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兽义科的所有同学,请尽快到理事长室来。重复一次。鸟兽义科的同学,请尽快到理事长室来。」
这是发生在早上,班会开始前的事。唐突的呼叫,透过全校广播放送出来。
「你啊,又干了什么好事?」
「天知道……」
我趴在桌上,含糊地回答小丰的话。
昨天被破坏的农田景象在脑中挥之不去。农业科学生哭泣的脸和声音,老师打从心底感到不甘心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忘怀。
这时,老师突然以惊人的气势冲进教室。开门时的冲击,让教室微微地摇晃。
「大家都在哦~」
「老师,怎么回事欸?发生什么事欸?」
「总之!各位,请到理事长室来!」
「「啊,什么?」」
包含女生在内,所有人都在不了解状况之下这么回答。
接着我们用十分讶异的表情,前往位在校本部一楼的理事长室。
「「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抱持着这个疑问快步走着。
校本部聚集了快要迟到的学生。人群中,朝教室反方向走的我们,普通科的学生们抱以异样的眼光。
接着来到充满雕刻、极度厚重的门前,老师沉重地说。
「各位,总之请大家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听她说。」
「「什么?」」
老师看了我们班全体同学,有所觉悟之后轻轻地点点头。叩叩,她轻轻敲了门之后,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扉。
「我是望月,以及鸟兽义科所有同学,现在进入理事长室!」
叽叽叽,发出钝重的声音。偌大的空间里,有两张沙发和一张桌子,理事长用的事务机整套设备,以及书架等,摆设极为简单。
「哎呀,这么快啊。」
穿着套装,初老的女性。她就是萩乃森高校的现任理事长,坐在沙发上说出第一句话。
我因为入学式的时候迟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理事长的瞬间。虽然在入学资料的学校简介上曾经看过照片,见到本人完全是第一次。
「嗯,好吧。这么早来没有什么不好。来,大家坐下来吧。」
老师坐在理事长的旁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们学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待全体都坐定位,理事长突然无预警的宣布。
「事出突然,对各位很抱歉,今天早上的教职员会议上,针对鸟兽义科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各位必须要转科,转入普通科。如果不愿意的话,最糟的状况就是退学。」
「「什么?」」全体同学异口同声,说出这句泄气的话。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们困惑地交互看着坐在身旁的同学。
完全没有真实感。以为是在开玩笑。
但是所有人,心里虽然不愿意,可是脑子里都理解吧。所有人都脸色铁青。我则是因为听到「退学」这个人生中应该不会出现的字眼,让我顿时脚底踩空一般,感到晕眩不已。
「……这、这是怎么回事欸?」
大家都看着老师。
「…………」老师紧握着手,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欸?」
「……鸟兽义科,今天正式解散……」
这是从未听过的,老师勉强挤出来的声音。
理事长将手放在低着头的老师背后,不发一语催促着她尽快抬起头来,继续说明。
「其实两星期前,雪岛同学受伤的时候,就一直在讨论这个议题。让高中生去狩猎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吧?如果有人身亡,上了新闻,会变成很严重的问题。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保护,就算再怎么努力都显得能力不及。」
「……我受伤的事是这次骚动的原因吗?」
雪岛硬是打断理事长的说明,提出问题。
「是的。」
「那么,我一个人离开学校就可以了。」
「这样是不行的。」
理事长摇着头,安抚雪岛不是这个关系,然后继续说。
「直接的原因是昨天,学校的农田被山猪攻击全毁。」
「「咦?」」我们异口同声,反问理事长。
为什么学校的农田全毁,会演变成我们退学或转科,这个因果关系我们无法理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表情凝重地询问。
「袭击农田的山猪是个问题。袭击学校的山猪,就是袭击雪岛同学、从你们手上逃走的那一头山猪。」
「咦?」雪岛口中叹气似的说。
「设置在农田里的监视摄影机拍下了画面。也跟望月老师确认过了。如各位所知,受了伤的野兽会因为恐慌而凶暴化。通过了学校农田严峻的鸟兽灾害对策,在平常无法想象的凶暴状态下袭击农田的山猪,因为你们让它受伤逃脱,是这次事件的主要原因,这是农业科老师,以及望月老师的见解。」
「「…………」」
「也就是说,你们制造了那片农田被毁灭的原因。」
理事长的这段话,让我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脑中浮现昨天灾害现场那样的农田惨况。
眼前的老师宛如快要爆血一般,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
所有同学的脸上都没有血色。
「农业科的老师们因为这件事,现在非常地愤怒。因为制造那片农田被袭击的原因,以及防卫那片农田的,都是你们鸟兽义科。」
「「…………」」
「以农业科的老师们看来,你们只会做些多余的事。希望在引起更严重的问题前,立刻停止活动。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这时理事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地摇摇头。
「我虽然反对这次的决定,但是很遗憾,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可以说服他们的材料。」
「……但是,我们并不是故意让猎物逃脱的,也没有偷懒不进行栅栏的管理啊。」
雪岛理解那种心情,但是太不合理了。她用那种表情反驳理事长。
「没用的,雪岛。这种决定有一半取决于导师的心情。另外一半的理由搜集齐全就出局了。」
小混混小丰这么说,莫名地具有说服力。
「…………」
这一点理事长不表示肯定或否定。
「「…………」」
接着,在那之后,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
喂,这是,搞啥啊?
为什么突然出现转科或退学这种奇怪的字眼?太奇怪了吧?
咦?可是,今天的课程接下来要上山……
我混乱地看向四周。所有人都低着头,彼此眼神没有交会。
「「…………」」真的吗?
等一下!
「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
「……我也不希望这个科结束,但是很遗憾,教职员会议已经通过了。」
「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
我也间不容缓地询问理事长。
拜托啦!
