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突然响起甜得不得了的声音,于是我吓得看向旁边。
只见理着极短发的女生大步走向前,脸始终面向正面。
秋风拍打着她的格纹裤裙。
「可不可以把那只猫还给我?」
那个女生注视着一群男子,共六人。他们一个个头发都染成了夸张的颜色,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混混。他们坐在公园长椅上,眼睛无神地看着这边。
「你是指这只吗?」
其中一人拎起一团小东西。小东西小小声叫了。
那是黑白褐交杂的三色花猫,出生才三个月,非常小一只,一双大眼睛动个不停,不安地张望四周。
「没错没错,就是它。」
女生镇静地回应。看到她紧握的手,就知道那是她努力的结晶。
「我想你们看到项圈应该就知道了,那是我朋友养的猫……呃不,猫咪。名字叫布丁。它三天前走失了,我们一直在找它。它的主人非常沮丧,连饭都吃不下。我想赶快带它回去,可不可以交给我?」
「哦?想要这只猫啊?」
混混用手指打猫的脸颊。猫转过脸去,发出叫声。
女生看到这幅情景,整个人的气氛为之一变。她的眼角稍微上扬,脸颊泛红,愤怒统统表现在外。
「拜托你们,还给我。」
「怎么办呢?它这么可爱,我们也舍不得放手耶。」
混混点了烟,吸了一大口再吐出来。
紫烟正中猫的脸。猫难受得叫了好几声。
「你看它多高兴。」
哪里高兴了。它明明就厌恶到极点。
这些人真差劲,居然以欺负小猫为乐,看得我一肚子火。
就连我都克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步准备抗议。
但女生的动作比我快了一点,先开口了:
「欸,不要这样。」
她的口气严厉粗鲁,似乎不想再装下去了。
「居然朝生物吐二手烟,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就是玩玩而已,有什么关系,开心嘛。」
「开什么玩笑,快放开它。」
「才不要。我们就喜欢这样玩。你就再给我们多逗它一下。不过……」
其中一个混混露出猥亵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生的身体。
「如果你肯陪我们玩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
「没错没错,如果你肯的话,要我们把猫还给你也行喔。因为这样就找到别的乐子了嘛。」
一群混混哄然大笑,表情非常下流。
女生的肩膀微微颤抖。看来已经到极限了。她现在应该气得火冒三丈才对。
「我知道了。」
女生瞪着混混回答:
「既然你们觉得我比较好,那就随你们高兴处置。想脱的话就脱啊。」
「真的假的?」
「当然。」
女生站在那些混混伸手可及的位置,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身体。
混混面面相觑,最后中央那个站了出来。他的手慢慢伸向女生的胸部。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不过……」
男子的手指即将碰到时,女生迅速伸出手。
「我也要随我高兴行事。」
只见女生抓住混混的右手,使力硬拉,就这样绕到他背后,利落地固定住他的右手。一记漂亮的反关节。
女生把他的手往上一扳,混混立刻惨叫。
「住、住手。手要断了、要断了啦!」
「那还用说。老娘就是要你手断。居然敢欺负那么可爱的布丁。这笔帐,老娘要你们加倍奉还!」
「等等,猫还你就是了,住……」
混混的恳求,被啪叽的一声盖过去了。混混顿时哀号。
是脱臼吗?还是手真的断了?不管怎样,应该相当痛。
「活该!」
女生甩开混混,跟剩下五个人对峙。
「来,下一个是谁。快上啊。」
「开什么玩笑!你竟敢──」
「谁管你啊。老娘已经气炸了。你们要是不过来,就换老娘过去!」
名为布流晶的女生瞪了所有人一眼以后,化身为疾风冲了过去。她在混混前一停下脚步,便毫不留情地踢过去。
一场群架开始了。
2
「唉──不堪负荷了。」
