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只属于直海同学的纯爱篇章

「哪~哪~龙介啊。」

怎么了怎么了?我现在有点忙啊。

「讨厌——你一直盯着电脑会秃头的唷!」

骗人,别说那种话啦。比起路边那些不入流的庞克头小混混,我爷爷可是更带劲的天然光头族耶,隔代遗传什么的最吓人了。

「要是不喜欢听这种话,就偶尔待在家里多陪陪我这个小可爱嘛。」

不不不,我只是回来一下下,就只是回来洗个澡而已呀。然后趁这段时间顺便确认有没有收到一些糟糕的邮件啦。

「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今天就待在家里休息,明天早上再早点去上班不是比较好吗?」

不行啊,公司里其他同仁都还在拚命工作,怎么可以就我一个人舒舒服服的在家休息呢。

「哪有这种事,龙介已经够努力了啊。再说,最近除了忍的睡脸外,你还有看过儿子其他的模样吗?」

看、看过啊。就……上个礼拜……

「龙介的一个礼拜是一个月吗?是哪颗星球的周期?你快点回到地球来好不好?」

再一下,只要再一下就能翻过这座山了,到时候就能轻松一点了……

「真的吗——……你老是山、山、山的,都已经要变成职业登山家啦……」

怎么这样说话呢,但虽不中亦不远矣……而且明明是攀雪山,为什么我只穿了件海滩裤就去挑战咧……

「你看,为了让你能轻松点,我都允许你换份工作了说……」

就、就算这样,我在精神层面上还是很开心啊,每天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由衷地觉得很感激呀。

「唉……既然这样……好啦,那就算了。」

啊,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又花了不少时间呢。

「嗯,知道了,路上小心喔。加油加油,菜鸟编剧。」

嗯,我会加油的。爱你喔。

「……那、那种难为情的台词放在游戏里就行了啦!」

痛痛痛,好痛啊。那我走罗——

*  *  *

〈前不久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拚着一股气也不能迟到』是吗?〉

呜喔喔。为什么!为什么时钟要显示这种时间,我就想问一句是为什么啊啊啊!

手机的液晶萤幕亮起灿晃晃的光。早上九点。当然今天是平常日,照理来说,学校应该早在三十分钟前就关上大门了。从这床被窝到学校的距离完全是超越物理性的无比遥远。

〈熟睡到连梦都没做吗?你这老头还挺悠哉的嘛。〉

嗯?啊啊……原来忍看不见啊。我想,那也是今天会睡过头的原因之一吧。就算共用一个身体,还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呢……

反覆回味着那美好的梦境,我急急忙忙起床更衣。刷牙、洗脸、吹头发,实在是没时间了,早餐就省略吧。出门前,也不忘对相框里的她低喃一句「我出门罗」,这才终于走出家门。

「大家早安——」

打开门,我立刻来了句精神抖擞到稍嫌过度活泼的寒暄问好。

「早安~」

「早——」

「早——安——」

大家都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就这么此起彼落随口回应着。就是这么回事。毕竟又不是什么亲昵的小团体活动,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

「忍仔,今天上学有没有迟到啊?」

只有坐在最靠近入口处的小桂忧心的向我提问。这也是对全体员工的健康管理其中一环。虽然年轻却很勤勉努力,负责打杂的小桂认为照顾好大家的身体也是她份内该做的。为了不让她太担心,我刻意用特别开朗的语气回应道:

「迟到了。但绝对不是时间追过我的关系,而是我主动让道给时间了。那家伙唯一的长处也只有正确指出时间而已,其实根本就是个无趣之徒啊。」

「啊哈哈,你说话的方式简直像透了直海先生啊——比我想的更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其实我就是你口中的直海先生啊——心里这么想着,我边拿起刚做好没多久的出动表打了卡。

从昨天开始,(株)SOFTMACHINE里原本属于直海龙介的工作区域,现在已经变成我『直海忍』专用的了。

凭着这股气势一直工作到深夜,好不容易回到家时电视节目都收播了。

忍一向不怎么熬夜,身体大概也有些吃不消吧,所以今天早上才会难得的赖床睡过头。

之后到了学校也反反覆覆地不断趴在桌上打瞌睡,不知不觉竟也撑到了放学,于是今天又来『打工』了。

哎——今天都没时间跟平栗同学聊聊天呢——

在个人工作区将随身物品放下,我回忆着如白驹过隙的这一天。从后背包里取出艾莲君,同时按下桌上型电脑的电源开关,挥开躺在椅子上的种大人,听着它用撒娇似的声音「喵——」了一声,开工仪式终于完成。

〈聊什么天,难不成你想跟她说明信片的事?〉

因为你不是很在意吗?

〈可是,这样算是侵害了个人隐私吧?回函明信片上明明注明了『不会泄漏个人情资』不是吗?〉

话是那么说没错……想不到我的孩子居然如此正直,果然跟她很像呢——想想就觉得温馨。

〈而且,如果真的是她本人……我又该如何是好?〉

唔——就说『其实你喜欢的那个游戏品牌的剧本是我爸爸写的喔——而且下一部作品是由我来操刀呢——』,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就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吗?〉

……会很奇怪吗?

〈呃,怪透了好吗!〉

很奇怪啊,是这样吗……我还想,把这当成一次深交的机会应该挺不错的呢。

〈总而言之,跟她相处时就当作从没见过那张明信片,这才是礼貌吧。如果是她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那就到时候再想想该怎么办……〉

该说是不知变通,还是这原本就是身为人类的应有之道呢?像我这种早就染上污渍的大人早就没办法论定是非善恶了。不对,我的意见毫无疑问地是『恶』没错,但对于总抱着消极思想,朋友还少到可怜的忍来说,稍微使出一些超越常规的手段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吧,这就是天下父母心啊。

那就算了,就照忍说的做吧。不管怎么样,都硬逼着你来帮我完成脚本了嘛。

〈你能明白就好。〉

艾莲君的显示萤幕上已经殷动文本编辑器了。所谓的『文本编辑器』,顾名思义就是将输入的文本、文字经过特化的应用程式。虽然每个人的习惯喜好各有不同而无法一概而论,但对于PC GAME的编剧而言,『文本编辑器』绝对是必备之物。

由于内建机能比文字处理软体的功能要简化许多,运作起来完全占有压倒性的快速灵活优势。除此之外,也比搭载标准OS装备的备忘录软体效率更佳,适用于处理各种文本。

电脑的性能每年总会随着游戏的机动性而不断提升,文字处理软体和文本缟辑器在运作时也不如过往那般有着显着的轻重之差。话虽如此,可对我来说,用得顺手的东西才算得上是更胜一筹。

这个世上存在着免费软体、付费软体,还有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文本编辑器。

例如我们家穴妹,她使用的就是名为『髭丸』的一款主流软体。

而我使用的则是『OX编辑器』。这玩意儿已经老旧到好几年没有大幅改版过了。简直可说是已晋升为一代化石的软体。不过使用这东西的老子我本人也跟个化石没两样,实在是没办法轻易另结新欢啊。

〈明明是个老头却还有『使用这种大家都不知道的软体,我好帅啊~』的中二病……真够悲哀了……〉

才、才不是那样呢!对别人的喜好挑三拣四恶言相向可不是好习惯。温故知新你懂不懂,有个叫孔子的伟人是这么说的呀。这都是他本人告诉我的啦。

〈嘿……是喔……〉

我、我要生气了喔……这种彻底瞧不超人的眼神、声音、态度……难道就是名为『轻蔑』的复合艺术吗……?

「忍仔——?我说忍仔啊?忍——仔——」

「啊,是。」

「要开会了唷——过来吧——」

听到小桂的叫唤声,我连忙站起身。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有金石小姐不是叫绰号,而是『小桂』呢?〉

因为她小时候被男生戏谑的取了『假发』(注11)的外号,从此之后就很讨厌被取绰号。稻穗仔也选择尊重她的意见啦。

〈唔嗯……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没错。就算是一个人,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嘛。人类还真是有趣呢,对吧?

〈……也还好。〉

真不可爱——你一点都不可爱啦——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说我可爱啦。〉

啊、啊啊,是喔……

哪,我说你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我的血统啊?不如等会儿把你那些罗曼蒂克的思想分一点给我吧?

