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他和她已忘记的事

抱着那种,轻飘飘的不可言喻的暧昧心情和她道别之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本应被扔在公交车站旁的自行车,不知道怎么的不见了。就在我离开的这么一会儿就被人偷走了么,还是被警察当做无主车辆给拖走了呢。不管是哪个原因,我的运气都很烂。

“诶!——”这样的感觉。

因此,第二天,唯一的代步工具——自行车被偷了的我只能不怎么适应地坐公交车去上学。

结果正赶上早上的上学上班高峰期,车内是人挤人的状况。动弹不能的我被迫闻着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香水味儿,发胶味儿,心情真的是糟透了。

“诶!——”这样的感觉+1。

接下来,虽说昨天被樱间同学叮嘱了不要再逃避她。但也不能那么轻松地,马上开始很积极地跟她搭话聊天。这在其他同学看来会觉得太假了。

在这点上要巧妙地进行计划,在不被别人觉得可疑的程度下亲切的搭话,提升好感度。第一句问候很重要——这么思考的同时,我没有朝着教室,而是走向了保健室。

“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啦,我是故意的。

“哦,峰康君,又来了啊?”

保健的老师带着一如既往的惊讶表情迎接着我。

“晨会也不参加,你可真是大胆呢。”

“这是想到老师早上一个人肯定会感到寂寞,所以专门来陪你的哦。”

“不,不需要!”

就算是被老师这么说了,我也丝毫没有回教室的意思。

冷静地回想的话,昨天的事情让我成功修复了跟樱间同学之间即将走向末路的关系,好样的!…………之类的想法我是绝对不会有的。觉得感概的只会是——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啊!类似这样的。

好好思考的话,就会发现我跟樱间同学对等地进行对话这样的事情,很明显是不可能的。

昨天,樱间同学说被我逃避的话就会“感到受伤”。但被人过分的期待也是很恐怖的事情啊。那是跟讨厌之类的感情类似,但实际体验起来又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不知道说点什么比较好,对方是怎样的人也完全不明白。

简单地说就是——压力满载。说不定又会惹怒她。比起再次让她失望,还不如一直让她保持着失望的状态更让人觉得轻松,不是么?因此,今天我也是使了点儿小聪明选择了“上保健室”而不是“上学”。

“最近你来这儿的次数又开始增加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姐姐聊聊不行么?”

“阿姨…………挺亲切的呢。”

正说着话,就被年岁已超三十数年=还很年轻(属于姐姐年龄)——这么主张的保健老师揪住了脸颊。

“峰康君,你嘴里总会说一些让人不愉快的话呢~”

“那个,老师您每次都动手这个习惯不也让人很不愉快么……”

虽然并不怎么痛,但我还是装出很痛的样子。我其实稍微有点喜欢——无论什么事都陪着我开玩笑的保健老师也说不一定。

“姐姐呢,对你的将来感到不安哦。”

“话题变化好快呢。”

然后老师继续用很自然的姐姐模式说着。

“因为,看着峰康君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到你有穿上西服好好工作的那一天哦。”

“啊—。”

“有什么理想之类的么?”

“买彩票,然后中了一辈子玩耍也用不光的头等奖。”

“不对,那只是欲望好么。”

确实……。

“而且,你就没考虑过总有一天成为大人之后的事情么。”

“哇,话题好阴暗,你是彼得潘么!”

估摸着差不多是晨会快结束的时间点,我钻进了保健室床上的被子里。从拉上的隔帘里面,仅能听到老师工作时发出的细微声。

我把头也埋进了被子里,突然间回想起昨天跟樱间同学的对话。

……真的这样就好了么。说好了不再逃避她了的,明明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她的原谅。为什么我老是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呢。明明自己被人避开了的话也会感觉到低沉的,但自己却很平常地做出类似的事情来,我也是个令人生厌的家伙呢。而且隐隐还感觉到自己通过这样自责的方式,来慰藉自己那微薄的良心,就更加讨厌自己了呢。

“……哈”叹息这种东西,只要自己注意的话其实是可以克制住的。它并不是人体自然的身体反应。只不过很多时候,不发出叹息的话,自己微妙的心情就会难以平复而已。

我正通过保存在手机里面的课程表确认自己睡了几节课时,发现不知何时水井同学给我发送了一条信息。打开一看。

“在保健室?”只有短短的这么一句。很少见。平常他是不会问这些事情的。我也仿照着他的格式,回了一句短而小精悍的。

“Yes。”

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了起来,回信息了。

“身体状态不好?”

“不是,逃课。你也来么?”

“不用这样吧。”

“……这是什么情况?”

总感觉回复过来的信息有点莫名其妙。我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打错字或者用错字之类的,然后稍微思考了一下打字说道。

“什么意思?”

“差不多快明白了吧。”

装什么神秘呢这家伙。

“所以说,到底什么事啊?”

正准备按下发送键的同时,传来了保健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老师跟谁稍微说了两句话的声音,接下来就是某人的室内鞋走在地板上的响声。

啪嗒啪嗒啪嗒——有节奏的走路声渐渐的变得大了起来。

阿勒,怎么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突然间,像蚕茧一样包围着我的床位的隔帘被“唰”地拉开。日光透过浅白色的布照射进来,使整个空间变得模糊,放佛就像异世界一般。但此时却重新连接上了现实。我吓得坐了起来。

“早上好,峰君。”

樱间同学用着一如既往挺拔美丽的姿势站在那里。

“诶——!?”这样的感觉。

不对不对不对,为这么她会在这里。

“老是装病来保健室这点,相信老师也觉得很困扰的哦。”

我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了,我用惊吓过度的语气说道“那,那个,身体的状况稍微有点不好。”

“是这样么?”

就在此时,水井那边来了回信。为了分散这尴尬的气氛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下。

“樱间看了你的短信之后,说是要把你拽来教室,已经快到你那边了吧。”

她人确实是来了,不过你通知的时机太不合适了啊。那家伙,不懂现在的状况啊!

“拜托水井君询问峰君状况的是我。”

“啊,是,是这样啊。”

“虽然我也隐隐预料到可能会变成这样。”

啊,总感觉很多东西都被她看穿了。至少身体状况不好这个谎言第一时间就被拆穿了。

“我没记错的话,昨天约好了你以后不能再逃避了我了吧?”

“那个,我怎么敢再躲你呢?嗯,嘛。”

“…………”

“只是因为上课很麻烦,所以逃课了而已,嗯,就是这样。”

“…………”

“对不起,我说谎了。我只是怕又惹火了樱间同学!”

就算准备一大堆圆谎的理由,对方一直保持沉默的话,我也会不得不说出真相来。事实上我也因为受不了这难堪的气氛全部坦白了。

“峰君有做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情么?”

“没有,没做的。”

“那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的,不是么?”

嘛,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过这次就算跟之前一样产生了误会,我也不会乱朝人发火的。”

“你现在不就在发火么……”

“有理由才发火的。”

“啊,这样啊。”

世上有很多无缘无故发怒的人,却也有很多有理由也不发怒的人。从这种意义上讲,樱间同学是相当健康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盯着我继续说道。

“我算是稍微理解了一下峰君的事情了。”

“诶?”

“简单地说,就是峰君要比普通人更怯懦十倍,要这么想的话,很多地方就可以原谅了。”

不对,你这只是很普通的在说我坏话好么。正当樱间同学刚说完的时候,似乎在隔帘另一边一直听着我们的对话的保健老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已经开始上课了,我们走吧。”为了让我迅速的穿上鞋,樱间同学把我之前上床时散乱的脱在一边的脏鞋给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有点害羞。见我半天不说话,她带着点惊讶的表情说道。

“?我已经不生气了哦?”

“嗯,嗯。”

耻辱啊!要是武士的话,这已经到了是要割腹自杀程度的羞耻度了。

回到教室

之后,见我们俩果然是一对儿回来的,几名同学又开始调笑我们。反射一般带上一副讨好的表情敷衍对付着的我,和一脸平静无视着这一切的樱间同学,我俩截然不同的方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那充满谄媚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

重复着上课和下课。

“然后你的身体没事吧?”

午休时间,我买了面包,水井则是带着自家制便当,一同享受着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时间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嘛,真的没什么事。硬要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的话,就是因为今天我是坐公交车来上学的,被挤的有点不舒服而已,大概就是这样啦。”

“公交车?自行车怎么了?”

“啊—,不见了。”

“什么?”

“其实昨天呢……”

正准备说下去时,我突然意识到要是开了这个话题就必须把昨天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那个什么,水井。”我突然感觉有点尴尬。

“怎么了?”

“那个,不问么?我和樱间的事。”

考虑到到昨天为止对我还保持着完全无视的樱间同学的态度,刚才发生的事情对水井来说应该是很怪异才对,但从早上到现在他却丝毫没有询问我的意思。

“你希望我问么?”

“……是的。”

这就像一个人抱着一个就算不怎么去触碰,但也总会在某一刻爆炸的炸弹一样的感觉。很微妙。但水井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说着。

“放学后,骑着自行车去给忘记带钱包却已经乘上公交车的樱间送钱包,然后顺水推舟地两人就和好了,不是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

“呼,为什么呢?”

具体到忘记的是什么东西都清楚,这应该是如果不问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才对。

“啊,看来你这家伙,昨天肯定是躲在哪儿偷看了吧!?居然敢那么随意地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在学校里面能够主张个人隐私的,也就是自己手机里面的东西了吧。”

“你这是歪理!?”

嘛,反正也没做什么被别人看到会感到困扰的事,算了。

顺便一提,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还传到了木田老师的耳朵里面。放学之后,去教员室交接风纪委员的事情时,她满脸笑容地表扬了我。

“果然不愧是峰康君啊!老师就知道峰康君是只要肯努力就肯定能行的孩子!”

“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微妙呢。”

怎么感觉像是被人说成了非常废柴的感觉。不对,我确实是废柴呢。

“那么糟糕的状况下也能复活再起,真是有一套啊!峰康君是不是实际上对付女孩子很有一套?”

对付女孩子很有一套=骗得女性团团转。跟骗女人钱的小白脸是一个意思。(以上是男主角个人脑内翻译。)

“太失礼了老师你!”对长期不停地刷新童贞记录的我来说,这个用词从各种意义上都会招致误解。

“玩笑,开个玩笑啦。峰康君已经有樱间同学了,所以不会做这种事情对么?”

虽然早已意料到可能会问到,老师很随意地就抛出了这么一句。老师十分随意地问出了我怎么也躲不掉的问题。

“稍微等下!老师们也听到了那方面的传言?”

