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造访奥尼尔的夜店,虽然遇到几个哥伦比亚人,但无论哪个都与这次事件没什么关联。就算有什么人走漏了情报,奥尼尔也是清白的。
虽然很想动员本地的刑警展开地毯式搜索,但在不了解从何走漏情报的状况下,也只能将牵扯进来的人数压至最低限度。尽管可以调动信得过的特别风纪班人员协助调查,不过主任说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够执行。毕竟他们都是一身公务缠身。
这样下去也没有任何头绪,的场不得不结束了当日的工作。
“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开始任务会更加艰巨的。回去睡吧。”
时钟已经走过午夜两点,他这样对缇拉娜说道。他强忍住口中的哈欠,在狭小的驾驶席中伸了个懒腰。
“这样啊。”
缇拉娜也没有特别的反对。虽然她原本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少女,但过了二十四点后就变得更加无言了。在车子前行的时候,她睡眼惺忪地合着眼皮,果然是睡着了吧。在经过长时间的水上航行后,到了这里便立刻在城中东奔西跑。就算是她也一定累坏了吧。
“你住在哪。我送你过去。”
并非是的场为人亲切。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将缇拉娜丢在这里的话,她能不能独自找到回去的路。
“听说是个叫作MysteryPalace的地方。行李应该已经送到那里去了。”
神秘宫殿(MysteryPalace)。那是圣特雷萨市中屈指可数的高级酒店。不仅各国的元首经常入住这里,很多国际会议的会场也都在这里举行。那座酒店位于中心区的三号街,从这里很快便能到达。
“不是住在领事馆吗?”
圣特雷萨市中也有法尔巴尼王国的领事馆。同样也有领事的官邸。从塞玛尼世界来访的贵族,多半会在这里住宿。
“不能住在领事那里。这其中有内情。”
“什么内情。”
“简单来说,就是宫廷内的势力关系。”
接着,缇拉娜道出了一点儿也不简单的说明。
“这里的领事维塔尔玛子爵,是在宫廷内暗中掌握大权的前宰相克雷夏侯爵的女婿。他同时还是纳巴特伯爵阿古马达卿的外甥,德恩扎尼派卡修达尔大主教麾下的亲信。然而,我们米尔沃亚沙兰达(骑士团)的‘特贝·伊艾·沙兰达(团之长者)’艾姆萨古利亚阁下是迪瓦尔亲王殿下的亲属,而历史上阁下的家族与德恩扎尼派也一直不和。冒昧地说,就算在国王陛下百年之后,迪瓦尔亲王和克雷夏侯爵阁下的想法也不会一致。甚至有传闻说,有什么人想要杀害被臣民们景仰的纳娅公主殿下,关于这件事,克雷夏侯爵——”
“等等,等等。”
的场摆出索然无味的表情,摇了摇手。
“所以呢,直接说结果。”
“…………隶属于沙兰达(骑士团)的我不能住在领事那里,就是这么回事。”
复杂离奇的宫廷政治话题被打断,缇拉娜有些不满地说道。
“直接这么说不就好了。搞得那么麻烦。”
“我就是那么说的!”
“是是。”
不久他们便抵达了那家酒店。就算再怎么阿谀奉承,他们乘坐的车也无法称为高级车,不过。门卫还是以极其恭敬的态度前来迎接缇拉娜。
“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临别之际,的场拿了张自动加油机的收据,在背面潦草地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了少女。
“有什么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
“知道了。”
“直接回你的房间去,老老实实地睡觉。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孩子。”
“不。无论怎么看你都是个孩子,所以我才担心。”
“我……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缇拉娜气得鼓起了脸。如果说这名塞玛尼少女有名为感情的东西的话,大概也就只是愤怒之情了吧。
“那是塞玛尼年龄吧。算了,无所谓了。再见。”
“内维·西亚(愿你今夜过得安稳)。”
生硬地以法尔巴尼语道出“晚安”后,缇拉娜走进了酒店中。她虽然古怪,但还是很注意礼仪的。
呼。终于又变回一个人了。
的场叹了口气,驾车向着自家所在的新康普顿港湾地带前进。在途中买了份卖剩的报纸,去常去的家庭餐馆吃了夜宵。和素不相识的店员聊了会儿天。悠闲地看了看报纸的体育版面,又在电话中听了听别的事件中的俗事,终于,他准备踏上归途。
回到车内驶出停车场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没有显示号码。看来是哪里的公用电话吧。
打电话的是缇拉娜。
“怎么了。”
的场厌烦地问道。
『我被酒店赶出来了。』
“哈?”