〈……我才不要!!〉

欵嘿。也太

小气了吧,真是讨厌的人——啊,现在说的「人」指的就是这个「忍」,我就故意要这样说,是不是有种被当成蠢蛋的感觉啊。

〈…………〉

注11 桂的念法是KATSURA,假发的念法为TSURA,故取了假发的绰号。

一个人要伤害另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不是轻蔑,也不是唾骂,而是漠不关心。所以说,拜托别这样对我嘛——

「唔——每天都在开会我也觉得很抱歉,不过为了一起克服眼下的困境,希望大家都能把接连不断的会议当作不得不做的必要之事。」

看着众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到会议桌边,稻穗仔开口说道。七名同仁与会的有六人,因为千面包外出跑业务了,才会是这个人数。

「首先呢,为了调整具体的工作内容,就先从最重要的这一点开始吧,毕竟最近实在有些手忙脚乱呀。」

大家似乎都能预测到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状况,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用不着我多说,就是直海过世的事。直到现在,都只有少部分值得信赖的相关人士知道这件事,不过某些媒体还是报导了当时的死亡事故,说不定已经有少许知道『查尔斯和平堂』本名的业界人士知道了这件事……但基本上消息还是压下来了。毕竟直海可是真心领域的主要支柱啊。」

所有人都默默点了点头。回想起来,我的葬礼也只通知了同事参加啊。

「所以说,公司的网站现在还是照常运作,官方部落格跟过去并没有两样,昨天忍仔也以『查尔斯平和堂』的名义发文了。这也是向外宣称直海依然健在的意思。」

「……要是有与直海先生私下联络的人呢?」

小实举起手,抛出了一个合理的疑问。

「要是有人打电话到直海的手机,反正那家伙原本就很懒得接电话,又不善与人交际,既然如此就彻底贯彻不接不听的宗旨;至于简讯之类的,就让忍仔帮忙回覆吧。虽然说总有一天真相会曝光,但还是尽可能把那个『总有一天』向后推迟吧。就按这个方针进行下去。」

「那个……需要事先为公开做准备吗?像是官方网站的公告之类的。」

负责管理官网的小桂也跟着举起手,有口难开似的出声道。

「这个嘛……在首页准备个公告可能也不错。公告的内容就由我来想。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份公告能在很久之后再问世。」

「虽然已经把『圣邓斯坦之路的猛犬』未完成的部分交给忍仔负责了!但真心领域以后的商标该怎么办才好呢~?」

提问接二连三地砸出来,这次当然是穴妹的提问了。

「之前我也说过了,在外界眼中,大部分都认为真心领域就等于直海。新玩家或许还不会在意编剧是谁,不知是幸或不幸,我们公司一向是老玩家占多数,也导致这个公式非常难以瓦解。」

早知如此,就该像穴妹说的那样,在公司内部培养出另一个足以成为支柱的写手才对。当然把文采全然不同的外包写手的企画案与我的作品交互发表,营造出除了我亲自参与的游戏以外当然也会有其他企画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同样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提出一个尽量符合品牌形象的新企画,再从中寻找适任的写手吗……还是舍弃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评价,选聘新写手成立新的品牌……」

是该保守或选择革新呢?存在其中的风险会因不同的思考观点而随之改变。

「真是难以抉择又不得不做出决定。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将『圣邓斯坦之路的猛犬』给master up出来,之后再慢慢解决这个问题吧。」

「……知道了~」

提问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覆,穴妹倒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其他人都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不过是站在写手的立场把这个问题清楚地表明出来罢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回来了——」

寒喧声、脚步声,就连开门关门都比其他同事更强而有力的硬汉,当然是千面包了。她正挟带着同时能听见这些声音的强大气势直接冲进会议间。

「总算赶上会议了!进行到哪儿了?」

瞄了一眼小桂笔电上的议事录,她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也有问题。忍仔是要算时薪呢?还是用档案kb数单价计算?或是用剧情支线单价计算?」

与稻穗仔同样也会接触到管理层面的千面包提出了实际却很适切的疑问,其他同事就算有想到这件事也很难直接说出口。

这份工作总归是不可能以时间计酬的。若是卯起来不眠不休加班真能适用论时计酬,肯定会结算出某个通货膨胀国家才会有的惊人数字。只要手上的工作能按照规划好的排程表完成就没问题了,偏偏我是个没用的混蛋员工,当然是不可能如期交稿。我也有努力的反省啦。

我曾经在某间业界名声相当好、还会支付加班费用的超优良企业服务过,只可惜那间公司后来还是因此(还有其他诸多原因)快速地失衡没落了。最终的遣散费拿的还是实物给付(自家公司出品的游戏),员工在气得大喊「拿这种东西是要干么啦?」之前,已经先发出无奈的干笑声了。

「嗯——要是可以的话,我是希望能用kb单价计算……」

所谓的kb单价是以1kb为单位,写多少就实领多少的计价方式。而剧情支线计算则是以女主角的单人剧情支线和套组(整体故事)做为计价方式。同样地,当然也有以主题套组计价的例子。

「但如果不方便,我也是……」

对我来说,之所以扛下这些工作主要都是为了收拾自己来不及处理完的残局,至于报酬则是抱着「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呢」想都不敢想的态度。但以稻穗仔=公可的立场来说,大概也不可能做出那种黑心企业要人免费做白工的举动吧。即便饿着肚子不得不勒紧裤腰带,也一定会支付薪水给外包人员,我们(株)SOFTMACHINE在金钱往来这方面一向有着良好的风评,更从来没有拖欠员工薪水或该付的款项没按时处理的情形发生过。身为公司主管的稻穗仔和我也曾因此不只一次掉下眼泪。不管是在哪间公司都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景况吧。

「关于单价的事……忍仔待会儿再跟千面包好好商量吧,OK?」

「好的——」

靠着过往的经验,很容易就能算计出大略的金额,不过做为直海忍,我才不会说出那么不识好歹的话。

「OK,我明白了……对吧?」

千面包朝我眨了下眼睛。平时大大咧咧像个女汉子的她总能做出这种挑逗异性的举动,真是不可思议。在跑业务的时候也是,性格直爽的她就是靠着这种软硬兼施的引导,让对方的负责人一不小心就会脱口说出YES了。

「接下来……忍仔是从今天开始正式写稿吧?昨天更新了官方部落格还有种大人部落格,仓促间也处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琐事,但稿件应该……」

「是的,今天开始就要大显身手了,我已经开始技痒了呢……」

我卷起学生制服的袖子,露出忍细瘦的手臂。当然罗,不管在谁看来,都不会觉得可靠值得信赖吧。

「呃……嗯嗯,看起来很可靠喔。对吧,各位?」

稻穗仔自己都没有发现吧,她实在很不擅长这种善意的谎言。求求你,请学学在瞬间忽视出糗对手的技能吧。

「嗯?怎么了?」

奈奈附在小实耳边,玩起了传话游戏。

「……她说『忍仔真是个有趣的人』唷。」

嗯嗯,我有种被己方的医疗兵从背后开了一枪的感觉。

「嗯——既然这样,等一下小桂会把已经完成的原画跟草稿交给你,就看看要怎么把脚本和画稿整合统一吧。」

重振精神的稻穗仔分派完其他工作后,便准备结束今天的这场会议。

嗯?那些资料我直接从公司的伺服器上抓下来就好啦,为什么还要透过小桂啊?

「至于个人的进度,就直接上传到网路分享资料夹吧,完毕。」

稻穗仔流利地将会议画上休止符,我根本找不到可以提出疑问的空档。

「忍仔,方便打扰一下吗?」

小桂敲了敲我的工作间隔板,告知她的到访。

「方便、方便、方便。」

「是关于社长刚才说的原画跟草稿……因为忍仔在伺服器上的专用资料夹被切断了,所以我才来跟你解释一下。」

「啊,那个啊,可是为什么要特地让小桂……金石小姐转交给我呢?我觉得有点疑惑。伺服器上不是已经有原画跟草稿的资料夹了吗?」

「唔——社长这也算是用心良苦啦……你打开『圣邓斯坦之路的掹犬』的原画/草稿资料夹看看吧。」

于是我便照她指示的,点了两下网路上的资料夹。昨天之前明明都还能正常登入的,但现在不管尝试几次都被拒绝接受,这到底是……?

