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什么的,这我不懂——
我只是跟你一样而已。
1
尽管袜子都磨破了,全身也汗水淋漓,我还是不断喘着粗气快步走着。
虽然知道会绕远路,但我净挑小路走,以避开旁人耳目。在那之后未由好几次坚持要自己走,可是我却不以为意,假装没有听见。未由打着赤脚,走在不晓得散落着什么东西的小径上很危险。虽说仅隔着一片布,但有穿袜子的我要好得多了。
像这样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挂着『远见』这面名牌的房子前。
「总算……到了啊。离舅舅家果然很远呢。」
我吐了口气,把未由从背上放下来。
「启介同学的——家。原来是来这里啊……」
未由抬头仰望静悄悄的两层楼建筑低声说。
「啊啊。我忘记还钥匙了,所以里面也进得去哦。」
这么说完,我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因为这次比之前来时更不想被人发现,我迅速打开玄关大门进入屋内。
「好暗啊……」
未由困窘似的说。关上玄关大门后,四周突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因为窗户比舅舅家还少,外面的星光也照不进来。
「以被人追赶的立场来说,我们还是别开灯会比较好,不过这里本来就没有供电。只好摸黑走了——」
可是话说到一半,脚下突然散发银光,并鼓涨成人类的形状。瞬间照亮家中的银光让玄关及走廊的轮廓显现出来。
「——怎么样?哥哥,看到了吗?」
光苣消失的同时响起了由衣的声音。因为事出突然,我有点惊讶,不过刚才那大概是由衣变身时产生的光芒吧。
「嗯,一瞬间是有看到啦。」
至少也叫一声再变身嘛,我这么心想着回答。
「那我是不是再多变身几次会比较好呢?」
「……那种闪光连续出现好几次的话,可是比正常地把灯打开还要引人注意呢。」
「这样啊……」
黑暗中传来由衣遗憾似的声音。
咻。
不过这时出现了一抹微弱的红色灯火。仔细一看,未由平举的手掌上正浮着一团小小的火球。
「那个,这样……可以吗?」
「很够了——好厉害啊,连咏唱都不用。未由真的完全掌控了未定义魔术呢。」
「啊……这么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变出这么安定的火焰呢。不过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自己办得到。这大概也是我越来越近似恶鬼的关系吧……」
未由以灰暗的语气呢喃着说。
「我说啊,你不用什么都牵扯到那个吧。不过这也没办法……总之先去我房间吧。」
我催促着未由跟由衣前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进房后精神突然松懈下来,我噗咚一声地坐在地板上。
「哥哥,你的袜子都变得破破烂烂了!」
看了我的脚,由衣这么大叫。
「是啊,毕竟一直穿着它走过来啊。」
我苦笑着脱下袜子,随手丢到房间的角落。幸好并未踩到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所以没有受伤。
「启介同学……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未由坐在我面前问道。
「总之先休息吧。」
这么回答后,我解除了持续发动的《贪食魔狼》。
「——我不是说这个。那些人一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了。我们要继续这样逃下去吗?」
「这个嘛……既然被追赶的话,那就只能逃了。爱莉莎迟早应该也会循着《通道》跟我们会合才对。这样就可以使用转移魔术摆脱追捕了。」
听完我的回答,未由用力握紧双手。
「那个,启介同学……」
「怎么了?」
我一反问,未由便带着蕴含决心的眼神注视着我,并以颤抖的声音发问:
「启介同学觉得我在你背上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嘛……看你好几次都想下来,我想大概是觉得给我添麻烦了,或是感到难为倩之类的,难道不是吗?」
不过未由却摇头否认。
「不对哦。我会想要下来是因为好像快输给冲动了。」
「冲动?」
「嗯。老实说……看到启介同学的脖子就在眼前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很好吃……好想吸启介同学的血。现在也是一样。喉咙渴得不得了……」
未由看着我的眼里寄宿着妖艳的色彩,令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未由……姊姊?」
由衣害怕地远离未由。
「——对不起,由衣,吓着你了呢。不过这全都是真的……我渴求着鲜血。之前或许都是无意识的也说不定,不过如今听过则秋先生所说的话后,我自觉到了。我是怪物哦。虽然启介同学愿意相信我,但答案已经出来了。所以果然还是没必要逃了。」
未由的告白相当具冲击性。我自然而然地伸手触碰脖子。
渴求——鲜血。
我想起了之前在这房间里未由朝我逼近时的事情。那时候未由也是频频表示口渴。在我房前伫立不动时或许也是一样。这样看来,她从很久之前就有这种冲动了。可是……
「不对。答案还没出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未由现在不仅自觉到这种冲动,而且也没有失去理性不是吗?这样的未由居然为了吸血而不惜杀人,这也太奇怪了。」
「所以说那是无意识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冲动应该强烈到会让身体擅自做出这种事情吧?其实之前在这里的时候,未由也曾逼近我说自己口渴。不过未由虽然是无意识的,最后却没有吸我的血。那或许是因为爱莉莎进房里来的关系也说不定,可是在那之前未由就自己昏过去了。其他还有好几个像是未由试图压抑冲动的行动。事实上未由现在也没有不惜杀人也要吸血吧?」
「那当然,我才不想做那种事情。可是……有被害者出现是事实。则秋先生说得没错,这个小镇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做得到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有这么做的动机。」
客观看来,事情就像未由所说的一样。可是眼见症结点近乎不自然地全数获得解释,我怎么想都觉得可疑。
「干脆——逆向思考吧。」
「咦?」
「犯人另有其人。」
我毫无根掳地这么断言。
「启介同学……那已经不是乐天,而是逃避现实了。」
「不,从这个前提来想,或许可以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我摇了摇头,开始回想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
如果犯人另有其人的话——
「啊……」
「怎么了?哥哥。」
由衣探出身子问道。
「是咲姊。如果犯人另有其人,那么咲姊就是被那家伙打晕的。」
之前我都因为无法想像而忽略了其他犯人的可能性。
「那么只要小咲恢复意识——」
听了未由的自言自语,我点了点头。
「啊啊。到时候就知道谁是犯人了。」
但未由的表情却十分黯淡。
「我做过的事情……小咲都看见了吧。」
「就说那未必是未由做的吧?不过也不晓得咲姊伤得多重……要是她能快点恢复意识就好了……」
无论如何,在这个状况下也不能马上确定。我思考其他是否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可是却怎么样也想不到。
「未由、由衣,你们有想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不管什么都行,有的话就告诉我吧。」
我这么拜托两人。
「我只想得到自己是犯人这件事情……」
不过未由带着一脸疲惫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寻常的事情啊……这么说起来,有件事我觉得有点纳闷。啊,不过可能跟事件无关吧。」
然而由衣却歪着头这么低声说。
「不,想到什么就说吧。」
「那个,不是有个可怕的人说要杀了未由姊姊吗?」
「八朔则秋啊……」
「嗯,就是那个人。可是明明说过要自己动手,那个人却没到舅舅家来呢。」
「听你这么一说……」
我看到的都是黑衣人,其中并没有八朔则秋的身影。既然认得我们的话,他应该也知道未由会施展魔术的事情才对。可是他却自信满满地断言要「歼灭」未由。据说八朔家是保有混血力量的家族。这样的话,他肯定握有相当强大的王牌才是。这样的他没来现场实在是太奇怪了。
「是因为要追未由之前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听了我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未由「啊!?」地大叫。
「怎么了?」
「不好了!那个人说过不会让这次的事件公诸于世。所以我们不能就这样放着目击者——咲姊不管啊!」
「目击者——」
听完未由所说的话,我僵住了背脊。
没错,不光是八朔则秋。假使犯人另有其人,那个人恐怕不会放过可能目击事件经过的咲姊吧。
「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了啊……」
我苦涩地呢喃着说,然后站起身子。
不……咲姊有爱莉莎跟着。事情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你们两个,总之先出去外面吧。」
我出声呼唤两人,然后前往玄关。我从鞋柜里拿出以前穿过的鞋子,同时把老妈穿的也交给友月。
「尺寸合吗?」
「虽然有点大,不过不要紧的。」
未由点着头这么说。《贪食魔狼》发动后,我抱起变回小狼的由衣,小心翼翼地打开玄关大门。
不过这时我们恐怕已经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了吧。
另外我们还不小心忽略了一个要素。
踏出家门弯过转角的瞬间,那个出现了。
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轻轻摇曳。
「——找、到……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令我背脊寒毛倒竖。本能频频疾呼着危险,于是我停下脚步。未由也在我背后停住不动。
道路正中央站着一位宛如幽灵般身穿白衣的黑发女性。虽然低垂的脸被凌乱的长发挡住而难以看清,但我对她有印象。
「对了,这个人也是……」
我苦涩地挤出话语。
那是最初遇见八朔则秋时也在一起的轮椅女性。没记错的话,八朔则秋好像是叫她菜津。她大概不是真的不良于行吧,一旁看不到轮椅的影子。恐怕她也是监视未由的八朔家之人吧。我把由衣轻轻放到地面,然后握紧了右手。
「这声音……」
一旁传来空虚的低喃声,让我吓了一跳。
「未由?」
「是——你啊。」
虽然我出声呼唤,但未由却带着失焦的眼神继续自言自语。
「走……吧……」
然后菜津又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过听了这句话后,未由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接着突然毫无防备地迈步向她接近。
「喂!?」
我连忙伸手想要留住未由,不过肌肤突然滋地传来剧痛,我不禁大吃一惊。
——热!?
未由周围产生了令人无法接近的高热。我以为是未定义魔术,于是伸出右手的《贪食魔狼》。可是热度非但没有消失,甚至还以几乎要破坏魔术的威势炙烧着阳炎的手臂。
「可恶!」
我头疼起来,便抽回了右手。这不是《悲叹魔王》的魔术吗?
不过菜津好像感受不到热度似的抓起未由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不晓得是不是失去意识了,未由就这样任凭菜津把她抱起来。
「——呜,放开未由!」
我举起缠绕在右手上的阳炎之牙,朝菜津冲了过去。
「不要……过来。」
这时女性首度抬起头看着这边。如鲜血般的赤红视线射向了我。
嘶——
然后我眼前的景色突然扭曲了。滋……肌肤疼痛起来。我慢了一步才发现那是『热气』。本能发出警告。
「——!?」
我立刻停下脚步,高举着右臂往后一跳。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红通通的火焰无声地蔓延了整个视野。
热度刺痛着被我当成盾牌的右手。巨大的火焰过于强大,靠《贪食魔狼》实在无法铲除。
我被爆炸的气浪刮跑,翻滚着跌落柏油路面。最后我用背部磨蹭地面,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呜……」
我忍受着全身的痛楚抬起头来。
「汪汪!」
由衣朝这边冲了过来,不过菜津跟未由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了。我用右手支撑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
「可恶,跟丢了怎么行啊!」
我左手抱着由衣,往路面使劲挥下《贪食魔狼》。柏油路面啪啦一声地裂开,我藉着反作用力飞上了天空。用力咬紧牙关忍受着加诸全身的负荷同时,我获得了飞鸟的视点。我在强风中睁开眼睛俯瞰住宅区。
有了!