『他们说不能携带武器入内。让我把克雷格(长剑)交出去。』
“非常重视安全性吗。不愧是高级酒店啊。给他们就是。”
『不行。克雷格(长剑)等同于沙拉修(骑士)的生命。你们多利尼是根本不会明白的吧……』
这句话怎么听都显得有气无力的。应该是因为在方才与酒店的纠纷中受到打击了吧。
“……不,其实差不多,很久以前的地球上也曾有过类似的习惯。是你自己说过要‘入乡随俗’的吧。老老实实地照做就好。”
『不。只有这件事我无法接受。』
“那就在那一带的公园中露宿吧。我就不管了。”
说完的场立刻挂断了电话。今天晚上绝不能再因为那个小丫头来回折腾了。何况缇拉娜还有将暗杀者一刀两断的身手。就算放着她不管。应该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的场回到位于仓库街的家里。为了打开车库的百叶门而走下车外。受到“海市蜃楼之门”带来的海流、气流影响,虽然纬度很低,但圣特雷萨市的冬天却极为寒冷。
空气冰冷。哈出的气息白茫茫的一片。就算是中心区,这个季节也很难露宿街头。
“唰……”
的场自言自语似的哼了一声。胸中涌起一种罪恶感。拜此所赐,自己反而浑身不舒服起来。
(怎么回事啊,真是的。)
他胡思乱想着返回汽车。踩下油门,驶出港湾地区向着中心街移动。距离并不很远。
在三号街附近减慢了速度,终于,的场在一个围着低矮围墙的小公园长椅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是缇拉娜。她披着外套蜷缩着身体,脖子上裹着绢制的围巾,沉默地凝视着地面。似乎是打算在这里待到天亮。
(真是的……)
的场按下汽车的喇叭,她立刻转过头来。注意到的场时,她似乎有些茫然。
“上来吧。”
的场打开副驾驶席的窗户对她招手叫道。缇拉娜似乎有些犹豫。没有做出行动。
“好了,过来吧。”
她终于站了起来。提起几个沉重的革制包襄,蹒跚地向着这边走来。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
的场走下车,打开后备箱。他一语不发地将缇拉娜提来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中。
“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吧,明天开始任务会更加艰巨。你如果感冒了可就麻烦了。”
“………………”
“市警本部的休息室总是满员。又有很多警官讨厌塞玛尼人。你就到我家睡吧。”
缇拉娜瞪大了双眼。
“你……你家?”
“不用担心,我不会夜袭你的。”
“那、那不是当然的吗!我、我担心的问题,不是那种事,也就是说我那个并不是断定一定会发生奇怪的问题,可是在像你这样的多利尼家中住上一晚,这或许会为我带来一些不好的传闻,说不定就会有这样的危险呢……”
“你脸红什么。”
“才、才没有脸红呢!总之,我想说的是,万一出现了那样的传闻,或许会对你我今后的名誉带来重大的不利影响,那个,这个,总之就是……很困扰。”
“不对别人说不就好了?好了,快来快来。”
有些厌烦的的场粗鲁地推着她的后背催促她上车。
即使上了车缇拉娜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的场的车驶回了位于仓库街的家中。
将车停入一层的车库中,两人走进位于二层的居室。缇拉娜一副难以冷静下来的样子四处张望着。
“这……这就是普通的家吗?我本以为多利尼的家都是像阿尔巴雷斯的房间一样……”
“这里是特殊的。不用在意。”
“唔……”
的场如往常一样在进入起居室前戴上了口罩,缇拉娜脸上露出讶异的神帽。
“那是什么。”
“口罩。”
“为什么要戴这个?”
“我对猫过敏。”
做了最简短的说明后的场走入起居室。黑猫以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窜到他的脚下。因为后肢还有伤只能拖着行走
,所以没有“一往直前”的感觉。
这时缇拉娜冷不防地大叫道:
“克!”