「……欺负人是不好的行为喔。」

「不是啦——这不是欺负你啦——滑鼠借我

一下。」

小桂把手伸向滑鼠,直接叠在我的手上。那份温暖与柔软让我心头忽然一颤,不用说这肯定是属于忍的情感吧。

〈那、那是因为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嘛……〉

忍啊,在这间公司里要是动不动就说那种话……你会死翘翘的喔。

〈会死翘翘?〉

说死是有点夸大其词啦……不过心电图的显示会变得很平坦唷?

〈……那大概就是『死翘翘』的意思吧?〉

「找到了,就是这个资料夹。」

『交给忍仔』。还真的建了一个取这种档名的资料夹呢。

「然后啊,你看看这里面的图档。」

随手点开几张jpg图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啊……咦,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草稿图档上,女性角色的乳头和局部下半身都被马赛克加工了。

「搞毛啊?」

这谜样的现象让我忍不住脱口说出根本不是我老家故乡的九州方言。

「因为忍仔未满十八岁啊,所以社长才做了这样的决定,由不肖在下我加工换成了这个资料夹。关于文档,你得先确认过之前直海先生所写的部分,忍仔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会看到那些文字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图档的话,就……」

「唔……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社长在这方面是很循规蹈矩的……把忍仔卷进来这个工作圈,我想她也是挺顾虑的。我费点功夫不算什么,就希望你能体谅她的心意啦。」

〈我个人对这点可是十分感激,毕竟那真的不是未成年该看的东西。〉

遗真是坚毅啊……稻穗仔跟忍果然有某些地方非常相似呢。两个人都认真过头了。这算是件好事,但偶尔也会让我有些困扰。

「还是说,你其实……很想看吗?」

小桂脸上浮现出恶作剧似的笑容,心脏又怦通怦通乱跳了。所——以——我——说,你搞什么啊,该不会是心律不整吧?

〈像这样被握住手,对方还对自己露出甜甜的笑,不管是谁都会小鹿乱撞吧!〉

忍啊,该不会其实你对平栗同学的威情也没多深,只要是女生不管谁都可以吧……?

〈才才、才、才不是咧,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就算你这么说,但忍对女孩子的反应实在有些过度了。真拿他没办法,只希望能在死不了的程度下慢慢习惯免疫了。

「没问题,我会用想像力补足的。」

我对小桂露出不服输的笑容,如此回答道。

「……盯、盯着女生说这种话,算是轻微的性骚扰喔!」

这次换成小桂心跳加速了。这是怎么啦?我生前就算说出同样的台词,换来的也只有「噗——呵呵呵~」之类的反应而已,为什么忍就能得到这种回应?难道忍会使用我不知道的魔法吗?喂,快回答我啊,你这个小鹿乱撞魔法眼镜仔。

〈我、我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就算比对参照我三十多年来的经验法则,不明白的事还是多到不可计量。心里明白归明白,但反正就是对自己的无知有着自知之明,我就是还很嫩啦。总之做人还是得时时刻刻精进自己啦。

「……直海同学、直海同学……」

从梦里醒来后,我却仍置身梦中。

之所以如此确信,是因为眼前的景色实在太温馨甜蜜,还是闭上眼再多睡一会儿吧。

「等一……啊,怎么又睡着了,直海同学?」

传进耳里的是充满急切却又不可思议令我感到安心的声音。啊啊……明明舌头发麻,身体却涌现出酩酊大醉的晕眩感,潜藏着犹如浓烈蒸馏酒的中毒性。

〈已经醒来的话就快起床啦,你这个近四十!〉

脑子里回荡的是煞风景的叫声。幻听真是烦人。装作没听到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是幻听的话你又算啥?恶灵吗?〉

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让我迷迷糊糊问也渐渐想起自己是谁,还有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啊……」

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

眼前正窥探着我的是平栗同学晕染着不安却依旧魅力十足的脸孔。支撑着我的是材质坚固的床板,微微刺激鼻腔的是药物特有的气味,这是一方用白色拉帘隔出的空间。

我人在保健室里。

「……你没事吧?还记得你昏倒的事吗?」

确实今天早上来上学时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第一堂课,眺望着黑板上索然无味的数学公式时,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象渐渐转黑,意识也跟着慢慢断绝了。

看来是连日的睡眠下足和为了不迟到而省略早餐引发的毛病,再加上忍的贫血体质在这时发作了。心悸到现在都还没平静下来呢。

「把这个喝了吧。」

乖乖接过对方递来的宝矿力饮料含进嘴里,待缓过气后,我才又看向平栗同学。

「……那个,为什么平栗同学会在这里?」

「我是保健股长啊……而且,也是我最先发现坐在旁边的直海同学脸色发青的。」

是平栗同学把我扛进保健室的吗?以体格差距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看着她依然担心不已的模样,除了感谢我也不禁有些愧疚。

「这样啊……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跟我道谢啦。」

〈……说早餐可以省了的我也有责任啦。〉

不,对忍平时的生活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过纵容的我才更该负起责任啊。

「那个……」

就在我们父子俩忙着针对责任归属进行领土之争的时候,平栗同学踌躇地开了口。

「二宫老师现在有事要忙,所以不在这里……我想留在这里多陪你一会儿,可以吗?」

「嗯,当然没问题啊。」

说完这句话后,就找不到其他适合延续对话的话题了。尴尬的气氛就这么蔓延开来。我躺在床上,她垂下目光盯着我。

忍啊,拉开床单往床上拍两下,跟她说「要不要一起躺?」如何?这种正统的幽默在这时候会奏效吗?

〈啊——好啊。你试试看啊。我也想试试自己究竟能变得多残虐呢。〉

是吗——爸爸又犯错了啊——真是好险啊——

「那、那个……」

也许是再也忍不住满室的沉默,平栗同学垂下眼望向我。

「怎么了?」

「最近直海同学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边说边用手指揠了揠床单的一角。

「如、如果这么问侵犯到你的隐私,那我很抱歉。」

「并没有侵犯隐私啦……」

我每天放学后都到SOFTMACHINE,卯起来创作书写或许是平栗同学所喜欢的游戏品牌脚本唷——

……这些话当然是不可能说出口的。毕竟会跟我与忍之间的君子协定相互抵触。

「啊——呃——就那个——……我、我父亲不是去世了吗?最近有很多乱七八糟堆着没解决的事得去处理,所以有点累啦,哈哈……」

剡意模糊了焦点,我用三言两语带过了最近的生活。

「……这样啊……」

平栗同学的脸色愈发消沉了。奇怪奇怪,等一下啦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对不起喔……」

看来「对不起」似乎是平栗同学的口头禅呢。她似乎对我抱有出乎意料的想像力,也更加瑟缩起身体。她要是以为忍每天都过着哀悼我的伤心日子,那可就大错特错啦。

「没有没有没有,平栗同学没什么事需要道歉的啊。就算体力有些不济,但就精神方面来说,我的生活过得还是挺滋润的唷。一人住真是太棒了。例如说那个——用『好吃玉米棒』(注12)来代替三餐之类的,少年的梦想现在终于都实现了呢。」

这段话说的虚实参半,总之还是先安抚她心中的不安吧。

「…………」

注12 日本的平价点心。

好的,我失败了——平栗同学的眼眶更加湿润了。我真是个笨蛋——笨蛋——大笨蛋——怎么不死一死算了。啊,我已经死了嘛。那就把我推进比死亡更阴湿禁闭的黑暗深渊吧……

〈那种废话连篇的独创式咒语就免了,你快点想办法安抚她啊!〉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我却找不到半句适当的台词对不停拿手揉眼睛的平栗同学开口。面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该说什么才会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呢?要是稻穗仔的话,只要说句「下次请你喝一杯」大概就能解决了……

「直海同学,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被她这么一问,我也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的三餐作息。