于是理事长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宛如扛着重物一样开口说。
「……对不起。全都是我的责任。」
「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我对无法提出辩解的理事长,再次提出同样的问题。
针对这个问题,理事长打从心底用遗憾的表情说。
「因为你们这些人,没办法负起责任对吧?」
这句话让所有学生都停止呼吸。
这句话,包含所有的意思,明白地展现出这个状况。
我切身地感觉到,班上同学那种无力感在现场蔓延。
在这样的我们面前,理事长用望向远方的眼神,痛苦地叹气。
「……或许做出这个决定,是太匆促了一点……不,本来让未成年者拿着弓,指导狩猎这件事就很不合理吧……」她后悔地说。
这句话,宛如否定了我、我们这三个月来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非常生气。
「既然如此,」
「嗯?」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可以负责就行了吧?」
我用诘问的语调,询问理事长。
「只要我们抓到那只山猪的话,可以有转圜的余地吗?」
「铃鹿!」
用手挡住大叫的老师,理事长开口说道。
「……这个嘛。我不认为你们可以猎捕到那座山主要的那头山猪,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假设你们可以抓到那头山猪的话,这次事件或许可以有办法平息。被破坏的农田虽然无法恢复原状,幸好没有导致一般学生受到伤害……机会只有五成,让这次事件圆满落幕,证明你们的实力,并且在老师面前说『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或许农业科的老师可以被你们说服。」
冷静地说明,老师是可以理解的。理事长静静地谈论化解僵局的计策。这位小个子的老太太,在我来看宛如救世主。
「……什么~」
但是,用这种方式看待她的好像只有我,伊万里大大地叹气。
「那是什
么意思?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啊。你以为那座森林里有几万头山猪啊?」
她用放弃的表情快速地说。
「还是,要我们等那头山猪下次再到农田里来?照你刚才的说法,今天早上的教职员会议已经决议要解散这个科了,有那么多时间让我们做这些事吗?」
老师也摇着头,否定这项提议。
「没错!要去狩猎那头受伤的山猪,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自从被它逃掉之后,当地的猎友会就一直在找它,直到昨天为止都没有任何目击情报。现在行踪不明!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这样啊。那就去找吧!」
不理会提出反对意见的两人,我站起来环顾现场所有人。
「「咦?」」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看着我。
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询问理事长。
「因为你说要做些什么,就只有抓到那头山猪了,不是吗?」
「目前,就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理事长直盯着我看。
「如果我们抓到连猎友会也没办法抓到的那头山猪,就不会被说是能力不及了吧?可以算是负起责任了吧?」
「我会以理事长的身分,尽可能将会议引导到那个方向。」
「很好。」我做出握拳的姿势。
「……我说啊。」
但是伊万里用看着笨蛋的眼神,再次叹息。
「山猪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抓得到的哦。而且刚才也说了,瞄准特定对象进行猎捕,单纯计算机率,只有万分之一哦!你知道吗?」
不可能的。她为了说服我而述说常识性的见解。
但是,我堂堂正正地提出反驳。
「那只是猎人的借口吧?跟我没有关系。」
「什么?」
「拜托,数万分之一,那在电玩里面是很常见的。」
而且这种好像要输给无力感的感觉,来到这里之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所以——
「那种机率理论,对我这种游戏玩家不管用。」
「「……」」所有人再次哑口无言地看着我,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接着,「……就是说啊。」
伊万里开心的笑着,接着像要挑战似的立刻站起身。
「……这样啊。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是说得到就做得到的人。无论如何,自己闯的祸要自己来擦屁股。」
小丰也接着说。
「……只要我们大家一起去狩猎,就可以了欸?」
北树也接着说。
「没有异议。」
雪岛从位子上站起来。
老师哑口无言地看着这一幕。
理事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呵呵呵,觉得很可笑似的微笑着。
「你们要让数万分之一的机率变成『绝对是』吗?」
接着,她以不认为是危机似的平稳口气慢慢说道。
「……那么,我们也努力拼看看吧!对了,我想今天的六点就是期限了。在那之前,我们会善用我们的口才,想办法让会议延长。我们就约定下午六点吧。只有你们几个人难度会很高,请你们加油。」
「你说只有我们,那老师呢?」小丰一脸疑惑的问。
「……望月老师一小时后,必须为了这件事,和我一起到市里的教育委员会去一趟。这件事光靠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办到的,之后要召开这所学校的教职员会议和主管会议,她也没办法脱身吧。所以你们没办法期待望月老师的协助,当然也不能借助其他猎友会的人。那样的话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知道了。」
真的假的。小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们的主要战力望月老师,没办法去狩猎。这件事让我们的信心大为动摇。
真的只有我们去狩猎吗?
但是,硬吞下内心的动摇,我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站了起来。
「那么,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先告辞了。」
我低头敬礼,走了出去。
「「告辞了。」」
接着,鸟兽义科的全体同学都敬礼之后,离开了理事长室。望月老师为了追上我们,慌慌张张地再次向理事长敬礼,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理事长室。
在理事长室门扉关上的瞬间,老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大叫。
「各位,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用力地点头。
老师担心地露出退却的表情。
「山猪是多么危险的动物,之前那件事不是已经让你们深切地了解了吗?而且你们完全没有狩猎山猪的经验。对手是巨大猛兽,但是你们根本没有猎枪不是吗?我也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这么危险的事情,身为导师的我无法同意!」
的确如她所说的。
以现在的我们,能力和装备都不够。这种状态下如果狩猎山猪失败的话,下场可想而知。一定会受伤,搞不好会赔上一条命。
「但是,不去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坐以待毙啊。」
老师听了我们的话,摇头反驳。
「……可以留在普通科,也可以留在农业科里。」
「我想要在这个班上。」
「…………」
「而且如果我们不学习狩猎,家乡的人会很困扰欸。」
听了北树的话,其他同学都点头赞同。
「说得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不是出自本意。」
「…………」
我们的这些话让老师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但是同时又有点自豪,她呈现出复杂的神情。
「各位,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
「…………」
我们异口同声地这么说,老师的表情一变,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是这样啊。大家都是为了保护家乡,所以才来这里的啊。」
或许她是很勉强的吧,她稍微露出微笑。
「没错。什么都还没做,现在就说放弃还太早。那么,接下来就针对山猪的生态开一堂特别讲习吧,总比你们这样上山要好一点。」
「「好的!」」
老师听到我们异口同声的回复,又一次露出了微笑,朝着鸟兽义科的教室跑去。两个女生也跟在后面。
「…………」
但是我停在原处不动。
「怎么啦?快回教室去吧。」
「快点,快走欸!」
男生们对留在原地不动的我说着。
我反过来问他们。
「喂,北树,如果有一个活动,你的等级很低,又只能用初期装备迎战,却又想要颠覆这种失败的结果,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那是不可能的欸。只能用特技欸。」
「就是啊。」
我听了这个回答之后笑了笑,将手上拿着的外出鞋换上,把室内拖鞋放回访客用的鞋柜里。
「所以我从现在起,要去执行那个特技。」
「这是怎么回事欸?」
「你在说什么啊?」
北树陷入混乱,小丰则皱着眉头质问地说。
「第二节下课前一定会回来。」
「哦,喂!你要去哪里?」
「别管我,我有一个好方法!」
我用坚定、认真的眼神看着小丰。没办法好好说明,但是他们一定会了解的。
「…………」
「…………」
如何?
接着,几秒钟后,似乎败给我了,小丰深吸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叹息。
「唉,虽然我搞不清楚……听好了,第二节下课前一定要回来。我会跟老师和女生她们说。」
「好!」
我将鞋柜啪当一声用力关上,朝向大家的相反方向跑去。
「那边的课堂讲座就交给你们了!我绝对会按时回来的!」
我自信满满的跑出去。没有任何迷惘。因为我确信,要创造奇迹就只有那个方法。在没有退路的状态下,我确信要创造奇迹,就只能借助奇迹似存在的力量。
——困扰的时候去拜托神——
「拜托祢啦!熊神大人!」
我一边跑着,一边朝向远处的森林喊叫着。
跑出校门,跑过城镇,为了前往三个月前被熊袭击,差点小命不保的那个地方,我不间断地全力冲刺,往山路跑去。
「拜托,快点出来!是我!我是翔马!」
我不断喘着气,在我们初次相会的地方叫喊着。
我的姿态相当认真,哈~哈~的喘着气,拿衣服擦汗的模样,像极了运动社团的练习景象。
「美加!拜托祢!我送祢色情书,快点出来!」
很遗憾,或许,怎么看都像个变态。谁管得了那么多啊。
「…………」
很遗憾的,森林里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这个变态。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森林只是静静地存在于那里。
——不行吗——
我的心中渲染出黯淡的情绪,从绝望而来的颤
抖之中参杂着恐惧。
——不,怎么可以在这时放弃——
我这么对自己说。接着我下定决心,用我至今最大的音量叫喊。
「啊!这里有人倒下了!好痛好痛好痛!熊以惊人之姿朝这里来了!被袭击了!我会死!如果我死了,就会有人开始上山狩猎!开始狩猎熊啰!」
我朝以前少女消失的方向喊叫。一瞬间,我感觉到森林微微地骚动起来。
如何?