“?"
黑猫与逗弄着它喉咙的被误称作克·伊玛托巴的男人同时扭头望向她。
“克?”
“不……在我们国家也有和这个极为相似的小动物。”
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红潮,少女干咳了一下将脸别了过去。
“那只克……不。那只猫的名字是?”
“小黑。”
“古怪的名字……是你起的吗?”
“嗯,因为他是黑色的所以就叫小黑。用我们国家的母语便是这么发音。”(译者注:这只黑猫的名字读音为日语的“黑(くろい)”,而非英语的“黑(Black)”,因此缇拉娜觉得猫的名字很古怪。本文中出现的人物用的都是英语)
日系的朋友都会说“什么嘛,就因为它是黑色的啊,这名字太普通了吧”一笑而过。但对日语一窍不通的缇拉娜看起来很难理解的样子。
“这样啊。那么过敏又是什么?”
“是一种待在特定的动物或化学物质旁边,身体便会出现问题的病状。不只是猫。还有人对合成纤维啊洗涤剂啊,猪肉或者荞麦面过敏。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是体质问题而已。”
的场打开猫食罐头放在小黑面前。小黑呜叫了一声,吧嗒着嘴享用起他的夜宵来。黑猫并不打算接近缇拉娜。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微妙的紧张感,敏感的小黑可以清楚体会到吧。
“也就是说,你讨厌猫了?”
“并不是讨厌。如果不戴口罩站在猫身边的话,我便会开始哮喘的。”
“那么,你为什么还特意养了只自己受不了的猫呢?”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让我休息会儿吧。”
说着的场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听罐装啤酒。他摘下口罩屏住呼吸,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立即戴好口罩。缇拉娜一直凝视着他等待答案,注意到这点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追踪的一个毒品贩子的车,撞到了当时还是野猫的这家伙。”
一边说着。的场一边整理从邮箱里取回的信件。当看到这个仓库的管理公司再次发来的通知单时。他不禁咂了下嘴。
“然后昵?”
“犯人很快便被逮捕了,事件也就那样完美地收场。然后,剩下的问题是……那只单腿被轧断已经濒死的猫。虽然在场的同事托尼带来了一位兽医让她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如你所见,她变成了残疾。就算把这只腿脚不自由的野猫放出去,等待她的也只会是死在路旁的命运。托尼的恋人——他的同性恋男友——那家伙非常讨厌猫所以也不能在他家养。我的搭档里克家养着小鸟所以养猫也是NG。其他的同事也都差不多,不太想自找麻烦……所以,我就暂时把她带到我家来了。”
“你明明对猫过敏啊?”
“没办法嘛。小黑会受伤我也有责任。不过。一直都找不到想要照顾这家伙的人……喂,怎么了你。”
缇拉娜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虽然从的场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脸,不过她似乎痛苦地喘息着。
“你也对猫过敏吗?”
“不……不是的……”
说着缇拉娜抬起头,拼命地压抑着心中的笑意。
那和之前所见过的冷笑与嘲笑都不一样。毫无厌恶感,纯粹的开怀笑容。虽然某些细微的地方看着有些奇怪,不过那确实是地球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的笑容。
“有那么好笑吗。”
“抱歉,克。可是……不……这……”。
脸上一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耐的样子,她咯咯地笑出声来。
进完餐的小黑迅捷地向着缇拉娜走去,喉头发出呜叫靠近她的身体。缇拉娜蹲下身抚摸着猫的背脊。温柔地用法尔巴尼语说道:
“克亚·小黑·西……”
应该是“好乖,小黑”的意思吧。大家都是初次见面,待遇差别可真大啊,的场心中暗想道。
“克·伊玛托巴。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好人。”
“不是那样的。如果将野猫丢到寒冷的户外的话,我会做恶梦的。不能好好睡觉实在很难受。说到底这也是为了自己。只是自我满足而已。”
“我也是一样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回公园去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不。还是叨扰你吧。我很喜欢。”
“喜欢这样的房间?”