“嗯——稍微个性有些独特的孩子我都知道哦。”

哇,好像听到了新鲜的段子。樱间同学因认真负责的性格而深受老师们喜欢,不知道她的事情的老师估计是不存在吧,也就是说……。

“学校不是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么,不阻止我们真的好么?”

“啊哈哈,那是不可能的哦。思春期的男女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发生点什么才觉得奇怪,不是么?如果发生了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那个,问题是指……”

高中生之间的恋情能被大人称作问题的话,基本就只有一个情况。保健体育课里面学到的那个什么,避孕手段一定要确实可靠,之类的吧。

“不过,你可不能对樱间同学抱有这类的幻想哦?”

“欸!?”

“用现在的说法,就是那什么年轻而特有的性冲动?”

“老师你在说什么呢!”我被老师突然的发言给呛到了。

“啊拉,真可爱。”

“…………那个,您这是在戏弄我么?”

“诶嘿,说真的。樱间同学正如外表所见,是个极其注重规则的人。所以只要你做了超过她心中的那条“线”的事,你俩的关系马上就会破裂的吧。”

“线?”

“符合不纯异性交往的一切行为。”

“哈,啊。”

简单地说,就是跟性方面的相关的都不行。

“按照现在的状况来说,你们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老师也相信峰康君不是那种趁着她失忆就胡来的孩子。”

虽然听上去只是在开玩笑。

但是从上述的话语中能够肯定,木田老师一直在观察着我们,并且试图引导我们。与其说是被她看穿了,不如说她对我们的情况有相当程度的控制。

“我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我带着些许认真的语调回答道。

其实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我连做梦都没想过能跟樱间同学发展到那一步。不过从我俩的年龄来看,又不能完全否定没有发展成那样的可能性。因此被老师叮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果有人嘲笑我“不能”的话,那就随他去。因为对我来说,樱间同学比起性欲的对象更优先的是恐怖的对象。

那天放学之后也有一些风纪委员的工作。

审阅没能通过仪容整洁审查的同学所写的反省文,相当微妙的工作。

跟国语课上要求交的作业当然不一样,所以错字少字,文法错误之类的是不管的。只是单纯的,为了确认写的人有没有真的在反省,跟坐在旁边的樱间同学一样,不停地阅读着不同的人所写的文章。

这段时间,充满着莫名尴尬感的沉默在持续着。

虽然大家可能觉得阅读东西的时候保持沉默是很正常的事,但要是换作其他的同学的话,总会时不时地抛出一两句话题来,然后我也识相地接上对话才对。任由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只可能是两人都对对方感到尴尬所以难以开口的情况。

而且,樱间同学恰巧是那种就算跟他人共同沉默也不会觉得痛苦的类型,现在也是一脸平静地看着稿纸。俯视着纸张的冷酷的侧脸,仅此就让我觉得她很强势。文章的量并不是很多,二十分左右就已经全部搞定了。工作结束,樱间同学开始收拾东西的同时,偷偷地瞄了一眼这边。

“辛苦了。”

“啊,嗯,你也是。”

“峰君也准备回家了么?”

“嘛,我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呢。”

“这样啊。”

总算说上话了,我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尽可能地使动作缓慢,等着刚刚已经收拾好的樱间同学说一句“那么,我先走了”之类的道别。她却一直坐在座位上。终于,我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收拾好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站了起来。

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了樱间同学之后,她也直直地盯着我。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啊咧,她莫非是在等我么。…………诶,为什么?

“峰君,今天也是坐公交车吧?”

“啊,嗯,是的。”我吓了一跳,点了点头。

哇,情况不妙。

樱间同学跟我乘坐的不是同一班公交车么……。也就是说,到公交车站之前的步行时间,等待公交车的时间,乘坐公交车的时间,这些加在一起是绝对不会短的时间,我都要认认真真地跟她对话的意思么。

我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么?面对这个问题,我脑袋里的天使跟恶魔再一次统一了战线,摆着双手同时说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就是嘛!

“啊,说起来,我跟水井提前已经约好了耶。”

当然是在撒谎,而且是那种怎么听都像是谎言的谎言。

“是这样么?”

“嗯,说不定他已经等了我一会儿,抱歉,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明天见。”

为了小心不露出马脚,我装作一脸平静地走出了教室。然后马上狂奔到男厕所,准备在这儿躲到樱间同学乘上公交车。

“呼,好险好险。”

虽然说冷战状态已经结束了,但是我并不认为我能跟樱间同学正常地持续交谈那么久。不愧是我,真是漂亮的危机回避。我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然后明明没有上厕所,却很自然地洗了手准备打开洗手间的门。

手帕这种高档的东西我是不会有的,所以我在校服的裤子上擦了擦手……

“那个,都不是小孩子了,擦手的手帕还是应该准备一块比较好吧?”

“诶?”

刚从男厕所出来,却发现樱间同学就站在门口。

“擦————!!”

不知为何我马上边用手捂着裆部,边退回了厕所。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只不过从水井君那儿听过——峰君见势不妙仓皇逃跑的时候,大都会藏到厕所里面。”

从门的那边,传来了樱间同学的回答声。

我的计谋被看穿了!水井这个家伙,老是说些不该说的!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已经稍微了解峰君了哦。”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专门在厕所门口等我出来吧!又不是在玩捉迷藏!樱间你个笨蛋!”

“你抱怨的方式还真像小学生呢。”

重新走出厕所后,就看见一脸惊讶的樱间同学在等着我。

“要怎样才能让你和我正常相处呢?”

“不,不可能……”

听见我的回答,樱间同学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让峰君怕成这个样子,我对我自己的人格都产生了不安感了。”

几乎是被她强行拽到公交车站之后,我们俩并排站着等车,但此时,樱间同学再度“开火”了,我瞬间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据水井君所说,峰君以前也是能正常地和他人交往的,不是么?”

“那个什么,从刚才起我就在想了,樱间同学经常和水井聊天的么?”

“当面的很少。”

“呼—。”

原来如此,不过那家伙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揭我的老底么。

“你很在意么?”

“在意不在意先不管,你也没必要突然间那么勤奋地调查我的事情吧。”

“毕竟是曾经和自己是恋人的人,想了解那人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嘛,从道理上看好像也说得通。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跟樱间同学,看上去完全不像情侣的哦。”

“这个我昨天也听过了,但在现在的我看来却有点难以置信。”

“和我曾是……,男女朋友关系的事?”

“也包含这个在内,我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会和别人交往的类型的人”

“啊—”关于这点,我也能理解一些。

樱间同学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无论是从平常的性格方面来看,又或者是从其过于追求个人品格的部分来看,这样的樱间同学成为某个人的所有物这种事情,根本是难以想象的。更何况那个人是高一时代的我。正当我准备点头表示赞同时。

“要交往的话,必须是以结婚为前提,这是现在的我的想法。”

“哈啊!?”

完全找不到共同价值观的话题被抛出来了。

“?这样很奇怪么?”

“奇怪倒是不奇怪……”

比起这个,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观点吧。

“把这个想法回溯到过去的话,也就是说我曾觉得跟峰君结婚也是可以的。”

“不,不是吧,真的是这样么?”

“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不知道。”

“?”

“吶,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了好么?”

“为什么呢?”

“因为我现在已经害羞得要死了。”

“什么?”

啊,这个人,太迟钝了啊!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现在这个极为微妙的立场么!

“不管怎么说,依照目前的状态别说结婚了,双方能否好好地沟通都成问题了吧。”

“别用那种形容野生动物的说辞了好么。“

居然说我的沟通能力有问题,太伤心了。啊,你这家伙,连正常的社会活动都做不好——就像是被人这么说了一样。

“不过我总算明白了,像这样抓住你不给逃跑的话,还是能跟我正常的交流的。”

“现在的情况好像还真是这样。”

“虽然从以前开始峰君就是这个态度,但我居然能跟这样的峰君交往呢。”

被人这么正正经经,不加掩饰地说教,我这边要是紧张的话才真的是傻呢。

“嘛,就是这样咯。”

我不经意间,率直地赞同道。

“难道是峰君手里有我的什么把柄么?”

“那个……”

“开玩笑的。虽然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确实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这种事情就算你真的想过也请你别说出来好么。更何况当面告诉对方可是会造成相当严重的心理伤害的哦。“嘛,你怎么想就随意咯,不过刚才那个,我必须进行否定。”

“不是的,我明白的,因为——”

因为,是这样的啊。因为,原本使我们变成徒有其表的情侣关系的契机是,原本主动告白的人是——樱间同学你啊。

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感觉到手指一阵一阵的刺痛。

那是一个,手脚都快冻住的寒冷的日子。

虽然度过了真正意义的冬天,但离春天还有一段时间,仅仅才二月出头。我看了下塞进鞋箱的小纸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时间的话,放学后,请移步体育馆后。樱间友里”

首先,我被纸条上用语的高质量给震惊了。啊,这确实是樱间同学的风格啊。像是不知道哪个事务所所写的一样端正秀丽的字。中招了啊。感觉掉进了不知道是谁制作的陷阱里。

说到底,首先就没有几个选项可供我选择。放学后找我有事的樱间友里。

这可是重拳级别的。作为找麻烦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集体行动的找麻烦行为,分为重视贬低对方,或是重视取乐己方这两种类型。这个是第二种。傻乎乎地去了指定的地方的话,相信会有一群早就等待着看笑话的人出来欢迎我吧。欣赏着我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们也会笑得更快开心的吧。

“莫非你真觉得樱间同学会在这儿等你?很遗憾!你被整了!大・成・功!”

