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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雨滴落到地面后四散而去,虽然每一滴都只会发出小小的声音,然而当无数滴集结、重叠起来的时候,就会成为很大的杂音。要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是雨这个存在的临终悲鸣声。
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厌烦……我记得以前并不会这么讨厌雨声呀!
——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在爱莉莎被带走之后,已经过了四天。这场大雨并未停歇,虽然说是梅雨季节……但真的很令人心烦。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
我焦急地询问着,询问着那个举着伞、跟平常一样走向学校的自己。
「只不过经过了三天的徒劳无功,难道就要放弃了吗——?」
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直到隔天,我都逃学没去学校,在街上来回寻找着。很幸运的,因为被冰黏住而裂开的大多都是袜子的部分,于是我无视于其余的轻微冻伤,在接下来的两天假期里,也一直寻找着自医院消失的冬上和史巴洛。
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成果,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特别是要在晚上出门已经开始变得困难。
理由就是——之前的那个神秘猎奇杀人事件持续快速发生之故。在街上不光是记者,连巡逻的警察也增加了,昨晚还差一点就被抓去辅导。
「要怎么办才好呢?」
能够跟我讨论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然而她——友月却因为在屋顶上昏倒,目前一直都在医院里头静养。似乎是身体状况真的整个崩盘,她今天会不会来上学都不知道。
而我就像是为了追求什么可以紧紧抓住的东西一般,还是努力在往平常生活的道路上前进着。在我的心中持续着无处可去的懊悔、绝望和焦燥,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唷!启介!」
正当我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后头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
「啊啊,是山崎呀……早安啊!你今天一个人吗?」
「哦,宫岛早就先出门了。嗯,你怎么了?一大早看来就很没有精神……」
如果可以睡得着的话——我也想好好睡一觉。然而,那股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而焦虑的心却一直催促着我——「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当然现在也是。
「我可不想学习山崎你,因为把睡眠放在第一,所以老是在迟到前一刻才赶到。」
「才不是这样呢!不过,既然会被我追到,就表示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吗?好了,赶快走吧!」
「咦?啊,真的。」
我抬头看了一下校舍外的大时钟,的确上头的指针正指着危险的时间,大概是因为我脑中想的事情太多,所以脚步整个迟缓了吧?
我虽然想追在已经开始跑步的山崎后头,但是脚步依旧沉重。
——把爱莉莎留下来……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她还可以回到这里来吗……?
我终于意识到在我的身体和心灵上所缠绕的、导致我动作迟钝的感情的真面目……
我想那一定就是——罪恶感。
「启介,你看!真是了不起……又开始了……」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山崎呆滞地站在班会时间即将开始的教室门口处,却为眼前异样的光景所压倒了。
出现了一列人龙——这是一支一直排到教室外头的长长队伍,而起始点正是——
「不管怎么看,都是要来拜托阳名的吧!上周五也很夸张,不过今天更是离谱。也是啦,只要事件一直持续下去,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咦?上周五也是这个样子吗?」
那是我为了寻找爱莉莎,逃学没有到学校的日子。
「是啊,这么说来,你那天没有来上课……不过在那之前,你不是也有看到阳名针对那事件的占卜结果吗?因为那些都说中了的缘故,因此消息传了开来,连其它班的同学也都跑来了。我本来以为应该都只是一些跑来看热闹的家伙……不过看今天的状况似乎不太一样。」
正如山崎所言,排成一列的学生并不会给人来看热闹的印象,每个人都是一副认真的脸孔,也没有谈天说地,只是静静地排着队。
「我想应该大家都很害怕吧?三天前是一个晚上两个人,到了前天变成三个人,而昨天似乎也有出现了被害者……相信大家即使是一点也好,应该都想得到可以信赖的安心感吧?」
山崎以冷漠的样子耸了耸肩。
「你怎么了吗,山崎?」
「……没什么。虽然我并不讨厌占卜,但是我并不喜欢这样一窝蜂的样子,感觉上就好像是什么宗教一样。」
这么说来,这些等着阳名占卜的人,确实有点像是等待着宣托的信徒。
「即使是在街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集团……为什么人会这么简单地相信这种东西,然后加以崇拜呢?」
山崎以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摇了摇头,接着叹了一口气。
「在车站前演说的那些人……昨天已经变成十分夸张的人数。在四天前,才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
每当我到闹区里寻找有关冬上他们的线索时,就会发现主张此事件乃是由神明所为的集团人数不断地增加。听说已经不光只是这个都市里头,许多自称听到了『声音』的人,也纷纷从全国各地集结而来。
「感觉真的很奇怪……一开始我还认为这会是个什么有趣的事件,但现在我已经受够了,到底能不能够早日将犯人逮捕啊!」
犯人……是吗?爱莉莎本来打算怎么处理那东西呢?不过,光靠我一个人根本什么都……
我因为陷入苦思而开始咬着嘴唇,就在此时,钟声响了起来。没想到,我正纳闷着怎么没有看到人影的宫岛,就在发了号码牌之后解散了队伍。「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山崎不禁摇了摇头。
当我回到自己座位的途中,我看了一下友月的座位。
果然还在住院吧?我在那里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不光是只有爱莉莎,就连友月也都不在教室里头——我这一个月以来,原本快乐、幸福,而且理所当然的日子,就这样被夺走了。
我希望能够抢回来——然而我不知道方法。那是因为——一直以来,指引我方向的她——已经不再飘浮在我的头上了。
碰! 碰——!