“不,我喜欢这只克。虽然都叫克,可是并不是指你。”
她笑着脱下外套,挂在餐厅的椅子上。的场从卧室中取出两条毛毯,丢到起居室的沙发上。
“我要睡觉了。你睡在沙发上。浴室在那边。随便用就可以。冰箱里的食物也可以随便吃。不要喝生水。也不要用煤气炉。0K?”
“要我睡在这张狭小的长椅子上吗?”
“不是足够你睡下吗。不要那么多抱怨。”
“让淑女睡在长椅子上,自己却去床上睡吗。”
“我说过吧,我对猫过敏。如果和猫一同睡在起居室的话我会死掉的。卧室是我的圣域。野猫是禁止入内的。好了,说明结束。”
当的场钻进他的圣域准备关上门的时候,缇拉娜叫道:
“桂·的场。”
“什么事。”
头一次被以正确的名字称呼,他吓了一跳。
“其实我本来是有些不安的。达西尤·扎恩纳(谢谢你)。”
“…………哪里。”
“只是,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如果在我睡觉时靠近就杀了你。我是认豇的。”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对孩子出手呢。”
“孩、孩子!?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那是塞玛尼年龄吧。内维·西亚(晚安)。”
门啪嗒一声合上了。在的场执行着最近已经习以为常的清扫洗净房门周边工作时,从隔壁的起居室中传出缇拉娜的声音。小黑也愉悦地鸣叫着。恐怕缇拉娜正不停地从各个位置疼爱她呢吧。
(总觉得,不太对……)
思绪在狂奔。
那个任性又惹人生气的外星小丫头,竟然也有这种平凡的一面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笑容。她的态度。发现自己变得不再讨厌缇拉娜的时候,的场困扰起来。
可以听到她哼的歌。还有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应该是在换衣服吧。
突然。的场心中涌起一种想要看看这位塞玛尼贵族少女穿着什么样的内衣的冲动。虽然她完全没有胸部,但应该也会戴着胸罩的吧?不过话说回来,塞玛尼人的世界中有胸罩吗?
(喂喂喂。对方只是一个小鬼。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少女,虽然实际年龄只差了十岁左右,不过从外表上看她比中学生还要年幼。如果自己是萝莉控的话,现在一定已经惴惴不安了吧。不过很遗憾,自己并不是。自己喜欢的,是彬彬有礼的大和抚子类型,绝不是挥舞着剑刃的外星人。那个杀了人被溅了一身血还若无其事的家伙,就算与她同居一百年自己也不会爱上她。
OK。没有什么可悸动的。
非常平常。
赶紧睡觉吧。
将罐装啤酒全都灌下肚后,的场脱掉西装挂在衣架上。
因为还有一件在意的事,所以他从书架上取下积了一层灰尘的法尔巴尼语辞典。要查的是缇拉娜给自己起的名字,“克·伊玛托巴”。现在已经知道“克”是对面世界中一种很像猫的小动物。和自己的名字发音基本相同。那么,“伊玛托巴”又是什么?好像听过这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伊玛托巴……伊玛托巴……”
很快便找到了。那是“可怕”的文言表现形式。克·伊玛托巴就是“可怕的小猫”的意思。看来。每次缇拉娜在称呼自己的时候,心里都暗自发笑呢吧。
“可恶的外星人。”
果然是个讨厌的女人。
生气地咂了一下嘴后。他便钻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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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寂静的工地现场——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的高架上,停着三辆汽车。这里离中心区很远所以灯火异常黯淡,下方的一般车道上也几乎没有往来的车辆。发出亮光的只有那三辆车的车头灯而已。
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地方碰头不可啊——
巴勒斯坦人阿布·卡里姆拉了拉大衣的领口,心中如此想道。
卡里姆是巴勒斯坦民兵组织的一员。他在中东地区进行过多次炸弹恐怖行动,现在是以色列当局通缉的对象。他留着谢顶的头发和满嘴浓髯。到现在为止已经经历过三次整容手术,现在的容貌看起来只是个盎格鲁撒克逊系的软弱中年男人而已。声音和指纹也都改变了。(译者注:盎格鲁撤克逊系,生活在大不列颠东部与南部地区的原住民)