我把包包一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里是咖啡店的包厢。
窗外已经笼罩在夜色里。附近的樱花树仅能依稀辨识树形,轮廓也模糊不清。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好累喔。我已经没力了。」
「什么嘛。那种程度的打斗就累成这样。真没用。」
那个女生在我面前坐下。
一身白衬衫、针织背心、格纹裙,是我们学校──私立高鸟高中的制服。她穿起来是满好看的,不过拜托不要盘腿坐。就算裙子是裤裙也一样。
小小的身体一点赘肉也没有,体格结实。那头极短发跟她的体型,不对,是跟她的个性非常相衬。浑身充满跃动感。
布流晶面带浅笑看着我。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不过是跟其中一个人对上,后来就逃走了不是?根本就不会累。」
「不堪负荷的是我的神经!」
打了那么一架还若无其事的人才奇怪吧。
与混混一战,最后算是顺利落幕。虽然对方应该都是打架能手,但布流一认真起来对付,马上就被接连撂倒了。有的被踢中要害痛得昏过去,有的被手刀劈了脖子口吐白沫倒下。
情况一度危急,是在第六个混混恼羞成怒拿出刀子时。他抓住畏惧的小猫,拿刀抵住它的脖子。
那个笨蛋是认真的。大概不把猫或布流其中一方碎尸万段就不会罢休吧。
后来能化险为夷,是因为那时候野猫从树丛跳出来咬住混混的关系。三只猫扑向混混的脸和手,妨碍他行动。我就趁机夺下布丁,布流赏他一记掌底。
「真是的,要是布丁有个万一,你打算怎么办啊!」
「这点老娘有稍微在反省了。」
「一点也看不出来耶。你这个人啊,行动就是太不经大脑了。因此事情才会变麻烦。」
「什么嘛!那是要怎样?你的意思是要老娘默不吭声看着布丁被欺负吗?」
唔!这、这个嘛……
要是放着不管,的确可知道会怎样。对方可是会朝猫咪吐烟的家伙。要是意犹未尽,或许会进而拳打脚踢,演变成最糟情况的可能性也很高。
当时或许还有其他对策,但如果要问我实际能做些什么,老实说,我也想不到。
「看吧,老娘果然做对了。」
布流坐在沙发上露齿笑了。
「你就承认吧。承认了就轻松了。」
「少啰嗦。谁理你啊。」
我二话不说就面向旁边。我本来是想看看窗外的,但太阳已经下山,映入眼帘的是路灯的光、映在咖啡店玻璃窗上的布流、以及我?泉城太郎的身影。
老实说我不喜欢看到自己的样子。因为块头不大,只有一六八公分,身材也偏瘦。我个人不喜欢看起来弱不禁风。大可以再多长点肉,这样制服穿在身上才不会显得大件。
我也不太喜欢自己的长相。虽然不像某个朋友那么夸张,但某些角度像女生。
简单说,就是一看到自己就会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孱弱、不像男生,进而惭愧起来。有时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简直跟女生无异,像这种时候小小的自尊真的会动摇。我是认真想要设法改善这点。
「重点是老娘真的被那群混混气到了。」
映在玻璃窗上的女生动了,于是我转头面向她。
只见布流拿起杯子啜了几口水。
附带一提,布流称自己为「老娘」。跟长辈说话时会改成「我」,但跟平辈、或是熟人讲话时一律是「老娘」。
「老娘之前就听过传闻,也看过好几次不愉快的场面,要是有机会的话,早就想赏那些家伙一拳了。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对上就是了。」
「你太乱来了。不是我爱说你……」
「哎呀,你们在聊什么?」
忽然响起一个略尖的声音——从吧台后面。
我转头一看,一个高个子女生正好出现。跟布流相同的制服上面套着橘色围裙,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每走一步就像尾巴一样摇曳。整个人很瘦,该凹的部分就算了,该凸的部分也不怎么凸。
长相有点刻薄。照朋友的说法应该是可爱才对,但我无法同意。应该要再看清现实点吧?