「…………」
接着过了数十秒,巨大的压迫感和杀气包围整座森林,鸟群一口气从树丛中飞了起来。树木沙沙的摇曳着。风向改变了。
甚至感觉整座森林宛如从绿色变成黑色一样。接着,「破坏规矩的家伙,到底在哪里啊啊啊啊啊!」
拨开树丛,穿着白色衣服的神明以凶恶之姿登场。
「啊,抱歉,骗祢的。」
跟美加对上眼睛时,我微微举起右手,说了声嗨。
「咦,哥哥?咦,骗我的?咦?」
「嗯,所以是骗祢的。」
「这个谎言太过分了!」
美加似乎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啊啊,这是诈欺。诈欺师!祢现在想怎么骂我都可以!」
「真过分!哥哥这个大笨蛋!你这个大白痴!大蠢蛋……啊,该不会其实这是你的兴趣?」
「才不是呢!但是祢来了真是太好了!这本黄色书刊进贡给祢!」
「……哥哥呢?」
「不可以吃我!」
「噗~」
「什么噗~啊!对,我真的有急事要来拜托美加。」
「……什么事?」
美加不满地坐在附近的大石头上。
「那么慌张,有什么事吗?」
「今天我来向美加,来向山的神明拜托。」
「哦……」
一瞬间,少女用锐利的眼神看向我。
「所以,要向我请求什么?」
「希望祢猎捕一头山猪。」
「……什么意思?」
我向讶异的少女简短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
跺着脚听我说明的美加,听完之后从大岩石上离开。
「所以美加,拜托祢!光靠我们,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猎捕到那头破坏农田的山猪!」
「然后呢?」
「拜托,神啊!可以请祢打败破坏农田的山猪吗?」
「我不要。」
用来一决胜负的最终武器,才开始说服三秒钟就敲碎了我的希望。
——等一下——
「为、为什么?之前,祢不是说那只山猪是笨蛋,为了抓它才跑到镇上去的吗?」
「是啊!」
「既然这样!」
「那件事跟这个是两回事哦。哥哥。」
「…………」
「我是山神,并不是人类的伙伴。」
听到这句话,真的让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宛如拒绝接受事实,而拒绝光线进入眼睛那样的绝望感。
美加绝对不会帮我。几乎完全拒绝的这个反应,让我半张着嘴愣在那里。
而让我更加被绝望感追讨侵蚀的是,因为这句话让美加的气氛完全转变。
「哥哥认为,我很喜欢攻击我的同伴吗?」
「!」
这是十分沉重又低沉的声音。
美加瞪着我,朝我走近了一步。我非常害怕,本能的退了一步。美加毫不在意,又朝我靠近两三步。
「这是不可能的吧!」
接着,美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祂用力地敲打地面,让我的身体离开地面。接着,超级重的美加跪坐在我的腹部,纤细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不管身体怎么挣扎她都不松手。
「???」
我用眼神向美加诉说我的生命面临危机,但是美加的眼神却是我至今从未见过,冰冷到没有光芒的眼神。
「喂,哥哥,你喜欢动物吗?」
接着宛如在问小孩一样,认真地询问我。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我的性命。类似这种确信的恐惧快速地在我的身体里窜流,那股寒意让我不住地颤抖。
「我……不……讨厌。」
我仔细思考之后回答。
「是哦。」
美加突然松开了手的力道。
「那么,哥哥周遭的人喜欢动物吗?」
我再次仔细思考之后回答。
「……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哦~」
「但是基本上,人类都是喜欢动物的!」
「……你骗人。」
「我没有骗祢。证据就是,在我住的地方不仅禁止猎捕动物,连对动物丢石头都是很严重的!就是这种程度的喜欢!所以……」
「哥哥住的地方,在这附近吗?」
美加的问题打断了我的话。
「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慎重地回答。
于是,宛如诉说着「我就知道」似的,美加突然沉痛地笑了。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镇上有动物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
「…………」
「住在很远,从来没见过的人们,再怎么喜欢动物都没有用。」
「…………」
「喂,所以,如果我们大家搬到哥哥住的那个很远的镇上居住的话,大家会珍惜我们吗?」
我听到这些话,脑中描绘出我所生长的都会里,出现了三万头山猪和两万头野鹿,以及数百只熊的画面。
——不可能——
立刻知道答案。
这是当然的。跟农村地方不同,只要出现一头山猪或野鹿,就会引起骚动,如果那是以数万头为单位出现的话,绝对会陷入空前的混乱。甚至会有人死亡。
这是愚蠢的妄想。
「如何?」
「……没办法。」
「没办法?不是喜欢动物吗?」
「……这么多,没办法……」
「果然是在骗人嘛!」
美加靠近我的脸,瞪大眼睛叫着。
「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野生动物都没办法跟人类一起生活!人类不断地追赶我们,伤害我们,为什么我需要帮助这样的人类呢?我有义务帮助这样的人吗?」
美加一脸悲痛的表情,依偎在我的肩上。
「的确,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我打倒同伴救了哥哥!但是,那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全族都会被杀,所以不得已才会这么做!因为这样,哥哥你得救了!但是为什么你要向救命恩人提出这么残酷的请求呢?」
将毫无抵抗的我,以脖子为中心不断摇晃的少女,用交杂着愤怒和悲伤的声音骂着我。
「快回答我!」
将手移动到肩膀,美加用力地敲着我的肩膀。就像第一次被熊袭击时一样,制服都被扯破了。
「……对不起……」
脱口说出的瞬间,一拳揍上我的脸。血的味道充满了我的嘴。
接着说「够了」,美加快速地将手抽离,站起身背对着我。
「…………」
我大字形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
……我怎么会愚蠢到拜托祂做这种事情……我感到相当后悔。
——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总是立刻选择自己轻松的方式,立刻选择逃避,而伤害到某个人……
这样子根本称不上是勇者。
哪是什么好方法啊?真蠢。
「…………」
事到如今,我厌恶自己,所以快要哭出来。但是,我觉得我没有哭的权力,拼命地忍耐。
「……最后一件事,可以吗?」
接着,过了相当长的时间,美加依旧背对着我出声。
「什么事?」
我为了不要发抖,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树林间的青空回答。
「你曾经说过,幸好我在这里……这句话是骗人的吗?」
「不,只有这件事不是骗人的。」我立刻回答。
「……是哦。」
小声呢喃后,美加静静地说。
「西边的沼泽前方,在一棵松树的悬崖下方,就是那家伙的巢穴。」
我缓缓地站起身。
「……可以吗?」
「嗯,我从哥哥手上多得到了一次供品,虽然说我不是人类的同伴,还是必须完成身为山神,最低限度的工作。」
「……这样啊。」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就当是饯别礼。」
「……这样啊。」
「再见了,哥哥。」
祂没听完我说的话,美加消失在森林里。
「……对不起。」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森林道歉之后,沿着原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不管因多大的罪恶感让我的胸口郁闷难解,已经没有时间消沉了。
我们是为了大家,为了自己可以待在鸟兽义科,只能继续向前迈进。
「老师,你还在吗?」
我快速地打开鸟兽义科的
教室大门,连滚带爬地冲进教室。时间是十点五十四分。从山中往这里全速奔驰。但是已经快要超过约定的时间。
「你好慢欸!」第一个有反应的是北树。
「但是你赶上了!勉强安全上垒!铃鹿!」
老师站在黑板前,笑着回答。
「哈、哈、哈!我的特技,虽然只成功了一半,但是还有一个机会!」
我气喘吁吁地倒卧在教室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大声地说。
「那只山猪的位置!我已经知道了!」
我非常强烈地感受到对美加那种抱歉的心情,但是,现在并不是可以一直消沉下去的状况。
「「什么?」」但是对于我大声说出的内容,大家都相当震惊。
鸟兽义科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歪头不解。
「我去问了山神。」
「「…………」」
我这么说完,教室充满了不好的沉默。