菜津毫不费力地抱着未由的穿体,把屋顶当垫脚石般移动。这种身体能力简直就是奇美拉。好快——看到两人的身影眨眼间远去并融入夜色之中,我不禁感到焦急。
就算驱使着《贪食魔狼》进行跳跃,感觉好像还是追不上。
抵达飞行的临界点后,我转而开始降落,并决定至少先看清楚菜津前往何处。
从方位看来,她似乎是往舅舅家、火车站,以及有古堡遗迹的山边去了。我再次朝地面挥下右手抵销了着陆的冲击,然后拔腿奔跑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未由会自己——
疑问在心中肆虐。
不过刚才未由空洞的表情跟在烟火大会上失踪前的很像。那时候未由也是呢喃着说有人在叫她之类的话,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难道未由可能在夜间外出也是——那家伙搞的鬼吗?如果是那种热度的话,就算被雨淋湿也能瞬间蒸发吧。还有攻击我的火焰……
对了,要是那家伙拥有操控未由的力量,一切不就都能解释了吗?那家伙跟八朔则秋企图把未由塑造成犯人——
不……这样也很奇怪吧?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让未由顶罪,那老早就已经达成了。可是他们却故意揭穿诡计的秘密,这么做根本没有必要。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样啦!」
脑袋越来越混乱,我忍不住抱怨起来。在咲姊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我甚至不晓得像这样去追赶未由是不是对的。
希望爱莉莎至少要保护好咲姊啊……
不过这时爱莉莎接近的感觉透过《通道》传来,背叛了我在心中低诉的期待。
「——时机真是糟透了。」
直到哪才我都还殷切盼望着跟爱莉莎会合,不过现在那却意味着咲姊变得毫无防备。我在没有街灯的黑暗小径上暂时停下脚步,等待爱莉莎的到来。得叫她马上回医院才行……
黑点自星空中出现,并且摇晃着朝这边接近。不过以爱莉莎的飞行魔术来说,那速度又慢又不稳定。而且还有种奇妙的违和感,我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
轮廓以爱莉莎来说显得太大了。随着影子接近,轮廓过大的原因也揭晓了。换下浴衣穿着几何学图腾魔术衣的爱莉莎正抱着一倜大型『行李』。
「嘿咻。」
咚一声着陆后,爱莉莎便把那个扔到路面上。
「好痛!拜托你小心一点嘛。」
然后行李发出不满的叫声,不灵活地晃动着被绑起来的手脚。仔细一看,绑住他的似乎是水做成的手铐。这大概是爱莉莎的魔术吧。
——行李名叫八朔则秋。他正是可能在幕后主使刚才那些事情的可疑人物。
「爱莉莎……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摸不着头脑,于是这么发问。
「那个啊,这家伙想偷偷潜进小咲的病房里,所以我逮住了他。因为很可疑,我就把他带来了。要是留在病房里的话,感觉好像会引发骚动呢。」
爱莉莎若无其事地简单进行说明。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总是远远超乎我的想像。
「启介,你怎么一脸傻愣愣的样子呢?难不成……有什么不妥吗?」
看了我的表情,爱莉莎露出有点不安的神情。我连忙摇了摇头。
「不,非但没有不妥,你还帮了个大忙呢。这家伙八成想要咲姊的命。是这样没错吧——则秋先生。」
我向行动自由受限的他问道。
「……哈哈,好像都被你看穿了呢。要是有目击者的话,那就不好将事件葬送在黑暗之中了。我原本想说伤势严重就暂时放着不管,可是不巧好像只有轻微脑震荡的样子,所以我才想把人给处理掉。」
尽管摔倒在地上,八朔则秋还是一脸飘然地回答。爱莉莎闻书盘起双手说:
「你运气真不好呢。听说小咲再过不久就会清醒之后,为了确认她看到什么,我一直都留在病房里哦。因为过了会客时间好像会被赶出去,我施展了透明魔术。而你就在这个时候厚脸皮地闯了进来。」
「真的很不走运呢。我有点操之过急了。」
他耸了耸肩,遗憾似的低声说。不过从他的话里感觉不出丝毫认真。
「——你想杀咲姊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吗?」
我不改冷静地问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
「咲姊看到了真凶……所以你才想杀她。因为她看到了未由以外的人,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难道不是吗?」
听完这句话,他眯起了眼睛。
「你是打哪来的这种想法呢?从情况看来,除了友月未由以外是不可能会有其他犯人的哦。」
「我有根据。」
我满怀自信地这么一说,他的眼睛顿时散发危险的光芒。
「哦……难不成——你见到她了吗?」
我马上就理解了他在问些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是的。我遇见了操控未由,彷佛施展魔卫般变出火焰的女性——也就是你称之为菜津的人。她带走了未由。照常理来想,她比未由要可疑多了。」
「…………」
听完我说的话,他沉默不语。
「则秋先生,你说她是你的恋人是吧?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
面对我的追问,他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敛起宛如刀子般锐利的视线,露出宛若面具的笑容耸了耸肩。
「哎呀哎呀……居然连你都看见了。这下就算杀了那个叫小咲的女孩灭口也没意义了。我要向你道谢,爱莉莎。谢谢你让我不用白白杀人。」
八朔则秋挖苦着说。
「……!?所以之前的事件果然是那个人——」
「啊啊,没错。制造出焦尸的是她,我深爱的菜津哦。」
看到他这么干脆地承认,我不禁感到疑惑。
「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嫁祸给未由之后再杀了她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无妨。只不过嫁祸这种说法有点不太对。原本真相就不能公诸于世了,所以根本不存在着什么罪过。我只是制造出可以客观断定未由丧失理性的状况而已。简而言之,我想蒙骗除了我以外的八朔家成员,以及友月家的人。当然,跟九棚家有所关联的你们也包含在内。」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人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而且你也不需要特地亲自堵住咲姊的嘴不是吗?为什么你要主动做出这种可能会露出破绽的事情……」
于是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破绽早就出现了。今天发生了太多预期之外的事情。所以我才会四处奔走,好让意外顺利地以理想的形式平息下来。」
「预期之外?」
「——就是菜津的失控哦。如果重视友月未由的话,你还是快去追她会比较好。毕竟不晓得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呢。」
「失控……」
也就是说,那是她的专断独行。这样姑且就能理解了。不过如此一来,就算绑住八朔则秋,事态也不会好转。
「爱莉莎!我知道那家伙逃往哪个方向。你从空中追过去。」
「我知道了。」
爱莉莎点了点头。这时八朔则秋插嘴说: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呢?能够阻止菜津的只有我而已。再怎么样她都不可能赢得过你们o我不想看她受伤,所以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和平解决。」
「……怎么办?启介。」
爱莉莎为难地问道。思考了一会儿后,我做出结论。
「——带他去吧。丢在这里也很让人担心。不晓得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他会使用什么能力,让他离开视线范围恐怕很危险吧。
「谢谢你,真是得救了呢。」
八朔则秋带着表面上不见丝毫恶意的笑容道谢。
那份从容——让人觉得非常毛骨悚然。
2
爱莉莎握住绑着八朔则秋的水绳后,便施展飞行魔术飞上了天空。我一如往常地搂着爱莉莎的腰,由衣也照旧攀在我头上。
一旦飘浮起来,风的升力似乎会让人感受不太到重量。只见爱莉莎提着八朔则秋悠悠飞翔。
「如果是这个方位的话……菜津或许是去了奈波城遗迹也说不定。」
悬在半空中的八朔则秋呢喃着说。
「——为什么?」
我好奇他的根据从何而来,于是开口发问。
「毕竟之前曾去过一次,这时间也不会有人在吧。而且那里是这镇上唯一会让菜津感到怀念的地方。」
「怀念?那个人以前来过这个镇上吗?」
「啊啊,来过啊——就在五百年前。」
「……请不要开玩笑了。」
我以为对方是在逗弄我,忍不住尖起了嗓子。不过他却用非常严肃的语气接着说:
「哎呀,我没跟你们说过吗?关于烧毁奈波城的恶鬼真面目。既然都遇见菜津了,我还以为你会感觉到呢。」
听他这么一说,爱莉莎有了反应。
「难不成——那个人就是五百年前的恶鬼吗?这怎么可能。能够活那么久的混血儿不可能存在。」
我回想起之前爱莉莎告诉过我的事情。印象中拥有超常身体能力的混血儿需要《高次元存在》的力量来维持肉体,不过在现今有《隔壁》的世界里却变得很短命。
「是这样吗?可是实际上她这五百年来确实未曾衰老,就这样保持着年轻的肉体一直活下去。她是完美的存在,你所谓的常识根本靠不住。」
见他带着恍惚的表情这么低声说,我觉得浑身发冷。
「要是那种例外能被容许的话,《方舟》就没立场啦!话说回来,你不是说要歼灭恶鬼吗?」
「不好意思,那是骗人的。」
看到他满不在乎地这么断言,爱莉莎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
「杀掉什么的,我们不可能做出这么糟蹋的事情。八朔家利用代代承袭而来的力量迫使恶鬼屈服,一直以来都把她当作兵器,或是用在其他各种用途上。比方说……让碍事的国家灭国,以便暗中操控战国乱世之类的。这个奈波也是其中之一。恶鬼只烧毁城堡什么的,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了友月家的繁荣,她不断遭到利用。当然,一切都是台面下的事情,本家的人什么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当家跟八朔家而已。不过到了『恶鬼』被嗤为幻想的现代,她的存在就变得很棘手了。」
以爱莉莎的叙述为前提来看,这段话也很可疑,但内容却出奇地写实。
「简直就是道具嘛。」
我毫不掩饰不快地低声说。
「——一点也没错。」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收起了微笑,并且呕气似的说。
「咦?」
「不要一脸意外的表情嘛。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爱着菜津。看到她被当作道具对待,我不可能不生气吧?话虽如此,现在的《使役者》是我。我正在做的事情跟祖先们没两样呢。」
「使役者……」
「啊啊,就是恶鬼的管理人。所以我能驾驭菜津。你尽管放心吧。」
「不过她失控了吧?」
「那是因为我离开她身边的关系。如果是声音传得到的距离,菜津就会乖乖听我的话了。放心吧,我已经像这样被抓住了。我打算老老实实地释放未由向你们认输。」
他用好像双手自由就会举手投降的语气说。
虽然他这个人完全无法信任,但似乎只有对菜津这名女性的情感是真的。反过来说,就算除此之外都是假的也不奇怪……
「为什么……你对菜津小姐那么地——」
「你问我为什么那么爱她吗?你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
尽管感到犹豫,我还是点了点头。老实说,看到他展现出跟刚才完全相反的态度,我不禁觉得无法跟他正常沟通。
「那还用说。因为——她是我的一切。」
「一切?」
「啊啊,一切。我出生的理由、像这样活着的理由,甚至死去的理由也都是菜津。无论何时她总是在我身边。我除了菜津以外别无所有,是她让我时时感到满足。爱着最贴近自己且最重要的人一点也不奇怪吧?」
「是、是……」
我有点被他的气势压例,于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会这么心神不宁呢?为什么会觉得他很耀眼呢?