她是我们的同学,也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咖啡店「DendrobiumPhalaenopsis(秋石斛)」的活广告?高科未来。补充一下,这个长得要命的店名是取自花的种类,据说是兰花的一种。
我跟高科从小学就认识了,不光是同班,有时还坐隔壁。因为家住得近,所以国小、国中同校也就罢了,没想到连
上了高中都在一起。有缘到了这种程度。老实说,感觉真的很神奇。
这点高科似乎也跟我一样,她得知我们同班那时,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高科端着托盘来到我们的位子,动作熟练地把饮料摆到桌子上。我是综合咖啡,布流是冰咖啡。
宜人的香气顿时扩散开来。
布流拿起玻璃杯,发出声音啜起咖啡。然后抬头看着高科:
「我们在聊青冢公园出没的那群笨蛋。那些家伙直一是差劲透顶。」
「哦,那帮人啊,真的很讨人厌呢!」
「你知道?」
我吃惊地问,高科点点头。她皱起眉头回答:
「我被他们纠缠过好几次,感觉真是糟透了。」
「真的假的!」
「不过我还算好了。像三班的女生差点就被拉去偏僻的地方了。幸好附近的人发现,开口解围,不然要是晚了一步,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那些家伙还干过那种事!」
布流握紧拳头。
「可恶。要是早知道这件事,老娘就会把那些家伙揍得更惨。」
不,我想你下手已经够重了。
「怎样,你被那些家伙缠上了吗?」
「有点不一样。」
布流简单扼要说明了整件事。
听着听着,高科的脸涨红了,毫不掩饰愤怒。
「那算什么!竟然以虐待弱小动物为乐,烂透了。」
高科严词抨击。看到高科的长相应该就会晓得,她的个性相当刻薄,有话直说毫不保留,有时口气也相当严厉,要是敢随便反驳,就会被名为言语的机关枪打得体无完肤。像我就不知道被她打成蜂窝几次了。
为什么这种女人会可爱?我真是一点都不明白。
「老娘真的很后悔,当初干么手下留情。」
布流也毫不留情。最近的女生都这样吗?
「啊~啊,光想起来就火大。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下一个、下一个。」
布流看着我。
「应该有简讯吧?」
「有啊。今天有两封吧。」
「好少喔,感觉真无趣。」
「是上星期太多了好吗!布流你就是太爱管闲事了。拜托你也替我这个被拖下水的人设身处地想想!」
我拿出手机,查看简讯。
「真想不到会在高中做这种事情!」
倾听并解决同学的疑难杂症——我本来以为这种事只存在于漫画。哪知道现实生活中竟然有这种事,还要得我团团转,这种事我连作梦都不曾想象过!
*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老实说,我不太清楚。尽管随时都找得到机会逃走、想拒绝也有办法拒绝;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当起同学的救星、四处奔走解决问题了。
其实我还记得开端的事件。那发生在四月中旬。
「我被男人纠缠不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班上女生提起这件事情,是在我好不容易融入班上时。
那个女生被某个男人跟踪,不堪其扰。就算要求对方住手,对方也听不进去,次数甚至还变得更多。有时候一整天都跟着她不放,于是她感觉到自己有危险。
那个男人据说是她国中时候的级任老师,看来世道也沦落了。
得知这件事的布流义愤填膺,跑去跟那个男人对决,成功赶跑了他。虽然手段稍嫌粗暴,但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必须要在事情演变成最糟情况前设法解决才行。
赶走对方时,我也帮了点忙——虽然只是绊倒对方而已。
再加上布流的活跃,事件解决了。那个女生非常感激我们,不断向我们鞠躬道谢,还送我们亲手做的饼干当作谢礼。对我来说,我只是庆幸事情平安结束而已,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所以,后来同学开始找我们商量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那件事不知何时一传十、十传百,同学都以为只要来找我们,我们就会帮忙想办法。
问题每天透过简讯找上门来,而且类型五花八门。从恋爱烦恼到朋友对立、家庭失和,甚至连协寻遗失钥匙或考试该怎么准备都有,真的是接到手软。布丁的事也是其中之一。
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父母师长的烦恼,很少有例外。一旦苦恼不堪,就会来找同样是学生的我们商量。也有些同学的问题是严重到无法一个人解决。
对方一找上我们,我们就会尽可能帮忙处理。虽然大可以无视,但一看到对方困扰的表情,实在不忍心置之不理,毕竟也有很多人是跟父母或朋友闹翻,心中真的很烦恼。虽然高科说我是烂好人,但我也莫可奈何。
这样的情况就一直持续到现在,老实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收手了。
*