由于稻穗仔这阵子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没办法为我准备像样的早餐。而自从被忍下达了禁止自己做便当的命令后,午餐多半是吃合作社买来的面包简单应付过去。只有在SOFTMACHINE时才会吃顿正

常的晚餐。

「……果然是这样。」

看我扭扭捏捏大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平栗同学就自顾自地直接导出了结论。

「每日三餐可是很重要的呀……?」

「嗯,这个我也知道……」

「老吃面包是不行的。这个世界上都存在着『好好吃饭国民运动推展协会』这种团体了,这就表示在饮食教育中米饭是不可或缺的……」

我看着平时话不多的平栗同学荡气回肠地解释三餐的重要性,看来她对吃饭这件事有自己一套独到的见解呢。但那些内容完全无法引起我的兴趣,虽然感谢她的关心,可还是觉得有些无聊。

「……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啊,明白,嗯。」

平栗同学总算结束冗长的说教,可惜我就是个不争气的学生。

「……啊……」

平栗同学的脸在下一秒布满了绯红。

「噫呀——」

被床单一角遮住的嘴巴逸出了熟悉的细微悲鸣。虽然忍说过这种情形难得一见,但我似乎是在不经意间歪打正着戳中她的耻点了。

「对不起,说了那么自以为是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没事,一点问题都没有,真的没关系的!」

关于补救圆场这门技术我毫无自信,但还是对她比了个大拇指配上满脸笑容。可眼镜就好死不死居然在这一刻滑下来,大概看起来又更笨了吧。

「因为我家还有弟弟跟妹妹,一不注意就端出跟那两个孩子说话的语气了……」

不只有弟弟,原来还有妹妹啊。但在聊到这种话题时会自然而然地扯到弟弟妹妹,看来她的家庭好像也不太寻常啊,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吗?

〈我也觉得,不过她家的事我根本……〉

该不会她在家里就是负责张罗三餐的吧?要真是那样,不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就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不在家吧。

〈别在那里自以为是的对人家的家庭抽丝剥茧了,说不定她只是单纯想成为一个营养师啊。〉

这样啊。不好意思啦,这就是写手的通病。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小人多疑吧。

「那个,直海同学……」

「是是是,怎么了吗?」

「我可能是有点多管闲事……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

「哪儿的话,要说奇怪的话,还远远比不上我不是吗?」

父亲跟儿子融为一体,如此奇妙的我也存在于世界上呢。

「……?」

「啊,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啦。」

「……那个,要是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话……我、我可以帮直海同学带便当吗……?」

忍!出大事了啦!

〈咦?什么啊!?〉

这是旗标啊!旗标完全竖起来了呀!是是是,真是感激不尽。

〈咦?骗人的吧?平栗同学为什么……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是属于你的大逆转啊,恭喜啦!

〈不,我那个,呃,那个……〉

「……我啊……」

〈平、平栗同学……〉

『脸红的美里』,此时此刻妯的状态完全撑得起这个外号,同时也更让人期待她接下来即将说出口的话。

咕噜,我为了忍暗自吞了一口唾液。

于是,平栗同学接着说道。

「只要看到没吃饭的孩子,就会觉得好生气、好火大……!」

〈……咦?〉

……这是怎样……

嘟嘴生闷气,配上这种拟态表情,她展现出气愤的模样。算是悲伤吗,这下我总算明白平栗同学脸红的理由了。

对不起啊,忍。旗标劈里啪啦碎成好几段了。不对,应该说打一开始旗标什么的就是虚构的嘛。

〈已经够了!老头,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好可怜……忍啊,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哭耶……

「我家的弟弟妹妹也是,要是不管他们就老是吃零食……」

「这样啊,嗯,原来如此——……」

我的回应毫无灵魂可言。虽然很失礼,但是我现在心中满是对忍的怜悯之情,没办法再挤出一丝半毫的感情给她的弟弟妹妹了。

「平时我都会帮那些孩子准备便当……可以让我顺便帮你准备一份吗……?」

平栗同学再度向我恳切地要求。停下了搓揉床单的动作,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姿势。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忍、忍啊。甩掉你的人又在说些让人忍不住怀抱期待,可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单纯想帮你带便当的提案啦。

〈哪,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试炼意味十足吗?〉

因为要是再给出更多让你误解的可能性,忍会死掉的呀……

〈在你无情的鞭打下,我早就是具尸体了啦。〉

咦——那要怎么回答平栗同学才好?

〈……要是拒绝的话,恐怕又会让她的压力变大了。所以说,你懂的……〉

「你都说成这样了,我再拒绝就不太好意思了,那就谢谢你……」

「啊啊,太好了……!我最伤脑筋的四字成语就是『缺食儿童』了……」

现代日本究竟有几个女高中生能说出同样的四字成语呢?我觉得环境省(注13)实在有必要将她加入红皮书(注14)(即将灭绝的野生动物资料集)里妥善保护才对。

「那个……要是在教室给便当的话,直海同学也会觉得尴尬吧,要不要到文艺社的社办教室一起吃呢……?」

忍、忍。把你甩掉的人(中略)提议要一起在社办教室吃饭耶。

〈你哭爸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忍说出那么肮脏的字眼。果然让他帮忙游戏剧本,在教育方面造成了不良影响吗……

〈……不行了,我不能再被这个老头牵着鼻子走了……好,已经没事了。你就直接爽快地答应平栗同学的要求吧。〉

「嗯,那就麻烦你了。」

「我才真是过意不去……」

深深地一鞠躬,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个家教严谨的好女孩,这又让我忍不住想脑补一番了。

注13 日本的行政机关之一。主要为维护地球环境、防止公害发生、保护整顿自然环境等等。

注14 Red Data Book,濒危物种资料库。

「不不不,我才是呢……」

为了不让对方质疑忍的教养问题,我同样不服输地低下头。究竟谁会先拾起头呢?来吧,这是一场以礼仪为名的胜负之争。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就在我抬头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二宫时,也尝到了在比赛中败北的滋味。

「唔——嗯……」

伸了个大懒腰,我扭动着理应不会太僵硬的肩膀,这是长年以来感到疲惫时所养成的习惯动作。但因为肩膀并不僵硬,这么做反倒有些空虚寂寞了。

〈明明贪图我年轻的肉体,还敢那么大言不惭……〉

你自己可能没发现吧,不过这句回呛还真是很不得了耶。

〈呃……啊……还、还、还不是因为每天敲键盘时都得敲出那种内容的关系!〉

就算忍再怎么坚韧淡定,遇上这份工作也没有办法完全不受影响。

但盯着萤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也不会因为眼睛疲劳造成头痛,这点真的让我非常感激。如果是我本来的身体,在卯起来狂敲了三个小时的文本后,脑袋肯定会一阵阵的抽疼。

在健康方面,忍年轻的身体确实是帮了大忙,但还是有些令我觉得困扰的地方。

「忍仔的手好小喔~」

〈哇!!〉

穴妹的脸从隔板后头露了出来。因为她动不动就会突然出现,我本来还想提醒忍注意一下的。

没错,忍的手比我原来的身体小太多了,每次敲键盘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因为这样,我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大展身手打稿,作业进度更是比我过去落后了约莫二分之一左右。

「我的手也很小,可是忍仔的更小呢~」

本以为穴妹说完就会离开了,想不到她却走进我的工作区,二话不说拉起我的手就开始比较起两人的手掌大小。嗯,真的,有够小。

〈你少烦了。我可是因为身体各个部位的尺寸不如意而过得很辛苦耶,你这个制造商是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啦。〉

可是也多亏这样,才多了很多跟女孩子接触的机会,这不是很棒吗?瞧瞧,这怦通怦通的心脏鼓动和潮红的脸颊是怎么回事啊?嗯嗯?