来迎接卡里姆的塞玛尼人有八名左右。看起来似乎是首领的男人坐在梅赛德斯·奔驰的引擎盖上,向走下车的卡里姆轻轻挥了挥手。
“真是准时啊。卡里姆先生。”
那名塞玛尼青年——艾尔巴基快活地笑道。
艾尔巴基雪白的皮肤晶莹通透,端正的面庞,大大的瞳孔,是个典型的塞玛尼人。他有着法尔巴尼王国的人类常见的身体特征。不过要说起他的服装的话,在印有CD封套图案的运动衫之外,套着松松垮垮的大风衣。脚上穿的是闪闪发光的运动跑鞋,脖子上挂着豪华的金项链。这是距现在很久远的八十年代风格吗。十年前的话这样的装扮就是个彻头彻脑的傻瓜,不过最近这倒成了不错的成熟款风格。
卡里姆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缓缓地从手提箱中取出银色的盒子,向着塞玛尼人走去。
“这是说好的订金。”
卡里姆打开盒子。轻轻瞥了一眼里面的钱捆后,艾尔巴基对手下的一个人吩咐道“去数数”。那名手下抱着盒子坐进了梅赛德斯的后座席。
“OK了,卡里姆先生。剩下的钱在交换‘商品’时再付吧。”
“嗯。不过。我真是惊讶,想不到你们塞玛尼人竟然真的开始进行这种亵渎性的尝试。本以为你们会害怕报应什么的呢。”
“当然害怕了,老兄。”
艾尔巴基得意地笑了。
“这样可会引来巨大龙神之怒啊。好可怕的。吧唧吧唧,咚!就像睾丸被捏碎一样,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然后,没有蛋蛋的长老们就这样挂掉!”
艾尔巴基用双手抵住自己的咽喉,模仿窒息的样子。他的举止极为滑稽。周围的部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塞玛尼人艾尔巴基。对地球的消费文明——美国式的文明竟然适应到如此程度,这反而令卡里姆感到些许不爽。和这个男人交谈时,身为地球人的自己反倒变成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样。
“你看起来混得不错嘛。”
卡里姆的话语中混杂着讽刺。
“还行吧!多亏了那些可爱的妖精们,我们都活得很快乐啊。知道吗?这辆梅赛德斯。三十万美元哦。这双阿迪达斯三千美元。不过女人的话三美元就可以玩个够。很便宜吧?知道为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
“因为我是个帅哥啊。而地球的女人又个个都是低能的妓女。被塞玛尼人挑逗一下后,立刻就粘到身边来了。无论你是卖药还是杀人,她们都不管不顾。只要是个有着湿润大眼睛的美男子的话。她们便会毫不拒绝地敞开双腿!现在这个年代,肌肉男已经不流行了。在我看来,要征服地球实在是简单至极啊。充其量再等上三代人,到时候大家便都是塞玛尼兄弟了。”
对于严格的宗教原理主义者卡里姆来说,这番话实在是令人反胃,不过他还是依然保持着沉默。他与这群外星人说到底也只是商业上的往来。没有必要统一彼此的主义与主张。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人,不过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卡里姆说道:
“我关心的问题只有商品。订金已经如数支付了。我想要看一看成果。”
“当然了。所以我们才来到这个地方嘛……喂,泽拉达。”
艾尔巴基向着身边的客货两用车叫道。
不久。一个男人慢吞吞地从后座席中走了出来。他穿着红色的大农藏铅钉色的高脚帽。衣服裤子也都是深红色的。除去雪白的衬衫与肌肤外,全身上下清一色的赤红。
红色男蹲下身说道:
“您在叫我吗,我的主人……”
是个塞玛尼人。看起来已经年逾六十了吧。瘦削褶皱的脸庞上,戴着黑色的太阳眼镜。卡里姆很快便注意到,这个男人已经双目失明了。他手中的木杖在地上敲敲点点,脑袋仰向天空,步伐不稳地向着艾尔巴基靠近过去。
“卡里姆先生。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泽拉达导师。”
艾尔巴基拉过那名男人的手说道。被称为泽拉达的男人摘下帽子置于胸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能够见到你,我真是感到无比光荣,卡里姆大人……”