「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哎呀,就是说、就是说。」
「喂喂,你以为事情会变成这样是谁的责任!就是因为布流你爱管闲事,事情才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好吗!」
我本来打算在高中尽量不要跟别人来往的。
那种黏腻的人际关系就免了。因为讨厌像国中时的那种生活,所以我本来是打算过得像空气那样的,谁知道……
不知何时,变得不光是上学日,就连假日都要四处奔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我阖上手机。啜了几口咖啡。
「那么,怎么办?要做什么?」
「是啊。怎么办呢?」
布流伸了一个懒腰,赖在沙发上。
「基本上什么都好,但是像之前那种帮人牵红线的就要考虑一下了。那个实在麻烦得要死。」
「不过接到的统统都是那方面的……」
「为什么啦,爱情这档事太黏腻了,老娘不喜欢。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么向往。」
「果然是因为快乐吧?」
「老娘就免了。其他还有什么吗?」
「目前好像都没有了。」
「真伤脑筋。这样的话,从明天起就没事做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既然没事,我偶尔也想放松一下。窝在家里发呆也行、去看个电影也不错。一个人能做的事可多着呢。
我正要说「不要再没事找事做了啦」。没想到就差了那么一点,人在吧台的高科比我先出声了:
「既然这样,你们愿不愿意听我说呢?我有点事想拜托你们。」
「是什么?是麻烦事吗?」
布流面向高科。声音稍微兴奋起来。哇!干么多嘴。
「如果是麻烦事的话,老娘非常欢迎喔。刚好可以打发时间。」
「这我倒没办法跟你保证。有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也有可能非同小可。」
「什么嘛,怎么这么不明确。」
「因为我不太清楚详情。总之,你们愿不愿意听听看呢?」
「好啊。老娘最欢迎那种难搞定的事情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难得可以松口气了,怎么又来了。
我看着高科从吧台后面定出来,一边强忍着叹息。
3
我从车站票闸出来时打了个大呵欠。
「呼啊啊啊~」
错身而过的OL当场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结果昨天也累翻了。听完高科的话以后,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匆匆忙忙离开回到家时已经超过九点。到家以后,我上网继续跟布流她们讨论,等到方针终于确定时,已经超过半夜一点了。
这时候我应该要倒头就睡的,偏偏自作孽逛起网页来。我顾着看比较哪一个牌子的泡面最好吃的网页,时间也一眨眼就过去,等我发觉时,已经到了确定会睡眠不足的时间了。
今天早上我还起得来是因为走运,并不是意志力使然。
我揉着眼睛,左右张望。
票闸附近聚集着一群穿着咖啡色西装外套的学生。像是一碰面就开始聊天的女同学,或是跟我一样睡眼惺忪的男同学。人数渐渐多了起来。稍远处一角,棒球社的男生则自成一国。
我就读的私立高鸟高中位在广大市区的一角。学生人数大约一千人,程度大概在中上,不好不坏。既没有贵族子弟就读本校.也不会在校图一角看到吞云吐雾的景象,会来这里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跟这点也有关系,校风相当轻松。不会从一、二年级就开始为大学考试打拼,课业或社团活动也不会逼得太紧,也难怪会被人贬为乡下学校。虽然老师似乎相当在意,积极规划课程,但我还满中意这个悠闲的学校。
我把手插进口袋,正准备要离开学生群,这时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早。」
我一打招呼,那个男同学就面向我,稍微睁大眼睛。
「早、早啊。」
是跟我同班的百濑。我们念同一所国中,还一起准
备入学考试。
我就像平常那样跟他说话:
「钦,今天的作业写了吗?」
「啊,嗯,是有啦。」
「我被布流搞得可惨了,连一个字都还没写。拜托你可以借我看……你是怎么了?」
百濑根本就没听我说话。他始终静不下来,一直伸长脖子张望票闸。
「怎样啦,百濑。你是怎么了吗?」
「啊,抱歉,你刚说什么?」
「我说,英文作业借我。」
「这样啊。那,呃——啊!」
百濑突然大大地挥手,拎起放在脚边的书包。
「抱歉。那件事等一下再说。」
百濑丢下我,走向票闸。
在他前方的是同班的女生。对方似乎也注意到百濑,朝他挥手。过不了多久,幸福洋溢的两人就紧紧相偎。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完全沉浸在两人世界里。因此,就算经过我身旁也没有半点表示。
「这算什么嘛。」
就算是等女朋友也太过分了吧!不对,那家伙是什么时候交女朋友的!总觉得火大。
我狠狠瞪了那对甜蜜情侣一眼时,背后传来了一阵笑声。
一转头,就看到穿着同校制服的男生按着嘴角站在那里。
这种心情我懂,但也不用笑得那么开心吧?