〈老、老是对人家的生理现象说出这种歹毒的揶揄话……!〉

就因为你每次都这样,实在让我很担心你哪天是不是会在这间公司里气绝身亡啊。

「还有这迷人的光泽是怎么回事……!你是小宝宝吗!?气死人了啦~」

穴妹气势汹汹地磨牙,从忍的手指开始,对指甲、手腕等处一一监赏评论起来。

「那个,拿自己跟十七岁的比似

乎有点勉强吧……」

「……奇怪,这里掉了一把剪刀耶。」

我敢打包票,那把闻名全世界的德国HENCKELS公司制造生产的剪刀刚才绝对不存在这个小空间里,而现在剪刀还掌握在穴妹的手上。那张笑脸愈加显得严厉冷峻了。『冷峻』一词,同时也包含了『凉飕飕』的意思,尤其会毫无徵兆的突然出现,这点要特别注明一下。

「……刚刚那是……起风了吗?」

「就是啊~好像只是风的耳语呢~」

她手里的剪刀像变魔术般突然消失了,我真是后悔死自己的失言了。本来就是啊,她原本就有一块绝对不可触碰的领域。就跟美国内华达州的51区完全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与摄影一样。

〈她是外星人还是啥啊?〉

知道她真实年龄的人曾经这样隐讳的描述过,但说出口的时机嘛……Understand?

<Un、Understand……〉

「那个啊~我也不是抱着进度管理那么硬性的态度啦,就只是单纯来看看你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啊,最近三天我一直在赶工……」

「嗯,精神挺集中的嘛~这样的话:应该马上就能习惯这里的工作了吧~」

游戏剧本的编写预定在两个礼拜后完工。文本差不多还差个170kb左右。换算成稿纸算法大约是两百六十张。考虑到忍的手可能延迟完工,但也还是赶得上期限。

「我看了忍仔提出的秋穗篇大纲提要和进度预定表,有些地方挺在意的~」

所谓『纲要』,是指比起情节(故事大纲)对各个场景更加细腻的描述。除了是能让作者自己掌握故事整体发展的重要关键,在向第三者传达详细的故事剧情时也能带来很大的帮助。

「就这里就这里,这个场景不会太分裂了吗~?」

在列印出来的网要上,穴妹指着女主角秋穗和男主角阿春的校园生活场景。这里主要是为两人制造温馨的桥段,同时兼具回收共同情节的伏笔的意义。

「是这样没错,原本在共同场景中『两人或许是兄妹』的伏笔在这里又一次做了重点提示,这样才好跟后面的剧情连系起来。没有详细标明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可是,再稍微加强一下这边的场景分量不是比较好吗~?」

穴妹的手指在后半段的过激爱情场景,简称H场景上打转。虽然她这么说,但那一块已经占了整体故事差不多五分之一的篇幅了。

「啊——前半段我是有稍微控制一下,但H场景已经出现三次之多了,我觉得这样分配会比较平均啦……」

「不过这是middle price啊~当然我也觉得那些轻松逗趣的场景很重要啦~」

穴妹至今已经经手过好几款middle price了,我的主攻一向是full price,在这个领域穴妹应该算是前辈吧。也可以说她是从前辈的观点向我提出意见。

只不过,以爱情喜剧与登场人物之间的火热激情戏〈激情兼搞笑〉为主轴的真心领域,和秉持着实用至上主义的及尔伽美什在各种情节方面的着重也有所不同。追随这两个品牌的玩家在这点上也能看出区隔——我是这么判断的。

就算穴妹可以认同我笔下的文本样品,但忍终归是个生手,对忍写出的纲要抱有怀疑与不安也无可厚非。H(过激爱情)场景愈多,就越能掩盖生手的粗糙与短处,穴妹恐怕就是这么想的,而这样的想法大致也没有错,毕竟这是事实。

「我想查尔斯和平堂笔下的剧情编排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我也是抱着对父亲的敬意努力写出来的。」

忍或许并不这么想,但这时候还是得端出大义凛然的态度。

「嗯,如果是前辈的话,我想肯定会这样分配剧情的!」

〈奇怪?仔细一看,穴水小姐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怎么有时候眼神里好像一点笑意也没有啊……〉

忍,别再深究了。从刚才那些应对场面就看得出来吧,穴妹的笑客有时会显露出人类早已丧失的嗜血兽性。居然想深入探究那份奥秘,你果然还很纯真啊。

〈嘿~原来如此。你还真敢把我丢到这种职场环境里呢。〉

一码归一码。好了,就先说到这里吧。

并未否认穴妹的提议,我溜出亲切的微笑,并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这样呢,所以我会尽可能忠实地……」

「嗯嗯嗯,可要是前辈的想法和忍仔的忠实呈现有所出入的话呢~」

话题进展至此,也都清楚感受到那抹异样了。

两人看似正交换着意见,其实不然。

「奇怪?」

「嗯嗯~?」

双眼凝视着对方,我们都沉默地呼吸一口气想藉此修正观念上的分歧。

「所以说,我想就直接继续……」

「嗯,但我认为这里还要再加点……」

到头来,还是又回到原点。我与穴妹同时僵直了动作。

「啊嗯~你还是不懂吗~?」

穴妹上下挥动覆住双手的长长衣袖,像是在摸索着该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搞不清楚状况的孩子。穴妹一定明白,我同样也是左右为难啊。

要是听从穴妹的意见,就会失去真心领域一贯的风格,但若是依照我的想法,不就像是狠狠打了剧本负责人的穴妹一巴掌吗?

不过呢,我可是个老油条啊。甚至比完完全全是个成熟大人的穴妹更善心计。

「忍仔——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可要听仔细罗~」

于是穴妹便开始了一大串该如何让玩家在游戏中得到满足的讲解。为此,她还融入了过去的亲身经验,用简单易懂的方式为我上了一堂关于何谓实践的课。

背负着副牌及尔伽美什之名的穴妹所说的这些话完全是基于她所处的立场,而我也顺从地一一点头。

「……懂了吧?觉得怎么样~?」

穴妹好像并不打算强迫我接受她的意见,而是贴心的询问我的想法。

「……哇,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是上了一课,我会更努力学习的❤」

我尽其所能地利用忍可爱的面孔,装出灿烂动人的笑容,发挥能和出生三个礼拜的小猫匹敌的萌翻天功效(老子的格调)。

「啊啊嗯,我就知道忍仔一定会懂的~」

穴妹绽放出和我有着不同魅力的美好笑容,并张开双臂抱住我。

「太好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再来问我吧~」

穴妹摆了摆手,心情愉悦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作区。

看着能对自己第一个后进如此掏心掏肺不遗余力的穴妹,身为前辈的我也感到相当欣慰。

〈唔……对我来说,要增加更多那种场景实在是很痛苦……可是穴水小姐都那么努力说服了,好像也不能再坚持己见……〉

忍,我说过我是老油条吧?

〈咦?〉

就算是基于私人交情我也不想随便处理这件事,但身为直海龙介,我还是会把守护品牌形象当作第一要务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刚刚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我是说「我明白了」还有「我会更努力学习的」。但要是把那些话解释成「我会修改内容」,就只能算是穴妹个人的主观看法了。

〈好过分……你是打算让她颜面扫地吗?〉

所以啦,该怎么做才能圆满解决,就是我接下来的首要任务罗。

〈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状况?〉

咦?就继续偷偷摸摸的进行,算准穴妹忙到没时间管的时机,直接进入录音阶段不就好了?然后趁她还没发现时,一口气完成α版(离完成品只剩最后两步)。

一旦游戏成品出来,除非试玩否则也无法准确计算出各个场景所占的成分比例,就连在数值还能确认的时期,也只要吹吹口哨瞒混过去就没事了啦。

〈这种破绽百出的计划是什么鬼啊!〉

愈是大胆的圈套愈不容易被发现呀。穴妹也有她自己的企画要忙,不会动不动就跑来关注这里的状况啦。换句话说,这也是我身为前辈,希望她能专注于自己份内工作的父母心啊。

〈……诈欺犯什么的,还真是不分业种都过得上呢令

编剧本来就是靠扯谎为生的职业呀。更何况我还是做PC GAME这块的,在数位化后就变得更加巧妙罗,哎唷~真了不起。

〈我将来是绝对不会选择这个职业的。〉

我也是真心实意这么希望的,这是我身为人父最恳切的请求。

睽违了数十年之久,真的好久好久没遇过这种显而易见的人身危机了。

在踏入社会后就不太有这样的机会,或者应该说一旦出了社会,就更懂得该怎么防患于未然了。可是现在,我却只是个正经八百的高中生。

「喂,再问你一遍,为什么事到如今铿鱼干会跑来问我这道疤的事呀?」

国重伸出手往那块已经不再需要贴OK绷的伤口弹

了一下。旧校舍,走廊的小角落,背抵着墙,无处可逃,无人来救。顺带一提,他还带了两个棒球社的小伙伴在后头把风。

看吧,多简单易懂啊。不过如果是我,在这种状况下可不会挑这种人迹罕至的特殊地点,而是会选择适合各种场景使用的高效率背景,像是学校后庭之类的。

「唔——是为什么呢……?」

要说想到什么可能性,大概就之前的那位同学吧,可又没有拿得出来的证据。

今天班导藤枝老师还特地问了自己伤口是怎么来的,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大概国重也遇到了类似的状况吧。不难想像可能是二宫对藤枝老师说了什么。