「啊,启介,你看!」
不过就在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爱莉莎伸手指向前方。
我们已经飞越了奈波车站,正朝古堡遗迹逼近当中。比夜空还要黑暗的漆黑团块是古堡遗迹所在的山。不过本应没有路灯的山顶上却摇曳着篝火般的火焰。看来他似乎是说对了。
「错不了的。菜津就在那里。」
八朔则秋自信满满地说。
「要降落罗。准备好了吗?」
「啊啊。」
我点了点头。虽然《贪食魔狼》处于看不见的状态,但一直都在发动当中。
爱莉莎降低高度,笔直地朝火焰前进。石墙上过去矗立着城堡的宽阔草原有一部分被火焰烧焦,火光照亮了周围。我们逐渐看清那里发生了什么。
烧起来的——果然是人类。
站在旁边的是黑发女性——菜津,以及表情空洞的未由。菜津用手提起西装打扮的男性。她手指掐进脖子里,浑身沾满鲜血。菜津将那名男性举到未由面前,像是催促着什么似的不断摇晃。
不过我们降落在有段距离的地方后,她便狠狠地瞪着我们,「呜呜呜呜呜……」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由衣浑身一颤躲到了我的背后。
「那好像是我家的成员呢。虽然我吩咐过找到菜津就抓住她,不过反倒被杀掉了呢。而且还让未由逃掉了,真是一群没用的人啊。」
尽管再次被粗鲁地扔出去摔到草地上,八朔则秋却冷淡地这么说。可是视线移到菜津身上的瞬间,
他的语气变得好像很陶醉的样子。
「不过——她很美吧?一旦沾染了鲜血,那份妖艳就变得格外出众。那正是已经灭亡的五硼家最后的家长,菜津公主。」
他说得没错——五弸菜津美得骇人。白皙透明的肌肤彷佛会在暗夜中发光。虽然面露凶暴的表情,却无损那端正得近乎异常的五官。
「她玩弄浑身是血的人类……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我一边思考着该采取什么行动,一边向他问道。
「——是想喂食啊。」
「喂食?」
尽管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我还是这么反问。
「如你所见,菜津几乎没有人类的理性了。虽然不知道是打出生起就那样了,还是血统觉醒后才精神失常,但她已经是与野兽无异的生物了。平常不用镇静剂和安眠药让她休眠的话,我以外的人甚至无法应付她。不过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凭本能发觉未由是近似于自己的存在,并且宛如母鸟养育雏鸟般送来饵食。」
的确,把未由护在身后警戒着发出呜吼声的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母亲。
「那么之前的事情是……」
「没错——一开始我是打算让菜津有点高调地摄食,然后再嫁祸给未由。不过菜津在捕捉人类之前都会把未由召来现场,所以我才发现了这个习性。也就是说,这对菜津而言只是育儿用的狩猎哦。基本上清醒的时候我都命令菜津不得离开我身边,所以她只能呼唤未由了。可是——」
说到这里,他中断话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菜津。她小心提防着我们,同时持续将浑身是血的男人举到未由面前,但未由却毫无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菜津焦急地使劲捏碎了男人的脖子。「呜喔!?」一声微弱的哀号响起。然后她将男人的尸体扔到地上,以鲜红色的眼眸怒目而视。于是也没有点火,男人的尸体就自己燃烧起来了。
「——未由即便在无意识下也还是拒绝吸血呢。看来她相当拘泥于自己是人类这件事。真是了不起的精神力啊。而且这几天未由都没有回应菜津的呼唤。为了让启介你们起疑,这段期间内我刻意不制造出被害者……不过不晓得是不是想起了鲜血的滋味,之前用来平复冲动的输血袋已经无法完全压抑菜津了。再加上受到随满月接近而增长的冲动影响,她终于在我离开的时候从药物致使的休眠状态中觉醒了。未由也因为满月而冲动高涨,所以今天恐怕无法违抗菜津的意志吧。」
菜津瞥了燃烧的尸体一眼后,这回转而对我们露出獠牙。
「哈哈哈,菜津好像以为未由不喜欢刚才的饵食呢。她似乎想拿你们做为接下来的饵食哦。」
八朔则秋觉得有趣似的笑了。
「喂!快点阻止那个人,让未由恢复正常!这你办得到吧?」
我举起右手大叫。
「如果不停下来的话,我就要使用粗暴的方法罗。」
爱莉莎也对着菜津举起了手,并且尖声这么说。
「拜托别这么做。我马上阻止她。虽然我不像她会使用强大的《鬼火》,但我还有『另一个能力』是在她之上呢。」
尽管一副被捆绑起来的难堪德行,他还是咧嘴一笑地说。
「啊啊……啊呜……」
菜津嘀咕着不成意义的话语逐渐接近。他注视着这样的她,同时以可以传得很远的巨大音量叫道:
「菜津!」
刹那间,菜津彷佛触电般浑身颤抖着停下脚步。看来她似乎真的听见了他所说的话。可是因为不晓得他会不会老老实实地让她安分下来,我还是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爱莉莎也眯起眼睛提高警觉,免得错过菜津跟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下令杀了未由的话,我们要抢在命令执行前阻止菜津。
不过接下来的命令——却大幅背离了我们的预测。
「拧断我的左手!」
一瞬间,我来不及理解他在说些什么。而出乎意料的事态也延缓了我的处置。菜津趁机缩短跟我们之间的距离,朝八朔则秋扑了过去。
「呜……!?」
要保护他已经来不及了,我跟爱莉莎只好退离被菜津袭击的他。我们呆呆地伫立不动,连该不该出手帮忙都不晓得。
为什么要下那种命令——
啪!
奇怪的声音传来。菜津以火焰蒸发碍事的水之枷锁,将他的左臂扭成不可能的角度后用力拉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让人忍不住想要掩住耳朵的惨叫声震天价响。
噗滋、批哩、咖嗒!
皮开肉绽、肌腱撕裂、骨头粉碎的声音响起——随即左手刷地飞到空中。
哗啦——
血液彷佛喷泉般自他的伤口溅射而出。那宛如雨水般落下,让一段距离外的我们全身都淋湿了。
「……已经可以了,菜津。灼烧我的伤口。」
不过在这之中,八朔则秋缓缓起身,以嘶哑的声音命令菜津。火焰瞬间舔嗜他的伤口后,他就不再流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露出阴气逼人的表情笑了。
「好痛……真的好痛啊。哈哈……而且视野还因为贫血而变得模糊……多亏血统纯正,我的身体也比一般人强壮,不过这出血量一个弄不好可是会死人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好痛好痛,我都笑到停不下来了呢。」
他带着僵硬的笑容看着沾满鲜血的地面跟我们。
「你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自杀吗!?」
爱莉莎大叫。于是他突然敛起笑容,不快地看着爱莉莎。
「你有点吵呢——给我闭嘴。」
「鸣哦!?」
爱莉莎突然张不了口,痛苦似的呻吟起来。
「喂,你做了什么!?」
当我举起《贪食魔狼》逼问他时,这回他对我投来不悦的视线说:
「启介,你太毛躁了。所以——不准动。」
刹那间,全身变得沉甸甸的。
「什么……」
身体不听使唤。虽然不至于完全不能动,但光是要抬起脚来就要花上平常大上好几倍的力气。
「太好了太好了。看来对你们也有效呢。牺牲一条手臂真是值得了。你吓了一跳吗?这就是八朔家承袭自友月的血统——《支配》的力量。」
他将摇摇晃晃的身体靠在菜津身上说。
「支配?」
「没错,我的话里具有强制力。刚才你没拒绝让我同行应该也是这股力量使然。」
「别开玩笑了,那时候如果我当真想拒绝还是拒绝得了。现在这个完全不能比啊。」
「或许吧。若是不具备某个条件,这个《支配》之力就只是『好像』有效果的东西,本身并没有强大到足以从根本扭转对方的意志。」
「……也就是说,现在那个条件齐全了是吧?」
我回忆起他的行动。扯下左手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有的话,那时候我是受到了来自那家伙的什么攻击或干涉吗?
这时,我想到了沾满自己跟爱莉莎身体的红色液体。
「是血吗?」
他扭动嘴唇点了点头。
「那当然。《支配》的效力会藉由血液显着提升。我每天都喂菜津喝自己的血,所以《支配》对她的影响比任何人都要深。不过我的血不像菜津跟未由那么『纯正』,就算喂食血液也无助于抑制菜津的冲动就是了。」
「未由会受到操控……也是因为那个力量的关系吗?」
我仅移动眼睛望向一直在燃烧的尸体前伫立不动的未由。
「大概吧。菜津跟未由的本质十分相近,就算说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也不为过。所以菜津的《支配》虽然不强,却也能束缚住她。你看,两人站在一起相比,感觉不是很像母女——不,是姊妹吧?」
的确,宛如瓷器般白皙的肌肤,还有五官都有相近的部分。初次见到菜津时,我会目不转睛地观察她也是因为下意识地察觉了这点吧。
「不过……菜津还是美多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菜津是友月家的历史中最接近那位的人。仿造品——根本不需要。」
他的声音里掺杂了杀气。不知道是不是藏在袖子里头,他挥动右手后,手里就像是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把手枪。
「住手!」
看到枪口指向了未由,我大叫着想要冲出去。可是实际上移动的却只有一步。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这感觉也跟被奇美拉的魔眼麻痹身体时不同。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正从外侧压制着我。若是不擦掉附着在身上的血液,这沉重的压力恐怕是无法解除了吧。
嗒!