*
「哦,你说那两个人啊。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那个男生走在我旁边,一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应该是在校庆结束以后开始交往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告白的。进入十月以后就开始一起上下学了。」
「我都不知道。」
「你还是一样迟钝,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
他朝我投以笑容。只是这样,我的心脏就差点跳出来了。
刚才笑我的这个男生名为石上聪史,长得比我高一点,但身体略显纤瘦。别说是赘肉了,连该有的肉都不知道够不够。
五官端正,引人注目。与其说中性,根本就像个女人。
实际上,校庆时,大家曾经出于好玩心态要他扮女装,没想到实在是太适合了,全班大受冲击。我永远忘不了女同学瞪大眼睛说「我是不是别当女人好了?」的表情。
虽然本人说他讨厌自己长得像女生,但说的时候总是面带笑容,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你要是变得敏感,应该会相当无趣吧。」
石上还是老样子笑着。
我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于是别开视线。
「话说最近情侣变多了。」
会看到出双入对的学生是偶然,会看似打情骂俏也肯定是巧合。
啊啊,要是恨意杀得死人的话!
「毕竟秋意变浓了。一到寂寞的季节,自然就会变成这样。而且接下来的活动又多。」
圣诞节、新年、情人节、白色情人节——这些对情侣来说非常重要的节日都集中在年度后半。一到寒风刺骨的季节,胜组跟败组的差别就立见分明,这点特别教人不爽。
「啊~啊,真没意思。这种福气就不能分一点给我吗?」
「你想要女朋友?」
「对啊。」
「可是你身边不是就有可爱的女生了?而且有两个。」
「谁啊?」
「布流同学跟高科同学。她们不是很好的对象吗?」
「绝对不要。」
「马上就回答呢!」
那当然,光是想象跟那种人交往会怎样,我的背脊就结冻了。要不就是每天被使唤到不成人形、要不就是有事没事就被藐视摆弄。那就像是被人踩烂的蚂蚁一样,世间至悲莫过于此。
我的要求不多,最好是楚楚可怜一点的女生。个性含蓄、会好好听别人说话、尊重男方、接吻时会稍微脸红转过头去,像这种女生绝对比较好。
「……你把女生想得太梦幻了,稍微看清现实会比较好吧?」
石上歪头不解。
「毕竟梦不能当饭吃。」
「这话什么意思?」
「说正经的,要能够交往下去,最重要的不是对方的个性喔!而是在那个人面前能够表现得多自在吧?就算是浑身带刺的人,只要自己以真诚示人就够了。」
石上转开视线,看着前面。秋风拂过他的颈子。
「毕竟你本来就有筑起心防的倾向了。比起客气的人,直来直往的人应该比较好吧?」
我不自觉看着石上。
他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他是有意这么说,还是偶然想到这句话的,这我不太清楚。
我按兵不动,面前的石上又笑了。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帮你占卜一下,看看你会跟哪种女生交往?」
「咦,不用了啦。」
「别这么说,我的占卜可是很准的。」
这是真的。石上常常受女生拜托用塔罗牌占卜,准确度相当高。我自己也亲眼看过占卜中的场面,更有情侣是因为石上的建议而成功的,所以不能一笑置之。
当然我并不在意这种不科学的事情。虽然不在意……
但要是出现可怕的结果,那该怎么办。
「方便的话,放学以后就来我家吧。我借你雷?查尔斯的CD,到时候顺便帮你占卜。」
「不了,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我在胸前摇了摇双手。
「有人拜托我事情,所以今天我要跟布流一起留下来才行。嗯。」
「哦,这样啊。果然是这样。」
石上停下脚步看着我,接着毫不客气地凑近脸。
「你果然舍弃我,选择了布流。枉费我特意想要促进一下男人间的友情。」
「等、等一下,石上……」
这条步道是上下学必经之路,自然有很多我们学校的学生接连走过。
现在他们的视线都望向这边,不分男女。甚至有女生开始交头接耳。
不妙!这样下去会造成奇怪的误解。得想办法、得想想办法才行。
「你果然还是喜欢女生。」
你不要讲这种奇怪的话!