肯定是这个模式。

到那时我肯定会成为一场舞台喜剧的主角吧。只能乖乖地任由摆布,名为——惩罚告白游戏的舞台剧。我已经大致猜到了故事的发展流程了。

我用力地回想之前有没有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但是没有丝毫线索。

就算明白了这是找麻烦,也不能无视它。

这种时候的灵活应对方法,我只知道一种。

那就是完全跟着对面的节奏走。顺应某人的期待,而且尽量让他们笑得开心开怀,以此来骗过他们。

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放下自己的尊严,卖着谄媚的笑容。为了和他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当我看到穿着校服站在指定地点的樱间同学时,心里是真的受到了打击。

没想到平时正义感十足的她,居然也会参加这种游戏。

我和她保持着大概一步半的距离。

这是我的敏感领域,我在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就像是在等待斩首的死刑犯一样的心情。反正都要死了,就快点给我来个痛快吧。但愿行刑人不要失误,让我只体会到一瞬的痛楚,我选择了慷慨赴死。

没过多久,她开始说起话来,我很认真的一句一句地听着。

一秒,两秒。沉默还在继续。

从这时开始我突然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

啊咧,说起来设这个套的人,还有围观群众们都藏在哪儿的呢,怎么完全不见身影。

稍微看了下樱间同学的脸,我觉着有点不妙。

这可有点糟糕啊,我可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也说不定。但此时沉默已经持续了十秒以上了。

那一句句像是落到手里的花瓣一样轻飘飘的言辞,却感觉比起恶意更加沉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明白,那些话我到现在仍旧不能理解。只是有那种感觉。说到底,那时的我还是觉得这肯定是某人的恶作剧。

因为,没有理由——樱间同学会向我告白。

就算到现在,我也找不到丝毫可能性。

那天她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向我告白呢。那是真心的么,还是只不过是她特有的开玩笑的方式。难以理解。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相信在我心中,她的人物形象将会变得更清晰易懂吧。

带着动摇,不安,还有些许的失望感,我还是强迫自己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之所以会觉得樱间同学可怕,肯定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自那以后也没有发生任何能让我改观的事。“我到现在都还在怀疑那次告白是不是在开玩笑。”

“希望你不要这么想。”

其实我心里觉得是假的也无所谓——当然口头上是不能这么说的,人与人之间还是要互相给面子的。

“不过自那次以后我们好像就再也没有认真说上几次话了吧?”

“认真进行对话的次数,嗯,大概还不到五次吧。”

“那我们一般都会说些什么?”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真的么?”

“唔,嗯。”

难道我说

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樱间同学问完这句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又突然,一脸为难地说道。

“峰君,你相信一见钟情么?”不对吧,你问的东西跟你的表情一点都不相符呢。“不清楚,听说倒是听说过,不过我本人没有体验过。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上连正经的对话都没进行过几次的对象。”

“嘛,一般来说不就是看上对方的长相了么?”

“你可真实际啊。”

“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么,没有其他可能了。”

谈到这儿,就不得不提樱间同学应该是经常成为别人一见钟情的对象吧。以她的长相再适当的笑上一笑,大多数男人都会中招吧。

“但最起码对我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

“嗯?”

“虽然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不过感觉峰君在以前的我的眼中是很有魅力的呢。”

“比如说?”

“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我觉得没有这种事吧,我又没在路边捡过猫咪什么的。”

“就算看到你捡了,也没人会喜欢上你的,好么。”“那这个也不算了。说起来,先不说你,以我的恋爱技能还有知识来讲,那种事情是不太能被理解的哦。”

“是这样的么?”

“嗯。”

顺便一提,我到现在为止喜欢过的大都是年长的女性。简单地说——学校的老师。

像我这样的家伙,能理解女孩子的心思才怪了。

“那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听完我笑了笑。领域——也许换个其他说法会更合适。

“你擅长的就是跟你自己相关的事情吧?”

“只有关于峰君的事,疑点太多了。”

“这样啊。”

冷静下来思考的话,至今为止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不是么?为什么樱间同学会向我告白,是我做了什么让人觉得喜欢的事情么,想着想着就整个人都变得自恋了起来,以至于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

现在我正和事件的主角共同探讨这个疑问,这真是让人觉得怪异的状况。

但作为商量这件烦恼的对象来言,她或许是最不适合的人选,与此同时她也是最正确的人选也说不定。

“那个。”

“嗯?”

“啊,没什么。”

不经意间我差点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赶紧闭上了嘴。

“你想说什么?我不会生气的,请说来听听吧。”

“那个,可能会有点失礼。”

“嗯。”

“失忆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听见这个提问,樱间同学确实没有生气,只是用着陈述事实一般的语调,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类似这样的提问,我已经回答了无数次了。其他人可不像你这么客气呢。”

“啊哈哈……”我笑了笑,其实已经紧张到手都变凉了。“其实说是失忆,但对于普通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产生多大障碍。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是这样么?”

我一直都觉得失忆的人会相当辛苦才对的呢。

就好比我们正在等着坐上公交车。失忆的人就连乘坐的方法,顺序什么的都要重新记一次吧。

而且我们高中生所拥有的理所当然的记忆,也应该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积累所形成的膨大的集合体。这些记忆突然间全部都消失了,这应该是相当辛苦的事情才对吧。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虽然失忆了但还有很多记得的东西。就像是虽然失忆了,但是知识还是存在着的……。”

“诶,诶?”我不禁露出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后,樱间同学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继续对我说明。“举个例子,我看见苹果就明白这是苹果,红绿灯的作用也能理解,手机的操作方法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是,照着镜子看着自己,却想不起来这是谁,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所谓人的记忆其实是在很多复杂的构造上建立的,所以其中出现了问题的话,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症状。

明明是个成年人,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连说话走路都不会了的症状也是存在的。

樱间同学的情况,则是学校的课程内容,东西的名字,社会知识,道具的使用方法等,记得的东西比不记得的还多的症状。

但是,有关如何获得这些知识的记忆也是不存在的。“听上去就有点不舒服呢。”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而且幸好是发生在暑假期间。要是就在那段时间记忆全部都恢复了那就更好了。”

“诶,失忆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的么?”

“医生说大都是这种类型的。”

“是这样啊。”

是这样的话,应该也不全是不好的回忆吧。这样的话,我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不对,问题不是在这儿吧。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觉得安心。

“没有什么更加具体的治疗方法之类的么?”

“模仿自己的以前的习惯,刺激记忆的话,会恢复得比较快。医生是这么建议的。”

意思是不能用手术或者药物就治得好病症吧。

“啊,因为这个才你才要继续做风纪委员的工作……”

“是的。在我住院时来探病的宫井同学告诉了我,我曾经很热心的参加过风纪委员的工作。”

“诶。”

说起来,樱间同学以前貌似对宫井同学是直呼其名的吧。(日本一般只有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才会直呼其名。)印象中她们俩有过几次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的时候。

没过多久,我们总算坐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发出一声怪响,然后出发了。

“今天能说上这么多话真是太好了呢。”

樱间同学突然这么说着。稍微偷瞄了一下,她好像有点开心。

“下周开始也能这样很正常地对话就好了。”

“啊哈哈。”我敷衍地假笑着。“还是不要对我过于期待呢。”

听到我的话,樱间同学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从结果上来说,我根本没有获得休息的时间,真正的恐怖紧随其后降临了。悲剧,再次上演!

度过了周末,到了星期一。我到学校后就直接朝着保健室走去,却看到樱间同学已经站在了门口。

“早上好,峰君。”

“早,早,上,好。樱间同学。”

“来保健室是有什么事么?”

“没,没有。”

没有任何悬念的,我被抓回了教室。

第二天,星期二。放学后,没有风纪委员的工作,我一个人在学校里打发打发时间后,悠闲地准备回家时,巧合一般的在公交车站碰见了樱间同学。

“欸?樱间同学!?你不是应该很早之前就回去了才对啊?”

“运气不好,错过了上一班公交车。”

“不对吧,这个时间点,你是错过了多少班公交车啊……”

“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完全没有!”

保持着这样别扭的气氛,我俩一起回家了。

第三天,星期三。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我正在跟水井一起吃午饭。此时樱间同学拿着自己的便当盒子走了过来。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么。”

“诶……,欸?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难道不可以么?”

“请、请随意。”

午饭时间就在难堪的沉默中结束了。

然后是星期四。樱间同学她——。

然后然后是星期五。樱间同学她又——。

如履薄冰的一周总算是过去了。但周末一过去,接下来又是这样的一周。

从周日的傍晚起我就开始烦恼这个。这也是一种别样的周一恐怖症吧。“所以说啦~~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水井~~~”

坐在稍微有点味道但清洁舒适的榻榻米上,我一边专心地玩着手机游戏一边踢着脚难耐地说道。因为水井家比起别人家来说有着令人意外的舒适度。再加上为了与别人交流而准备的大号房间,所以我在这儿能毫不犹豫地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来。

“就算你让我做点什么也没办法啊。”

坐在旁边同样拿着游戏机的水井,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说道。

“你们俩之间的事情,身为外人的我没有插手的余地啊。”

“说是这么说啊。”

跟樱间同学一起回家的那一天,回到家之后,觉得总算摆脱了危机心里松了口气的我真是太天真了。从那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她就像缠上我了一般,偶尔会从正面,偶尔装作凑巧似的向我搭话。这不是我的自我意思过剩,很明显感觉到她是故意的。

如果是其他女孩子对我这么热心,我估计会说着:“什么什么,莫非她对我有想法。”之类的话然后得意忘形。但如果对象是樱间同学的话,就仅仅是在受罪了。才只是一周的时间,我就已经对校园生活感觉到相当程度的精神

疲劳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被人步步紧逼的感觉。”

“怎么了,秀恩爱啊?”“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好么—!”

而且就算两个人凑一起了,话题也完全谈不开。樱间同学虽然会主动过来搭话,但并不会很积极地开口说话。因此,我还要想办法制造话题,比如说。

“樱间同学一般在家都会做些什么?”

“读书,峰君呢?”

“玩游戏之类的吧。”

“这样啊。”

“…………”

“…………”

如上,从头到尾大致就是这种感觉。

“这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在打乒乓球,不是么!?在对话中拿到‘returnace’得分是什么意思!?其实按照那个对话方式,我是很有自信能聊一个小时的哦,当然内容必须是毫无内涵的那种!

“聊上一个小时毫无意义的对话又有何用。”

“我们俩之间不需要有意义的对话。总之,只要能打发掉时间就行了。”

“是这么回事啊。”

顺便一提,returnace是指将对方的发球给击回,并且直接得分的情况。刚才那是我的误用,水井还专门帮我解释了一遍,您能别吐槽我了么。

“总而言之,就是跟樱间同学之间没有能谈的开的话题所以感到很困扰。如果能有像样的话题,应该就会有解决办法。”

不对,如果是那次跟她一起回家时聊过的,有关她失忆之前的我们两人的话题,我觉得应该能聊得起来。但是,光是附和着表面上的东西并不能称得上是对话,但说实话对我来说又非常的尴尬。

真要聊的话,还是聊那种比较随意的,比如兴趣,喜欢的音乐之类的,和谁都能交流的话题比较好。聊完之后回家泡个澡就忘得差不多的无所谓的话题。但事实上,就算是在聊这类话题,我和她之间也会不合拍。

“虽然我也明白现在是很关键的时期,而且我确实也欠她人情。”

“人情?”