其中一个棒球社员用力往墙上踹了一脚。那举动大概是想吓唬我吧。

「我那个时候确实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吧?」

「嗯,确实是有。」

「那是为什么?」

受了伤的时候,国重的确是向自己道过歉。姑且不论那是否出于真心。

「你问为什么我也很伤脑筋啊……大概有谁看到我跌倒,所以误会了吧。」

「要当作是这样吗?怎么办呢?你们怎么说?」

国重笑着问站在身后的两人,气氛却一点也不欢快愉悦。

「要是因为这样而被迫停止参加社团活动的话,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可以了事的唷。」

除了刚才踹了墙壁一脚的棒球社员,另一个人也意有所指地一掌拍向玻璃窗,发出比踹墙更响亮的噪音。我不得不佩服这些深谙不会让拳头吃疼技巧的运动员们。

他们三个人的体格都很好,在棒球比赛上一定会有很精彩的发挥吧。如果他们真这么擅长粗暴的运动项目,又真拥有如此感人的社团爱的话。

〈谁知道啊,我从来没去看过棒球社的比赛,以后大概也没那个机会吧。〉

这绝对不单单只是讨厌棒球,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说得很毒辣啊。

「……唔,反正这事应该也不会继续闹大了,要这样一笔带过也是没有问题啦。」

国重总结出的结论,要说和平也算是挺和平的。

「可是直海你最近好像有点太嚣张了,得多注意一点才行喔。」

刻意把脸凑近的国重将音量压得极低,没让其他两人听见。

「这所学校里,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父亲从事怎样的工作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迅速往后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早就说惯这种台词的诡异语气让我打从心里感到不太舒服。

「以后还是要继续当好朋友喔,没问题吧?」

开朗地挥了挥手臂,国重便跟另外那两人一起离开了。

〈懂了吧?就是这么回事啦。〉

忍一副「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吧」的语气。

〈你那时候不是觉得『真麻烦』吗,但只要闭嘴帮他买罐草莓欧蕾还是什么鬼东西的,就不会发生像现在这么麻烦的事了。〉

这也是一个道理。但不管怎么计算,到头来还是自己会丧失比较多体力嘛。

可是啊,忍,国重同学那时候给的零钱,还不够买一罐草莓欧蕾耶。

〈……能让校园生活过得平静无波的话,那东西算很便宜了啦。〉

就算一杯饮料没多少钱,但日积月累下来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而且越筑越高的,可不光是钱财上的问题喔。

〈……唔!〉

忍无话可说了。

就是这样吧。我刚才戳中的就是忍的弱点啊。

〈我才不是为了那个……啊啊,平栗同学大概就是讨厌我这一点吧,所以我才——〉

话说到后来,忍已经自暴自弃地笑了出来。

如果是因为只有国重知道的那件事,就足以把忍逼出这种笑容的话,那实在太悲哀了。再加上已经知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除了悲哀之外,我同时也感到愤怒。

……对了。国重刚才不是说「这所学校里,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父亲从事怎样的工作吧」,那为什么平栗同学会知道呢?

〈对耶……这么说来,到底是为什么……?我跟她并不是同一所国中的啊。〉

还是说,你曾经跟她聊过以前的事?

〈没有啊……我第一次真正跟她说上话,就是向她告白的时候……〉

「直海同学,你到这儿来啦……?」

一听到那个声音,才想起现在正是午休吃午餐的时间,还有那个被我抛下的与平栗同学之间的约定。

文艺社的社团办公室好像几年前都还坐落在社办大楼里,但随着社员人数不断递减,就被赶到旧校舍了。几个文化社团也都遭到相同的处置而不得不迁移。这所学校的传统校风似乎就是比较优待运动社团。

而今光是要保住这间社办都困难重重了,也看得出来平栗同学心里并不平静。

「因为你不在教室,我就想你说不定是自己跑过来了。」

社办似乎是由之前的美术准备室改建而成,空间大小还不及普通教室的一半。

「那个——我是因为有其他事才会到旧校舍这里来的,本来是想马上解决就立刻去找你,是不是应该事先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我弯腰坐进她所指的椅子,并没有主动提起所谓的其他事内容,只是为自己找个藉口。

「这样呀……不过真是太好了。」

她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同样也暗自抚了抚胸口。理由无须多书,还好在处理那件事时没有被她撞见,真的是太好了。

〈昨天才约好,若是今天就毁约,那可不是说声抱歉就能了事,况且还是那种事情……〉

是女孩子亲手做的便当耶,如果是恋爱游戏,这就是要进入个别篇的重大事件了。这种大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不过遗憾的足她那边并没有竖起旗标,这就是现实与游戏的决定性差别了。

「那个……我忘记问直海同学对食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了……」

讨厌纳豆跟那个——正当我准备回答时,「……但在成长期偏食,对发育本来就不好嘛。」她又接了这么一句,「就算有不喜欢的食物也要加油喔!」然后还握起小粉拳对我比了加油的动作。

明明她又不是那种气场强大令人生畏的女生,但在饮食管理上似乎又有着不管对方意愿的强硬姿态啊。而我当然也只能泫然欲泣地回她一个握起小拳头的加油姿势。

〈不管是怎样的菜色,都要安静微笑着吃下去喔。〉

对食物似乎没有特别好恶的忍对我下达了冷酷的命令。说来还真丢脸,虽然是这把年纪了,但我的偏食症状还真是挺严重的。

「……这里的书真的好多喔。」

也不是刻意带开偏食的话题,但一看到摆满铁制书架的大量藏书就唤起了我体内的同胞意识,自然便开口说出这样的感想。对爱书成痴而成为写手的我来说,这里真是无比温馨。

悬疑推理、科幻、娱乐、纯文学、轻小说,还有儿童文学,漫画、杂志、文库、新书、精装本。书籍类型和版样各有不同,但似乎是旧书占比较多。

「这些书好像都是历代学长学姐留下来的……要是没有了这间社办,大概都会被搬到图书馆吧……」

对她而言,文艺社的危机似乎随时随地都盘踞在她的脑海里啊。

「哪,如果平栗同学能做出个有目共睹的实际成绩,社员也会慢慢增加的吧?」

「可是我又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啊哈哈……看着笑得那么尴尬的她,我不由得想起那张写满密密麻麻感想的回函明信片。那写得可真是不错,相较之下一些评论专页根本入不了眼,除了能清楚指出重点之外,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文情并茂的才华,不过她本人似乎没注意到这点呢。

「……对了,便当。」

话题被兜了回来,她拿出一只素色提袋放在桌子上,尺寸大小正好适合用来装便当。没有任何花样,只有一块猫咪图案的皮革装饰,十分简单朴实的设计。由此也可看出她温暖且柔软的人品。

「来,这份给你。」

「啊,谢谢。」

看着她递来的双层便当盒,这出人意料的分量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吃得完吗……?〉

她都一再告诫我不能偏食了,要是把她精心准备的便当剩下来也不合情理吧?