在宽广的体育馆里头,球弹在地面的声音以及欢呼声作响着,现在正在上体育课。因为外头下雨的关系,因此男生和女生共同在室内上篮球课。在将所有的学生分成了数队之后,却因为场地不够的关系,必须要等待一段很长的时间。正当我放松心情,远远看着场上球赛的时候,我的肩膀被咚咚拍了两下。
「启介同学,辛苦你了!」
「啊啊,是阳名啊……比赛怎么样了?」
看来,在旁边的场地上进行的女子组比赛,似乎已经结束了。
「我们输了。因为我扯大家后腿的关系……果然个子比较小打起篮球来很不利……」
阳名在我的旁边坐下,肩膀垮了下来。
「是这样啊……不过动一动身体倒是很舒畅吧?我看你在下课时间都一直在帮同学占卜,应该很累才对……!」
「呵呵,真的是这样呢!我的确发泄了一些压力。不过——这么说来,启介同学似乎看起来没有很畅快的样子呢!感觉上好像相当烦恼的样子。」
「——不愧是阳名。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会自己想出办法解决的。」
「是……这样吗……」
虽然我正在钻牛角尖,但是我的话还是让阳名点了点头。接着经过一阵沉默之后,感觉有点不妥的我决定转换其它的话题——
「对了,阳名你一个人突然开始宿舍生活,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呢?」
「不要紧的,因为我以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我甚至认为到了这里之后,反而还比较不会寂寞呢!因为不但和启介同学你们成为了朋友,而且很快地……我也可以跟我的家人见面了。」
「家人?」
「是的,我回到这个城市来,就是这个缘故。只要再过一阵子,我就能够和我的家人——也就是我哥哥见面了。」
脸上绽放出光芒来的阳名如此说道。她看起来真的很快乐,是因为分开居住的兄弟姐妹就住在这附近的关系吗?不过再往下深究也没有特别的意义,因此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是的,没有错!」
刚好在这个时候,男生这一区的比赛也结束了,我的队伍走向球场。我在对阳名说了声:「那就这样,我会努力的!」之后就站了起来。
「啊,请等一下!对于刚才的事情——我还是有一句话想说!我并不知道启介同学的烦恼到底是什么,不过,逃避并不见得一定是坏事。我认为不管是逃避、还是放弃,都一样可以得到幸福,所以……」
「——谢谢你。可是……」
转过身来的我只作了瑷昧的回答,然后向着开始整队的班上同学那边走去。
……
对不起,如果放弃的话,我想我一定又会无法原谅我自己的。
放学之时,我在下课的钟声一响起,就立刻离开了教室,朝着闹区而去。因为大街上行人不多,所以即使打着伞,走起来也很轻松。只不过,路上的行人会这么少,应该不光是因为下大雨的关系吧?
大家都害怕在这个城市里发生的恐怖事件。到了今天这个时间点,听说被害者已经超过十人以上,而这些人的共通之处,就只有在夜晚外出这一点而已。除此之外,不管是年龄或是性别全部都不同。
接下来会被袭击的,或许是自己也说不定——大家的心里都抱着这样的恐惧。唯一的防范对策,就只有尽量不要在外头到处乱走而已。
不对……或许这并不是唯一的自保之道,也有不少人相信其它的方法……我一边听着愈靠近车站前就愈大声,让耳朵觉得不舒服的扩音器声音。
『——今天又再度发现了全身的血液被吸走、变成木乃伊的尸体!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杀人事件,而是一种仪式!是一种为了伟大的存在,所必需的贡品。我们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声音」是这样告诉我们的。我们的所言并非虚假,每天都有我们的同志从世界各地集结而来,大家都是被那伟大的存在所呼唤,所以来到了这里。你们也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的同志,只要能够交换契约,对这伟大的存在加以崇拜,就能够从供奉之物的责任中解放。来吧!有兴趣的人请到这边来,我们会详细地为您说明——』
在大雨之中穿着统一样式的雨衣、集结在一起的人群,如今已经超过了一个班级——也就是四十人以上的人数。进行演说的还是最初那一天所见到的体育会系男子,如今看来已然成为这个集团的领袖一般的存在了,他一边拿着大声公,一边向周遭做出指示。
在这些人的四周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而在更外缘,则可以看到采访阵仗。虽然我今天才在学校里头得知,但是这群人似乎也和事件相同地成为话题。因为这些人真的是不问地域、人种、年龄与性别,从世界各地、由具有同样主张的人所集结而成的。
确实,仔细一看,其中的一些人看起来像是外国人,显得特别显眼。我想到山崎所说的、认为这些人真的很奇怪的那段话。
真的就如他所说,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些人跟我在小巷子里头所见到的那个水滴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虽然现在在这个地区所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具有意义,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将它们连结起来。
我现在很着急,只想着要把爱莉莎抢回来的事情,而我也很在意现在一直徒劳无功的状态。
「友月的身体开始变差,也是从事件刚发生那时候开始的……是我想太多了吗?」
此外,友月和史巴洛之间也有着无法理解的对话……可恶,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这些了!
总之,还是先去看看友月的状况比较好,因此我现在正打算到医院里露个面。除了想听她的意见之外,我也有很多事情要问,毕竟那一天实在不是个可以好好说话的状态……
我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雨伞撑得低低的,遮盖掉这异常的热气、以及大声公的噪音,通过这个集团的前方——
「请您在这边稍等一下!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当我在医院的柜台告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希望能够探望友月的我就被带到了位在医院最上层的、某一间看来十分高级的房间前面。这一间并不是病房,在门上的牌子刻着『接待室』。
我一边目送着带我到这里来,而后就快速离去的护士,不由得在心里产生了友月并非是在住院的疑问。
「我要进来啰?」
在敲了敲门之后,我打开沉重的木制门扉。这是一间齐集了各式高级家具及家饰的房间,而友月就坐在房间深处的椅子上。
「启介同学——太好了!我正好有话想要对你说……」
友月的身上穿着暗褐色、看来十分沉稳的便服,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像是患者的感觉。
「友月,你不躺着没有关系吗?因为你今天也没有到学校来,我还以为……」
「啊——让你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在身体的方面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我之所以没有去学校,是因为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当我开口询问是什么样的事情时,友月就招着手对我说:「你到这边来一下……」我听她的话走了过去,隔着桌子坐在友月对面的椅子上头。
「启介同学,关于爱莉莎的事情,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不……完全没有。」
我忍耐着心中的悔恨回答道。
「这样啊——果然!虽然我也跟警察联络过,想要找出冬上同学的行踪……不过依然没有接到任何找到她的联络。」
「是吗……」
果然线索还是太少,要在连史巴洛这名人物的真实身分都毫无所知的状况下找寻,真的很困难。如果冬上一直都和这个人一起行动的话,那我们就完全一筹莫展了。
「可是……我并不打算就此放手,我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对于现在的冬上同学,我虽然因为害怕而不能够怎么办,但只有逃避这件事——是我绝不愿意做的!我想远见同学也是一样的吧?」
「是啊,当然是这样没错!我并不打算照那家伙所说的,乖乖的什么都不做,我也不打算放弃!不过……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找而已——」