不过爱莉莎代替我默默地蹬着地面冲了出去。明明在禁止开口的情况下也无法使用魔术,她却笔直地向着八朔则秋而去。
「菜津,抓住她。」
他指着爱莉莎下令。于是菜津「啊!」地大叫着朝爱莉莎直冲。
菜津以接近瞬间移动的
速度伸出手来,试图跟爱莉莎展开肉搏战。可是我看到了——菜津开始行动后,爱莉莎便停下脚步摆出迎击的姿势。
我曾在训练中跟爱莉莎交手过好几次。所以我也知道之后的发展。
侧身闪躲伸来的手臂同时,爱莉莎从旁边抓住了那只手。然后遵循着我从经验而来的预测,爱莉莎对菜津施展了过肩摔。
成功了!
我甚至可以看见之后菜津被摔得远远的光景。还有爱莉莎趁机制服八朔则秋的一幕。
可是——
轰!
空中突然卷起红色的爆炎。热风迎面刮来,炙烧着裸露的肌肤。
在我看来,被扔到空中的菜津好像突然自爆了。
「……!?」
可是不对。
因爆炸而暂时昏花的眼睛恢复原状时,爱莉莎已经背部朝下被椎倒在地上了。
难道是利用爆炸的威力袭击爱莉莎吗——
虽然一度逮到对方,却无法抵抗超乎常人的力量,这让爱莉莎不禁露出悔恨的表情拚命挣扎。
「这下就压制住所有人的行动了——不对,还剩下一只啊。」
「汪汪!」
由衣让娇小的黑色身躯混进夜色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他,试图咬上他持枪的右手。
「太天真了。」
不过他手臂一挥,用枪托打飞了由衣。
「呀!?」
由衣发出惨叫摔进草丛里,然后无力地动也不动。
「由衣!?」
我这么大叫,可是由衣却没有反应。虽说她是魔术存在,但爱莉莎说过一旦实体化后,物理上也是有可能毁灭的。
「该死!」
我脑袋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挪动沉重的手脚试图接近。不过这时响起了八朔则秋冰冷的声音。
「哎呀,你选择那边啊。这么说起来,就算变成了这副德行,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呢。那么这边不需要了吗?」
「——什么!?」
我惊讶地停下脚步。往他那边一看,只见之前指向未由的手枪如今瞄准了爱莉莎。
「住手!」
我这么大叫。于是他干脆地放下手枪。
「好啊,我这就住手。你就想清楚再选吧。虽然未由非死不可,但其他人我就留一个不杀吧。」
「别开玩笑了,你本来就打算杀了所有人吧!?」
「真叫人难过啊。我是认真的哦。毕竟我是为爱而生的男人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夺走你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这种话谁会——」
「不相信是你家的事……不过如果连选都选不出来的话,那我就全都杀了吧。」
看到他把手指放到扳机上,我的背脊僵住了。
「等一下!」
他倏地停下了动作。
「——所以你选哪边呢?」
看不出感情的眼眸注视着我。
但我不可能回答得了。无论是让爱莉莎死去,还是再度失去由衣,我都无法容许。
「嗯——……如果你需要时间思考的话,我就先杀死未由好了。」
这么说完,他再度将枪口转回未由。
「啊——」
背脊冻结了。
在有段距离的地方呆立不动的未由,视野一角被菜津制服住的爱莉莎,在八朔则秋附近昏过去的狼型由衣——我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在她们身上打转,可是我却回答不出来……无法选择某一个人……要舍弃其他人什么的……这我办不到。
「等一下!住手啊!」
听到我的叫声,他又停止了动作。不过随后他抖动肩膀开始大笑。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管我枪指向谁,你都只会喊住手住手住手!不要太过分了!我说在这种穷途末路的情况下,你只能拯救唯一一个最重要的人。世上哪有这种破天荒的提议啊?你太奢求了。真是不爽,烦死人了。打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看你不顺眼。我看一眼就明白了,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第一』!」
他痛骂、嘲笑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憎恶。
「然后在庆典上交谈的时候,我发现了。你是那种会重视身边的一切,无法舍弃任何人的人。」
他说了跟未由同样的话。不过他的声音里却蕴含了轻蔑与愤怒。
「那乍看之下应该是美德吧。可是反过来看,那也意味着你什么都无法选择。因为无法选择,所以想要全部拿到手。现在你也正千方百计地想要拯救所有人吧?别开玩笑了!」
他放声怒吼。无比惊人的气势令我倒抽了一口气。
「我赌上一切想要拯救唯一深爱的人。为了让菜津活下去,我必须将未由当作恶鬼加以歼灭。可是试图阻碍的你却没有把除了未由以外的一切全都舍弃掉的觉悟,甚至没有其他最重要的东西——这样我当然会火大吧!?」
不晓得是不是太激动了,他头昏似的脚步踉舱起来。经过烧灼止血的左臂根部啪嗒啪嗒滴血。
「……为什么非得为了菜津小姐杀死未由不可呢?」
尽管被他的气魄压倒,我还是开口发问。
「如果未由面对混血儿的冲动时没有丧失理性的话,菜津就会被处分掉。这是身为当家秘书的父亲告诉我的,所以绝对不会有错,而且恐怕也无法颠覆吧。一旦得到更优秀的东西,当家似乎就不需要菜津了。菜津力量强大性情凶暴,却也因此被视为棘手的麻烦而遭到疏远。可是我就只有菜津一个人而已!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说到这里,他依序看着未由、爱莉莎,以及由衣。
「我跟你不一样。跟连一个无可取代的人都没有的你,有许多替代品可以取代重要事物的你——」
背后起了鸡皮疙瘩。他的声音里带有足以使人冻结的杀意。
「住——」
砰!
我还来不及制止他就开枪了。对着——由衣。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我绝望得都快心碎了。不过枪声响起后由衣的身体也没有变化,我顿时明白子弹打偏了。
「呜……啊哈哈哈哈哈!这表情真不错呢。心情爽快多了。我怎么样都想看到你为自己的愚蠢悔恨绝望的样子。你放心吧。打一开始我就无意杀死你、爱莉莎,还有你妹妹。」
「你说……什么?」
我茫然地反问。
「这是当家的意思。当家下令禁止杀死你们。」
「为什么——友月家的当家会?」
「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总之,我只是要制造杀死未由的理由。之后我会让你们直接喝我的血。这样《支配》的力量就能直接影响你们的心,让你们彻底忘记今天的记忆。其实我也打算对你朋友使用这个方法呢。毕竟我不希望无谓地增加死者害事情闹大啊。」
他耸了耸肩,随即背对我们迈步走向未由身边。未由依旧呆立不动,就算他持枪接近也毫无反应。
「好了,赶快处理干净吧。」
八朔则秋边接近边举起手枪。我不能自由活动身体,爱莉莎的行动跟言语也受到限制。虽然我能咏唱《姿态语言》施展魔术,但目前为止都没有那种机会,现在才用也来不及了。
虽说跟哈利·莱特及《天使王》交战后获胜了,可是那种力量不能用就没有意义了。
未由!快醒醒!
莫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大叫。不过未由的眼神依旧空洞,不像是破除了菜津支配的样子。被菜津的手压制住的爱莉莎也拚命挣扎,但看起来是不可能挣脱得了了。
「——启介,你不是很幸福吗?就算失去了未由,你还是剩下两个重要的东西呢。」
他稍微回过头来这么说。那句话里蕴含了真切的羡慕,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
「所以——你也让我保护重要的东西吧。」
这么说完,他重新面对未由,随性地扣下扳机。
砰!
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同时未由的腹部开了个黑点。
「啊……」
我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呻吟。爱莉莎也瞪大眼睛停止了动作。
红色的血渍以黑点为中心扩散开来。
未由摇摇晃晃地身体一歪——倒进了草丛里发出非常微弱的声音。
一旁燃烧着的两具尸体静静地照亮这幅光景。
3
风停了。彷佛刚才的枪声杀死了大气一般。
可是——不对。那颗子弹击穿的是……
「啊啊啊啊啊……咳……啊呜!?」
痛苦的哀号响彻了夜晚的古堡遗迹。声音的主人是——未由。
她用手按压着被枪击穿的伤口,不住地咳嗽吐血。疼痛与冲击大概解除了菜津的支配吧。
「未由!」
「呜……启介……同学?」
尽管不支倒地,未由还是对我的声音起了反应并抬起头来。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强壮呢,未由。嗯?血已经没在流啦。看来你果然是跟菜津相同的存在。真是惊人的再生能力啊。」
八朔则秋俯视着受
剧痛折磨的未由呢喃着说。如同他所说的,按着伤口的手指间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
再生……能力?
这么说起来,未由去扫墓时跌倒受的伤好像也是一瞬间就消失了。我原本还以为是看错了,不过其实是未由混血的肉体眨眼间痊愈了吗?
「可是,大脑被破坏了总会死吧。不好意思,我好像让你白白多痛一会儿呢。」
这么说完,他将枪口抵在未由的太阳穴上。未由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混杂着恐惧之色——但她马上就认命地掩住了脸。
不行。未由还深信自己是犯人。所以她打算主动接受死亡。
为了告诉她那是错的,我死命大叫:
「未由!那家伙是敌人!引发事件的不是未由!你被陷害了。所以给我抵抗啊!」
「啧……?」
听了我说的话,未由的脸上蔓延着惊讶的神色。不过八朔则秋冷静地说:
「很遗憾。不管你想做什么,还是比不上扣扳机要来得快。」
他不给未由理解现状的时间与反击的机会——直接打响了致命的枪声。
破裂声震撼暗夜。
可是他应该多深思一会儿才对。关于未由的支配被解开的真正意义。
哗啦!