“…………”

水井盯着保持沉默的我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嗯,既然樱间说想跟你聊天,你表现得更自然一点去试试不行么?”

“诶,不行,没可能的。”

“至少对方是没有恶意的,不是么?”

“嘛,目前来说是这样。”

但别人的事情我始终是不能理解的。但是对方的心情大致还是能猜到的。以此为基础,在不惹怒他人前提下行动。我觉得我也能做到。但这边并不是百分百的。在真正的意义上,因为人和人之间并不能实现互相理解,这种“无恶意状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是没有任何保证或约定的。

“樱间同学之所以会上来搭话,大概只是因为觉得好玩吧。不对,也许不只是这样。怎么说呢,那个人的脑袋里面,似乎有着恋人=非常亲密的关系这样的认识,然后感觉她像是在模仿着这种认知行动?”

“仅仅是靠着想象生活着,实际上什么都不明白,不是么?”

就算她已经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情,我也觉得放不下心。毕竟,还是假设也许有一天记忆就会回复比较稳妥。也许这仅仅只是我任性的愿望也说不定。虽然她现在缠我缠得这么紧,但某一天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让她感到失望的话,总觉得稍微有点讨厌呢。

“也许,全部忘记了的人是我的话会更好吧。”

“是这样么?”

“是哦。这样的话,我有可能会像‘排毒’一样变成‘好人’不是么?”

听到这话,水井轻轻地笑了笑。

“我也想见见不含毒的你呢。”

“等等,我的毒性真的那么重?”

“谁知道呢。”

就在我们继续对话的同时,水井的家人们陆续来到了自己的座位。父母,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合计三人,弟弟妹妹合计两人。一大家子人在餐桌旁集合。

水井那样大方淡然的态度,就是在这样的大家庭里面培养出来的,我每次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一个排他性为零的“Friendly(友好的)”的家庭。

或许是错认为我是亲戚中的一员吧,每逢这种时候我也会理所当然地和他们一起就餐。如果无毒的人就是像他们这样的话,或许我还真属于有毒的类型。

充满压力的生活还在继续,每天天亮了还是必须去上学。

在风纪委员会混熟之后,发现了一件让我觉得挺意外的事。

因为失忆以前的樱间同学,做事深思熟虑,用让人很头疼的、过于严厉的规则来履行着班级的规章制度。所以我猜测至少她在自身所属的风纪委员会的集体里面,会不会是被人像英雄一样所对待着的,拥有着超凡魅力的存在呢。毕竟她作为风纪委员就像是活榜样一样。

但实际上,进入风纪委员会之后我发现,樱间同学还是老样子,被周围的人所畏惧着。

似乎是当时还是一年级学生的樱间同学,和一位高年级的女风纪委员前辈就关于某规则进行了争论,最后好像前辈被她弄哭了。这仅仅是传言,比氢气还轻飘飘的传言。弄哭前辈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顺便一提,那名女前辈似乎今年放弃了风纪委员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忧郁了。

“哇,二班的樱间同学,生气着呢。”

“诶诶,是谁惹她了啊?”

“不是我们,听说是二班的笨蛋们。”

“好像有个人逃课了。”

“啊—啊—,出来了出来,这人死定了。”

从周围传来了大量恐惧的议论声,是其他风纪委员们的声音。

“那个——,樱间同学。”“嗯?”

“能不能、稍微、换个柔和一点的表情、什么的……”

“为什么?”

樱间同学,现在真的是正在气头上。

原因是本来预定在放学后举行的志愿者活动。在例行的仪容整洁检查中没能通过的学生无一例外必须强制参加的校外清扫活动,和其他参加者一样,穿着运动服积极地进行志愿活动的她的背影,在别人看来却像恶鬼附体一样。

那是发生在数天前的,不堪回想的事情了。那天,来到学校的我正准备拉开教室门时,听到了里面清晰地传来了樱间同学的责问声。

“上次检查之后已经过了一周多了哦。”

“抱,抱歉!现在家里没有多余的钱……”

透过门缝稍微偷看了一下里面,发现正和她对话的是,唯一一个没有通过她的复查的女生唐井,她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棕色。此时唐井同学正在用很卖力的手势向樱间同学请求着什么。唐井用十分夸张的姿势双手合十对着樱间。

“写反省书的稿纸等会给你,有关志愿活动的日程已经确定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联络。”

“等,等等!打工的工资到手了我马上会染回来的!”

虽然她拼了命地解释,但事实上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说了。之所以没有把头发染回去,原来并不是因为反叛精神而仅仅是因为金钱上的问题啊。

“如果真有金钱上的困难,那就更加难以理喻了,为什么你要把头发染成棕色?”

“那是因为……”

“总之我并不认为这是能放你一马的理由。”

嘛,大概就是以上的情况。

当然,这位唐井同学就“顺利”地进入了今天的志愿者行列。可就算如此,唐井同学还是很漂亮地无视了此次活动。因此,樱井同学正在暴走中。

“樱间同学这么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呢。”

“我又没对峰君你发火。”

“啊,嗯,不过你看看周围的人,都被你吓到了哦。”

这次活动是将全部人分为好几个组,然后一起组织到校外捡垃圾。樱间同学不耐烦地把拣到的空罐子捏软然后扔进了收集袋里,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心生寒意。

“我觉得唐井同学并不是有意逃跑的啦。”

“峰君你太天真了。而且基本可以说是被强制决定的非正式风纪委员,一次也没在仪容检查中吃过红牌的峰君都参加了,她不来不觉得很奇怪么。”

“啊,嗯。”

“峰君也该生气哦。”

“不用了,我就没必要了。”

我的生活才没有认真到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生气。

“嘛,嘛~而且唐井同学现在也不在场,你这么生气也没意义,对吧?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

还是持续暴走中。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平复心情,尽管如此,同时小组内其他同学那赖皮的饱含“你快想点办法啊”的视线又是那么刺人。莫非这些人也知道我跟她的关系、

“像你这样这么冷静我才觉得难以理解呢。”

“那、那我反过来问你,为什么樱间同学那么生气呢?”

“那是当然了,就算真的有谁并未对唐井同学的行为感到生气,在大家都淡然地看着她偷跑的背后肯定有人在忍耐着。一次两次也许还能忍耐,还能一笑而

过,但这并不代表能无视她的所作所为。在你看来,被迫进行忍耐的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

“是所有遵守规则的人。我作为风纪委员,要求作为学生的大家遵守校规。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当然,也会出现不遵循规则的人,但同样也有大量遵守规则的学生存在。要求学生们遵循校规的我,更不能原谅破坏校规的人。如果我原谅了他们,那便是对遵守校规的学生们的背叛。我想作为一个诚实的人诚实地活下去。”

樱间同学义正言辞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即便是身为男生的我看来,她说这些话时也显得很帅气。

“哈,哈哈。”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的应对实在有够蹩脚。她所讲的道理我能理解。

中学时代,有段时期每天都翘课整天到处玩。这样的我决定去上学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们看着我的眼光总是那么刺人。我们都在认真地上学,为啥只有你天天逃课——这样的感觉。就是在这一时期我学会了我最好的护身符——谦逊对人的外交手段。

一个集体在遵守着的某样东西被谁搅乱了的话,不管事出何因都会觉得很生气。这个道理我也懂。虽然能明白,但是樱间同学一个人来消化这些不满,一个人来执行校规这东西,这一点我总觉得是不行的。

或许,这才是平等的,才是正确的。被人怨恨,自己一个人生闷气,都应该由她来承受。

诶,这样又如何?也许对她来说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对我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很奇怪么?”

“也不是说奇怪啦,嗯……”

虽然这事跟我没有关系,但我也有点难以释怀。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么?比真金白银还真的那种?真的从心底里这么想的?”“拿这种事撒谎或开玩笑没有任何意义。”

“也是呢……”

而且,她也不是一个喜欢说场面话的人,这一点我从高一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都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没有怀疑的必要,肯定的。

“不过,那个啊。不觉得可怕么?”

“觉得什么可怕?”

“那个,因为,学生们的反感不是会变得更厉害么?”

“在意那些东西的人,我估计是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的哦。”

樱间同学是一位正直的人。深思熟虑,没有犹豫的话语总是让听的人自省。说实话,我都感觉心底被戳到了痛处。但是。我有些能够理解她了。点了点头说道。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说不定你跟以前相比一点也没有变呢。”

“诶?”

“啊,大概是这么回事。”

还在高一时樱间同学在进行风纪委员的工作时就认真得不行。在那是的我看来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又不能理解的事情。就算这么拼命地做也只是会增加更多的敌人而已,没有任何意义。我一边带着这样的想法一边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她。当时的她,跟现在应该是以同样的心情在工作吧。

因此,果然,这个人从各种方面上都跟我完全不同。

“真是认真呢。”

听见我的轻声赞同,樱间同学干脆的语调罕见地出现了停顿。

“你,你是在取笑我?

“哪有,在表扬你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峰君的视线感觉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一样。”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敬而已哦。原来是这样啊,不是单纯的不懂氛围啊。”

话一说出口,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她现在肯定又露出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我已经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了。

“峰君。”

“不是的,刚才那个只是打比方,绝对不是在说你坏话!”

“现在才找借口可是很难看的哦!不过,总算是听到了峰君的真心话了啊!亏我因为之前的事情还对你稍微有点改观!”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用错了说法啦!”

结果,从那时开始到回学校再到等待巴士的时间里,我都在努力平息樱间同学怒火。

祸从口出——这话果然没错。

“我觉得峰君有点薄情呢。明明我才刚遭遇了事故正处于困难时期,但你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离我,就连现在都还躲着我,还说我不懂察言观色!再说,KY这个词已经是没有人用了,不是么?(译注:KY,空気読めない、不会察言观色的意思)这个年代,谁还会说这个词……”

“啊,啊哈哈,我真的是没有恶意。我是真的很尊敬你的哦。”

“从那张刚才还在诋毁我的嘴巴里挤出了三分轻薄的赞美话来安慰我,真是辛苦你了啊。”

站在公交车站前等车时,她还是不忘不停地嘀嘀咕咕小声抱怨我。看来是强行抑制住了想大声发怒的脾气,所以才会表现成这样。

“樱间同学原来是喜欢唠叨的人啊。真意外。其实你像平常那样发发脾气心情就会好了哦。”

“真那样做了,恐怕又会把峰君给吓跑,不是么?”