〈唔……〉

让忍吃撑肚子就代表我也无法幸免于难,但我仍立誓绝对要吃得一口不剩。

「……请开动吧。」

大概是觉得我在跟便尝盒互瞪对峙吧,平栗同学并没有催促,只是轻轻拍了下我的背。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打开盒盖,不是预期中那种荳蔻少女式的缤纷色彩,而是以更适合男生的褐色系菜肴为主轴,搭配绿色蔬菜做为援护的布阵摆法。

南蛮风味的炸鸡块、由豆腐和莲藕制成的汉堡排(佐牛肉酱汁),油豆腐、四季豆加红萝卜的炖菜,水煮鲔鱼加酪梨的马铃薯沙拉,洒上柚子胡椒的小松菜拌鸿喜菇。

她一道道介绍的,都

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菜色。

「……准备这些不是很费功夫吗?」

会不会是她为了「让忍觉得好吃一点❤」而拿出全副本事了呢?

「咦……?有些是早就做好的……一点也不费功夫呀……?」

看着平栗同学露出一脸打从心底感到错愕的表情,纯真中又具备了无法忽视的残酷。

啊——是『没拿出全副本事』耶。忍,好可惜啊!

〈……我本来就完全不抱期待好吗!完全不抱啦!〉

瞧你气的……原来你真的这么期待啊……

「这样啊,啊哈哈……那么我开动——」

「忍,你搞什么!」

〈呜哇——!〉

正要伸出筷子时,一声喝斥却朝我扑面袭来。一时之间根本没想到那会是平栗同学发出的声音,突来的惊吓让我的身体僵硬得活像块石头。

接着传入耳中的是比平时更加悲切,只有嘴巴摆出「噫呀——」的唇形,吐出的却是不成调的哀号,平栗同学急忙低下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原本高大的身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她也为自己忽然的喝斥深感羞耻。

「……在说我开动了之前,直海同学就先把筷子……所以我才……」

确实啊,是我没有顾好餐桌上的礼仪,但也真的是被她吓了好大一跳。

〈……我好久没被人这么吼过了。〉

我也是啊。而且光是吼人的这个对象,就已经够出人意表了。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蕗叶小矮人化(注15)的平栗同学也总算恢复成人类大小后,「没事没事,我只是被吓了一小跳而已,只有一小跳喔——」我刻意端出超出本性的轻浮态度。这种心情就好像对一只胆怯的小猫咪伸出手示好呢。

注15  落叶小矮人(KoroPoKKUR〉是北海道的爱奴族所流传的民间传说。

「其实那个……我家小弟弟的名字……也叫shinobu……我总是这样教训他……」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我老觉得平栗同学对忍的态度有哪里怪怪的,还总透露着一股亲昵之感。

「念法一样,但字不同喔,是武士的『士』和信赖的『信』……」

她伸手在半空写出『士』与『信』二字。

「嘿——几岁啦?」

「…………」

她满怀愧疚的张开了右手的五根手指。

〈时不时会把我跟五岁的小孩弄混吗……?〉

脑海中响起藏不住震惊的低哑声音,我都能想像出士信……啊不对,是忍一手撑着墙壁垂头丧气的样子了。

「可是我绝对没有把直海同学当成小孩子的……」

说着说着音调就愈变愈怪异,应该是不想令忍伤心的体贴与内心真正的想法相互交战的结果吧。为什么心地愈是善良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愈是艰辛呢?平栗同学,其实你老实说就好啦,直接说忍是个『还带着一身尿骚味的小屁孩』啊。

〈喂,说『孩子气』就差不多了吧,想气死我吗!〉

哇啊。忍居然不说『宰了你』耶。真是成长了呢。不再是带着一身尿骚味的小屁孩罗。

〈为什么就不能认为『本来就没什么尿骚味』呢?〉

「我没有放在心上啦,那我就不客气开动罗。」

为了不再惹平栗同学生气,这一次我小心翼翼地双手合十托起筷子。

「唔……嗯,我也开动了……」

待平栗同学也做出相同的动作后,我们才开始享用这顿迟来的愉快午餐。

愉快的,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如果不算上我,整间教室静得只能听见平栗同学克制的咀嚼声。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我这个老头所要面对的还是巨大的世代鸿沟,忍,这可怎么办啊?

〈……喔,怎样?叫我这个被甩的人有事吗?〉

啊,对了,有共同话题的嘛。就跟她聊聊告白那时的回忆好了。

〈很不巧,那还没升华成回忆啦……况且这个话题在便利商店时已经把我折磨到再也无法振作了好吗!〉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没错。老是让忍感到负担也不是件好事呢。

「平栗同学、平栗同学。」

「……是、是的?」

「聊点有趣的话题吧?」

「什、什咪?」

〈你还真厉害啊。〉

对吧?我觉得不光是忍,这时候就应该互相帮忙,一步步向彼此靠近才行啊。

〈不,我是被你的没神经给吓破胆了。打从出生第一次用『吓破胆』这个字眼,我真的被你吓破胆了。〉

『破胆』这字跟带来的冲击太强烈了吧,就像一说到『出云(注16)』就让人感到高大神圣啊——

〈听我说话、听我说话、好好听我说的话啊!〉

啊,是Crazy Shinobu Band耶。

「有趣的话题……」

平栗同学咬着筷子的前端,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认真的烦恼起来。好可爱啊。真想随兴的喊她一声「小·美·里」,不过这完全是发自父爱的感情,所以忍你就放心吧。

〈……至少把人家当成商业萝莉好吗!〉

这是因为真心领域的游戏有许多女学生角色的关系,每个人都会对我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啦。之所以不说『女高中生』,而是使用『女学生』这个词汇,是因为高中生势必会扯上伦理道德的问题,而『女学生』听起来就像是『正在上学的女学生』嘛。

注16 旧时的国名之一。位于现今的岛根县东部,是为出云神话的舞台。

嗯,就跟所有的悬疑作家都不是杀人魔一样,现实与那个世界之间可是隔着液晶的高墙呢。这点在我们同行间也是相同的,没有半点例外。是这样的。大概是这样……对吧?

〈别问我。〉

「啊!」

小——美——里,不对不对,平栗同学头上好像突然冒出一颗发光的小灯泡,只听她轻叫了一声。

「那个,我知道的一个网站架了很有趣的猫咪部落格。大概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一则附照片的更新喔。」

「嘿——」

「猫咪大概四岁左右吧……?母的。黑白双色。啊,是黑斑的。还很高傲呢。」

「嗯嗯嗯。」

「啊……说是很高傲,更新的时候不是只有照片喔,会连文章一起更新的。」

「嘿——是饲主写的吗?」

这剧情好像在哪里听过啊。不不不,我还是继续装傻吧。

「该说是饲主吗……那个应该算……对了,那是一个团体一起养的猫,大概是团体中的某人写的吧……一

呃,到底该怎么反应才好,此时此刻她说话的对象就是那个部落客本人啊。

她拿来当作话题的无疑是真心领域官网里除了工作人员个别的部落格之外,另外架设的『种大人部落格』啊。因为是采取种大人视角的写作手法,所以没有标明我这个实际负责人的名字——

〈……那张回函明信片果然是她写的吧?〉

用不着我做出肯定的回答,这件事也早就无庸置疑了。平栗同学,你的防守太不严密罗。并且我也懂了为什么她无法与其他同学亲近的原因。因为只要一开口,她就会暴露出自己的兴趣了啊。

〈平栗同学到底是有多喜欢你们公司啊……?〉

我好像能看见忍正抱着头哀号的样子。会连部落格的每篇文章都一一仔细确认过,真是个理想的好客人啊。就是有点理想过了头,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况且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想聊些有趣的话题,这下连我也显得生硬笨拙了。

「……部落格是用第一人称的『吾辈』……可是都会用大姐姐的笔触写下那天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喔。虽然是母的,却有性别转换的设定呢……」

「啊、啊啊,这样啊,嗯。」

用心下功夫的地方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我是很高兴啦,但实在没办法正视她的脸说话。这种羞耻PlAY对我这种生了个被虐狂儿子的超级被虐狂来说,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少用那种大仲马(注17)的口吻说话,还有不要理所当然地说我是个被虐狂。〉

对不起嘛。请你体谅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么七上八下的连话都说不好了呀。

我又再次想起了每当自己的作品进入录音阶段时,那种羞耻到整张脸都快喷火的滋味了。虽然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但不管完成过几部作品,我还是没办法。被当面读诵自己写的文章或是被表达感想时,我多希望背上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得远远的呀。如果是工作还能忍住,但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呀。