鲜血飞溅淋湿了未由的身体。
我只能茫然地看着这幕光景。
「为、什么……?」
惊愕的声音自八朔则秋口中流泻而出。
冒出硝烟的枪口不是指着未由,而是朝向高挂天空的月亮。
好白、好白的手臂贯穿了他的左胸。他砰咚一声地把手枪摔到地上,伸手触摸从自己胸前冒出来的手臂。
「菜、津?你……在做什么?」
他嘴角淌血,以颤抖的声音朝自己背后唤道。
「住……手……」
用手刺穿他的女性——菜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龇牙咧嘴,红色眼眸充满了豁出去的光彩,就这样从后面瞪着本应是主人的八朔则秋。
「菜津……你……」
八朔则秋因惊讶而僵硬的表情倏地扭曲,一脸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笑着说:
「哈、哈哈哈……今天你好像袭击了三个人的样子,所以……我的血变淡了吗?还是说……你就那么想……保护未由……保护伙伴吗?」
他抚摸着菜津被血濡湿的白皙手臂问道。
「啊啊……呜呜……」
发出不成言语的吼叫声后,菜津将手抽出他的胸口。
「呜啊!」
八朔则秋嘴里及伤口流出大量鲜血倒在未由面前。
「咦……?」
浑身是血的未由交互看着他跟菜津,一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我也搞不清楚情况,只能默默地观望一切。不过这时从菜津的束缚中获得解放的爱莉莎冲到了我身边。
「爱莉莎?」
她露出焦急的表情摇晃我的肩膀,然后用双手比着三角形和四角形的手势,同时一张一合地动着嘴巴。
天……使?
从嘴唇的动作读出这几个字后,这回爱莉莎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
『快点!趁现在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啊——!
我理解了爱莉莎想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迅速咏唱起《姿态语言》。
「金色降临。领着风舞动的少女。边界之王的小摇篮——摇曳着黄金的发丝横渡天空、开拓道路,不知停留者——蕴藏其中的制裁之光,纠正扭曲的天之翼。定罪的廉洁之剑——宿命与使命于此分化,成为我手中的理法之刃!」
我为沉睡在爱莉莎体内的力量定义其应有的样貌,并将之引导至外侧。
我的左手与爱莉莎的右手之间感觉得到明确的联系。宛如粗绳般强大的《通道》。
爱莉莎体内的《天使王》之力经由我的左手再度回到爱莉莎身上,并凝聚起来。
「他的右手执掌天之光剑!」
喊出这句《起动语言》同时,自内侧涌出的天使之力在爱莉莎的右手上化为物质,最后形成了闪耀着光芒的大剑。从虚空中产生的剑绽放炫目的金色光辉,驱逐了夜晚的黑暗。
爱莉莎毫不费力地单手举着与娇小身躯毫不相称的大剑。
「这下子……支配什么的就不管用了。」
本应被限制言语的爱莉莎发出了声音。
仔细一看,附着在爱莉莎全身的八朔则秋的血浆正化为红雾逐渐蒸发。
「好了,启介也来吧。」
爱莉莎将剑锋抵在我身上,同样让他的血烟消雾散。全身沉重的压力瞬间消失,身体彷佛骗人似的变轻盈了。将这个世界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力量消灭的《代界存在》——天使之力。大概是那个发挥了效用吧,
「汪……」
不晓得是不是恢复意识了,由衣也摇摇晃晃地来到我身边。看到她似乎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我松了口气。
接着——就只剩下未由了。
不过当我正准备奔向未由身边的时候,菜津以鲜红色的眼眸瞪着这里。
大气因高热而扭曲,火焰的漩涡包围了我们。
「天气本来就够闷了,不要再让它变得更热了!」
可是爱莉莎只是把剑一挥,火焰就破碎飞散,回归虚无。
「咕呜呜呜呜呜……」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感受到了威胁,菜津露出犬齿低声恫吓。不过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响彻了四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
所有人——连菜津都露出吓一跳的表情看着八朔则秋。
「咳、咳!计划已经完全乱了套。啊啊……菜津,可是我没有生气哦。我不会责怪深爱的你。只是……觉得有点悲伤而已。你把未由当成亲人呢……甚至还……赢过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他吐着血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你说儿子?」
爱莉莎瞪大眼睛反问。
「……是啊。曾几而时,八朔家变得代代都只产下女婴……要仰赖近亲联姻保持血统纯正也面临了极限……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菜津出现了。她展现了比谁都要强烈的混血特性。藉由将她当成母体,八朔家得以从五百年前开始一直维持血统的纯正……代代的使役者……与八朔家家长有血缘关系的人……全是从她肚子生下来的。然后生下来的孩子再跟她繁衍后代。所以她是我的母亲……也是恋人哦。」
他若无其事地道出冲击性的事实。
「那、那是怎样!太奇怪了,根本就不正常嘛!」
听完爱莉莎所说的话,他扭曲了嘴唇。
「或许吧……不过这就是八朔家。而且正因为如此……我比谁都还深爱菜津。打从出生时起——一直都是。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下来。」
那声音蕴含了坚定的决心。
「身体都变成那样了到底还要做什么……」
不晓得是不是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他笑了。
「哼哼,我只是要……下令而已。无论菜津还是未由……都被我的血充分溅湿了。以这个量来看,就算是有点离谱的命令也办得到吧。」
该不会!?
「捣住——」
耳朵。我原本想要这么大叫,但这时他已经说出了《支配》的话语。
「未由,屏住呼吸吧。」
「——呜!?」
未由痛苦地按住脖子。
「要破坏大脑……还有这个方法。」
他得意地低声说。
「爱莉莎!快点解除未由的支配!」
「我知道!只要被剑碰到,支配就会解除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们分别举起阳炎的右手与光之大剑跑了起来。
「菜津!带着未由逃吧!不过一旦爱莉莎的剑消失,到时候你就可以反击了。」
虽然菜津在痛苦的未由面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但听了他的话后,她身体瞬间为之一震。然后她抱起未由背对我们拔腿狂奔。
「才不会让你逃走呢!」
手里握着天使王之剑的爱莉莎不晓得是不是连身体能力也提升了,她眨眼间超越我,追上了菜津超乎寻常的速度。紧跟在跳下石墙的菜津后面,爱莉莎也纵身跃下。
落后一步的我也想跟上去,不过这时响起了八朔则秋的声音。
「启介的对手——是我哦。」
明明一副几乎可以说是尸体的德行,我却从他的气势之中感受到威胁,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尽管胸口啪嗒啪嗒地流血,他还是缓缓起身,以嘶哑的声音呢喃着说:
「八朔则秋——奋战至死吧。我的血啊,让身体活动到丧命为止吧!」
刹那间,他那颤颤巍巍的身体恢复了力气。双脚踏稳站在大地上后,他拾起了掉落的手枪。
「你……《支配》了自己吗?」
看了那实在不像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这么发问。
「——是啊,这是最后的王牌。趁着菜津引开爱莉莎的这段时间
内,我必须想办法把你杀掉。只要你一死,爱莉莎持有的《天使王》之剑就会消失吧?」
他以确认的语气说。我心想就算顾左右而雷他也没用了,于是点了点头。
「……啊啊。」
引出《天使王》之力的是我。一旦我的意识中断,那把剑大概就会消灭吧。
「哈哈……那就还有希望。既然我的支配已经行不通了,那就非得让菜津打倒爱莉莎不可了。知道真相的人不能留下。顺带一提,如果你为了优先维护剑而逃走的话,我就会通知八朔家的成员把你睡在医院的表姊收拾掉。所以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
他拿咲姊当作人质限制了我的行动后,便将枪口指向这边。
看来……是不得不打了。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能逃避。
「你不是不会杀死我跟爱莉莎吗?」
我一边问他,一边调整呼吸集中精神。
为了遮挡他举枪瞄准的弹道,我缓缓举起了包覆着《贪食魔狼》阳炎的右手。之前未由遭杀手袭击一事已经证实它能够挡下子弹。只不过能够挡下几发就不得而知了……
「我就快要死了,没必要为求明哲保身而遵从当家的意思吧?只要能够掩盖今晚的事情就行了!我只是选择了尽量提升菜津活下来的可能性而已!」
他顺从激情扣下扳机。
砰!
带来死亡的尖锐声音响起。
眼睛不可能追得上子弹的速度。我只能从枪口所指的方向进行推测,并以右手阻挡。
右手的中心——传来冲击与微微的痛楚。看来目测似乎没有出错。
我紧握着陷进阳炎手臂后停下来的子弹。然后子弹就像变魔术般消失了。
对了,这种丧失感。铭刻于心对于失去的恐惧。的确,我极端恐惧放开谁的手,也很害怕舍弃别人。可是——我不是因为这样才做不出选择的。
「我不会让你杀了未由的。当然,爱莉莎、由衣,还有咲姊也是!」
「你又在说这种话啦……多么傲慢的愿望与半吊子的决心啊。有一大堆东西可以取代重要事物的你,不可能赢得过为菜津一人赌上所有的我,更没有资格阻挡我的去路。」
他怜悯地看着我,但我的心并未动摇。
「没有东西可以取代!跟重不重要没有关系——就是没有东西可以取代啊!」
我大叫着——朝八朔则秋冲了出去。我无法说得他心服口服。不过现在说的话却是我的真实。
因为曾失去过,我才明白。
回到这个奈波后,我去跟父母亲的坟墓打了声招呼。老爸老妈虽然过世了,却还在这里。忠志舅舅跟小茜舅妈不是他们的代替品。
由衣、爱莉莎,还有未由也都无人能够取代!
奔跑的同时,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的枪口。
必须进入接近战才行。距离拉开了只会单方面遭受攻击而已。
「啧!」
他似乎也明白这点的样子,只见他咋舌一声往后退,试图跟我拉开距离。
不过这里是石墙上有限的方形空间。再怎么逃也是有极限的。
为避免被他瞄准,我左弯右拐地奔跑着接近他。用《贪食魔狼》击打地面的移动法有无法中途转换方向的缺点,所以对付手枪时风险很高。
我一点一点地逐渐缩短距离。不晓得是无法捕捉我的动向,还是子弹所剩不多,尽管渐渐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依然没有开枪。
刚才射了几发?三、四发吗?
从他如此保留的情况看来,子弹或许只剩下两、三发也说不定。只靠右手应该无法重新装填子弹才对。他大概是希望能够确实打中吧。
不过明明距离石墙边缘还有段距离,他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尽管感到疑惑,我还是继续奔跑。就算他有什么企图,我也必须接近到手臂构得到的范围。
伫立不动的八朔则秋配合我的移动移动枪枝,并且眯起了眼睛。肌肤强烈感受到力量与杀气自他的身体直扑而来。
要开枪了呜!?