友月在听了我所说的话之后,很满足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虽然我一开始还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失落……不过,启介同学果然是启介同学!而且,像这样子认真加以搜索的方式绝对没有错,只不过光靠我们两人,在数量上有所不足罢了。因此——我要使用『家族』的力量!以现在的我来说,多少有些权限……虽然,我也并不想要欠本家人情……不过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了,对吧?」
「家族的……力量?」
「一旦有了莫大的财力,自然就有需要做各种不同的处理,所以在我的『家族』组织中,设有如同警察、或是侦探一般的谍报部门。我已经请他们行动了,而就在刚刚,我得到了关于冬上同学……的情报。可是,对于具有异样体型的那个、叫做史巴洛的人,却一直还没有抓到他的尾巴,照道理他应该相当醒目才对呀……」
「真的吗?光是能够找到冬上,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呢!那么是在哪里——?」
友月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回答了我的问题:
「在『黑血之徒』的集会之中……发现一名参加者跟她很像……」
「黑血的……什么?」
「你不知道吗?就是最近成为话题的、那个像是新兴宗教一般的集团,会在车站之前进行活动……四天前不是也有看到吗?只不过那时候——只有一个人罢了。」
「你是指那些家伙啊……今天我在过来这里的时候也有见到。原来还有团体名称呀?」
「根据报告,他们似乎是互相这样称呼的!这些人每天晚上都会带着被拉进来的人们,在车站对面那一头的废弃大楼进行集会。就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很像冬上同学的身影……」
车站对面那一区通称为『后站』,是在进行大规模开发以前的旧闹区。随着车站前的市区重划而变得十分热闹的同时,后站也跟着没落了下来。之前曾经为了要寻找爱莉莎的身体去过一次,但因为被不良少年所包围,而搞得相当麻烦。当然,那儿现在也同样都是属于流氓混混的地区。
「是哦……虽然那边我并不是很想靠近——但也只有过去一探究竟了。至于友月你,因为那里十分危险……算了,我想就算我这样说,你也是不会听的,对吧?」
以一脸认真的表情望着我的冬上苦笑着回答:
「是的,我也要去。我总不能老是欠爱莉莎人情……然后都没有还。放心,我不会再因不舒服而倒地的。我相信只要和启介同学在一起——一定不会输的!」
「不会输……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问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友月只是摇了摇头,暧昧地笑着说了声:「没事,什么都没有啦!」
或许是因为连续的事件、还有下雨的关系,这些世道之外的家伙们所常常聚集的后站区域里头,几乎没有什么人。
现在的感觉比我之前来访的时候来得更为空荡,当然,可以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一点倒是不错,但也显得更让人不舒服。太阳西沉后,这个被云所覆盖、不见星星与月亮的世界里,仅有昏暗的街灯映照着。
「——他们进来啰,友月!」
「嗯……」
我们潜进面对道路的一间小钢珠店里,在这间连门都没有、玻璃窗也几乎都被打破、如同废墟一般的建筑物中,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不过,这却是一处可以用来隐藏、以及窥探外头的绝佳场所。
这个地方位于昨夜进行集会的大楼斜对面,而就如预期一般,这些人也确实出现了。
「
比想象中……还多呢!」
这些穿着同一款式雨衣的人们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其中有一些打着伞的男男女女,想必这些应该是才刚接受劝诱而加入的人吧!他们不安地左右张望,似乎正在观望着是否能够逃走的样子。
「我想……应该又增加了吧!此外,聚集在车站前的,似乎还不是他们全部的人……」
我们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观察着他们。这些人就这样走进了前方的大楼里头——而那边和这里一样,也都是入口处被破坏,连扇门也没有的状态。
「——很好,这些大概就是全部的人了!我们走吧!」
在看到了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大楼之中后,我对友月如此说道。她带着紧张的神色点了点头,接着我们就把可能会造成妨碍的雨伞留在当场,而后跑了出去。
「——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是在楼上吧?」
我们从入口处往里头窥视着,确认内部的样子。
「大概吧!小心声音会被听到!」
我们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同时往楼梯靠近。虽然每当我们踏到沙砾、或者是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时,心跳都会不自觉加快,好不容易才在没有被发现的状况之下,来到了楼梯下方。往上一看,可以看到隐约的灯光,也能够听到低沉的嘈杂声。
走吧!我用手指了指,和友月取得默契,接着慎重地把脚往楼梯上移动。真暗——如果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踩空的样子。我们就这样心惊胆跳地,一直爬到接近二楼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地把头伸出去,窥伺二楼的样子。
唔哇——
二楼的部分完全不见分隔房间的墙壁,是一处宽广的空间。随着在各处所点着的蜡烛,以摇曳的灯光映照出所有集结者的脸。
里头有……冬上吗?
虽然我想要睁大眼睛寻找,但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背对着我,所以难以辨别。而正当我们在考虑是否要从这里离开、绕到其它的地方去的时候,从房间的深处响起了一阵声音——
「我们的同志『黑血之徒』啊!感谢大家集结而来。今天也有不少受到声音导引的新同伴,这些都是为了获得契约而来的聪明人,相信我们的使者大人也会因此而感到高兴的!」
使用众人能够听到的音量、以及这种夸大说话方式的,应该就是居于领导地位的男子吧?只不过从他的台词里头听来,似乎在他之上还有什么人的样子。虽然我知道有危险,但我还是探身而出,透过人墙的缝隙之间看去。
「那么首先,就从契约的仪式开始,来吧!到这里来!」
在男子如此催促之下,有几个人影开始摇动。
「到、到底在搞什么啊?如、如果是什么奇怪的事,我可要回去了!」
「很简单,只要把契约之水一口喝干就行了。这也是神明对你的试炼,只要能够通过苦难取得胜利,就能够成为我们的一员。」
对于这些表现出害怕、受到劝诱而来的人们,男子用着虽然有礼、却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如此宣告着。接着,从房间的角落可以感觉到似乎已有数人往前走去。
「——请吧,欧鲁大人!」
「嗯!」
他似乎把手伸向什么递给他的东西……但是更加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刚才的那个声音。我转头看向友月,她也点了点头。是的,刚才的那个绝对就是冬上的声音,她果然在这里——
「你、你说这个是试炼对吧?那、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如果——现在拒绝契约的话,黑血的神明也不会放过你的吧?既然你都来到这里了,就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了。来吧——!」
「唔……呜……」
就像是输给了男子的催促和周围的沉重压力一般,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液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着。
「……咳咳、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呀!」
这个人正想要口出恶言的时候,突然——
「啊、啊啊?咦、怎会?唔……!啊、啊呀!呀——!」
突然响起了此起彼落的痛苦叫声,恐怕是刚才所有喝下那东西的人们都发出了悲鸣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间断地、如同最后绝命哀号的声音冲击着我的全身。我不禁因为旁边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而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这个集团感到害怕。这些家伙,到底是给他们喝了什么东西啊?