卡里姆本能地从那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可疑的神秘气息。卡里姆从少年时代起便一直作为民兵组织的一员参加斗争运动,是个在各国当局的追捕下活到现在的男人。他曾见识过不少拥有恐怖技能的暗杀者和佣兵。眼前的泽拉达导师身上,弥散着和他们一样的危险气息。
并没有一碰触到便会烧伤的热度。反倒该说是冰冷。碰触他的话,自己手上的皮肤便会骤然龟裂一样的干冷。
“他就是你说的那位魔法使吧。”
下意识地与那名男人保持距离,卡里姆问道。
“没错。泽拉达是侍奉我已故家人的一族中所剩的最后一人。他有着高强的操纵死人的法术。”
“这真是太抬举我了。那只是为了侍奉主人的微不足道的法术而已……”
泽拉达导师笑道。这个男人看起来像个老人,笑起来的时候却露出闪闪发光的洁白牙齿。这让卡里姆越发感到这个人的奇妙。
“……你刚刚说操纵死人是吧。可是我听说塞玛尼魔法使只能操纵‘妖精之粉’的中毒患者而已吧。”
死人也没有用处。只有自在地操纵活人才能使他的组织引起必要的混乱和杀戮。
“卡里姆大人。被菲艾尔(妖精)的拉特纳(气息)魅惑而丧失魂魄的人,便已经可以说是活着的死人了。我的法术对拥有健全魂魄的人起不到一点作用。”
“唔嗯……”
“那么这就是你所期待的商品!”
啪,艾尔巴基拍了下双手,从属下的手里接过手提包。他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玻璃圆筒。在那个半加仑大小的玻璃瓶中,有个两极连着电池和电子回路,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强化树脂盒子。
“这就是‘精神弹头’吗?”
“这只是试作品。因为里面只使用了下级妖精的一部分。范围充其量只有五~六米吧。不过效果可是十分显著呢。被打中的人类立刻会呈现出与中毒患者同样的状态。会出现暂时性的满足感与持续性的毒瘾发作症状。按照泽拉达的话说就是……”
“是的。会成为被俘虏了魂魄的死人。”
泽拉达露出沉稳的笑容。
“这些说明我之前已经听过了。虽然组织希望这项商谈向着积极的方向前进,不过就我个人来说,实在是很难立刻相信。”
“我料到会这样。那么……差不多也该来了吧?”
艾尔巴基如同看穿卡里姆的想法一样笑了笑,随后瞥了一眼手表。
一辆汽车从远方奔驰而来。眼看着一对车头灯向着艾尔巴基他们所处的建设中的高架前端靠近,在距离他们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是一辆巡逻警车。
“来了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卡里姆紧张地问道,艾尔巴基耸了耸肩膀。
“是我叫来的。我拨了九一一。然后告诉他们‘有可疑的人在工地现场引起了骚乱’。”
“什么?到底——”
“好了。好了。”
两侧的车门打开,两名警官走了出来。一个人在巡逻车前面拔出了手枪。另一个人隔着车门架起散弹枪。
“这里是禁止进入的!所有人都举起手,跪倒地上!”
“啊。对不起!我们是不会抵抗的,巡警先生!”
说着,艾尔巴基转动手中的圆筒——“精神弹头”的调谐盘,解除了它的安全装置。电子“起爆装置”激活之后,立刻如同镁光充电装置一样发出了“哔——”的高昂声音。
“只要丢过去便可以了。尽量不要看它发出的光。”
艾尔巴基对卡里姆低声相告之后,便将“精神弹头”朝着巡逻车扔去。那个装置描绘出一道抛物线。砰地一下撞到巡逻车的引辇罩,随后弹落到地面上。立刻,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噪音,圆筒上出现裂缝,一道炫目的闪光瞬间包围了这里。
“呃……”
警官们发出难以遏制的悲鸣声。
因为闪光过于刺眼,卡里姆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眼睑中还留着闪光的残像,脑袋顶上一阵眩晕。三个半规管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伸手撑住一旁的引擎盖。(译者注:半规管,维持姿势和平衡有关的内耳感受装置)
“卡里姆先生。没事吧?”
拼命眨了几下眼睛后,眼前终于恢复到方才的昏暗当中。
两位整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如虚脱一样迷茫地眺望着空中。他们甚至忘记自己还提着手枪和散弹枪,只是那样毫无力气地提在手里。
“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之后会怎样呢……泽拉达,如何?”