用右手防御太冒险了。我选择回避,全力往旁边一跳。
砰砰!枪声连续响起。不过我的身体却感觉不到疼痛与冲击。
子弹打偏了——但我的姿势也乱了。由于抵销不了跳跃的力道,我在地面不住翻滚,不过停下来时显然会变得破绽百出。
那家伙肯定会趁这时候开枪。既然如此——
身体停止翻滚的同时,我往地面用力挥下《贪食魔狼》。
土块飞扬,耳边传来枪声。
突破土尘后,我不冲向他的正面,反而从旁边急速接近。不晓得是不是子弹在些微的距离下跟我擦身而过,尖锐的风声划过耳际,让我吓得胆战心惊。
不过我的想法是对的。我在离他一步的位置煞车,并算准距离。
「呜!?」
大概是子弹打完了吧,他把手枪朝我扔了过来。我用阳炎的手臂打掉手枪,然后握紧拳头挥了过去。
「呜哇!?」
他害怕地大叫,难看地一屁股摔在地上。拳头挥空了。但以他现在的姿势无法闪过下一击。
我确信自己赢得了胜利,不过随即又发现他的嘴角勾起了笑。还有掉落在他身旁的东西——
完了!
我明白了他的意图,连忙跳向后方。
「已经太迟了!」
可是他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左手』,迅速扔了过来。他的手臂从断面溅射着血液飞向这里。
「可恶!」
我用阳炎之手打落那条手臂,可是身体却也到处沾附了血滴。
他会移动到这个地方全是为了这个吧。
「不准动!」
八朔则秋刻不容缓地大声疾呼。我全身突然承受了沉重的负荷。不过不晓得是不是血量不多的缘故,感觉上没有刚才那么重。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还动得了!
我握紧拳头,准备再度攻击。然而他却露出了夸耀胜利的笑容。
「你真迟钝呢。」
他卷起自己的裤管,取出另外藏起来的枪。
什么——
如果是平常的速度,在他举枪之前大概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吧。但我意识到凭着变迟钝的身体不可能赶得上。
在他将枪口指向这里并扣下扳机之前,我能做的只有把右手当作盾牌挡在身体前面而已。
答答答答!
不知道是不是口径比之前的枪还大的关系,震撼空气的沉重枪声接连响起,铲削着《贪食魔狼》。
——批哩!
头部内侧传来刺痛。糟糕,魔术它!?
发动《他的右手执掌天之光刽》带走了超乎想像的精神力。如果想要维持那边的话,被子弹削弱的《贪食魔狼》就会来不及修复。
答答!
从极近的距离一口气猛射的枪弹,打到第六发时已经超过了变脆弱的《贪食魔狼》的损伤容许量。脑内响起霹雳的破坏声,包覆着右手的阳炎瞬间烟消雾散。
「呜……!?」
视野变暗了。魔术被强行破坏,使得精神受到了打击。
不行!不可以昏过去!
我用臼齿紧咬着舌头,藉由疼痛维持意识。若是昏过去的话,连爱莉莎的剑也会消失。
我不堪中弹的冲击差点往后仰倒,但还是勉强站稳了脚步。
「真是顽强啊。不过已经结束了。」
可是他却毫不留情地对这样的我扣下了扳机。
——!?
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尽全力的我无法闪避。
咖喳!
不过……这时传来的却是微弱的金属声。
「子弹用完啦……」
他呢喃着把枪丢掉,然后接近这边高高扬起了拳头。
我模糊不清的眼睛看不到朝这边挥来的拳头。只有骨头跟皮肤陷进脸颊的触感与冲击,以及晚了一点才传来的疼痛告诉我自己被打的事实。
鲜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脑袋摇摇晃晃,视野变得一片白浊。
咻——
我有种脚底开了个黑洞,然后逐渐往下掉的感觉。
还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叫声,激励着就快要中断的意识。然后不顾一切地凝聚失去的平衡感,用力踩在大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将痛楚全数化为怒气及攻击冲动,握紧拳头打了过去。
仔细一看,他不知为何身体摇摇晃晃,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没有想要闪躲我拳头的意思。
然后我那受他《支配》而变得迟缓的拳头陷进他的脸颊,让他身体大大地往后仰。
「呜!?」
可是他也在即将倒地之前踣稳脚步,并且恶狠狠地瞪着我。
「……看来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不过——」
他再度对我出拳。我不可能闪躲得了。打中脸部的一击让世界转为黑暗。
「怎么可以……掉下去啊!」
陷进这黑暗深渊就等于是让未由殒命。
我岔开双腿站稳,试图对他反击。不过他的拳头却更快朝我再度打来。
「啊!?」
脑袋内侧迸出星星。
「启介……你是赢不了我的。虽然彼此都没有武器,但只要《支配》还稍微发挥作用,我就是有利的!」
接着他连续挥下了右拳。动作迟缓的我无暇反击。
每当头盖骨受到冲击时,蒙住视野的雾气就会越来越浓。
「倒下!倒下!倒下!死心吧!」
《支配》透过他的话语自精神面袭来,意图使我屈服。
——你已经够努力了不是吗?你已经莫可奈何了。就算继续抵抗也只会延长痛苦吧?
另一个自己从胸口内侧低声耳语。
——放弃就轻松了。只要闭上眼睛,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闭嘴!
我在心中大叫,遏止死心的情绪继续涌出。
然后撑着脱力的膝盖,重新站直被打得摇摇晃晃的身体。
现在闭上眼睛还太早了。只要我不倒下,希望就不会消失。
我靠着每次挨打时迸发开来的痛楚克服逐渐远去的感觉。
我连自己挨了几拳都不知道。
只是一味地持续抵抗。
没有必要放弃。因为我只要忍到那家伙救出未由就行了。
不晓得到底忍了多久——突然间,之前持续不断的打击停止了。
「呜……」
眼前的八朔则秋按住左胸的伤口,提起肩膀喘个不停。
「为什么……你不倒下。明明……你就没有那种觉悟。」
我撑开又肿又热的眼皮瞪着他。
「我……不是什么都不舍弃,也不是无法选择……就算听到你说这样下去菜津小姐就会被处分挥,我还是反抗了你……希望能救未由一命。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东西,我试图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觉悟什么的,这我不懂——我只是跟你一样而已。」
我以嘶哑的声音说。
「你说……我们是一样的?」
他的眼神带有怒意。
「我跟你不一样,要我说几次才懂啊啊啊!」
他在情感的驱使下扬起拳头。我咬紧牙关准备迎接冲击与疼痛。
不过银光一闪,意图阻止他的拳头。
碰!一阵闷声响起。但我的身体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回过神来,我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娇小的背影。由衣张开双手阻挡在我们之间,额头挨了他一拳。
「不要再……欺负哥哥了。」
由衣不可能不觉得痛。可是她却强而有力地这么说,绝不发出一点哭声。
「少碍事了……滚开!」
他以烦躁的语气大叫,抓着由衣的肩膀想要把她推到旁边。不过由衣使劲站稳双腿不肯退开。
「不要!我跟爸爸妈妈约好了!我绝对要保护哥哥!绝对要让他连同我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要让我活下去——
在双手合十祈祷得比我略久的时间里,由衣甚至还告诉了老爸他们这些事情吗?
「吵死了……我也发过誓了。就算用性命交换,我也要拯救菜津!」
为了撞开由衣,他从旁边挥拳。
「——!」
不过由衣死命地攀着那只手不放。
「可恶!放手!」
只有一只手的他无法扯开由衣,摇摇晃晃地失去了平衡。他的身体大概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吧。
由衣——
我竭尽剩余的力气握紧拳头。
由衣都那么努力想要完成约定了,我不能再继续发呆下去。
我往前踏出颤抖的脚,并且举起了沉重的手臂。
我也答应过要保护由衣了。
谁都一样。什么都一样。只是为了不愿失去的东西而尽力抗争而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集中所有体重取代速度,将拳头打进他的脸。
手里传来坚硬的触厌。不过即使如此,直到最后我还是尽力挥拳。
「啊啊!?」
他发出苦闷的叫声。由衣松手后,他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倒地不起。
「哥哥!」
见我差点就这样倒下,由衣连忙过来扶住我。
「哈……哈、哈——」
我不断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趴倒在地上的他。
我……赢了吗?