我一边在意着不曾断绝的苦闷叫声,一边正想再把身子探出去的时候,突然间,悲鸣声停止了。
「——咦……啊、嗯?」
这是一种充满了疑惑的声音,同时我也感觉到原本因为痛苦而倒地的人纷纷爬了起来。
「如何?看到『线』了吗?」
叫做欧鲁的男子向他们询问道。
「咦,线?你说什么——咦,这个是……什么?此外……这个『声音』是……?」
「我、我也看到了!声、声音也听到了!」
「我也……我也能够看到了!」
到处发出了惊呼声。我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一边开始逐渐理解了他们现在所进行的事情。
契约……线……还有刚才他们所喝下的东西……这该不会就是在网络上所流出的『路特之仪』。和阵之间以『通道』产生联系,并且立下契约,就像是之前友月所得到的力量。这么说来,该不会这些人全部都是——阵的『粮食』!
我在脑袋里组合着所有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可以见到其它东西的存在。
冬上也一定是在接受了类似刚才的仪式,才获得了魔术。这么说来,这些家伙们所崇拜的『伟大的存在』、『黑血之神』……除了阵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可能了。如果演说的内容是真的话,那么连续随机杀人狂的犯人,也就一定是阵了。而最恐怖的,就是史巴洛这个人,他正是他们的指导者。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该说是取得联系吗?但……无论如何都有一件事情让我难以释怀。
那就是我和爱莉莎所见到的红色水滴。如果要说那个是阵的话,也未免太——
「喂、喂!有一个人倒下去、没有爬起来呢!」
我的思绪被一阵很大的声音所遮盖,那是刚才才受过仪式的男子身影。
「哼……同调失败了吗?这个人还真是不幸啊!既然是坏掉的东西那也没办法了,就让他成为今晚的祭品吧!」
这名叫做欧鲁的人物毫无惊惶的样子,只是淡淡地告知。
「请等一下!如果用了这个人的话,警察的目光将会转移到我们……!」
提出意见的,正是冬上的声音。然而欧鲁在听到之后,却笑着不当一回事:
「哈、哈、哈!不需要担这种心,我们已经集结了相当数量的同志,而且约定的时刻就是明天了!就让我们献上最后的祭品,使这个世界沉于血中,让我们创造神的圣地。你觉得到那种时候,还有可能会有想要逮捕我们、或是想要制裁我们的人吗?」
「好、好——真是不好意思,我似乎提出了不必要的建议。那么,就把那家伙搬到外头去吧!」
冬上指示周围的人担起那名男子,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糟了!快下去!」
我慌忙地向着友月小声叫道。原本听着那些人的对话听得入迷的友月在被我推了一下背之后,才猛然惊醒,正准备要往楼梯下面走去时——
「呀!」
一脚踏空了。虽然我立刻想要上前撑住她,但只能及时抓住友月的上衣,接着又因为没有可以站稳脚步的地方,于是——
「唔、哇啊——!」
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往楼梯下跌了下去,大声碰撞的声音与悲鸣声回响着。
「是谁?」
冬上立刻冲到阶梯上方,往下看着我们。
「——友月同学!」
冬上在看到我们狼狈的表情之后,不由得大笑出来:
「原来如此……你们又来看我了是吗?我好高兴,我真的非常高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虽然史巴洛大人曾经说过不能对你们出手,但是在你们听了我们刚才的话之后——就不可能轻易放你们走了!」
「快逃,友月!」
一旁的友月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我只能赶紧拉着她的手跑走。
「赶快追!」
冬上叱咤的声音响起,立刻传来许多人自楼梯上街下来的脚步声,就像是要把我们吞没一般轰响着。
「呼、哈、哈……」
「哈、哈——」
在黑暗的小巷里头,有两个混乱异常的呼吸声。判断如果继续下去将会没有办法逃离的我们,为了要甩开追在我们后头的人而跑进窄巷里躲藏起来。
「只能够、休息一下……然后还要、继续跑!只要能……跑过车站,就应该……不会被追到了!」
「嗯、嗯……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不要紧的……所以……」
我们一定要努力通过这
些像是蜘蛛网一般的小路,然后回到车站的另一边才行。然而因为我们已经转了好几个弯,目前的方向感变得相当暧昧。
「那个……启介同学知道吗?就是刚才那些人……所做的事情……」
「啊啊……那是为了能够使用魔术所进行的仪式吧?我想大概友月你也——」
「嗯……我也在以前……做过同样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即使一点也好……我就是想要力量!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就是最近身体变差、还有梦到奇怪的梦的理由。这些都是因为『那个人』的意识流入我的身体的关系!虽然我没有告诉启介同学,但其实我也能够听到『声音』,就跟他们一样。」
友月抱着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能够说出这些话来。
「那么,友月你也……还可以使用魔术吗?」
「说不定……真的可以使用!只要那个人……还存在的话。不过,我不希望和他取得联系,我的神……并不是那样的家伙!而且,如果我能够容许这样的心,相信我一定会再被那股冲动……给吞没的。」
「冲动?」
虽然我立刻回问,但是友月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动作了!虽然我们现在只能够逃跑,但既然冬上是他们的同伙,那史巴洛也一定跟他们有所关联才对。说不定连爱莉莎的身体都是被他们给藏了起来……我们也算是获得了线索,只要能够把爱莉莎救出来的话——」
然而友月的脸上却满是阴霾。
「我们有这样的……时间吗……?那些人可是要在明天……做出不得了的事情唷?」
「……可是,只靠我们两个的话……只能够像这样努力地逃跑,什么都……做不到。就连冬上她也……」
无力的魔狼——她所说的话在我脑海里苏醒。如果能够有……更多力量的话!