我一边想自己为什么非思考这种事情不可,一边拼了命编借口。脑袋要浮现出正常的句子这点花了我好长的时间。
4
摆脱了朝我使了个奇妙眼色的石上以后,我终于回到教室。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半了。
今天直一是惨到极点了。石上一直刻意找我讲话,班上女生见状就嗤嗤窃笑,后来百濑没借我抄作业,结果上英文课时被痛骂了一顿。一整天一直失常,不断出错,害我现在超忧郁的。
我不由得叹气。
「喂,该停了喔。」
布流侧眼看着我,加重语气说了: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没错,但是人一看到别人叹气,往往会跟着沮丧起来。现在这种时候,拜托你自己多注意点。」
「啊,抱歉。你说的对。」
不能这样,要振作起来。我挺直背,转动视线。
布流和高科都已经来到教室。然后,另外一个人——今天的来宾也到了。
那个女生独自坐在窗边的位子。圆脸配上短发非常相衬,个头娇小.身材也相当纤细。看起来之所以比平常灰暗,应该是因为脸色不好的关系。只见她眼周浮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她个性含蓄,真要归类的话,是属于不讲话微笑的类型。要是有像布流这种强悍的女生在,往往会退居在后。温和、为人着想,因此有不少男生想追求她。
她是我们班的平濑真美。之前一直没那个机缘,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跟她好好对谈。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和她讲到话,真有点遗憾。
「那么,就来听听原委吧。」
布流在平濑前面坐了下来。她把椅子反过来坐,变成胸部靠着椅背。
「你就慢慢说,不要讲错,听的人就只有我们而已。」
放学后,教室变得空荡荡的。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已经变橘了。
午后的热气逼人,导致教室静得出奇。就像是失去灵魂的空壳一样,一点个性也没有,彷佛变成了别种东西。
其实,像这样的学校我也很喜欢,很适合想事情。国中时,我也不为什么,就爱留在学校发呆。
我小心避免搅乱沉静的气氛,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尽管布流催促平濑,但平濑就是不肯开口。僵硬的表情似乎直接表现出她的内心。
「没事的,你就告诉我们吧。」
蹲在平濑旁边的人是高科。高科紧紧握住平濑的手,发出比平常温柔的声音鼓励她。平常虽然偏激,但这种时候就懂得体贴,真不愧是高科,并不全然是个笨蛋嘛。
「一个人闷在心里面的话会闷出病来喔。这两个人虽然笨,但是可以信任,你就告诉他们看看。」
喂,你讲这是什么话。我要收回前面那句话!
低着头的平濑过了很久以后才抬起头来。要她开口就花了更多时间。
「最近,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不分日夜。」
平濑握着高科的手,支支吾吾地开始说了。她的语调会那么客气,应该是因为在意我们的关系。
「我第一次发觉是在一个月前。来学校的时候,我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才一转头,就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虽然立刻就消失了,但确实有什么在。」
「……」
「我本来以为或许是我多心了,心想会不会是当时发生了许多事,导致自己在意起小事来。但是,有人在看自己的感觉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消失,而且愈来愈强烈。」
平濑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后来,不光是上下学时有那种感觉。就连在家里、学校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我也请别人帮我确认过,却找不到那样的人。可是,确实有。于是我就受不了——」
于是就受不了,决定来找我们商量是吗……
我说不出话来。布流也不发一语地看着平濑。
昨天我们听高科讲平濑的事:平濑似乎遭人跟踪。她非常在意这件事,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所以能不能帮她出点主意——昨天我听到时,并不觉得有那么严重。不过,现在这样听来真的……
跟踪狂这个字眼掠过脑海。如果是的话,那就相当严重了。虽然之前听过类似的事情,但这属于比较糟的情况。像这样除了看以外就没有任何进一步行动,女生根本受不了。