不过彷佛否定我心中的自言自语般,他的身体颤动起来。
「还没完呢……」
八朔则秋用右手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
「可恶……太难缠了吧……」
这么低声说完,我将由衣护在身后,准备举起拳头。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过这时一个叫声响彻了古堡遗迹坐落的整个山头。
「菜津!?」
他停止动作,脸色大变地环顾周遭。
然后石墙下——从我的位置看不到的地方升起火柱直冲天际,接着一道金光又将之断成两截。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负伤的菜津大声尖叫着自石墙下出现。她按着肩膀,呼吸急促。
紧接着这回是爱莉莎手持大剑抱着未由飞了上来。
「启介,我救到未由了!她还有呼吸哦!」
一发现我,爱莉莎便这么大叫。虽然好像没有意识,但她胸口确实正上下起伏着。
太好了……
知道自己完成了使命,我放心地深深吁了口气。
「菜津!」
不过八朔则秋好像没看到爱莉莎她们似的摇晃着起身,然后跑到负伤的菜津身边。
「啊,不行!刚刚我才用这把剑砍过她,所以你的支配已经——」
爱莉莎连忙制止,但他并没有停下来。
「菜津!菜津!菜津!」
「——咕呜呜呜呜呜!」
发现这样的他后,菜津高声呜吼,并以鲜红色的眼眸瞪着他。
庞大的热量凝聚在他前方,然后化为火焰炸裂开来。
「菜——」
说才说到一半,他就被爆炎吞噬卷走了。
被刮到我附近好不容易停下来时,饱的皮肤已经烧得焦烂,衣服前面也碳化成黑色。他仰倒在地上发出「呜……」的呻吟声。
「看来不打倒那家伙是不会结束了。」
爱莉莎抱着未由来到我身边,然后看着化为负伤猛兽的菜津说。让没有意识的未由躺在地上后,她举起了剑。
「是啊……而且只要有她在,未由就会受到支配……」
虽然嘴巴上这么附和,但这时我到达了极限。景色的颜色倏地淡去化为黑白,同时上下颠倒过来。
「启介!?」
「哥哥!?」
不晓得是不是意识稍微中断了,回过神时,爱莉莎跟由衣正紧紧抱着我。
「啊……难不成……天使之剑消失了吗?」
感觉到脸埋在什么柔软的东西里同时,我这么问道。
「嗯、嗯。不说这个了。刚才因为太暗没有发现……不过仔细一看,启介你都浑身是伤了不是吗?脸也都鼻青脸肿的了。」
「是啊……毕竟被狠狠打了一顿。不好意思……我已经没有精神力可以使用魔术了。就算没有那把剑也赢得了吧?」
听了我说的话,爱莉莎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那当然。《天使王》之剑是很强啦,可是连我的魔术都会消除,所以很不方便呢。别太小看魔术师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罗。」
爱莉莎以自信满满的语气说完,便将由衣交给我,朝菜津举起了手。菜津似乎也感觉到最大的威胁消失了,只见她估测着距离逐渐逼近。
「——等一下,爱莉莎。」
不过沉静的声音却让即将掀起战火的两人停止了动作。
「未由?」
我惊讶地起身看着未由。
「那个人就交给我吧。我总算——全都明白了。」
未由缓缓地站起来对爱莉莎这么说。
「你说交给你……未由不是被那家伙《支配》了吗?」
「那个人已经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了。因为我跟她约好要实现她的愿望了。」
「约好?」
「嗯。带着我四处逃窜的时候,郡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呼唤着我。之前那份意念太强大了,以至于吞噬了我的意识,不过刚才则秋先生的《支配》更强,让我得以清楚地听见。所以我才明白了那个人呼唤我的理由。」
我觉得好奇,于是插嘴说:
「你说理由,她不是想喂未由喝血吗?那家伙可是说了她在喂食哦。」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八朔则秋说,但未由却摇了摇头。
「不对哦。那个人的确是想把血给予渴求鲜血的我,不过那是因为有求于我的关系。那个人一直在拜托我。」
「你说拜托是拜托什么呢?」
于是未由悲
伤地凝视着菜津。
「——杀了我……那个人一直都是这么期望的。」
不过听了这句话后,爱莉莎露出了不能认同的表情。
「你说她想死?那她为什么《支配》解除后还是想要攻击我们呢?」
「那是因为不知道爱莉莎想要做什么。说不定会受伤,说不定会痛……她只是讨厌这样吧?」
「这个嘛……或许吧……」
「对那个人来说,我是第一个语言相通的『同族』。所以她只能拜托我,而且其他人也无法察觉她真正的想法。」
「少骗人了!」
叫声响彻周遭拒绝了未由所说的话。仔细一看,八朔则秋尽管全身烧焦,却还是试图站起来。他用充血的眼眸瞪着未由,同时吐着血说:
「菜津她……不可能期望这种事情!因为理性尽失只靠本能活下去,她绝不可能主动选择死亡!」
未由看起来像是怜悯他,又像是有点生气。
「那个人也有心啊。就像你所说的,被冲动吞噬的身体与本能不容许自杀,可是仅存的心却诉说着想要结束了。那个人让我隐约看到的记忆真是太过分了。你们八朔家一再做出的事情——让她绝望了。」
八朔家为了维持血统纯正与力量而不断把菜津做为母体的做为十分异常。而且还持续了五百年之久。虽然八朔则秋说过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失去了理性,但真正让她崩溃的或许是八朔家也说不定。
「不对……我跟其他家伙,跟把菜津当作道具的祖先们不一样!我不像祖父或父亲那样……把菜津当作自己宣泄情感的人偶,或是再怎么受伤都不会死的实验台!我爱着菜津。可憎的陋习也要在这一代结束!我不打算把菜津交给其他家伙!」
「——那全都是你的一己之私哦。你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菜津小姐吗?曾问过菜津小姐的想法吗?如果只是藉由《支配》的力量迫使她屈服,单方面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那么对菜津小姐而言,你跟过去那些人其实没两样哦。」
「我……跟祖先们一样?」
他恍惚地反覆着说。
「如果真的爱着那个人的话……那就认同她的心愿吧。」
未由对膝盖一软手拄着地面的他说。
然后迈步走向痛苦地按着肩膀的菜津身边。
「咕呜呜呜呜呜呜……」
虽然菜津低声呜吼,却没有像面对爱莉莎时那样散发敌意。气息紊乱的样子与其说是激动,倒不如说是因为肩膀受了重伤的关系。源源不绝流出的鲜红血液不见停止的迹象。爱莉莎见状对未由说:
「未由,因为被《天使王》之剑砍伤的缘故,那个伤口恐怕不会再生了。既然伤势那么严重,放着不管迟早也会……」
她大概是想告诉未由没必要弄脏自己的手吧。可是未由稍微转身摇了摇头。
「那就得给她个痛快才行。毕竟——她过去一直都在受苦啊。」
未由的眼里带有坚定的决心。我看了也无法插嘴多说什么,只好目送未由咏唱着《姿态语言》走去。
「——掠夺就是幸福。在满是令人晕眩的血红深处中,其勇猛之姿因疼痛而颤抖。毁灭希望的悲伤之王。」
未由越接近,菜津的表情看起来就越安祥。她不再龇牙咧嘴,呜吼声渐趋微弱,如野兽般的眼神也变柔和了。
然后菜津彷佛忘了痛苦般将手抽离伤口,迎接未由似的展开双臂。
「啊……啊……菜津真的——」
看了菜津那个模样,八朔则秋茫然地呢喃着说。
「颤抖吧、翻滚吧、莫忘彼日,煎熬于永劫之人——永无止境的叹息。泪水干涸,赤红色的愤怒涌上心头——叹息撒下愤怒的种子,愤怒催生火焰的大地,王者只是一味地洒落灼热之泪——」
未由来到菜津正前方,并且举起了双手。
菜津回应似的露出淡淡微笑。那模样美得夺目,让我不禁屏息。
「菜津笑了……」
我听见八朔则秋好像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似的呢喃着说。
然后未由道出了斩断五百年枷锁的话语——《起动语言》。
「叹息炎泪!」
晌午的太阳彷佛回到了月亮支配的黑夜世界。
刺眼得无法直视的纯白火焰成球状包围了菜津——然后炸开。
天空扬起了白色火焰的碎片。菜津所在的地方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在如此强大的火焰中,她恐怕还来不及感受到灼热与疼痛就被烧得精光了吧。
「菜津!」
八朔则秋大叫一声跑了起来。他伸手抓取升向夜空的白色火焰。
火焰轰地自他右手延烧至全身,令他不支倒地。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连忙冲了过去。但他却在火焰的围绕中笑了。
「我就要死了。既然如此,我希望能被跟菜津一样的火焰烧死……」
他以筋疲力尽的声音说完,便抬头仰望未由。
「我要向你道谢,未由……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菜津的笑容……结果目中无人的……是我啊……」
未由看着从右手指尖缓缓烧毁掉落的他回答:
「大概吧。不过那笑容……或许是为你而展露的也说不定。由于你愿意实现自己的愿望,相对地她也聆听了你的愿望——」
八朔则秋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他大概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与灼热了吧。
紧接在右手之后,包覆着他的火焰也神奇地将双脚化为灰烬。或许是离心脏越远的部分越容易燃烧也说不定。这火焰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借助精神存在之力的魔术之炎,所以不适用一般物理法则。
「哈哈……你真是温柔呢。我对这样的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对了,我要给你一个忠告……未由,你最好不要勉强,乖乖喝血吧。」
「咦?」
未由讶异地瞪大眼睛。
「要维持你现在的身体,血是有必要的。正因为如此……你才会产生强烈的冲动。若是继续勉强抗拒它……身体跟精神都会抵达极限哦。你只要……不输给冲动而丧失理性……光是喝血的话,你是不会被视为『恶鬼』的……」
「是……这样吗?」
未由注视着终于连脚都失去的他问道。
「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我是不会说谎的。不过这就是因果报应吧……之前我撒了太多谎了……还有未由的事情也是。明明是我们八朔家把你拱出来的……却又突然翻脸不认人,反过来想要夺你性命……」
这么轻声说完,他彷佛下了什么决心般笔直地看着未由。
「未由……为了让你成为友月家当家的继承人,八朔家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暗中搞鬼。像是委托《群聚》排除反对派的世一夫妇——还有杀了你的父母亲。」
「什么……」
未由僵住了脸。我们也倒抽了一口气。虽然奇美拉杀害未由的伯父伯母一事与八朔家有关也很让人震惊,但更具冲击性的却是后者的内容。
「爸爸妈妈……是死于交通事故吧?虽然滩世叔父的事情疑点重重,但回顾过占据家里时的记忆后,我可以确定两者是无关的。」
不过他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已经只剩下躯干上半部跟头而已。
烧毁的速度逐渐加快,火焰将他烧得越来越小。
「你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那是……八朔家的专断独行。我父亲兼八朔家家长,担任当家秘书的……八朔连大他——」
不过这时他的话语中断了。火焰包围了他的脸,让他出不了声。
「等一下!再多说一点!」
未由试图伸手,但我连忙从后面架住她。
「冷静一点!要是碰到的话,连未由也会烧起来的!」
「可是!」
就在我们争论的时候,他已经燃烧殆尽——化成白灰。
「啊啊……」
未由垂下了头。一阵风吹起,将灰烬带往天空。
这样战斗就结束了吧。可是八朔则秋遗留下来的影响实在太庞大了!