哇,我的膝盖又中箭了。她以后肯定不是个好婆婆。

“峰君难道是得了‘樱间过敏症’么,而且,明显的还是只针对我。明明和班上其他同学都能很正常的交流。”

“我可不太想在性格上受到樱间同学的指责呢。”

“…………”

我明明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樱间同学的耳朵、真是好啊。

“跟峰君说话就好像在跟不亲近人的小动物交流一样。稍微强硬一点的话,就会吓得不肯让人靠近。”

虽然举的例子对我来说相当失礼,但却非常贴切。嘛,照这样说的话,我在跟樱间同学对话时,就好像是在跟猛兽接触一样。对方觉得自己很客气,但我这边可是性命攸关的哦。

“说真的樱间同学说的有些过了哦。让我们聊些表面上的对双方都无害的话题吧。”

“把你作为恋人的前提下?”

“看吧,就是这种地方不好哦。”

事实上在我看来,樱间同学确实不会察言观色。应该说,她这人对很多东西都很迟钝。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抛出这么露骨的话语的来。

“虽说遮遮掩掩的谈话会让人觉得有点难过,但太过认真的话,话题就很难持续下去,不是么?

“我并不这么认为。以前我和朋友宫井就能很正常地对话。”“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跟其他人完全聊不上不是么……”

“确实是这样。”

她也吃瘪了,我顿时产生了些许优越感。

“失忆之前的我并不是拥有很多朋友的人,这一点我已经体会到了。确实我的性格也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那种。

“大概,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吧?……”

“蹩脚的安慰就算了吧。”

吐槽过于犀利,我不禁笑了笑。

“嘛,我觉得这样也还不错啦。朋友的话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峰君不是有很多朋友的么?”

“诶,有么?”

“至少看上去和我以外的班级同学们都相处得很友好啊。而且大家都用绰号称呼你。”

“啊——”

那个,这该怎么说呢,应该是认识上的错误。用绰号称呼=朋友,这个思考模式稍微有待商榷。

“说到底,怎样的关系才能算得上是朋友,这一点我都不太明白呢。”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有很多种评判标准的,不是么?怎么说呢,比如说有人认为一起聊聊天感觉还不错就觉得对方是朋友,也有人认为有过中午一起用餐,放学后一起去玩的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峰君难道也有这种明确的定义么?”樱间同学问道,这同时也暗表她自己没有这种认识。让我稍微有些安心。

“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哦。友情是自然而然产生的,而不是因为做了什么。照这个思考模式,我认识的人里面能称的上是朋友的,就只有水井呢。”

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的感概从我嘴里说了出来。为什么惊讶?或许因为自己居然会对这个人说这么一番话。

“怎么会……你跟其他人对话的时候感觉关系也挺好的啊?”

“嗯呢,照你这个说法,在樱间同学看来,能够友好地聊天的对象就都是朋友了哦。”

“啊……”

樱间同学脸上带上了些许失败的阴云。

“确实照你这么一说,是有一些不同呢。”

“对吧?太好了,和樱间同学这样的人也能有互相理解的事情!”

“你是在耍我么?”

“啊哈哈,没有啦。嘛,所以说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和其他同学打的火热只排斥樱间同学一个人哦。”

“这点我确实理解了。但是,只是对待我的时候,态度不同这一点也是事实。”

“所以说,樱间同学要是用上一些巧妙的说话方式,聊一些无害的话题,我也会好好配合你的哦。”

“胆、胆小鬼,这样的话坏人不就只有

我一个了。”

真的耶,不知何时话题就发展到这儿了。而且教人怎么聊无意义的对话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奇怪。

“我表示不能理解。因为,你跟水井君相处的时候难道不是很随意的吗?”

“诶—?这能跟男性朋友比的么?”

“恋人关系的话,不是应该比之更加随意么?”

“那是因为,我们俩从以前开始就是那种很尴尬的气氛啦……”

总感觉自己也变得不冷静了,不过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我的烦恼。真是烦人。

“在我们变成这样的关系之前,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是我做了什么让峰君不高兴的事情么?”

“我觉得没有吧。就是不知不觉间,变得很难搭上话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你也试着想象下呀,突然被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的女生告白,本以为第二天开始会发生些什么但什么都没发生的男孩子的心情啊。再说,要是由我过于亲热地去搭话的话,‘干嘛突然跟我说话?昨天那个是开玩笑的别当真了好么,怪恶心人的,你想太多了哦?’要是被你像这样回答了的话怎么办呢?

“不会有那种人。”

“当时的我也不清楚,不是么?先说好,真发生了那种事的话我可是会去死的。不对,肉体上不会死但是精神上肯定是死了。起码我会选择辍学,然后开始当一个自由职业人吧。然后一生,都终日过着毫无希望的生活。”

“你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被害妄想的欲望可能确实过于旺盛。

“嘛,总之因为以上的理由,我变得不能跟你正常地进行对话,而樱间同学也一直无视着我……”

“不过曾有一次一起去看过电影,不是么?听宫井同学说的。”

“那是听说我们开始交往之后,班上的同学胡搅蛮缠的撮合我们去的。也许樱间同学当时一点都不乐意的呢。”

“是这样的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之后听那些家伙说,那天班上四五名男生一直在跟踪着我们,然后通过信息的方式,把例如我们俩是什么样的感觉之类的约会的现状直播给其他同学,真是不错的兴趣呢。”

没有比那一次更让我觉得处在一个集体中是一件讨厌的事情了。约会过后的周一,“峰康,那约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哦?”这样边笑边向我搭话的男生的脸,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樱间同学听了我的这番话,也稍微显示出了怒容。

“让人上火呢。”

“别,你还是原谅他们吧。”

“为什么!?”

“那时的你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把那几个男生给好好收拾了一顿,有两三个都被你弄哭了。”

“…………”

那个真是杰作。高中男生被女生给弄哭了,他们这辈子已经完了。至少他们的自尊心在这三年是要保持负值了。樱间同学好像对以前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很惊讶,不过,只有那次樱间的同学的作为,连我都在心中为她喝彩。

“旁观者确实是会做那种事情的呢。明明大家都带着一副朋友的嘴脸,称呼着对方的绰号,但为了图开心还是会做这种事呢。这些人,大都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有人会觉得这样不好,这样的人也会因为觉得这是为了大家而谨慎地选择忍耐……”

约会的事情,那之后同学们一直持续着那些可以称得上是过分的笑话,暑假中的事情,还有开学仪式上的事情都是如此。他们只想着自己开心,只有自己受益是最重要的。觉得别人配合自己的享乐活动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人,在潜意识里都带着这种想法,然后笑着向我搭话。

那,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樱间同学说我遇见说话太直的人会觉得困扰,即便如此,我又觉得只能进行表面上交流的人不能算是朋友。照这个逻辑,我要怎样才能使自己满足!?

“峰,峰君?”

“嗯,怎么了”

“……你在生气么?”

回过神来发现樱间同学正在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着我。

糟了,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了。因为樱间同学说话很率直,不拐弯抹角。所以我也跟她一样,说了很多心里的想法。在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语里面已经带上了对其他同学的不满。

“没,我才没有生气”我卖力地带着讪笑否定着。

正当我内心无比恐惧地想着,难不成我是被诱导了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带着很明亮的笑容——

“原来峰君是个腹黑啊,我一直都不知道呢。”

“诶!?”

我被她这话吓的声音都凌乱了。

“因为峰君在大家的面前都是笑容满面谈笑风生,实际上从未把对方当做朋友,不是么?”

“你说的好过分耶!我是因为樱间同学记不得了所以才说的!我们俩被调笑的时候真的好惨的哦!?”

过于激动的我将这一番话脱口而出,但樱间同学却只是笑了笑。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么?还有哦,这可不是什么坏话哦?只是对那些人重复再三的恶作剧行为的一点点抱怨而已哦!”

“我可没说那有什么不对的哦。”樱间同学还是那样笑着说道。这家伙,她到底怎么了。

“峰君真是个奇怪的人呢。看上去很复杂,其实也有单纯的部分。但是从总体上说,我觉得你应该算是很一个很善变的人呢。”

“没事的哦,你可以直接说我的性格很恶劣的,我早就有自觉了。”

“确实呢,完全说不上好。”

既不否定也不给我个台阶下啊……虽然我早有预料。但她又继续用明快的语调补充道。

“但是呢,总觉得能跟你成为好朋友。”

过于突然的发言让我顿住了。

好朋友,好朋友……好朋友?这个词语用来表述我跟樱间同学之间的关系是相当不自然的。当然,恋人啊,爱情什么的,这些丢脸的词语更是不适合的。总之在我的脑海中,从未出现过这个词。我更希望用另外一些朦胧的,距离感更强的词语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也能让我安心。因此,好朋友这个词让我稍微有些不安。

“不过要是你能稍微变得更易懂一点就好了呢。”樱间同学补充抱怨道。

“这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呢。”

“没有那么难吧。只要把自己想到的东西率直地说出来,就足够了。”

“诶,才不要,我又会成为某人的出气筒的耶。”

“……难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思考着能让我生气的事情么?”

“举个例子,举个例子而已!我可没有想这样的事!”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略显焦急地摇头否定。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紧张了。原来是这样啊,樱间同学虽然嘴上很凶狠,但有时候是真的没有生气。因为人长得太美,表情稍微不柔和一点看上去就跟发怒了一样吧。

脑袋里面闪过的这一想法,让我茅塞顿开,对啊,我们俩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不是就挺好的么!

跟她交谈过之后明白了,她确实是那种你没有做坏事就不会乱发火的脾气。也就是说,并不是那种经常会让人体会到绝望感的人。

也许平常的她就是这样,和我以及同学们所惧怕着的,作为风纪委员的樱间同学所不一样,只是普通地静坐在教室里的樱间同学,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并不是那么的纤细敏感,樱间同学强势的外表下,意外的很普通呢。如果这样的话,大概,也不是不能成为好朋友的人,不是嘛?

暑假之前的樱间同学是怎么看待我的,因为一开始思考就停不下来结果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所以这个问题暂且先放一边,重要的是现在的,这样的感觉。

就在此时,脑袋里传来冷笑声。

“真是不错的借口啊,你擅长的估计只有找退路吧。”

——对哦,所以呢?

跟预料中一样,第二天早上,樱间同学的心情再次恶化,满面怒容。

由于昨天唐井同学“勇敢”的逃工行为所产生的怒气,经过一整晚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酝酿得更加深沉。仿佛要衬托她此时的心情有多坏一样,大清早的学校就一副山雨欲来风满城的感觉。“我记得我有通知过你昨天放学后要进行校内•志愿者活动的吧?”

