。」
她低语道,一脸安心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6
我轻轻地把睡着了的圣放在草坪上。
她的表情,似乎消去了阴霾了。
虽然这么说,恐怕在她内心深处的阴霾并未完全消去。
我的言语并非强大到这种地步。
即便如此,对她而言,应该也会成为某种契机吧——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已经可以了吧?」
「——嗯」
在我旁边的绮罗,在我和圣说话的时候没插过一句话,一直警戒着土门学长,我对她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然后走到喷泉前面,看向这次的事件的两位犯人。
「……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吧,学长。」
土门学长从狐面的里侧狠狠地瞪着我们。看来他似乎是不知放弃为何物的人。我明白对这样的人劝服是行不通的。
于是我这次便对莲华说道。
「莲华,你也一样。继续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莲华则对我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仅仅是用着毫无生气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睛哪里谈得上是平时的莲华,甚至缺乏感情到不能被称作人类。
正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地担心着的时候——
「没用的,她没有自己的意志。」
土门学长说道。
我仅用眼神对他传达疑问。
「她仅仅只听从命令。她是被土门家抚养成这样的。」
「『被抚养成这样』?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即使创造出能遵循我等意图行动的神明,要是创造者不遵循我等的意图行动,便没有意义。实际上,我等曾经吃过苦头。」
获得了土蜘蛛的技术便拂袖而去的天才——他是在说着这个吧。
「她是我们一族所创造的式神。里面就是个空壳。」
「式神?……莲华不是人类吗?」
「既是人类,也是式神。她仅仅只接受主人的命令服从行事。自她出生之时便被如此抚养,只是为了听从这个狐面所言而被消去意识。苏芳莲华就是因为维持着空壳的状态会影响到日常生活,而被我所赋予的临时人格。她真正的名字是土门千岁。」
土门学长嘲弄般地说道。
仅仅只会服从命令的式神。
我看向莲华——看着她的扑克脸。
要是学长所言是事实的话,莲华那亲近人的笑容便大概也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吧?
「土门加修,投降吧。」
绮罗代替沉默不语的我说道。
而学长挤出了一句话。
「还有一点……还有一下子。只要没有你们的话。」
他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我。
以学长的角度看的话,就仿佛是我突然闯进了他的计划一般吧。就像是被素不相识的人抽了一耳光的感觉。
可是,在我看来这发展并非空穴来风。
神务省进行了秘密侦查,而我只是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要是能在这『一下子』尽我所能,我来到这个城市也有意义了——那么,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接着,就在我踏出了一步的时候,土门学长断断续续地低语道。
「还没……结束。」
听到这句话,我为了对应学长所放出的所有可能的攻击,同时考虑到保护在我身旁睡着的圣而压低了身子。
然而——我并未能够看透下一步展开。
土门学长叫喊道。
「千岁——不管做什么都行!收集灵力把神明创造出来!」
「——是。」
莲华听到已经犹如破罐子破摔的主人的命令忠实地点点头,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上伸出了许多触手。
那锋利的尖端,在摆好架势的我们的面前——
——从后贯穿了土门学长的身体。
土门学长的身体因其冲击而颤了颤。
「咳哈!」
学长吐了一口气——
「喂喂……」
「这……」
不管是我还是绮罗,都惊愕到停止了动作。
只是我看到这个情景,终于明白了。
正如土门学长所言,莲华是只听从命令的式神。
土门学长刚才如此命令道——不管做什么都行。
所以她便吸收起离她最近的人的灵力。
仅仅只是作为式神而完成命令。
「莲华!」
我叫喊道,可是莲华看都不看我。
「做……做、什么……?」
土门学长也一脸无法置信地回头看去——比起这个,刚才刺穿了学长的身体的触手颤了颤。
「咳、哈——」
土门学长发出了苦闷的声音——触手拔了出来,他倒在了地上。狐面因此冲击而掉在了地上,滴溜溜地转着。他的脸失去了生气,惨白到超过苍白的地步。
我和绮罗同时朝莲华冲去。
不能够再让她做什么了。
土门学长说了『还有一点』。
也就是再稍微收集点灵力的话,就能够把神创造出来了。
正如印证我的预想般,莲华断断续续地开口。
「新的神——创造出来了。」
仅仅是这样。
仅是如此,莲华一口气放出所有灵力。
灵力浓烈到甚至成为了物理现象,产生了冲击波。在莲华背后的喷泉的水泛起涟漪,树木摇动着,周围的校舍的玻璃碎裂开来。
「噢哦哦!」
我用天剑切开冲击波,冲向莲华。
可是从莲华的身体伸出的无数触手,仿佛遮住她身体般,又或者说是为了免受我们的侵扰而将她层层包叠起来。
我看不到莲华的身影了。
「可——恶啊啊啊!」
我挥动起天剑,可惜为时已晚——几乎全无效果。
即使我斩断一根触手,继续产生的其他触手便弥补了其空缺。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感觉到了千真万确的神明气息。正如圣让火神迦具土神大人降临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也即是,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些触手就是神。
这每根触手大概都是一个神明。所以在我斩断一根的时候,它就仅是消失掉,其他就马上弥补了其空缺。
这已经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多了。
「aaH!」
在我后方把锡杖突刺出来的绮罗,咏唱出佛尊的种子真言。【注:胎藏界的大日如来真言】
可是在锡杖的尖端放出的光芒,仅仅是宛如挖掉一部分触手般将其溶解掉了。而后触手的洞穴马上又修复了。
而且——这回继续以骇人之势增殖的触手,朝我们袭了过来。
我的太刀已经折断了——作为替代我挥起天剑,可毕竟长度是不够的。只有招架之力。
「八君,我们暂时退下重整架势吧!」
绮罗说道,她拽着土门学长的衣领轻轻地提起来,然后逃出了中庭。我也跟着她抱起在草坪上睡着的圣退下。
我如今仍感觉到那些触手席卷而来的气息。
创造出遵循自己意图的神明——他们达成了这个荒唐无稽的悲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