“是,我的主人。那两个人已经成为死人了。”
泽拉达的右手握着类似矿石一样的东西。那坑坑洼洼的表面有着不显眼的银色,上面还雕刻着很多雕纹。他将矿石在胸前摇来摇去,用别人听不到的低声说着什么。
“很好。那么就让他们敬礼吧。”
“如您所愿。”
泽拉达回答后,两名警官双脚并拢挺直了脊梁,向着卡里姆他们敬了一礼。
“接下来,绕着巡逻车跑一圈。”
警官们绕着巡逻车跑了一圈。
“杀掉一个。”
“是。”
拿着散弹枪的警察,毫不介意地将枪口指向搭档开了枪。
被击中的警官丢掉手枪躺倒在地上,颤抖着身体不住痉挛。拿着散弹枪的警官走近他的搭档,向着他的头部和胸部又补了两枪。
“好可怕啊!死人了!”
艾尔巴基拍着自己的额头,指着已经断气的警官说道。
“那么,接下来……对了,到引孽盖上跳个舞吧。”
刚刚杀掉搭档的警官跳到引擎盖上,生硬地扭动着手臂和腰,跳了一支难看的舞蹈。
艾尔巴基和他的手下们捧着肚子,指着那名警官笑道。
确实,那舞蹈极为滑稽。不过那名警官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在残忍地杀了—个人之后,便立刻跳起了极为诡异的舞蹈,简直如同机器人一样。不过,卡里姆无论如何都没有笑的意思。
“哈哈……泽拉达!你的舞蹈感觉总是那么差劲呢!”
“真是抱歉,我的主人。”
泽拉达只是苦笑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是很惭愧。艾尔巴基又笑了一会儿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后拍了拍卡里姆的手臂。
“如何,很有趣吧?如何?如何啊?”
“我已经了解了它的力量,不过,这个魔法可以操纵多少人呢?”
卡里姆的声音极为冰冷。
“多少人都可以。是吧,泽拉达。”
“是的。我曾经尝试过一次操纵一千人,据说,古代的导师们甚至可以一下子操纵五千一万的大军昵。”
虽然一万这个数字在他听来十分难以置信,不过既然泽拉达说自己曾经操纵过一千人,那便可以很容易想象到这位魔法使有着多么可怕的过去。只是两个人便已经如此凄惨了。一下子操纵一千人的话,无论对他们下达什么样的命令,都一定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情景。
“刚才的‘精神弹头’是试作品吧?”
“是啊。因为使用的只是低级妖精而已。不过,现在正在制作的可是非常厉害的哦。因为使用了高级妖精的全部力量呢。粗略估算一下的话,效果范围——”
艾尔巴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在脑袋中计算着。
“——大概在半径三公里范围吧。与核武器差不多呢。”
“遮蔽物的影响呢?”
“我觉得你可以将它想象成伽马射线一样呢。普通的建筑物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很好。”
只要有了这个“炸弹”和那个魔法使的力量的话,便可以想象到斗争运动的戏剧性进展。比二零零一年纽约发生的恐怖事件更加巨大的冲击将要降临全世界。根据使用的方法不同,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一国的行政系统给予毁灭性的打击。不过,卡里姆完全没有在这个奇妙的都市使用炸弹的意思。这东西应该用在更重要更脆弱的城市里。在举办世界杯或者大总统就任典礼时使用的话会怎么样呢?通过电视里的实况转播,全世界都可以看到那凄惨的地狱图画吧。
“完成后我想立刻带着它出国。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两三天吧。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很好。不过,将这种东西提供给地球人,应该会让塞玛尼人受到很大的责难吧。没关系吗?”
“无所谓啊。反正我活得很舒适。这有什么问题?”
艾尔巴基由心底显露出“为什么要这样问”的样子。
这时泽拉达说道:
“我的主人。”
“什么事?”
“这个人到底怎么处理?”
他说的是仍然在巡逻车上跳舞的督官。艾尔巴基瞥了一眼,漠不关心地挥手说道:
“啊啊。干掉吧。”
“是。”
警官停下了舞步,将手中的散弹枪塞进自己的口中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