唐井同学刚到教室就被提问了。好戏开场了。

面对这开场的第一记锐利的“攻击”,唐井同学卖力地装出了努力回想的表情。而樱间同学则一直用犀利且充满迫力的表情,一直盯着她。

“啊!抱歉,忘了,真的抱歉!”

“道歉之前更应该反省才对。”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樱间同学的话,唐井同学只是双手合十,大力地低下头去。这孩子现在看上去就像里电视里经常出现的搞笑艺人。我不禁这么想到。头脑不好,运动也不怎么擅长,但她却比普通学生更讨人喜爱。她是那种会在很奇怪的地方脱线的类型。因此也容易被周

围的人娇惯。可以算的是我们班的吉祥物一般的角色,尤其擅长炒热气氛之类的事情。

从这层意义上说,跟樱间同学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不负责任,乐观,往坏里说就是生活不检点。反省对这种人来说应该是最难听得进去的词语。对他们来说,道歉这个行为都会变得如同作秀一般。而且在大都数情况下都会被这招给敷衍过去。

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也会被放过。不过,当对方是樱间同学时,她的这个属性可就是反效果了。

“午休时间请到负责生活指导的中山老师处接受处置以及教导。”

“诶,中山不是那个长的像猩猩一样的家伙,然后超吓人的,不是么!??”

“…………”

“怎么办,不去不行么?”

“当然。”

“我已经在反省了,樱间酱就这么告诉老师,不行么?”

“如果让老师觉得你只是想敷衍了事也无所谓的话。”

“唔。”

总算是风纪委员大人获得了胜利。毕竟以樱间同学那最看不惯不平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放你一马的。

“峰康—!!”

一直在旁边悠闲看戏的我突然被叫到了。

“有事拜托你!”唐井像是逃离樱间一般,小跑到了我身旁。

“啊,怎么了?”

“午休时陪我一起去学生指导室好么!你看,我之所以头发还是茶色是因为没有钱的缘故吧?你能帮我向老师说明一下么!”。

她的语速非常快,连一些生僻的日语都带上了。

简单地说就是不敢一个人承受老师的怒火,要我帮着打圆场。果然她还是没有在反省呢。

“拜托了!只是帮我说明一下而已!峰康君也是风纪委员不是么!?”。

“要加个副字”。

“只要是风纪委员就行了啦!求你了!”。

“她是这么说的,怎么办?风纪委员大人?”

“……这种情况你就自行判断吧。”

我朝着看向这边的樱间同学抛出了问题,她立时摆出了一副非常不爽的表情。这……,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有点进退两难啊。

想讨樱间同学的欢心就要拒绝。但这样的话好像就会被唐井怨恨。

唔—。正当我在烦恼时,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昨天跟她谈话的一幕。

“……嘛,这次你还是一个人去吧。”

“诶—!?小气!为什么啊!?”

唐井同学气势十足的重复问着“为什么?”,我只是回以敷衍的笑容。

持续纠缠无果,她带着满脸不公平的表情无奈地回了座位。

看见她的这副模样,周围传来了同学们的偷笑声。

接下来,樱间同学的心情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呢。

稍微和她对上眼之后,只见她眼神很慌张,脸上带着些许不服似得,又像是有些生气一般苦恼的表情,走到了我的身旁。

隔着一张桌子站在我面前的樱间同学,带着稍显困扰的口气开口说道。

“这样真的好么?不陪唐井同学去找老师。”

“诶,为什么?”

“平常的你不是一直都会放纵这种行为的么。”不知为何,樱间同学的口气感觉比平时更加平稳。

“怎,怎么了,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樱间同学的回答还是那么平稳,不对,与其说是平稳感觉更像是困扰着什么一样。好微妙。

“嘛,确实我之前都是那样做的。而且我也讨厌被人记恨。”

“那刚才为什么?”

“那个,要是我没有拒绝的话,你会生气的不是么?没有其他选择了啊。”

“我,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生气的哦……”表面上倒是否定了。不过听语气完全没有说服力嘛。她今天果然有点奇怪呢。

“哈啊,还在嘴硬,你现在全身都在散发着不高兴光环的哦。”

“才、才没有散发那种东西!”。

也不用那么用力地否定吧。

“哈,不过要是真因为这件事招人怨恨的话就糟糕了呢。”

从唐井同学的性格来看,十有八九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所以我才拒绝了她。不过总觉得还是有些许不安。

听见我所说的话之后,樱间同学也罕见地摆出了单手支肘的姿势,说道。

“峰君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拒绝了她,所以要是有人来说闲话的话,我会保护你。”

“哇,感觉好可靠……不过,你真这么做了会起到反效果的哦。会更让人觉得讨厌的。”

我的回答让樱间同学低头思索了起来。

而且,被责难时需要其他女生来搭救的男生——实在是太丢脸了。这种时候也不是说我还想耍帅,不过还是对此心有抵触。

“说到底,我觉得那么点小事也不会被人讨厌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点在意。”

“这莫非是……”樱间同学稍微停顿了一下。

“因为你对唐井同学抱有好感?”

“哈啊!?”

她的提问过于出人意料,以致于我只能回以诧异的惊呼声。

“为,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的结论?

“因为,你不想被她讨厌不是么?”

“话虽如此,也不至于直接跳到好意什么的……。还有你这思维的跳跃度,是不是太长了啊。”

“是这样吗。”

“很明显好么!别提到什么都往那方面想好么……”

就算对方是陌生人,也不想被其讨厌。普通人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走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到别人,被对方责难。这种经历确实很 “难忘”。

在满员公交车里踩到了别人脚而被怒视了的话,再也不想坐公交了——大家都会这么想吧。

一味地试图解释,追究这些现象的原因和理由是很奇怪的。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对,会这么想的只有峰君。”

“诶,不会吧!?”

“确实遇到这类事情时会有一些在意。但这种程度的小事,过上一天几乎就会忘掉了。”

樱间同学带着某种怜悯一般的眼神,专注地看着我。

“诶,真的只有我么。这莫非……”要是真如她所说,我不是一直在犯傻么。

直到班会开始前,我们俩一直进行着此类的对话。

宫井同学则一脸稀奇的一直观察着我们俩。

“啊咧……”

自那以后又过了几天,放学后。正准备跟平常一样把风纪委员的工作记录在案时,发现橡皮擦不见了。找遍了文具袋以及课桌附近的地面,还是没有发现。

“真是奇怪呢。”

我记得上课的时候都还在的。此时,坐在邻桌进行着工作的樱间同学注意到了我的情况。

“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把橡皮擦给弄丢了。抱歉,可以借用一下你的么?”

但樱间同学却皱紧了眉头,表情变得很微妙。

“……橡皮擦的话,不是就在那儿么。”

“诶,在哪儿?”

“那个,就在那儿啊。”

樱间同学这么说着的同时,手指指向的,却是我拿在手上的自动铅笔,其头上自带的小橡皮擦。

“啊,这个?”

听见我试图确认一般的问语,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嘛,确实这也是橡皮擦。

“用这个不就好了。”

“诶,不要。我喜欢留着自动铅笔头上的橡皮擦的哦。”

“……”

一不留神,我就暴露了自己小家子气的事实。

“你这个习惯,不觉得太细微了么?”

“我不觉得会使用自动铅笔带的橡皮擦的人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呢。真让人觉得悲伤。”

“这一点都不悲伤好么。”

“嘛,这个暂时先不管了,总之你能先借个橡皮擦之类的东西给我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不要。”

“诶!?”

“你就用那个橡皮擦不就行了么”樱间同学带着些许生气的语调回答。

“樱,樱间同学,居然是个小气鬼。”

“我才不想被在奇怪的地方纠结不已的峰君说教呢。”

确实可能如她所说。不过,借个橡皮擦给我有那么难么……

“切,小气。”

没办法了,就用自动铅笔带的橡皮擦对付一下吧。

不过这里的橡皮擦,用过一次之后,本人就会觉得毫不在意,毫无节制地使用到最后吧。

而且这个部位的橡皮擦,还有保护铅笔芯的作用,要是用光了的话,只能重新买一支。果然还是不舍得啊。

“……那个”

“嗯,怎么?”

“……”

樱间同学稍微沉默了一会后,将手放在桌下,将某物放在手中之后,攥成拳伸了过来。

白嫩纤细的拳头稍微晃动了下,似乎是在示意要给我什么东西。

我老实地摊开

了自己的手掌。她便将攥在手里的橡皮擦扔给了我。

她那细嫩的手指有一瞬间碰触到了我的手掌,让我心动了一下。

“谢,谢谢”

“不客气……”

我回头开始看了眼拿在手里的橡皮擦。不经意间开始仔细观察了起来。

樱间同学递给我的,确实是橡皮擦。但是形状却和普通的不一样。

并不是白色的长方形,怎么说呢,嘛,这个形状是,

“这是我们的本地角色,吧?”

“…………”

本地角色——与府县发祥相关的角色。

不知为何,头上顶着一块房檐的黄色小猫——跟本地角色一模一样的橡皮擦出现了。

不对,对于普通的女子高中生来说,持有这种道具应该是很正常的。因此樱间同学有这种东西应该也不奇怪,虽然不奇怪,但从她平时的印象来看,使用这种可爱的角色周边的反差感让我难掩惊色。

“…………”

樱间同学的脸有点红。莫非之前也是因为被看到使用这种周边会害羞所以才那样坚持的么。

“那个—”

正当我准备搭话时,她开始很严肃地瞪我。

“想使用怎样的橡皮擦是我的自由!峰君没有指责我的权利。”

“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

哇,这人真是急躁。

“你喜欢这种类型?”

“!”

樱间同学稍微移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兴趣爱好还是挺女生向的嘛……”

“我,我本来就是女生!”