「啊,铃鹿?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不,因为这次的压力导致你的脑子……坏了。哪个同学带他去保健室。」
老师眼眶泛泪,用手擦去泪水。
不是,你等一下。
「喂!请等一下!我是非常正常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是怎么把自己的衣服搞得破破烂烂的?」
小丰「是、是」应付似的回答,接着问我。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是跟神明稍微吵了一架。」
「「…………」」
「不,这是真的!」
「所以……在哪里?」
小丰似乎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粗暴地询问我。
我站起身回答。
「从上次狩猎山猪的地方看,西边的沼泽前面有一棵松树的悬崖下方。老师,这样子你了解吗?」
「请你等一下。从那边往西……这样的话……」
老师看着天花板思考。
「啊啊,这么说应该是上次去的那个沼泽吧。前面有一棵松树的悬崖……我知道了,有!」
接着她兴奋到快要跳起来似的快速说着,拿起粉笔开始画地图。
「这里是之前,我们去的沼泽。」
「老师,那个沼泽是什么?」
我举手发问。
「山猪在泥浴时会进入池塘或沼泽那种地方。进行泥浴可以去除附着在山猪身上的跳蚤或寄生虫。也就是之前去的那个沼泽。」
「「…………」」
「然后,从那里稍微往西边去,有一个小断崖,我记得上面的确长着一棵松树。」
老师将X记号画到手绘的地图上,接着极度不愿意地看着黑板上的时钟。
「……到这里结束了吗?很遗憾,差不多到了出发时间了,这样应该说是赶上了吧…………不,从那么广大的森林中只找出一头山猪,这件事真的可以做到吗?铃鹿,所以这个情报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呢?」
「我想应该不会错!」
「你是问谁的?」
「如我刚才所说,山神!」
「咦,呃,那个啊,虽然我不想这么说,实在是……」
「不对不对!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的确现在是只能相信这个情报的状况……」
「等一下。」
雪岛突然这么说,离开了位子,往我的旁边走来。
「呃,咦?怎、怎么了?」
我的心跳极度加快。
「别管这些,安静一下。」
她说这句话制止我,突然雪岛抓起我身上破烂的衣服,将脸靠近。
「…………」
接着她用鼻子吐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说。
「老师,或许这个情报并没有错。」
「真的吗?雪岛?」
「是的,如果『那个』是山神的话。」
「「?」」
除了我跟雪岛,教室里充满了疑问号。但是,那也只是两秒之内的时间而已。
「……欸,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除了靠他之外没有别的胜算了吧?那么有什么关系?虽然没有消息来源。」
小丰双手抱胸,一边用椅子的前脚摇晃着椅子,一脸『大家,对吧?』这样的感觉环顾四周。
北树也看着我说。
「我相信翔马所说的话欸!」
「……算了,已经没时间了,总比没有目标在山里乱走来得好。」
伊万里也吞下了疑问号,下定决心。
「……也对。的确,无论如何,都只能相信这个情报,我们鸟兽义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老师虽然也完全无法认同,慢慢地点头,接着用恳求的眼神看我。
「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我用我对二次元的爱发誓,这是真的!」我一脸得意地说道。
「对二次元的爱,是吗?」
听到这句话,老师眨了眨眼睛之后,感觉很可笑似的笑了。
「那么,我也相信你吧!」
老师像在取笑似地看着我,露出了微笑。接着她看向我们,正气凛然地说:
「那么,各位。我接下来就带着一丝的希望,前往教育委员会。不能跟大家一起去狩猎,老实说我真的很担心,但我相信一定可以再跟各位一起去狩猎的。所以各位,为了不要受伤,请活用至今所学,让这次狩猎顺利成功!」
『好的!』
「没错!拿出气势勇往直前,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有结果!」
老师说着之前好像曾经听过的话,磅的敲了桌子大笑起来。
「铃鹿,这个鸟兽义科的命运,就托付在你所说的神明之类的身上啰!」
「好的!」我充满气势地回答。
同时,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对我来说,也是对鸟兽义科所有人来说,这就是宣告或许是最后一场狩猎,正式开始的钟声。
◆ ◆ ◆
「那么我来说明这次的作战内容。这次是时间和状况都不允许失败的作战。所以本次不是追逐那头山猪,而是追上去狩猎它。利用悬崖和峭壁,从上下左方,将目标驱赶到射手待命的右方兽道上。由有经验的小丰、北树、伊万里等三人负责追赶,射手是由命中率最高的我,以及脚尚未完全康复的雪岛担任。以上是作战计划。非常的简单。所以发生无法预期的状况时,期待大家可以临机应变。接下来的联络,主要使用无线电对讲机。那么,鸟兽义科大作战,开始!」
我用带有戏剧成分的低沉嗓音说完,翻了一个跟斗并做出决胜动作,右手指向森林的入口。
身后是穿着暖色系迷彩服,手持十字弓的全体鸟兽义科同学。这副模样乍看之下很像年轻兵团。
「了解欸!」
「「…………」」
除了恭敬地向我敬礼回答的阿宅一名之外,大家都对这个举动不予置评。
以少数服从多数的话,我输了。
剩下的三个人,以看着可悲的人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
「……唉,令人感觉斗志全消。」
伊万里不断地叹息。
「……嗯,我对路上大家决定的作战计划没有意见,不过翔马跟北树,你们两个要认真一点哦,知道吗?如果失败了,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小丰的额头上浮现青筋,将手搭在我们两个兴奋的人身上。
「咦,你们说还要再认真确认作战计划,还有什么内容吗?」
我打从心底不可思议地问道。
「就是欸。这是最认真的指令的意思欸?」
北树也打从心底不可思议地回问。
这句话让电棒头比丘暴怒。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看都像是在开玩笑吧!那是什么死阿宅姿势和反应啊!」
「咦,没有那回事!我可是超认真的!」
「就是欸,敬礼是绅士的礼仪欸!」
「「…………」」
「……唉~不要到这种时候,男生们还在耍蠢好吗……」
伊万里用悲哀的眼神看着这样的我们,摇了摇头,小声地叹气之后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好了,真的没时间了,快点走吧!」
听到这句话,雪岛点了点头。
「对啊对啊~」
我也宛如小学男生一样地表示赞成,一瞬间,小丰抓住我,给了我一记锁喉功。
「好痛痛痛!小丰!投降投降!」
「少啰嗦!在耍蠢的是你吧!」
小丰一边折磨我,一边吼叫着,接着从我的背后向女生搭话。
「但是啊,伊万里,老实说我很意外哦!」
「什么?」她转头后,不解地歪着头。
「在理事长室的时候,你是第一个赞成这个笨蛋的提议对吧?就是这件事。老实说,我以为伊万里要放弃狩猎了呢。」
「也是啦。我也是被迫代替哥哥入学的,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狩猎。可是……」
「可是,什么?」
「要我跟一起努力的伙伴
以这种形式分离,我绝对不要。」
她这么说完,又缩起身子往前走。
「「……哇!」」
这个回答让我们三个男生互相看着彼此。
从只说实话的伊万里口中说出这些话,意外地具有破坏力。
或许是因为这个破坏力感到满足,小丰「哼」的用鼻子吭气后放开了我,我们三个男生也跟着女生的后面,进入了森林。
进入森林之后,自然而然地不再彼此交谈。
所有人只是默默地,比平常加快脚步往目的地前进。可能是因为到中途为止都是曾经走过一次的路,所有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森林的道路迈进。
——没问题,我可以跟得上——
我紧跟着大家走着,然后看着自己的脚步这么想,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放眼望去,四周比上次来的时候,枝叶的颜色变得更加浓郁,以迎接夏天的气势增加。跟平常走的森林相比,视界更差的地方,感觉却比两个月前更加开阔。爬上没有便道、高低落差很大的斜坡,我们吐着气,又大口地吸气。
肺中充满了森林里新鲜的空气。
我一边踩着兽道上倒在地上的杂草,一边想着。
如果这次的狩猎就这样失败了,被强制送回自己的家乡,什么都没办法做,我绝对不要这样。
这么想的同时,心中染上了一层不安。
比平常更强烈的紧张感让我的全身僵硬。总之我十分不安。之前也有好几次,在森林里走了一整天,却连一只野兽都没遇见。