「——喂!找到他们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名男子从我们意图前进的方向的转角出现,把手电筒朝向我们如此叫道。
「可恶,被发现了,我们快回去!」
我再度抓起友月的手往后跑。或许是对方的速度比较快,脚步声逐渐向背后接近。虽然我们为了不让他们追上而努力地东拐西弯,但对方还是死不放弃地追在后头。
「可恶——要追到什么时候?」
我一边吐着恶言,一边想也没想地弯向下一个转角,接着就突然跑到了开阔的场所。
完蛋了,是大马路!
「哎呀——欢迎回来呀,远见同学!」
在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以冬上为中心的十几名『黑血之徒』。就算我们想要强行突破杀出一条往车站的路,但是从刚才的小巷里头追出来的男人们又把我们的去路堵死了。
「你们已经逃不掉了!来吧,友月同学,我们来继续在医院里头的事吧!这一次,你应该会好好跟我对战吧?」
「——我是不会向你们的神……求取力量的!我也不会接受……意图侵略我的那个人……的意思!」
紧抓着我的手,友月如此说道。
「是吗——你又说出这种话了!既然这样……就只有让我激起你的斗志了!」
冬上把眼睛一眯,对着旁边的男子小声耳语了些什么,接着那人就点了点头,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虽然身材不到那位名叫欧鲁的男子那种地步,但也有相当不错的体格,身高甚至比我高了十公分。
「住手!」
我像是要保护友月一般地向前走出,但看到我的动作后,冬上却笑了起来——
「你不需要挡在前面,远见同学!因为——要被打的人就是你!」
「咦——?」
就在我理解这句话之前,男子所挥出的拳头已经塞进了我的腹部。
「啊……」
一瞬间,我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连呼吸都没有办法。我的手离开了友月,然后以背着地。
好痛……就像是肚子里头翻搅成一团一样。
「启介同学!」
正想跑到我身边的友月被男子挡住,然后一把推飞。
「呀!」
「友月同学,麻烦你乖乖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来吧,再来一次!」
冬上在对着友月一笑之后,再度对男子下了指示。
碰!
男子对着倒卧在地的我背后一踢,无法抵抗的我就这样被踢飞出去,在柏油路上转了好几圈,全身都受到擦伤。我的身体里一阵发热,痛楚让我的意识飘怱。
「啊、啊啊啊啊……呜!」
我难以抑制的苦闷声音从口中泄漏了出来。
「快住手!你为什么要把启介同学——!」
「嗯?我在想啊,你会不会因为这样子就比较愿意认真一点呢?你如果想要救他的话,就使用『魔法』啊!这样就很简单了吧?我一定要……一定要超越认真拿出本领来的友月同学才行!」
「不行的!我——」
「是吗——那就继续吧!」
男子的脚对着我的头部……大腿……腹部……再次又踢又踏。
「住手……住手、快住手……住手!」
在我因为过度的痛楚而几乎要断线的意识一角,似乎还可以听到友月悲痛的叫声。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呀……连抵抗都没有,就让这种家伙给……让友月这么痛苦……
我没有……力量。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没有力量。
「住手、住手、住手……如果继续、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了……你们!」
友月以膝着地,低声呢喃着。
「——我说要……了……你们……你们没……听到吗?住手、快住手!住手——!」
轰!
「咕啊!」
当我正在想着是不是听到男子的悲鸣时,原本加诸在我身上、断断续续的痛楚也突然消失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眼睛睁开,见到了眼前的靴子——那是就像在守护着我一般,站在前方的、友月的脚。还有猛烈的风,把如同黑雾一般的东西不断像是漩涡那样地「轰轰」卷动着。
「友、友月?」
我忍耐着痛楚,慢慢爬了起来。往周围一看,却发现原本站着的人都不见了。
包含冬上在内,原本包围着我的那些家伙们全部都趴倒在有点距离的地方。
「哈……哈……哈……唔!」
友月在发出很多次混乱的喘息声后,突然压住了头。
「不、不要……我……」
风势逐渐减缓,黑雾也逐渐变薄,而她就在这些全部消失的同时倒了下去。
「喂!振作一点!」
即使我抱着她的身体努力地喊着,却还是没有反应,她似乎已经昏了过去。我一如往常地把友月背在背上开始往前走,总之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等、等一下……」
我可以听到冬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已经醒过来了吗?我连忙加快脚下的速度。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们逃走的!因为我……不会输的!我一定会……超越友月同学的!」
我微微地转过头去一看,冬上一边在地上爬动,一边往这边伸长了她的手。
「唔!」
从她的样子,我意识到异样的恐怖,连忙停止左右张望,全力地往前飞奔而出——就在和友月一同背负着异常可悲,同时又难以忍受的思绪之下。
2
好冷、好冻。
当我走累了,在耗尽所有的体力之后,这样的感觉终于又重新回来了。因为全身被雨水淋湿,整个冷到骨髓的身体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动。就连被殴打的部分,也因为发热和痛楚而呈现着难受的状态。
「可恶——这里也不行吗……?」
我一边躲在影子下,一边窥伺着前方的道路,不由得觉得很惨。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办法从后站这一区走出去,如果刚才那个地方聚齐了他们全部的人就好了!只可惜,他们已经在各个重要路口配置了人手,硬生生地阻断了我们逃往车站方向的路。
「如果没有办法逃脱的话……至少得躲在什么地方才行……」
只不过,像之前的那栋大楼或是小钢珠店那样子可以简单进入的废弃屋子,几乎都是面对着大马路,除了被发现的危险会因此大增之外,我想那些家伙们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会在其中进行搜索才是。
要怎么办才好……?