4
【八月八日 (一)】
夏季庆典尝晚发生的事情,隔天大大惊动了镇上。不过也只有部分事实被报导出来而已……
只有在镇上遭到袭击的一人被视为最新的被害者,在古堡遗迹被杀害的两名八朔家成员都没有浮出台面。进行事后处理的是九棚先生。
由于事关友月家,未由便以手机跟他取得了联络,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动。
事后听未由说,九棚先生似乎火速举发了八朔家的专断独行与造反行动,进而接收指挥权掌管身在奈波什么也不知道的八朔家成员处理善后。
九棚先生的本事依旧厉害,不过事情能这么顺利地解决,八朔家家长下落不明似乎也影响甚钜。
可是对我们来说,最麻烦的是回家之后。
因为刚好接到医院里恢复意识的咲姊捎来的通知,一看到未由,舅舅他们便脸色大变地冲了过来。
看来咲姊似乎撞见菜津把尸体举到未由面
前的场面了。然后她试图拯救未由,却反而遭菜津殴打昏了过去,所以她才通知家里说被发现的焦尸有可能是未由。
由于已经报警了,咲姊跟未由从深夜开始就一直接受侦讯。
未由配合咲姊的说法,主张自己遇袭时咲姊正好出现并遭人打昏,不过同时犯人却也逃走了。虽然犯人是女性的情报已经公诸于世,但恐怕无法进一步查出犯人身分,更遑论逮捕了。毕竟称得上主犯的两人早已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可是对警察而言,我们是第一批重要的目击者。包含发现昏过去的咲姊并将她送到医院的爱莉莎,以及当未由逃离混乱的现场时追着她(我们这么套好了)的我在内,即便到了今天还是被要求再度接受讯问。等到获得解放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没想到警察竟然那么愚蠢呢。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有点想重新考虑要不要当警察了……」
回家的路上,头上包着绷带的咲姊露出厌烦的表情呢喃着说。咲姊的伤势其实没什么大碍,今天早上就已经出院了。
我也因为警察的讯问而磨耗心神。毕竟跟咲姊不同,我们不得不说谎。虽然不龙告诉咲姊,但我深刻体会到要持续用同样的谎言回答同样的问题其实出奇困难。老实说,我不认为警察很蠢。
「毕竟咲姊跟未由被扣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呢。未由也累了吧?」
我对走在旁边的未由问道。
「…………」
可是未由并没有回应我,只是恍惚地仰望天空,颤颤巍巍地移动脚步。沿着未由的视线望去,夜空中完全盈满的月亮正绽放明亮的光辉。
「——启介。」
爱莉莎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似的扯着我的袖子。
「我知道啦。」
我简洁地回答。从昨晚起未由的样子一直都很奇怪。八朔则秋道出那个冲击性的事实应该也有影响,但恐怕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回去后跟她谈谈吧。
我下了某种决心踏上归途。
这天我最后一个洗完澡后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来到了爱莉莎她们的房间。
爱莉莎抱着由衣,脸上表情好像在说你终于来了。未由依然出神地从窗边抬头仰望满月。
我接近未由,拍了拍她的肩膀。
「——咦?」
未由彷佛现在才发现似的看着我。
「那个啊,你喝我的血吧。」
我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
八朔则秋说过现在的未由需要他人的血。就算菜津不在了,那股冲动肯定也没有消失。这跟受到菜津的呼唤而在晚间外出是另外一回事。
「启介同学的……血?」
未由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啊啊,你现在也很痛苦吧?如果无论如何都必须喝血的话,那我的给你吧。」
「这个……可是……」
未由一瞬间露出开心的表情,但随即又脸色一沉低下头来。
爱莉莎见状插嘴说:
「未由,这样下去很危险哦。你最好趁着理性磨耗殆尽前喝吧。我是《天使王》的容器,而且姑且也是混血儿,所以我的血八成抑制不了未由的冲动。搞不好还会变成毒也说不定。最适合的人选就只有启介了。」
不过就算听了这番话,未由的表情还是依旧黯淡。
「可是……喝血也有可能反而抑制不了……」
「这种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别担心,如果你快要丧失理智的话,我会阻止你的。」
听了这句话,未由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开始吧。需要多少血呢?」
我对未由问道。可是未由困惑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先一点点就好。」
的确,这或许是个明智的做法。一点一点慢慢尝试吧。
「那要用什么方式喝昵?在我的想像里,总觉得好像要让你咬脖子呢。」
「这、这么丢脸的事情我办不到啦!呃,啊……不对,我、我又不像吸血鬼那样长着尖尖的犬齿……」
当未由不知为何脸红起来时,爱莉莎从旁开口说:
「那么稍微割破指头就行了吧?结束后我马上帮你治疗。」
「这个方法好。未由,你有带小刀吗?」
我对未由问道。
「嗯、嗯。等一下哦。」
未由从装文具用品的袋子里取出小刀交给了我。我咖喳咖喳地滑出刀片,稍微割破右手的食指指尖。
一瞬间剧痛传来,血珠咻地从伤口溢出来。
「啊……」
看到这幕景象的瞬间,未由的眼睛染上妖异的色彩。她轻轻伸手将我的右手拉向自己。
「未由?」
因为未由说过觉得用咬的很丢脸,我还以为她一定会让血滴下来才喝,但她却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手指含进嘴里。
舌头温暖滑溜及粗糙的触感抚过指尖。
伤口啾地被吮吸,我背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好喝。」
未由嘴巴离开手指,满脸通红地呢喃着说。
「啊……总觉得脑袋变清醒了。囤积在胸口的东西也都清空了……」
未由的眼睛恢复光彩,像是被什么所困的空洞感逐渐消失。
「看、看来似乎是有效呢。」
我死命地压抑着心中动摇说。指头留下鲜活的触感,令我心跳数猛烈上升。
「嗯,好像一滴就够了。谢谢你,启介同学,我觉得好轻松啊。」
这么说完,未由露出微笑。未由身体缺乏的血液或许只有一丁点也说不定,而且也没有被冲动吞噬的迹象。
「那、那真是太好了。那么爱莉莎,赶快治好我的伤——」
我无法正视未由的脸,急急忙忙地往后退。不过迎接我的却是鼓起脸颊,以带有杀气的眼神瞪着我的爱莉莎。
「怎、怎么了?爱莉莎。」
「还是不治了……这种程度的伤就算不用魔术治疗也会马上好啦。」
以不开心的语气说完,爱莉莎倏地别过脸去。
「咦!?你不是说过会帮我医好吗?这伤还满痛的耶。」
「谁管你那么多啊。」
「为什么突然生气啊?呜哇,又流血了!」
莫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找卫生纸来止血。不过此时我的手腕被猛力抓起。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我会帮你治好,给我过来!」
爱莉莎不知为何使劲拉扯我的手把我带到房外。
「为、为什么要到外面——」
可是在我准备抗议之前,爱莉莎就刷地关上纸拉门,并含住了我的手指。
「啊嗯。」
我无法理解,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指头被温热的东西包覆,柔软的什么舔嗜着伤口。
「啊……?」
我呆若木鸡地低头看着爱莉莎。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嘴巴啾地放开我的手指后,爱莉莎便背过身子。
「为什么……连爱莉莎都?」
「这、这点小伤口水抹一抹就好了!我是在帮你消毒!好了,晚安!」
爱莉莎头也不回地迅速说完,然后进入房间气势汹汹地关上拉门。
「不……要说口水刚才未由也……」
虽然我这么轻声低喃,却已不可能传到爱莉莎耳中。
我无所事事地呆立在走廊上,看着濡湿的手指。
虽然伤口阵阵刺痛,但血已经不再渗出来了。
【八月十日 (三)】
早上七点,奈波车站。明明还是一大清早,阳光却已经很猛烈了,到处都传来知了们的大合唱。我和抱着由衣的爱莉莎,还有咲姊在剪票口前跟拿着旅行袋的未由面对面相望。
「未由已经要回去了啊。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真是可惜。」
咲姊依依不舍地说。
「原本我是打算礼拜一回去的。可是因为一些纷纷扰扰才拖到这么晚……咲姊,这阵子受你多方照顾了。」
这么说完,未由低下了头。
今天是未由先行返回美伞市的日子。她并不是因为已经耐得住冲动才想离开这个城镇。虽然未由只说了《家》里有事,但她大概是想尽快调查八朔家吧。
这么说起来,未由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嗜血的冲动。而且其他还有很多不明了的事情,老实说,未由离开视线范围让我感到裉不安。
关于冲动方面,她是说暂时不喝血也不要紧,可是……
「我们过完盂兰盆节之后也会回去那里。有什么事情就联络我们。」
其实我本来预计暑假快结束前都停留在奈波,但我却这么说。不过未由彷佛看穿一切似的摇了摇头。
「不行哦。启介同学你们就慢慢来吧。况且我回美伞市后也马上就要出门了。」
「你说出门……是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办点事情。所以不要在意我哦。」
未由露出安抚的笑容这么说完,便提起包包。
「那就再见了——学园见。」
未由背过身子迈步往前,向剪票口的站员出示了车票。
「未由!加油哦!」
爱莉莎对着她的背影大叫。由衣也「汪!」地吠了一声。
未由稍微回过头来点了点头,然后走向月台。
「……为什么你要说加油呢?」
我好奇地发问。于是爱莉莎也困惑地歪着头。
「为什么呢……我就是想这么对她说。」
「这样啊……」
我总觉得可以理解。
虽然言语难以形容,但未由逐渐远去的背影——感觉好像散发着像是觉悟的东西。
【八月十一日 (四)】
那通电话打来是在未由回去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的事情。
「——小启,有个叫九棚先生的人打电话找你!」
吃过晚餐,我被咲姊从一楼大声叫过去后,便拿起话筒。
九棚先生特地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呢?话说回来,他是从哪里查到这个家的电话号码的……
「喂?」
『——是远见同学吗?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九棚先生客气的声音自听筒流泻而出。
「不,没关系的。不过——难道是未由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压抑着不安的心情问道。
『未由小姐回这里后就马上前往本家了,不过她看起来十分有朝气,不见任何旅途的奔波劳累。今天我打电话来是为了乌尔特女士的事情。』
「鸟尔特小姐吗?」
『是的。其实乌尔特女士已经四天没回宅邸了。虽然之前也曾屡次私自外宿一、两天,但这次好像有点太久了……爱莉莎小姐有接到什么通知吗?』
「大概什么都没有吧。而且如果有的话,我想她会说。要换她来接电话吗?」
『既然如此,你只要传话就好了。如果一有什么消息,请立即回电给我。毕竟是乌尔特女士,我想突然回来的可能性最高。因为这边有点纷扰,我或许变得神经兮兮的也说不定。』
「纷扰?」
我发出疑惑的叫声,于是九棚先生意外似的说:
『你那里的新闻没报吗?其实山上那边——』
打完电话后,我赶紧前往客厅。我先跟正在看综艺节目的忠志舅舅说一声,然后搜寻正在播报新闻的频道。
于是电视上突然投映出熟悉的街景。是美伞市。
那似乎是特别节目,画面边缘跑出色泽刺眼的字幕。
『——镇外突然出现巨大的坑洞!原因是陨石!?还是地盘下陷!?』
刚好出现在画面上的记者就这么一字不漏地高声念出字幕。
然后画面切换到从直升机上拍摄的空拍影像。
「这是……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这段影像。
那是远离闹区的山林。附近有自伞阳车站延伸出去的高架铁路经过的美伞市边垂地带。我们与哈利·莱特交战,同时也是《魔狼》与《天使王》发生激烈冲突的场所。
战斗导致悬崖崩落及地层下陷,一部分化为焦土的那个地方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半球状的窟窿掏空一切,暴露出大理石花纹状的地层。
『——没有任何居民感觉到声音及震动,原因尚未查明。以前附近发生地裂及发光现象等等的相关声音也——』
听着记者的说明,我最先想到的是乌尔特小姐。
鸟尔特小姐以前曾带我去过那个地方。让我看过扭曲的树木后,她说那不该存在,并予以消灭。
难不成这也是乌尔特小姐做的吗?
可是我想不到她有什么理由特地挑现在做到这种程度。
电视上还说为确保安全,电车将延迟运行。
有什么——正在发生。
消失的乌尔特小姐,神秘的巨大坑洞……还有突然被混血儿的冲动侵袭的未由。
总觉得好像一次袭生太多事情了。
我一边感受看不见全貌的焦虑,一边握紧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