但是我紧咬牙关,击溃这个不安。只是默默地登上陡峭的斜坡,再爬上如小山一般的斜坡,走着走着,逐渐变成下坡。
然后在树林的另一侧,在斜坡的凹处有一块似曾相识、比周遭更明亮的空白地带。所有人自然而然在那里停了下来。
「「…………」」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在那里的是,大约两星期前来过的那个池子。
雪岛身受重伤的那个沼泽。
被雨水冲刷过,所以四周已经找不到当时的血迹,在较高的高木树干逃过雨水洗涤,像橘色记号的防熊喷雾痕迹依然清楚的残留在上面。
「……今天,没有任何一只在耶。」
小丰摸着橘色的树干这么说。
「……是欸,水相当澄净欸,看样子这几天似乎没有山猪来这里欸。」
「是啊,哎呀,雪岛你没事吧?」
我们还没意会到北树讲的话,伊万里率先转头,对走在离我很远的雪岛搭话。
雪岛一边拖着她的脚,辛苦地爬下斜坡。
「……我没事。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或是觉得恐怖……但是,因为我的脚还没有好……」
「那就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如果现在不努力,什么都做不到就结束了。」
雪岛打断伊万里的话,以拖着脚的姿势,为了跟我们会合,她露出痛苦的神情这么说。
「…………」
我即使看到了她这么痛苦,还是说不出加油或是放弃吧这样的话。以前在宿舍后面听过雪岛说的话,更是没办法说出口。
「不行,你休息吧!」
但是大家都没说什么的状况下,小丰粗暴地这么说。
「抱歉啦,雪岛。我可没时间顾虑到你的自尊心。我如果狩猎有闪失就完蛋了。在我的家乡啊,已经没有猎人了。所以除了在这所学校学习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守护我的家乡。所以你的……」
对如此一口气明言的小丰,北树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话。
「小丰,够了欸。但是,的确雪岛在这里休息一下会比较好欸。」
「但是——」
「好了,听我说欸。」
北树再次用两只手打断雪岛的话。
「我完全没有说要把雪岛一个人丢在这里欸。但是,大家没有必要一起前往目的地欸。所以最远的一棵松树的深处那个地方,我去就可以欸。我去确认目标到底有没有在那里欸。雪岛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差,慢慢地就定位就行了欸。」
「这样好吗?从这里避开巢穴前往深处,这段路必须绕远路哦?」
小丰看着把弓扛在肩上的北树。
「没问题欸!我跟着翔马做训练可不是玩假的欸!追赶者之中我的体力是最好的欸!所以,我觉得我去是最恰当的欸……」
「我赞成北树的意见。」
我立刻举手回答。
「这是大家一起进行的狩猎,雪岛也相信北树吧!」
我直盯着雪岛这么说。
「不行吗?」
「…………」
这么说完,雪岛闭上眼睛,沉默地蹲了下来。
「……我知道了。」
「很好。包在我身上欸!」
这一瞬间,北树稍微放大了音量,以认真的表情抬头看着天空。
他的表情好像心中隐藏着什么重大决定那样的表情。
接着他感触良多的下定决心,向大家敬礼之后说:「那么,我去去就来欸!」
北树一个人静静地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那么,我们也慢慢地朝目的地前进吧。」
稍微休息片刻后,小丰这么说完,就朝着北树前往的反方向走了出去。我也再一次看了北树消失的那个方向后迈出脚步。
「…………」
今天也一如往常「欸~欸~」说着奇妙方言,我莫名地感到安心。
拜托了,北树。
「在欸。这个没错,真的在欸。」
不到一小时后,一直固执地不动声色的无线电对讲机,左耳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混杂着杂音的北树的声音。这是在处待命的鸟兽义科全体人员期待已久的报告。
「真的吗?」
我小声地用无线电对讲机回复。
——美加,谢了——
真的在那里不是吗!神明真是活菩萨山中之神啊!
我微微做出胜利握拳的姿势。
「嗯,没错,是那家伙欸。宾果了欸。我现在从树上拿望远镜确认过欸,的确在悬崖下方有一个很大的山猪巢穴欸。它埋在落叶下面欸,但是微微上下动着欸……果然是很大只的欸。」
从冷静的声音之中,听得出兴奋和紧张。
「北树,从那里射击的话,可以命中吗?」
我尝试询问本来就不可能的事情。
「太远了,就算奇迹出现,我也不觉得会命中欸。」
「是哦……」
「依照作战计划进行是最好的欸。可是翔马,你那边的状况如何欸?」
「啊啊,担任射手的我和雪岛,已经顺利抵达配置的位置了。」
「右侧我这边,也备战完成了。」
无线电切换,小丰的声音混在叽——的杂音之中,听得很清楚。
「我也待命完成了。现在,躲在巢穴左下方的树荫下面。」
伊万里的声音接着小丰的声音之后传来。
「等一下欸……现在,我爬下树欸……因为这里是巢穴的左上方,在这里包围完成欸。翔马,雪岛,我现在就跑去找你们欸……准备好了吗欸?」
我深呼吸之后回答。
「哦!随时都可以,北树!来这里之后,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唷!」
我一边爬上斜坡,尽可能压低音量,但是清楚地回答。接着这个回答之后,雪岛插入无线电通话中。
「我也准备好了……而且……」
「什么欸?」
「刚才真是抱歉。还有我要向北大路表达感谢。托你的福,我可以集中精神在十字弓上。」
「哈哈,真是太好了欸。」
些微沙哑、带有紧张气息的笑声,从北树的无线电传达给所有人。
「……那么,走欸!」
嘎沙沙的杂音传入耳中后,耳机就没了声音。
接着是,祈祷似的等待。
因为我们并没有真正掌握彼此正确的位置。
连离我最近的雪岛,也处在看得见我又好像看不见我的距离。
负责追赶的三人,从更远的距离联手,将山猪赶到我们所在的位置。以北树他们来看,我和雪岛是否待在作战计划的地方,连这一点都没办法确信的状况。
只能彼此信赖采取行动。
「…………」我竖起耳朵。
别说是耳机了,甚至感觉所有声音都从世界上消失。连自己吞口水的声音都传到耳里,听起来特别大声。
就这样,我趴在地面上动也不动,只是等待。就像刚才收到北树的联络之前那样,静静地躲在部署位置的斜坡背面,不发出声息。
「……咦?」
但是在这种绝对不可以发出声音的场合,下一个瞬间,我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不可能——
心中否定这个现实。
因为在那里,存在着一只不应该存在的异常生物。
「…………」
这个异物的存在令人难以置信,我最开始
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脑袋,转头看了两次左侧狭窄的兽道。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是熊。
怎么办?
一瞬间,我陷入恐慌。
脑袋一片空白,从未接触过的那个突然出现在森林里,在这种状况下最不该遭遇到的存在。
黑色野兽。
这是事隔好几个月不见的灾厄。
它拥有比平常人高出好几倍的肌力,兼备了百米距离可七秒抵达的灵敏度,拥有锐利獠牙和爪子等武器的猛兽。它从雪岛可能看不到的斜坡下方,直盯着这里瞧。
——开玩笑的吧——
怎么办?如果在这里引起骚动,狩猎就会以失败告终。但是,如果那只熊在这里攻击我的话,我就死定了。
「…………」
迎战吗?不可能。
『熊没有猎枪根本无法迎战。如果让你们单独对战的话,或许,你们真的会死。』
老师在课堂上讲过的话,不断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打转。
本能地对比自己强的生物感到恐惧。
而且,如果在这里闹开了,猎捕山猪就确定宣告失败。
那么我该怎么办?用箭来射击熊吗?之后再重新装箭,时间上许可吗?如果箭射歪了呢?用匕首应战?不可能。就算活命,狩猎也会失败。
混乱之中,脑中浮出好几个可能性,又消失了。
然而最糟糕的事情是,熊无视这一切,慢慢地朝这里前进。我有股冲动,想现在立刻喷洒防熊喷雾。
比箭更广的攻击范围,我想按下喷雾这个确实的攻击手段。
但是我做不到。把猎物追赶到这里,我跟雪岛不解决它的话,我们就完蛋了。大家的目的无法达成,只好手牵着手一起转科或退学了。但是,要快点告诉大家。不管怎么说,出现熊是很严重的。太严重了!
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宛如嗅到我的这种内心矛盾一般,好像有吸引力一样,熊朝着我的方向逼近。
骗人的吧?
和绝望感一起,几个月前被熊袭击的记忆在脑中苏醒的瞬间,我突然想吐而且感到晕眩。
怎么办?要喷洒防熊喷雾吗?
性命的安危,以及狩猎的成败,在天秤的两端。
我把手指搭在防熊喷雾的按钮上。
就算在这里洒了喷雾顺利逃出,大家一定不会生气吧?会说运气不好吧。大家一定都会这么说吧。
但是,喷洒防熊喷雾的话,这次狩猎注定会失败。
怎么办?
熊一步一步,确实地朝我接近。
如果是其他人会怎么做?