从背后能够感受到、来自友月的温暖,是我唯一的依靠,让我可以继续迈出我的脚步。当我在住商混合大楼的后头发现到一处生锈的逃生梯后,或许只是为了躲避这场大雨吧?立刻就躲到了它的下头。就这样,我背着友月直接坐下。
「——真的很冷呢……」
即使可以遮蔽雨水,冷风还是从湿透的身体里头不断地夺取体温。而因为我们停下了动作,所以原本自身体里产生的热量也随之减少……为了加以补足,现在我们的全身正在发着抖。
明明就很冷,但脑袋里却非常地热,一直转个不停。偶
尔,里头的景色也会反转,甚至会发生快要断线的状态,我一边忍耐着这些,一边努力保持着意识。可是——
「启介哥——这样弄得湿淋淋的,可是会感冒的唷?」
唐突地在近处出现了这样的声音,让我吃惊地立刻抬起头来。完蛋了——难道我是睡着了吗?
就在我忙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到——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而我也认识现在正在我眼前的人物。
那是一名打着雨伞、往下看着这边的小巧少女。
「阳名……?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是的,出现在此的正是朝之宫阳名。原本应该是个在如此非日常的世界之中,不应该会碰到的女孩子。
「这些话之后再说吧!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了,请你——跟着我走吧!」
阳名以一如往常的笑脸这样对我说。
「要到哪里去呢?」
我一边背着友月,一边以半摇晃的脚步追着这个小小的背影。在那之后我们走了一小段路,而现在的这个情况……让我在脑中不断想着「到底可不可以信任阳名」这件事。
「真是不好意思,我为了不被发现而绕了些远路。不过马上就到了——就是这里!」
她所指着的,是一间两层楼的古老公寓,墙壁和大门各处都有涂鸦,是栋看起来又旧又脏的建筑。
「你放心啦!里头还是很正常的。」
阳名一边苦笑着,一边对我招了招手。
「就这个房间好了!嗯……103……在……」
她从口袋之中拿出一串钥匙,找出所需的钥匙后,就把锁打开来。
「阳名……你到底是——」
「别说这么多了,快点进来吧!」
在她的催促之下,我多少带着一些警戒地踏进了玄关之中。
「如果不方便脱鞋的话,不脱也没有关系,但还是早点把湿透了的衣服脱掉比较好。友月同学的身体我会帮她擦干,启介哥就直接使用浴室好了。」
把门关起来后,阳名就把我赶到房间里头,接着一一下了指示。
「啊,啊啊!」
我依照她所说的,来到了一间十分破旧的房间里,在将友月搬到床边后,再走进浴室旁边的盥洗更衣室中。
现在这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啊?
「哈啾!」
总之,现在不好好温暖一下冻僵的身体是不行的……!我为了要冲一个让自己暖和的澡,于是开始脱去贴在自己身上的制服——
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头,唯一可以听到的,就是盖着毛毯、躺在床上的友月那小小的呼吸声。我将视线对上眼前的少女——朝之宫阳名开口问道:
「阳名,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这间房子又是……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
「启介哥,你现在这个样子即使摆出恐怖的表情来,也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唷!」
她对着我现在——下半身围着浴巾,上半身卷着毛毯——的样子笑了出来。顺带一提,我的头上现在还吊着友月的衣服和内衣。
「唔……这、这种事情没有关系吧?请你不要随便敷衍我!」
「说的也是……果然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是吗?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回答你的问题。我会到这里来,是为了要帮助启介哥你们,因为如果再继续下去,很有可能会被血气上升的雪绘同学那些人杀掉,没错吧?至于这个地方,则是为了从世界各地所集结而来的他们所确保下来的居住地之一。这间公寓可是整个都被买下来了唷!」
很了不起吧?阳名笑着说道。然而就我看来,则没有任何可以浮现笑意的理由。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事情很清楚,再加上居然有这一整串的公寓钥匙……这表示——阳名你是那些人的伙伴……是吗?」
虽然我并不愿意相信,但从现在的状况看来似乎真是如此。
「伙伴……是吗?应该还是有一些不同……如果我是他们的同伴的话,那就不可能会来救启介哥你们了吧?我和那些人的立场稍微有一点不同……在刚才的集会当中,我也是在场的,但还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做出这么有勇无谋的事情……亏我今天还对启介哥你说过有关于你的意志、还有行动……看到了不吉利的黑影这样的忠告。没想到,你居然完全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
「我没有办法只是乖乖地、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因为我有一定要救出的家伙在……不过,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阳名你到底是……?会是我们的同伴吗?」
关于这个问题,阳名在听完了之后露出带点困扰的表情。
「很可惜……我想……我应该也不是你们的同伴。我之所以会把你们救出来——是有我的理由的。」
她把目光移向床铺的方向,如此呢喃道。
「友月她怎么了吗?」
「事实上,我想要救的是她。至于启介哥嘛……虽然很不好开口,但其实是顺便救的。」
「——顺便,是吗?这种事无所谓啦!光是你救了我这件事情,就值得我好好感谢了。可是,为什么要救友月呢?」
「因为她很特别,是最接近我的存在……应该吧!所以我不想要让她死,毕竟——是他所选的人。」
阳名这么说完之后,就将视线垂下来,不知哪里飘着一股悲伤。
「抱歉……我还是全都不懂。可以麻烦你好好说明清楚吗?」
「很可惜——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是你们的同伴,所以没有办法做出这么亲切的举动。而且,如果启介哥你可以理解的话,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对吧?所以,还麻烦你保持现在这种暧昧的状态。」
「你说暧昧?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而且不光只是那个家伙,现在连友月也在这一切事态的中心,我更是——」
「只要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如果,启介哥成为『敌人』的话,那我——」
她如此低声呢喃着看向我。我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那就像是在看着那个东西一般的眼神。
「唔……!可是如果这样下去,感觉上会慢了一步!那些家伙们明天好像就要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事情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结束的话——那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就算你知道了,我相信启介哥也一定没有办法做些什么的。就像今天,你还不是只能够夹着尾巴逃跑吗?如果看得到,却不能构得到的话——那不是更痛苦吗?」
「…………虽说如此……」
我虽然一边回想着方才体会到的无力感,一边努力找寻着话语。