这下换成平栗同学劈里啪啦说个没完,我则变成蕗叶小矮人愈缩愈小、愈缩愈小……

「这样啊,唔唔,嗯。」

将意识抛出九霄云外,我的脑子自发性的呈现恍惚放空状态。但在看到平栗同学悲伤的表

情后,这样的做法也因行之未遂而宣告失败。

「……不有趣吗?」

「咦!?不会不会,完全不会!我也想看看那个部落格呢!」

「啊、啊,那个的话……」

平栗同学突然放下筷子,慌张无措地挥动双手。

注17 亚历山大·仲马(Alexandre Dumas)。十九世纪法国浪漫主义作家,世界文学名着《基督山伯爵》的作者。

理应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若是看了那个部落格,她的兴趣可就完全暴露了,照这个反应看来,她肯定百般不愿意吧。不管是她还是我,似乎都不小心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呢。

「……那、那个部落格是写给女生看的,男生大概不会喜欢吧。」

根本是画蛇添足,把原本是主攻男性市场的PC GAME糊弄成是『给女生看』什么的。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就顺竿向上爬吧。

「这样啊——如果是少女部落格,跟我可能不太合吧……话说回来,这个便当真好吃喔。」

「咦!啊,唔嗯,谢谢。」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虽说是顺着她的意向发展,可在接话反应上还是看得出她的力不从心。忍啊,刚刚换话题的时候我又想起来了,要不要跟她确认一下刚才的疑问?

〈刚才的疑问?〉

就是只有国重知道的那件事,为什么平栗同学也会知道啊。

〈我是很想知道啦,但要是从她嘴里听到不想听的话……〉

在我看来,这件事跟忍往后的校园生活可是有很密切的关系啊,就算平栗同学可能不想说,但我还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她之前说出「觉得这样不行」时,或许就期待忍能改善这一点了呀。

〈……唔……嗯……〉

我就把忍的反应当成消极的默认吧。

「平栗同学,我有件事想问你,方便吗?」

「……?」

「平栗同学,你是不是知道我父亲具体从事的是怎样的工作?喏,之前问起拒绝我的理由时,你不是说『被欺负了却默不作声是不行的,如果是因为父亲的职业,就更不应该忍气吞声』吗?」

「啊……」

「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就想问问是从哪里听来的,因为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呃,那个是……」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果然是知道些什么,至于她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想而知大概是忍所不能接受的非正规管道吧。

所谓的正规管道,指的是忍小学或国中时代的同学,又或是从认识那些同学的人口中辗转听来的。无论是哪一种,如果连平栗同学都知道了,那谣言应该会更广为流传才是。

如此一来,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是从国重那里听来的吗?」

「…………嗯。」

短暂的沉默过后,平栗同学轻声答道。

「平栗同学跟那家伙……跟他很要好吗?」

要真是这样,大概会感到有些幻灭吧。虽然根本不干她的事。

「没有啊,完全不熟。我在班上没特别要好的人……」

听完她的回答多少让人松了口气,却也更加深心中的疑惑。

「我不是很懂耶……如果你们没有特别要好,那他为什么要对平栗同学提起那种事……?」

「邢个……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说完这句话后她沉寂了好半晌,才又接着开口。

「之前有次放学时……我正好一个人,然后他就跟我告白了……」

〈……咦!?〉

忍吓了一大跳。毕竟他一直以为国重和平栗同学就像水与油各不相犯。但就我看来,在运动社团混得如鱼得水的国重会看上拥有出众美貌的平栗同学一点都不值得讶异。这与性格无关,而是把美少女当成饰品一样,只要摆在身边就会感到满足——世界上也是有这种人存在呢。也不是说他一定就是那一类人,只是相较于忍,各种假设性的猜测都更适合按在他身上罢了。

可就算如此,还是无法连系到他为什么要跟她提起那个秘密。

「我当时拒绝了……可是被问到拒绝的理由时,我的视线就开始左右飘移……一不小心……就盯着邻桌……直海同学的座位了……」

不难想像平栗同学全身僵直,只有眼珠子灵活直转的模样。而这样的反应看在直来直往的国重眼中又会怎么想呢?

「然后他好像误会了,就跟我说『直海他爸做的是那种工作』……还有『所以他才一直当我的跑腿小弟』之类的话……」

他以为如此一来,平栗同学就会惊慌失措地依从自己吗?真是太遗憾了,在另一种层面上,平栗同学大概也为此感到相当无奈吧。

「……该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你带来了什么困扰吧……?」

事到如今又提起这个问题,似乎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刚才被国重找碴虽然是因为其他理由,但也无法否定其中或许掺杂了他对忍的嫉妒之心吧。

「不是那样啦,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她之所以拒绝忍的告白,搞不好就是担心国重那边会有什么小动作。

〈那种想法……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我不想那么认为。〉

忍的反应真让我想骂一句『你也太正直了』,可是我并不讨厌喔。

「那么难以启齿的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能解开心里的疑惑真是太好了。」

「……这没什么。」

平栗同学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呢。她在班上总是沉默寡书,从来不会显露太多情绪,而提供她那种无法自拔、深陷其中兴趣的不是别人,就是敝人在下我啊。心情简直不能更复杂、更沉重丁。

「那个,平栗同学会避开其他人的理由该不会也……对不起,问你这种问题好像不太好……」

〈老头!……唔,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你想问清楚的心情啦……〉

「不是的……该怎么说呢……那个啊……因为之前文艺社社长……曾经嘲笑过我的『兴趣』……在那之后我就有点……该说是害怕跟其他人接触吗,总之就是这样……」

啊啊。我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特殊了。也许是察觉到我的态度怪怪的,平栗同学也不由得慌张起来。

「那、那个啊,最近国重同学他们不管对你做出什么要求,你都会干脆地拒绝呢,我看到好几次喔。」

他刚刚会像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孩子王对我说出『你最近好像有点太嚣张了呀』的忠告,一定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觉得懂得反抗是很好的事。但如果是因为我害你出了什么事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谢谢你。但要是状况反过来,我更不愿意因为我的关系,而给平栗同学带来困扰啊。」

难得我能确实地转达忍心里想说的话,这次我可是很有自信喔。爸爸做得如何?

〈……七十分。〉

喔耶——不过我有点在意没得到满分的理由。

〈因为你语气轻佻还故意装熟啦。〉

……咦——

「没没、没事啦,我、我我我我不要紧的YO。」

就是说啊,瞧她声音都飙高了。特别是那个「YO」还叫到破音呢。

平栗同学也很清楚国重在班上拥有怎样的地位和能力吧,若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到影响。就算没有特别与人交流亲近,也很有可能明着遭到排挤或是被有心人在背后说闲话,到时候她该有多难过啊。

她的个性确实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但总想着助忍一臂之力的平栗同学,真是教我肃然起敬。

〈这是那个吧?〉

哪个?

〈我算是被她保护了吗?〉

就是这样啦。至少她是这么说的。

〈……一般来说,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

就是啊。谁叫这里没有半个骑士啊。公主〈女主角〉的话,倒是有一位啦。

〈这故事有问题吧,剧本是谁写的啦?〉

天晓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唷。

〈……你这个靠不住的老头。〉

不管再怎么不入流的写手,都不会建议你去投靠天外救星(注18)的唷。

〈我听不懂这么困难的字眼啦……反正,还是让我稍微考虑一下吧。〉

要考虑多久都可以。回头审视过往,孩提时代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挽回不了的遗憾。眼前只有做或不做两种选择。但,也是有那种看似简单,却难以下手的游戏呀。

「平栗同学,这个好好吃喔。」

嘴里嚼着豆腐汉堡排。虽然吃不惯,却透着一股健康的味道。

「是、是吗?」

「人类果然还是得好好吃饭才行啊,我是这么想。」

「嗯,米饭是进食的基本,是很重要的喔。」

平栗同学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么对我回应道。

注18 天外救星为拉丁语片语Deus ex machina,意思是机关跑出的神,中文一般

翻译为舞台机关送神、机械降神、机器神、解围之神等等。在古希腊戏剧中,当剧情陷入胶着,困境难以解决时,会突然出现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将难题解决,令故事得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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