我思考着。
勇者的话,会怎么做?
我思考着。
怎么办?
换作是我所憧憬的那个勇者,他会怎么做?
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
我将手指抽离防熊喷雾的按钮。接着闭上眼睛,深呼吸之后屏住气息,缓缓地吐气。
——就是这样。我的人生,结果就只有这样而已——
接着,我抗拒着发抖的手,以及想要逃走的想法,勉强地笑了。露出牙齿地笑了。
太好了,这么一来,至少雪岛不会突然被袭击。
我决定这么想。就算我被袭击了,至少她来得及避难和对应。我勉强自己这么想,接着将望远型的瞄准镜对准狭窄的兽道,重新固定好战斗姿势。
如果在这时候逃了,一定是我害的。那时候如果没有逃避,或许会有更精彩的人生,或许会有更快乐的其他人生也说不定,我就只能想着这些事,尽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度过人生吧。但是因为我不想那样,我不想要后悔,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吧!我一边想着,一边用力咬紧发颤的牙齿,视线避开熊,集中意识在接下来出现的山猪身上。
攻击山猪之后喷洒防熊喷雾,这样就完成任务。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大家在我被熊袭击之后,应该可以处理得十分妥当吧!所以快点!
不论我如何祈祷,森林还是静悄悄的。连山猪的影子或动静都没有。
快点!拜托快一点!在我射出这一箭的时候,把山猪赶到我面前吧!不知道山猪什么时候会来,没办法重新装箭,攻击的机会就只有一次而已!所以快点快点快点!
熊的话,已经接近到可以闻到独特兽臭的距离。或许是自己的地盘遭人入侵很不高兴,不管怎么看,熊都带着不友善的气息。快点!
最糟的状况,熊加速朝着我接近。心跳的声音好吵。
快点!拜托快一点!
打从心底害怕地祈祷着。熊的兽臭让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不住地冒冷汗。
……我会就这么死了吗?就这样一事无成的Game over吗?
熊已经靠近到可以看到它那黄色眼屎的程度。即使如此,我还是用我的意志力面对着它,持续等待山猪出现……可恶……
可恶……已经结束了吗?绝望的心情让我快要哭出来。
看来在这座山里被熊袭击,似乎就是我的命运。即使过了三个月,还是摆脱不了的命运。
于是,我听着左下方传来的熊跑过来的脚步声,放弃一切朝向熊的方向一看。
眼前被一片白色所覆盖。
「咦?」
口中不经意地发出声音。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触感袭上心头。头和眼睛上下左右晃动着,张着嘴巴。
这只白色的熊,不同于其他巨大的熊。
而且不是普通的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只熊是一般熊的两倍大,全身覆盖着白毛的月轮熊。脖子上有金色的上弦月标志,规格外的大熊。
它似乎想挡住我似的,跑进黑色月轮熊和我的中间,对着那只熊咕噜咕地发出低吼,威吓对方。
眼前是野生的白与黑。
被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吓到的似乎不只有我,从刚才就不高兴地接近我的那头黑熊后退了两三步。
我也被吓呆了,脑子一片空白呈现呆滞。
白熊用它巨大的身躯朝着黑熊靠近,接着以快要碰触到彼此的脸那样的距离瞪着对方。
于是,被白熊瞪着的那只熊,被这规格外的巨大身躯吓到,本能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像狗一样地朝向森林的深处跑去。
「…………」
我脑子空白,只能傻傻地目睹眼前这幅光景。
这是包含各种意思,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危机因为更大的危机出现而退去,如此异样的光景。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心里不踏实的状况,让我再次陷入混乱。
等黑色月轮熊逃向森林的深处后,白熊转过头来看我。
「啊。」
一瞬间,我脑中浮现「啊,这次死定了」的想法。这个距离,不管防熊喷雾或是匕首都来不及了。
而且现在就算我保护头部,可能也没有用了。
我以近似放弃的心情,只是盯着那头白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了。
我和白熊四目相望。
「…………」
「…………」
但是,即使我的眼神对上那头白色大熊,不可思议的并不会感到害怕。
白熊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眉头深锁。
这种不可能出现的景象让我混乱,十分困惑。
几秒钟后,「该不会是……」我同意了这个想法。
——祂来了啊——
想到这里,站在平常绝对会吓到脚软、那般巨大的白熊面前,我露出了笑容。为了确认这个接近确信的答案,我将视线从熊的身上移开。
怎么样?
「…………」
一如预期,白熊并没有攻击我。只是慢慢地走下斜坡,走到离我相当远的距离,在草木茂密的树丛里趴下,躲了起来。
我确认了这件事情后,再一次深呼吸,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兽道上。
——拜托,不要改变心意把我给吃了,美加——
是说,还说不会再见面,这个傲娇的家伙。我一边俯瞰着白熊,维持不动声色,将意识集中在兽道的前端,竖起耳朵听着。
「…………」
在那之后,无声的时间持续了二十秒左右。
我只是持续等待着。不动声色地持续等待。不发出气息地持续等待着。
我趴在地上,从就定位之后就一直维持奇怪的姿势,全身肌肉开始向我表示抗议。就在这个时候,森林深处传来北树的大叫,连没戴耳机的右耳都可以听得见。
「躺在那边的那只凶恶的山猪,我告诉你欸!你已经完全被包围了欸!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欸!重复一次!你已经完全被包围了!」
带有戏剧成分的大音量响彻整座森林,森林突然激烈地骚动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听到小丰大声爆笑的声音。
「哇哈哈!这该不会是驱赶者上演的前述旁白吧,呵呵,噗哈哈!真是超乎我的
预料之外!北树,你真是太赞啦!」
宛如从无声的紧张中解放一样,嘎哈哈哈,愚蠢地笑着。接着小丰他咳了两声,小声地清了清喉咙。然后……
「喂,山猪那家伙!听到了吗?你是混哪里的啊!你应该没忘记你破坏了农田那件事吧?我的屁股要你来帮我擦!」
这次换伊万里大声地吼叫,响彻整座森林。
「狩猎这件事,让我的脚我的手我的大腿都变粗了,还全身都是伤,超惨的!但是!这就是我应该扮演的角色!」
「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啊,赌上性命等待着跟你们这些害兽搏斗的未来!不要妨碍我们!」
「就是欸!不管是多么派不上用场,我还是会为了这个角色付出我的一切欸!你在这里对吧欸!所以翔马和雪岛,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欸!」
——嗯,交给我们吧——
我没发出声音,只是用嘴型回答北树的吼叫内容。同时,我拼命地忍住不要笑出来。
——唉唉,这群笨蛋真是太棒了——
没错,大家都是为了守护其他人所以来到这里。大家挥别了普通的高中生活,选择与比自己厉害的野兽们战斗。
什么嘛。出乎意料的,原来所谓的勇者就在我的身边啊。
想到这里,脸上突然堆满了笑意。
所以,山猪一定会往这里来。
大家应该会顺利将它驱赶过来。
我信任大家,对准眼前平地的一个点,透过瞄准镜直盯着前方。接着我集中意识,将弓、眼睛和手一体化,完成瞬间脊髓反射拉弓的准备。死斗的号令已经响起,刀已出鞘。接下来,胜负在一瞬之间决定。超越极限的集中力,拉霸机的图案缓缓地以慢速播放呈现的瞬间,那种感觉在脑中通过。
眼前只有三十度宽的视野中,集中精神在这狭隘的光景中。为了察觉异物出现,集中我的精神。接着——
比挑动眉毛更快速地按下扳机。
再次见到那只巨大的山猪,果然比以前老师在沼泽杀的山猪都还要来得巨大,怎么看都有普通山猪的四倍大小,拥有非常壮硕的身躯。
这巨大的物体,在三十公尺前的断崖上突然现身,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朝着悬崖附近的平地奔驰。就在这个瞬间。
我朝着山猪行进的方向,水平地放出一箭。
以野性速度奔驰的山猪。那般速度是箭所不及的,若是用此速度逃亡,想必也十分快速。
不管有多么巨大,单单一枝箭想要射中移动的物体,这个课题真的是太困难了。但是我们的作战必须克服这项课题。
将它追赶到狭隘的通道上,朝行进方向水平射击。
距离被拉近了。
是刚才的一半,大约一节电车车厢的距离。
我瞪大眼睛,朝着以惊人之姿和气势逼近的山猪身体,探询着我放出的箭的痕迹。
在缓慢播放的单格画面之中,在那里,我看到红色和白色的两支箭,确实刺中了山猪的身体。
在相当后方待命的雪岛,确实地命中了。山猪和我的视线交会。
我确信一定会胜利。
——太棒了——
只要射中就有胜算,这个箭的威力,让我对这三个月充满了感谢。
——这样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了!让它断气吧!