简单地说,就是我又一次拉近了很她的关系——吧。

比方说在跟不太熟的人谈话时,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但都会刻意寻找对方不想被人碰触的部分。

这家伙在被说到什么话的时候会生气呢,保持怎样的态度才不会惹恼对方呢,类似此类的试探举动。

我之所以那么害怕樱间同学,或许跟我完全不了解她的“禁区”有关。

像这样跟她深入交流之后,才发现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就算我开了一些无聊的玩笑话,她也并不会当场发怒,或者对我产生轻视心理。

“这样不也很好么。至少比以前到处逃避的局面好上很多了不是么。”

“或许吧。俗话说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用在这儿感觉很微妙呢。”

回家途中我又去水井家串门。一如既往的聊天话题。但却没有以前那种窘迫感,变得很随心。

仔细回想,这一年以来老是想着樱间同学的事。已经产生心理压力了吧。

所谓心理压力,也并不是那种抱有恶意的烦躁感,而是一直被她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长时间下来产生的倦怠感。

不经意的,我开始联想到要是是失忆以前的她的话,事情又会变得怎样呢。

樱间同学是怎样思考的,对我又是怎样的看法。像之前那样好好交谈的话,也许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也说不定。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

我们俩之前那曾经歪曲过一次的关系,在偶然的情况下,居然重新回到了水平线上,甚至到了现在的状况。

因此,要是樱间同学恢复了记忆,或许一切都会结束了。

如此思考一番后,感觉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啊。

水井在被家人叫出去了一趟之后,重新回到房间,询问我是否一起吃晚饭。

“唔,今天就算了。等会还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

不得不去的地方是指,我居住的区域最大的一家综合超市。母亲给我发了短信,让我去那儿买鸡蛋。离开了水井家之后,我绕了些远路才到达了目的地。

相当长一段时间前开始,有一名很奇怪的爷爷会经常来这家超市。

他的名字叫田所,每逢周三的傍晚,必定会出现在超市,手里拿着充满空虚感的罐装酒,嘴里大声说着什么转来转去。

在引起了店员以及其他顾客的关注之后,继而情绪更加升温,开始大吵大闹。

说白了这人很烦。

询问了下超市里打工的大妈们,超市都准备禁止他进入了。

可就算如此,老爷爷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因此今天我也不禁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毫无目的地散步在销售区时,发现了一个吸引了大部分顾客眼光的喧闹角落。

苍老的男声很清楚地传了过来,我立刻明白了田所老爷爷又惹麻烦了。

仔细听一下,似乎在和谁争论着什么。

现场很吵闹,但就在此时,某个女声传了过来。总觉得是有点耳熟的声音,我快步走向了那个角落——

“超市会很困扰的,请离开吧。”

“为什么我需要这么做?”

“我已经说了。超市会……”

“你是店员?诶。喂,喂?你以为你是谁啊,明明是个小屁孩,真让人不爽!”

“就算不是店员,谁都可以说这话的好么!其他的顾客们也很困扰,要喝酒的话请去别处。”

有一名女生正站在吵闹的老爷爷面前据理力争……

怎么看那都是樱间同学呢,不错,就是她。

她还是用着那副平常训斥其他同学的语调,与一个是她好几倍年龄的男人争论着。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现在这情况,放任不管的话会很糟糕吧?

“真是不爽!我有做什么坏事!?呐,犯罪之类的,有么!?”

“虽然不是犯罪但是你所做的事情也很不合理。”

“你说了不是犯罪了啊!?说了不是犯罪了啊!?那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不是犯罪,你就是在诬陷我!”

“所以说……”

“冤案啊!你要被抓了,像你这样的人,真让人不爽!”

让人不爽,这是那位老爷爷的口头禅。只要有女性走过他附近,他都会这么说。

无论美丑,他都会像下将棋时宣布和局一样,先积蓄力气,然后快而且高声调

地抛出这句口头禅。

说实话,对这种人,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警察!快把警察叫来!你!就是来抓你的警察哦!”

“我可没有被逮捕的理由。”

哇,火上浇油呢这是——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让人不爽!”

“无所谓了,不过请你快点离店,很困扰呢。”

啊,糟糕了。这可真要动手了。我的直觉告诉了我。

事实上,老爷爷确实抬起了手腕。

打还是不会吧,不过可能会被揪衣襟吧。

老人那黑枯的手背,泛黄的手指,黑色的指甲,脏兮兮的衣服。

这一切,即将触碰到樱间同学。

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我感觉就像有毛毛虫在背上乱爬一样不快。

这么思考了之后,我一脚剁在地板上。

“好了!STOP!!”

然后大声这么说着站到了两人的中间。

……啊,还是做了啊。

“诶,峰君?”

“那,那个,事情的理由我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两位都请先冷静一下,好么?”

无视了樱间同学的讶声,我背朝着她,面对这老爷爷,开始微笑。笑容是很重要的,笑容是友好的证明。

“什么啊,你……”老爷爷断断续续地说道,突然间脸上又带上了敌意的表情。笑容的作用为零。

一时冲动站了出来,可能起了反效果了。

“老爷爷,这样发脾气对身体不好,总之先静一静。”

“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爷爷试图用手推开我,然后去抓我身后的樱间同学。

正面观察了下,发现他的身高果然很矮,眼睛跟鼻子也很小,看上去好不舒服。”

忍不下去了。

咚,老爷爷碰上了我的身体。他那老化且脆弱的身体,很轻易地就被我挡开了。

“那个,没事吧?”

“……你这是暴力!”

“呃?”

“什么,嗯。这是暴力!你好吵啊!快把警察叫来!”

“总之请你先冷静下来。”

“真吵!真吵!”

突然感觉脸上被人来了一下,脸骨一阵酸痛。

“峰君!”

耳边传来了樱间同学急迫的呼声。

老爷爷似乎直接用手上的罐装酒瓶打了过来呢,这种时候了我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

正当我用手捂着痛处低头思索时,头上又挨了一下。

“都是你的错!”

“快去死吧!全是你的错!”

留下这么一句话,老爷爷像是逃跑一样快步离开了超市。

“啊,别跑!峰君,没事吧?受伤了么?快让我看看脸。”

“嗯,没事。”

我被慌乱的樱间同学用力抓住了脸,强行露出了

伤处给她看。

“没什么啦。这是脸上被打了一下而已。”

“居然用瓶子打人……。我去把那人给抓回来!”

“算了吧,去了的话樱间同学你自己更危险。”

“不过……”

“那个人也被自己打了人的事实吓到了哦,因为恐怖才逃跑了,真是可怜。”

虽然才被人施予了暴力,但是我却产生了一种膝盖都无力了的倦怠感。

成为他人宣泄恶意的对象,比起身体,心里更多难受。

总之先找个临近的椅子坐了下来。此时我注意到樱间同学不停地在小声重复着“对不起”。

“没必要向我道歉啦。”

“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对不起。”

“所,所以说……”

“对不起。”

啊,是这样啊。她有点混乱了呢。

那个老爷爷有点不正常。和那样的人吵架,然后我又被揍了,恐惧以及愧疚加上恼火混杂在了一起,让她变得有些不冷静。

平时都是堂堂正正正视向我的视线,现在却变得躲躲闪闪。

“那个,樱间同学”我紧张而又畏惧地正伸出了手想帮她拍拍背,途中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赶紧收了手。

“嗯,嗯。”

“……已经没事了。你看,没有受伤吧。没事的哦。”

这是事实,被打的地方确实很疼,但是也只是疼而已。并没有受伤。

“虽是这么说,但是向那种人搭话,是很危险的行为哦。”

“我也明白,但是他是在是做的有点过分了,一不小心就……”

“那也没办法呢。”

“……那个”

“嗯,没办法。”

听见我这么说了之后,樱间同学似乎总算冷静了下来,视线也稳定了。

“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不客气。”

樱间同学稍微用了点正式的礼仪向我道歉,我也同样回礼。

“嗯,樱间同学是来购物的么?”

“啊,嗯。”

樱间同学似乎是回家之后才来超市的,身上的穿着并不是平时的制服。

这是第二次看见她的私服打扮,上一次要追溯到高一时的那次约会了。

她穿着一件略长的蓝色T恤,配上一条牛仔裤。整个搭配看上去很质朴。

但因为跟平时的制服不一样的缘故,莫名的觉得有些害羞。

看着隔开一点距离坐在我旁边的樱间同学,但现在确实打不起精神来。话题总是会转向之前那位老爷爷。

“那人在这附近可是很出名的哦。名字叫田所,独居在附近的一间公寓里。”

“一直都在店里醉酒发疯的么?”

“嗯,是的。怎么说呢,其实他没有真醉的。”

“是,是这样的么?”

从远处看,确实就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不过走近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完全没有酒味的哦。

估计是因为在喝的只有手里拿的罐装酒,脸色一点都没变的哦。

“啊,确实很奇怪呢。他总是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是神风特工队的幸存者啊,在西伯利亚被强制劳动过之类的。

“他贵庚多少?”

樱间同学脸上带着惊呆了的表情。

“实打实的算的话,今年应该是在九十岁左右。实际的年龄就不太清楚了。到了他那个年纪,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来。”

“确实如此。”

“不过,他说过的二战时因为生病而一直在入院的事,似乎是真的呢。”

“这样的传闻都有?”

“嗯。”

“……你知道得还挺多的啊。”

“那个什么,小道新闻之类的,我还是经常在听的啦。”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我还在中学的时候听到的消息了。

那天,田所老爷爷满面通红的靠在商品台旁边。看上去已经醉成泥了。但从他嘴里说出的无意识的呓语,简直让听的人都觉得世界太黑暗了。

“田所老爷爷,好像没结过婚。亲戚,家人也全不在了。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或许这跟他在医院所经历过的事情有关。”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然后变得不想跟他人扯上关系了吧。只有这样的生存方式。不对,也许是忘记了除此以外的生存方式也说不定。但就算如此,果然还是会感到寂寞吧。因此才会像那样,做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还故意引起和别人的冲突。他不是说樱间同学「让人不爽」么?”

“我并没有在意。”

“嗯,那样就好。田所爷爷并不是真心想这么说的哦。你看,樱间同学你长的很漂亮,被你搭话的时候他应该很高兴的吧。就算不是抱着亲近的感情接近他,你也是个女孩子不是么。到他那个年纪,几乎没有和女孩子说话的机会了。所以在我插进去的时候,他才那么生气的哦。”

“…………”

“?啊咧,莫非你害羞了?”

“才没有!”

“是吗,总之我觉得他并没有而恶意的。”

“就算你这么帮他解释,他所造成的问题还是得不到实质的解决。”

“也是呢。”

确实正如她所说,田所爷爷在旁人的角度看来只是个爱惹麻烦的讨厌老头。

“要是,田所爷爷能和谁友好相处,谈上一次动人的恋爱的话,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但事实上,这样的契机一直没有出现,时间就这么流逝了。虽然这可能才是正常情况下的发展。因此他现在就在那间超市做着那些事情。”

“所以刚才你才说他很可怜?”