「真是的——启介哥还真是个……顽固的人啊!」
阳名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感情也回到了她的眼眸之中,让我从原本像是紧紧抓着心脏一般的压迫感之中解脱。
「我明天将会在……学校之中进行预言!」
一下站了起来、背对着我的阳名如此说道。
「预言?」
「我会再次对整个街区作占卜,但是在『看』之前,我已经决定了将要告知的话语。那就是……惨剧将会继续!今宵,世界即将沉于血泊,所有的人民会成为粮食,将热烈的血潮献给黑血之神——」
「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你还不知道吗?这一连串下来的奇特死亡事件……下一个牺牲者就是这整个『街区』了。」
要理解这样的话语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接着我以颤抖的声音开口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可能会有这种夸张的事发生吧——」
「不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是『被发动』。启介哥,你知道神明诞生出来的条件吗?」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与其说这个,你说的被发动是指——」
然而她却无视于我的问题,继续说道:
「必要的就是奇迹。只要有了这样东西,神明就会被认知为神明。而奇迹这件事情会因为预言而变得更加神秘。我就是为了要造成这样的基础,才撒下了许多传言。」
这么说起来,我想起来这件事情在最初本来充满了许多不可理解的要素,而使用「神明」这样的关键词的,一开始就是阳名。
「传言会成为一种暧昧的概念,会以一种朦胧的形式在心中生成。明天要进行的,就是将其孵化出来的仪式。刚才的预言里,『黑血之徒』们也会走上街头,这恐怕将会因为电视而播放到全国吧!就在这时,现实化的奇迹将会直接融入我们所制作出来的雏形之中……」
「乱七八糟的……什么要让刚才的预言变成现实……虽然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不过这种事情绝对——」
「启介哥,不能够再说下去了!请你不要说出……『答案』。我现在已经要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的地方去了。接下来的事情……请你好好地想清楚。」
阳名就这样背对着我如此说着。
「仪式举行的时间会在明天的深夜两点,地点就在这个市街的中心——也就是我和启介哥初次见面的
地方。而你想要救出来的人,应该也会在那边才对!」
接着她就向着玄关开始走去。
「等一下!阳名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才转学过来的吗?」
「是的,散布所有的传言也是在和友月同学接触之后才开始的。」
「那么……你说要跟你的家人见面,这个也是假的吗?」
「这件事倒是——真的。」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我微笑说道。我因为从她的表情之中看到了希望,所以再度开口:
「那么,阳名——你应该知道你们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不好的吧?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告诉我这么多事情,而你家里的人也会对这种事情……」
「不会的,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然而她的笑容却怱然消失,很明确地这么说道。
「启介哥,如果明天晚上我们再次相遇的话——那我就是你的『敌人』了。就算是我搞错了也好——我也是有必须要加以实现的愿望的。」
就如同在下最后通牒一般,她边说边打开了门。
「——万一,想要阻止我们的话,可以办到的人并不是启介哥,而是友月同学——具有可以选择的『资格』的人,就只有她一个。所以,你就乖乖回到宿舍里头不要出来,那一带是属于『范围之外』的。」
随着磅的一声,门被关了起来,将我与她的世界断绝开来。而在听到一声卡嚓门锁上的声音之后,小小的脚步声就逐渐远去。
友月……是吗?
现在的我就如同被放在蚊帐之外的感觉,不,确实是如此——我现在是一个被屏除在外的人,没有能够插手这个事态的资格,也没有能力。
我紧握着右手,我这样的力量……太过于弱小!如果有像那个时候——就是在与阵进行对峙的时候一样的力量的话——
我虽然知道这只是我不顾先后的、愚蠢的心愿,但我还是这样期望着。
我需要——力量!
闭上眼睛,我将力量贯注于右手,把这个心愿在心中反复念着……然而不知在何时却被睡意的波涛盖过了意识——于是我的祈祷在此中断。
*
我处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天空中有黑色的星星不断闪烁。
我知道的,我看过这个地方!这样的景色是——
突然,我意识到在右手上的柔软触感,而把视线向下移动。
「————」
在哪里站着一名小小的女孩子,不知何故正牵着我的手,看着我就像是在说些什么话一样地动着她的嘴巴。然而,我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
你是谁?我虽然想要向她开口询问,但我还是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的脑袋一阵恍惚,想不出来。我明明应该认识这个孩子,也知道这片风景才对!
「————」
女孩用悲伤的表情说着不成声的话语。明明就这么近,似乎又异常遥远,不管是声音还是心情,全都无法传达。唯一能够确实连系着的,就只有右手——被摇来晃去地拉着。当我动着我的嘴问道:「怎么了?」之后,这女孩的视线就此移动。
我吃了一惊,就如同现在才出现一般,在前方有一个很大的门扉——一扇内侧充满着黑暗的獠牙之门。仔细一看,这女孩的左手已经消失在门的里头。
「————!」
她似乎还想要告诉我什么,以强烈的眼光看着我这边,嘴部大大地动作着,很努力地想要传达些什么给我。而我为了要弄清楚她的意图,也一直仔细地看着她嘴部的动作。
三个字。乌……嗯……偶?不对……她到底在说什么?
紧紧相系的右手上头传来了一股力量,而我也用力地握了回去。就在这一瞬间——
「呼唤我!」
在我的脑海之中大大地响起了一阵令我怀念的声音,就在我把一切都想出来的那一瞬间——周遭的景色就像爆发一般,染上了一片白色。
3
「由衣!」
我一边叫着,一边伸长了右手,然而这只手却只是在空中挥过。
「啊、咦——?」
眼前是昏暗的天花板,不管是白色的天空、还是黑色的门,全部都消失了。我撑起身体往周围看了一圈,这里只不过是间不习惯的、相当破旧的房间。
「是做梦吗?」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梦到由衣的呢……说不定已经相隔一个月了吧?只是,我的右手上仍然残留着怎么样都不觉得是梦的「触感」。而且,这样的梦似乎以前也曾经有过的样子——
「嗯……启介……同学?咦,这里是?」
在我旁边的床铺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也可以听到友月的声音,我终于唤起了昨夜的记忆。
「不好意思,我把你吵醒了。其实从那之后——呃……哇啊!」
我正要说明状况的时候,转向友月的我不由得大叫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撑起上半身正在揉着眼睛……可是问题并不是出在她现在的行动,而是她的衣服现在全部都在晾干中的缘故。
「怎么了?咦——怎会……我……没穿衣服?呀——!」
意识到自己目前状态的友月随着大叫的声音,立刻紧抓住被单挡在身体前方。
「为、为什么?而且连启介同学也是……」
友月红着脸看着我,这时我才想到自己的样子——在裹着的毛毯之下,身体上只不过卷着一条浴巾的半裸状态。糟了!这样不是会给人相当不好的联想吗?