我知道自己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安心表情。
但是,野生动物却轻易就超越了人类智慧的结晶。
山猪并没有停下来。
它发出凄厉的叫声,虽然稍微失速,还是发挥它浑身的力量,继续充满力道地跑着。箭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它以惊人的魄力,完全不顾我的存在,只是直朝着狭窄的平地奔驰而下。就像通电的麻痹对蚊子根本起不了作用那样的气势持续奔驰着。
——咦——
一瞬间,视野扭曲了。视线和脖子都没有动,却如此地扭曲。现实中的狩猎,一瞬间就决定胜负。这一击没有作用的话,也就意味了失败。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简短的疑问,让雪岛受伤时那头山猪拼命的特攻又闪过脑海。那简直是恶梦。动物的反击,这种在现实之中实际看过的恶梦。
接着这次的噩梦也在这冲撞之中。我的背后有雪岛。
山猪朝着脚还没完全好的雪岛,继续全速前进。
美加呢?
我以寻求协助的眼神看向白色大熊,但是它一动也不动。它只是看向我们,完全没有动作。
恐怖、不安以及混乱袭来,我快被失望和绝望压垮了。喷出了冷汗让视界摇晃。右手难以置信的程度不住颤抖,快要发出哀号。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这头山猪的时候,一步也动不了。
因痛楚而忍不住发出呜咽,雪岛那痛苦的神情又闪过我的脑海。
动啊!
「现在的话,铃鹿可以放弃狩猎了。」
在前往这里之前,雪岛宛如说服自杀的人似地这么说。
「但是如果现在逃了,又会出现像我们农业科那样可怜的人哦。」
「没错。」
动啊!动啊!
「这样的话,我要去。我不像大家那样,家乡急着需要协助,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起不了作用。」
动啊!动啊!动啊!
「守护无力的村民,不相信任何人,朝着快乐结局拼命前进,我打从心底希望做到这些。」
我,希望成为勇者。
这段对话,瞬间在耳边重播。
接着,以前雪岛为了救我满身是血,当时的记忆重新浮现。
够了!快点动啊!我!
瞬间,我跑了出去。
从悬崖起身,扔掉十字弓,两手撑着地面,拔出腰际的匕首。刚才的回想应该是比一瞬间更短的时间吧。山猪还在我的面前,在匕首可及的距离之外。我的视线再次因缓慢的慢动作而扭曲。
——必须保护她——
在那里没有一切多余的存在。
——我已经不想再后悔了——
只是,想要变强。
另一方面,山猪对于我突然出现在森林的斜坡处完全不为所动。它发出凄厉的叫声,只是向前奋力猛冲,并未停止。将所经之处的障碍物全数撞飞,以那样的气势向前冲。那是大彻大悟,真正的全力燃烧生命的猛冲。
眼前是野兽,自己手中握的是匕首。
在我的面前,在剑道基本的距离之中,已经有一个自己数倍大的巨体逼近。加上助跑加速,有六倍以上的质量。这是压倒性的能量差。如果正面交锋,不仅自己毫无胜算,甚至确定会受伤那样的战力差距。
「呜!」
但是在短距离中,我并未却步或闪躲,我的左脚向前用力地踏了一步。
即使只退后一步,右手都有可能再次颤抖起来。如果又在这里动弹不得的话,我觉得我没办法再次面对野兽。如果在这里又一次让雪岛受伤,那十五天的悔恨,以及被可悲无情摧残的日子,今后可能会持续一辈子。
那种茫然又一直逃避的日子会永无止境的延续下去,觉得我又会回到那个逐步腐败的自己。
如果在这里却步的话,永远,绝对,无法成为那一天我所憧憬的勇者。
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要。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着,为了切断几乎快要失禁那样的恐惧,我一边叫着,一边用不满竹剑的三分之一那样短的间距,右手直直地挥落而下。那只手没有犹豫,或许是这个关系,我用力切下,宛如捶打地面一般的重复使出的斩击,在短暂的短兵相接之内,完美地捕捉到山猪的头顶。
距离变成零。
接着,下一个瞬间,咚砰!发出钝重的声音,以我和山猪为中心,回荡在森林里。
一刹那,让人以为从手腕到全身的骨肉,都快要冲破那样强烈的冲击向我席卷而来,已经超过了疼痛的程度。
「铃鹿!」
在朦胧的意识之中,我微微地听到雪岛从背后叫我的声音。
「咕呸!呕恶呜呕!」
我被弹飞之后在地面翻滚,有损尊严地发出呻吟。直接被山猪迎头撞上的左半身,以及受到冲击被弹飞时撞到背部和头,让我顿时失去意识。强烈的头痛和晕眩以及呕吐感,让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变成什么样。已经不是喉咙痛那种程度的疼痛了。只是单纯的在瞬间变得无力化,那种超乎常规的疼痛。
「……唔,好痛,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我叫着站起来。我振作意识,单手立起匕首。
左右确认,确认刚才被山猪撞飞的地点。接着寻找雪岛。
「…………」
因痛楚而变得模糊的视界里,我看到那里有一只四肢僵硬的山猪横躺在地。
我从腹部深处涌现出自然发生的胜利者的嘶吼。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全身撕裂伤,满身是血,我向天空高举拳头,不断吼叫着,直到声音沙哑。
「喂
!翔马和雪岛!刚才听到很大的声响,没事吧欸?」
「喂,怎么了?啊?」
「欸,大家没事吧?」
以我的嘶吼做为线索,追踪者一个接一个聚集过来。
「啊啊!虽然不是没事,但是任务完成了!」
我用握拳的方式迎接伙伴们的到来。
「嘿!铃鹿!拜托!怎么都是血!」
伊万里一看到满身是血的我,立刻发出尖叫。
小丰愣在那里喃喃自语。
「不是一点,根本是血流成河了吧!」
「你、你没事吧欸?」
「什么,并不像外表那么严重啊!或许吧!而且,你们看!我真的单枪匹马狩猎了那头山猪耶!我们大家获胜了耶!」
我的肾上腺素油门全开地叫着。
「……最后就让铃鹿,让这头带着斧头奔跑的山猪断气吧。我们两个都让它中箭了,却无法阻止它……」
雪岛蹲在地上补充说。
「喂,真的假的……你们说的都让人难以置信哦。」
小丰看着横躺在地的巨大山猪呢喃着。
「这,不是梦吧?」
伊万里直盯着巨大的山猪瞧,接着茫然地看着四周。
「如果是梦,肯定不会这么痛才对!」
我兴奋地立即回答。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
小丰捂着脸大笑。
但是只有一个人,只有北树看到那只巨大的山猪后,透出痛苦的神情。
「是,还没结束欸。」
「……但……我知道。」
听到北树担心的声音,我停止像笨蛋一样的傻笑,点头回答。接着我超过北树,来到山猪面前。
「这只山猪还活着,对吧?」
除了北树和我,现场所有人都一起盯着我看。我低头看着巨大的山猪,继续说:「这家伙还活着。我敲了它,因此通电的箭终于发挥作用,让它停了下来而已。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切开那么坚硬的头盖骨……所以,还没有结束。」
我向前一步。
「我来。」
但是雪岛挡住了我的这一步,预测到之后的行动,用强烈的口气这么说。
「不,没关系。」
我持续朝着前方,藏着颤抖的右手,对雪岛这么说,拒绝了她。
「我想要这么做。」
其实,我根本不想做。
「因为是我杀了它的,果然还是这么做比较合情合理……而且这次我必须做个了断,否则那家伙不会心服口服的对吧!山中之神!」
我对着对面的悬崖下方,用最大的音量大叫。
一瞬间,同学们都朝向那个方向。
接着,就在大家看着那个方向的瞬间,除了我以外,大家感到心头一惊,所有人都全身僵硬。
「刚才是……白熊?」
雪岛呆呆地出声。
「不……日本没有白熊欸……」
北树同样呆呆地呢喃着。
「现在稍微看到一眼。咦,什么?是白子吗?」
陷入混乱的伊万里。
「未免也太大只了吧?」
站在这些混乱的同学背后,我向着白熊消失的森林挥手。