“嗯,是的。明明很寂寞,却没人有关心的感觉是很痛苦的哦。”

不知何时起,感觉到被打的脸颊稍微有些发热。

在通着空调的店面里,脸颊上的热感慢慢沁透了皮肤,大脑也开始麻痹了起来。

总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只有嘴还是擅自说着什么。

“其实,我也不想猜测别自己年长数倍的人的心理。因为被我这样的人揣测了之后,会显得更加凄惨不是么。但我还是不经意得去思索他的事情。明明要是有谁能肯帮助他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的。和他做朋友啊,亲切地照顾他之类的都可以……

但是,果然还是不可能。没有人愿意接受他那样的人。而且和他扯上关系之后,估计要一直照顾到他离世吧。田所爷爷估计到死都会是孤独一人吧。不知道是谁会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真讨厌,我已经不想联想了。还是装个傻,把事情全部都忘掉,变得不明事理才对啊。

讨厌的事情,痛苦的事情,通通忘掉。……

比起那样痛苦的活着,或许一个未知的死亡才是解脱。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半死的状态了。不过死不了呢,就算变成那样,人类的身体还是活着的。“

“峰君……”

“田所爷爷要是能获得幸福就好了,回到自己的家,有妻子,儿子儿媳妇。儿子也已经长成叔叔,入赘来的义女也长成了漂亮的阿姨。孙子辈也有不少。一家子一起欢迎着他的归来。一起吃饭,饭后和孙子一起扳手腕,下黑白棋,打牌。死的时候也是在暖暖的被窝里。被家人们包围着,有人相陪相伴,幸福相随。真能如此就太好了。但事实总是不如人意呢,大概。田所爷爷应该会在冬天死去吧,因为一个人太冷了的缘故。真可怜。不开心的事情,明明全部忘掉就好了。失忆的如果不是樱间同学,是他的话该多好。因为樱间同学没有错。错的都是我,田所爷爷也没有错……反正,总有一天我也会——”

“峰君。”

环绕在我身体表面的泡沫薄膜突然消失了,充满倦怠感的身体一瞬间恢复了活力。

“呃?阿,怎么了?”

“你累了么?”

“没,没有啊。啊咧,我刚才有说什么么?好像说了什么,的吧?”

“……不用在意的哦,峰君。”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手抚上我的额头。感觉,很安心。

“田所爷爷,一定会幸福起来的。之前的那些话全是你的猜测,他肯定生活得很幸福哦。”

“是,是么……”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樱间同学用力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峰君没有那样思考的必要。肯定这世上也有没有会威胁到你生存的东西,峰君你可以活得更开心一些。”

我不禁,注视着樱间同学的脸。这明显是撒谎,她撒着如同泡沫一般脆弱的谎言,但脸上却带着十分温和的表情。

沮丧时的脸真难看。

第二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感觉很惊讶。实在是有点惨。我真的是长这样的么。

之前起码要比现在稍微好上那么一丝才对吧。换个说法,已经是可以问——你到底是谁?程度的变化了。

感觉,脸上的一个个部件都稍微偏移了一点,之前那勉强还能看的脸,现在却已经

完全崩溃一般,带着一股绝望感。

突显出来的眼袋,似乎就是最大的原因。

昨晚上没有睡着。虽然也有被田所爷爷揍了之后感受到了打击的缘故在内,但失眠的真正理由应该是之后的耻辱。

——对樱间同学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啊啊啊!!

就是这个。突然回想到以前的羞耻事来。小学一年级时,滚着棉被滚来滚去的经历,大家都有吧。就是那种苦闷感,陪伴了我整夜。

跟同年代的人谈论这种感伤的事情是不正常的。因为谈论时必定伴随着真实的感情流露。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跟水井谈过类似的事情,就算我真的失去了冷静,但偏偏跟那个樱间同学吐露了真心之类的,而且还被她安慰了,真是太羞耻了……。

今后该用怎样的脸色,去面对樱间同学。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头疼。

因为心情实在不是太好,我久违地翘课了。整整一天都在玩游戏,傍晚水井来了我便开始了一通抱怨,然后顺便第二天也翘课了。

自初中以来再次感受到了逃课的罪恶感。周四周五都翘课了,所以马上就是周六周日。从结果上说享受了难得的四连休。过了一个一人独享的小黄金周。对周一的忧郁程度,更是因此倍增。

傍晚时分,听见母亲在客厅里叫我,我便稍微出去看了下,似乎是有客人来了。不想跟客人纠缠的缘故,我就在旁边稍微了偷听了一下。似乎母亲在对着客人各种奉承呢。

哇,客人是个美人,而且似乎还是明星,很成熟,讲礼貌。做事又认真,相反我们家的孩子就真是个不成事的家伙,长的又不行,成绩还不好。在家里也是散散漫漫而且不知上进,像今天这样的逃课也是经常干,怎么说也说不信等等。

虽然谦虚是日本人的美德之一,但是这已经是在说自己孩子的坏话了耶。母亲还在继续说着我的坏话,最后——

“像您这些的小姐能成为我儿子的女朋友……真的是糟蹋天物啊!”用稍显激烈的语调这么总结道。

不对,能够把自己的儿子说得这么糟糕,我也不得不对母爱的鞭笞精神表示佩服。啊咧,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啊,好像错怪了什么重要的地方似得。

“不对,我觉得康君也有优点。”从客厅清晰地传来这么一句话,我脑子里的天使和恶魔字再一次同声说道。

“那个女朋友到底是在说谁?”

探头一看,与端正地坐在我家沙发上的母亲谈话的,果然是樱间同学。

“什么——!?”

事情太过于突然,我一边高叫着一边冲进了客厅。

“为什么你在这儿?”

穿着制服的她,看了一眼疾跑过来的我之后,稍微低了下头后淡淡地说道。

“日安,我是来探病的。”

“所以说为什么?”

“不是说了么,我是来探病的。听说你的身体出了点状况。”

她还是用着一如平常的平和态度说着。

我强行将试图对我抱怨什么的母亲赶出了客厅。

啪——我用力的关上客厅门,抱头深思。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事态发展的过于突然,导致我的思维都跟不上了。

最糟糕的时机,最糟糕的人出现了……!

这个时间点最不想相见的人,到访了自己家。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噩梦。

我辛苦的逃课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正当我正一个人烦恼着时,樱间同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有点担心你。”

“啊,嗯。身体状态很好的哦。”

其实身体一直都很好。不过要是说了实话估计会惹恼她……。樱间同学现在还是一脸担心和不安。

“母亲那边没事么?被你那样赶出去……”

“没事,有她在场面更僵不是么。”

“伯母性格很愉快呢。我说了和峰君之间的事情之后,她似乎很惊讶呢。”

“你说了啊,我好不容易才隐瞒到现在的……”

“这是为什么呢?”

我家的父母不是那种威严型的。恰恰相反他俩还喜欢捉弄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对我的个人隐私更是趣味盎然。可谓是思春期少年的敌人。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樱间同学的存在,更是不知道会怎么调侃我。

“说到底,为什么樱间同学知道我家在哪?你是怎么来的?”

“从水井君那儿问到了住所。”

“又是他那家伙啊,老是做些多余的事情……”

“给你添麻烦了么?”樱间同学面色略带阴云地问道。

见到她的表情,我差点呆住了。

“没,没有啊,怎么会添麻烦呢。”

“是这样么。”

实际上,樱间同学来我家的这件事,仿佛就像在伤口上撒样一般,让我的心情变得不安而且不冷静起来。不过她确实是因为担心装病的我才来的。现在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如果是放学之后就直接过来的话已经相当晚了。

“啊—,抱歉。莫非是抱怨我把风纪委员的工作全扔给你了么?”

“峰君并没有出勤,所以不用在意。下周一起还能帮我那就好了。”

“啊哈哈~抱歉,我明白了。”

这种时候,装病的罪恶感就会变得更沉重。

怎么说呢,被樱间同学看到了自己的家,总感觉有些害羞。

墙壁以及窗帘的颜色,桌子,以及房间的味道,顺便还有那不知道该说是时尚呢,还是有生活感的母亲。总之不想让她看到这些东西。

“你在低迷什么呢?”看见由于过于不安的心情,连身体都开始乱动起来的我,樱间同学用稍显诧异的眼神注视着我。

“要是想上厕所的话,请随意。”

貌似被误会了耶。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现在最应该优先处理的事情。

我有强烈的预感,要是不解决现在这个突发的危机,不要说取向正常的睡眠,情况将会变得更为恶劣吧。

我重新看向樱间,开口说道。

“那个什么,总之呢。身体方面已经康复了。”

“看上去也是这样,安心了。”

“所以呢。”

“所以呢?”

“出去的方向是在那边?”

再三思考后的结果。最礼貌的请离方式就是这个。我满带笑容手指玄关方向。

看见我的动作,樱间同学面有忿恨的盯着我。

“确实我的突然到访,给你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像你这样露骨的逐客行径是不是也太失礼了?我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因,因为没办法啦啊!?家是像我这样在社会上吃苦的人的圣域!是世界上最后的绿洲!不能任由你那么轻易地踏入!”

“但是水井君不就很频繁的在出入你家不是么?”

“不要什么事情都拿他出来比!”

对比的对象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不能构成参考。顺便一提,初中时代暂且不提,高中时代起我从未招待过友人来自己家里。

“就我个人来说,我很像见识下峰君在家里是怎样生活的呢。”

“樱间同学你调查我的生态又想做什么?莫非还想写一本观察日记?”

“不是,单纯的好奇。峰君的房间,是在二楼么?”

“你在说什么呢!绝对不会让你看的哦!?绝对!”

“我也没说让你给我看……”她带着至今为止都没展露过的超不满的神情说道。

这个年纪的女生像她这样真的好么。虽然母亲也在家里,不过我也算个正常的男生。裤裆里面也是有货的,让独身一人的她进入我的房间,要是发生点什么了怎么办!不对,我是不会做那种事情,关于这点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呃,啊咧?”

就在我还在思考柳下惠的事情时,不知为何客厅里的樱间同学不见了。

……额,什么情况?

仔细观察了下四周后,离开客厅来到走廊之后,发现樱间同学正和端着茶和点心的母亲一起,爬着通向二楼的楼梯。

“等等——!!”

我疾奔而去。

“请问你们是准备去哪儿!?”

“那当然,是去你的房间哦。这不是你的客人么。”母亲说出了毫无怜悯的话语。

“我很困扰。我的房间一般人进入禁止的,请回去吧!”

“为什么啊?这是你的女朋友啊,去你的房间是很正常的吧。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有的!而且非常严重!”

母亲听了我所说的话后,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脸上带着得出了某个结论的表情。

“……啊,小黄书藏的不够隐秘?”

“泥垢了,别乱说话了好么!”

“没事的话,你的那些收藏品都是放在笔记本里面所以没关系啦,真是符合时代的孩子~”

“够了,那方面的话题已经够了!我是认真的!”

这只是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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