「不、不是的!你先冷静听我说。对,你现在先从昨天的事开始想起……然后会变成这样当然是有许多的原因——」
我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好让友月能够冷静下来,没想到这一下过大的动作却让浴巾掉了下来。
「啊!」
「~~~~~~~~呃!」
接下来就进入了半抓狂的状态。当我好不容易能够说服把头整个塞进棉被中、根本不愿意出来的友月——已经是大约三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友月说明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包括与阳名之间的对话,我也尽量详细地传达给她。
「是哦……所以是那孩子……真抱歉,我一时心慌……那时应该也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对吧!对了,启介同学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除了露出的头部之外,其它地方全部都好好地以被单隐藏住的友月向我问道。
「——我……要去!既然爱莉莎人在那边,那我就一定得去!也许这样有点有勇无谋,但我想应该也有能够做的事才对!此外,阳名虽然对我说叫我不要去,但其实应该是想要叫我阻止她吧?不然她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告诉我呢?」
「可是……这也可能是陷阱,不是吗?我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觉得自己一直如那孩子所设定的在行动。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说过多少话——但是我的心却老是因为她而动摇。」
确实,因为阳名所说的话而让友月原本停止的时间再次动了起来。说不定,从那一天起,友月她之所以会开始做奇怪的梦,也和她有关系。
「大概吧——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可是……就算这样——」
「……我知道的,启介同学!我不会再阻止你了,我们一起来考虑接下来的战术吧!」
「你所说的一起是指……?」
「是的,我——也要去!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具有什么样的资格,不过既然我有着可以选择的『力量』,那当然就不能够继续逃避!」
这么说着的友月露出了微笑,从中可以让我感到她难以动摇的强烈决心。真是的……明明就是你自己说这可能是个陷阱的……
「不过,在战术方面……虽然我说过应该也有能够做的事才对,但是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我想,现在这个地区应该还在那些家伙的封锁之下,再加上现在我们所在的场所恐怕也离他们的据点很近,我们根本就出不去。唯有到了他们差不多要开始进行仪式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行动吧?这么一来,根本不能先做些什么准备。」
我一边分析现状,一边如此说道。从窗帘的缝隙之间所能够窥看到的天空,虽然因为满布着乌云而难以清楚地判别出正确的时刻,但恐怕现在应该还没过中午。就算我们有很多的余裕可以进行思考,但是真正能够使用在行动上的时间则是异常短少。
「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提案。你愿意听听看吗?」
「真的吗?」
友月点了点头,以认真的神情提供了一个夸张得过头的作战计划——
「太乱来了!我怎么能够让友月你做这种事呢!」
我在她提出这个提案之后,就立刻加以拒绝。
「不过,我认为这是最适当的选择。虽然我考虑了许多我们各自能够做的事情……但还是只有这个最管用。」
「可是……这样
子友月会——!」
「不要紧,我不会输的!」
这指的应该是昨天所出现的那阵黑色的风吧?确实,这股力量是在冬上等所有人之上,可是……
「你不是非常讨厌这股力量,难道你要接受『那家伙』吗?」
「不是这样的!如果我这样做,我相信……我一定会变得不是自己!请你相信我,启介同学!我既不会输,也绝对不会死,而且——也不会杀掉任何人!」
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地方和昨天不太一样,这已经不是一直害怕着「那东西」会从内侧进行侵蚀的友月了。
「怎么了?为什么你突然会这么断言呢?」
「因为我……在梦里看见了——」
梦……友月也做梦了吗?我想起了自己右手上的触感。
「那还是一如以往凄惨的梦境……我之前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个、把人吃掉的梦……我想那大概就是『那个人』的意识。不过……就在这东西的另一边,虽然只有一瞬之间,但我真的感觉到了。」
「另一边?」
我因为无法理解而开口询问。
「我没有办法很清楚地加以说明……不过我一定可以『到达』那一边。而这就是……属于我的作战方式。对她来说,我一定得要做些什么才行,所以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而启介同学则是要去进行属于启介同学……的作战计划。」
「属于我的……作战计划……」
「你不是要把爱莉莎给抢回来吗?」
「——啊啊!」
「所以……就这样如何?」
友月以温柔的微笑催促着我。
「真的……是绝对吧?你不会输吧?」
在我的询问之下,她伸出了小指。
「这样吗……」
我点了点头后,也伸出小指与之打勾勾。
「我知道了,我和你约定,我也——不会输的!」
街上骚动着。
即使是从人看起来就如同豆子一般大小的高处往下看,还是有着这种感觉。
距离那个时刻的来临,还有些许的时间。今天这一天过得非常快,感觉上好像才升起没有多久的太阳,如今已然西沉,照耀出来的红色光线就如同这个市街本身在流着血一般。
大家一定有感觉到一些什么吧?大家应该都能够理解……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可是,今天所要发生的事情,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正确地加以想象才对!
身上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在谁的视线也到达不了的高处笑着。往下看着因为不明就里的不安而胆怯着的市街。
所有的一切都描绘着如同预期一般的轨迹。
如自己所想、如自己所愿的……事态正在进行着。
无牙的狼将被射杀,而魔女则会被憎恶所吞没,然后坠入黑暗之中吧?
道路已然存在,他们则无自觉地走在其上。
马上——愿望就要实现了。
今宵……这整个街区——即将死亡。
黑影的笑容加深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大笑就越愈觉得自己的心中满是空虚。
「——」
干涸的笑声自黑影的口中小声地泄漏出来,却立刻被风所卷走……迅速地消失。
想要力量的话——这里就有。
想要力量的话——这里就有。
我会帮你与之取得「联系」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