「真的,谢谢啰!」我大声叫着。
接着,我环顾四周。
——我相信祂一定没问题——
接着,朝向和大家看的相反方向。
那里充满着树木浓密的绿色,以及广阔的青空。接着,不知何时移动的,穿着白色洋装的美加坐在高大的树木枝头,头上和手上站着麻雀。
「…………」
「…………」
我一瞬间对上了美加那金黄色的眼瞳。那双眼睛,挑战似的看着我。
——我知道,做得很好——
我用力地点头,接着背对着班上同学和美加,蹲在山猪的前面。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横躺在地上的山猪说。
「唉,因为很多原因,我要负责来处理你。抱歉了。虽然我跟你无冤无仇,并没有必要杀你。但是因为个人的因素……我要取你的性命。」
我合起颤抖的双手,握紧匕首,倾注全身的力量。为了不要从身体脱离,为了不要让灵魂脱离。
「…………」
接着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加上我的体重,将刀子深深地刺入山猪的心脏。怦咚、怦咚的鼓动清楚地传了过来。
怦咚、怦咚、怦咚。
接着,好几次不好的触感残留在手中,山猪的心跳停止,这一天的狩猎结束。
森林还是一样平静。
后续祭典
操场上,许多人欢笑着。
在那里,我们捕获的那头山猪,透过老师之手被料理,以烧肉吃到饱的型态免费供应。还附赠了在操场中央点着盛大的营火。这个会场,萩乃森高校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全校学生都彼此聊天,热闹地吵闹着。
「…………」
只有农田被破坏的农业科部分同学,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但是很多人都露出笑容。连只记得脸的农业科老师、望月老师和理事长也笑得很开心。
没错,距离那场狩猎三天,现在鸟兽义科也继续存在着。
不只有我们,老师和理事长也履行了承诺。
「嗯,几乎都是理事长在努力……」
为了这件事而表达感谢,老师露出无所适从的害羞表情,理事长则恶作剧似地笑了。
「…………」
但是就算我满足地看着这幅洋溢着笑容的光景,感觉自己无法融入这个圈圈里,于是在鸟兽义科教室前的楼梯上坐了下来,看着操场发呆。
——这个宴会的提案人是我耶——
接着,同样无法天真地享受这场聚会,从聚会中溜出来的笨拙的同学,我对她说。
「……关于之前说的那件事的后续。」
「之前?」
坐在身旁的雪岛露出「什么事?」那样不解的表情。
「嗯,在宿舍的后面,谈到杀害动物和保护自己的话题。」
「…………」
于是,雪岛稍微睁大了眼睛。
我看着充满着欢笑声的操场回答。
「这三个月来让我觉得,如果要因为这个问题感到轻松,就只能找借口了。」
「借口?」
「没错,借口。例如即使杀了动物,那是为了要保护某人的农地,所以没关系。对象是伤害了某个人的动物,所以没关系。或者是心怀感谢吃了它就没关系,类似这样的感觉。」
「…………」
结果,现在我们感受到的罪恶感,这么痛苦的心情,完全不是理性的问题,而是感情层面的心理问题。但是我觉得,这种可以让人心安的借口是很重要的。
「如果问,这种借口就可以全盘接受吗?答案也很模棱两可。」
「……嗯。」雪岛脸色稍微变得凝重。
面对这样的她,我尽可能开朗的向她搭话。
「不过啊,我不觉得这个问题在开始狩猎几个月就能回答出来。接下来,我们一起找寻合适的答案吧!雪岛,你也不要逃避,一起思考这个问题吧!」
「……真的能找到答案吗?」她认真地说。
「一定可以。」
我立刻回答,雪岛又沉默了下来。
「…………」
接着过了三秒之后,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突然眼神坚定地看向我,很难得地对我展露笑容。在脸几乎快要碰触到的距离,彼此看着对方。这个笑容让我困惑。
我一边感到震惊,重新看着露出笑容的雪岛。
「走吧!大家在等我们呢。」
「……嗯!」
虽然对雪岛的笑容感到震惊,我也随着那个笑容站了起来。
——要对没有答案的问题做出解答,真是困难啊——
虽然内心感觉稍微沉静下来,为了转换心情,我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不能永远这么消沉。而且勇者永远都是向前看的。
我这么想着,我们两人跑下了楼梯,并肩朝向操场正中央走去。接着来到烤肉香味随着风吹来的区域,我询问雪岛。
「对了,雪岛,你知道北树和小丰跑到哪里去了吗?」
「刚才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营火的附近。然后安井跟校本部的女生嬉戏,陷入完全失控的状态。北大路做为诱饵,在封印方言的状态下一起过去,变得像无法顺利说话的人偶一样,感觉挺有趣的。」
「是哦,那的确很有趣!」
「……明天也要去森林,大家玩得太疯了。」
「嗯,就今天一天,没关系吧。明天又会有困难的挑战了。」
「对我们来说,山是战场。太轻忽或是太疏于准备,会酿成大问题的。」
「嗯,的确是这样……不过,今天是宴会,明天是战场啊。真不错,让人热血沸腾呢!」
「热血沸腾?」
雪岛感到意外,如此回问。
我的勇者思考回路全开,大叫着说:「就是啊
。因为这种生活,就像个勇者嘛!」
我朝着注意到我们的望月老师、理事长和伊万里用力挥手,三个人也笑着向我们挥手。
「然后勇者会不断增加他的伙伴!」
没错。刚才跟雪岛讲的理由,也包含了现实的理由,想要增加伙伴这件事也是我向老师提议举办这个宴会的主要原因之一!
「所以,对着在这里见到的新伙伴,大声地去打招呼吧!」
「说什么?」
雪岛觉得我的高谈阔论内容很可笑,于是反问我。
我笑着回答。
「各位,初次见面!不,前世就见过了!之类的!」
就像那个沙漠中的勇士一样,朝着天空挥出拳头,大声地叫喊。
或许是因为这个举动让她想起了三个月前的事,雪岛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眼前是许多学生,以及他们的笑容。
是的。如果可以看到大家这样的笑容,真实的狩猎的确很辛苦,很痛苦也很累,但我们的努力一定会有价值吧!不,就算被某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努力一定有价值。本来,在这种状况下奋战,就是勇者该做的,不是吗?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另外……」
我用走在身旁的雪岛听不到的声音呢喃着,在放有烤山猪肉的桌子前面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接下来在全校学生的面前,第二个笨蛋在本高中登场前,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要先说。
这一定是以前猎人说过话吧。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以为只是既定的招呼语。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了解它的意义,也知道了它的价值。
就算那是一句借口,我还是很想这么说。
所以我回想起至今狩猎过的所有动物,高分贝的这么说。
「我要享用啰!」
我百感交集,双手合十。
然后走向祭典的中心。
响彻校园的笑声,巨大的篝火。
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没有共同点的声音和地方。
但是,我在这些笑声中,想起了那款游戏里看到的海。
因为自己的努力,让某个人可以开心的笑,那样可以和伙伴一同欢笑的地方。
虽然声音和形式都不同,对我来说一定是一片光彩夺目的海洋。
新的伙伴近在眼前。
那么,迈进吧!
我做好觉悟,踢着像沙漠一般干燥的操场尘土,往前踏出了一步。
再见了,我正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