昨天布流答应时,花的时间比平常久,或许就是她因为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关系。
「既然是每天的话就麻烦了。」
布流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她应该知道这情况不妙。
「那么,跟踪你的是男还是女?」
布流一问,平濑摇摇头。
「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看过对方的样子。」
「有没有什么可以当线索的呢?比方说可疑的人影,或是有没有什么头绪?」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别这样,问话再温柔点!平濑会怕吧!」
高科一指责,布流就闭嘴了。
寂静笼罩教室。说话声要再度响起,稍微花了点时问。
「好。那就换个方式问。」
开口的人果然还是布流。
「目前已经知道你似乎被人跟踪。那么,自从你开始感觉到那个视线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比方说东西被偷或接到无声电话?」
平濑终于拾起头来说:
「完全没有……」
「那么,有没有听说奇怪的人在附近出没?」
「没听说。家人也没提起。」
「网络呢?有没有遭人毁谤中伤?」
「我不上网。」
「唔嗯~」布流双手环胸说:
「真的只是看,什么也不做吗?这就难处理了。」
「你被跟踪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
我插嘴了。或许是多此一举,但我果然还是想确认一下。
平濑隔一下以后回答:
「我不清楚。以前是在家附近比较多,最近连在学校都感觉得到。」
「今天也是?」
平濑点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怜。
「当然那是在没什么人看着你的时候吧?包括朋友在内。」
「对。」
「跟踪狂或许也来到了学校吗?」
这句话临到嘴边又被我吞了回去。因为要是害平濑更怕也没意义。
布流似乎跟我也同感,讲话都会尽量避免刺激她。
之后布流也问了几个问题,但始终得不到合乎预期的答复。
结果目前知道的就是:有什么人在纠缠平濑、对方完全不晓得是谁,以及对方不直接下手,始终保持距离。
「唔嗯~不好处理耶。」
布流抓了抓头。总觉得那个动作很小孩子气。
「因为对方只是看而已。线索就只有这个,老实说根本无从下手。」
的确。之前也碰过几次类似的事情,但要抓到凶手非常简单。应该说,我们碰到的几乎都是已经确定凶手是谁,希望可以设法处置对方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难以掌握事态的情况。
「对不起。」
「平濑你用不着道歉,不好的是那个纠缠不清的家伙。」
目前没有线索,信息也少得可怜。这下该怎么办呢?
我苦恼了起来。
布流双手环胸,嘴抿成一直线,三十秒之后视线移向了高科。
明明就没说半句话,高科却点头了。
怎样,是怎样?透过心电感应对话吗?
「城太郎,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高科这么对我说了。
「我们还有点事想讲。」
「为、为什么!我不也是置身事内的人之一吗?干么排挤我……」
「女生有些事只能跟女生讲。好了,你就出去吧。」
高科指着门。
「也没差啦。既然你这么想听就留下来啊。」
布流看着我笑了,笑得非常调皮。
「只不过女生之间的私密话题可是相当腥膻喔。你想听排卵期间吗?其他还有像——」
我当场跳了起来,同时摇头和摇手。
「不,免了,不需要,真的不需要,请你们自便。」
谁要听你们讲那些会让我感到难堪的话,我好歹也是有正常神经的。
我一离开椅子,就双脚拖地倒退离开教室。头还不忘撞到门是为了戏剧效果。
我逃也似的奔出教室时,布流无情的话语传来:
「什么嘛,懦夫。」
不是那个问题吧!
*
「真受不了。」
真是的,何必讲那种话。我绝对不要夹在一群女人之间听她们讲话,太腥膻了。
我大大叹了口气,倚着混凝土墙。
不知道该说幸或不幸,连结教室与教室的走廊没有人。时间已经接近四点,大部分学生似乎部回家了,只剩下在操场或特别教室进行社团活动的人而已。
斜阳染橘了长廊。
我们学校(高鸟)的校舍构造颇为单纯,形状就像是口这个字的上下两横左右延长。音乐教室及美术教室等特别教室位于上排,下排则为普通教室。
普通教室一层楼有十间,统统排成一排。从东起为一班、二班,一直排到最西边的十班。这些教室就分给三个学年使用,我们一年级在五楼、二年级在四楼、三年级在一二楼。同一学年的教室都在同一层楼,而且整齐排成一排,像这种校舍真的非常少见。
我站在漫长走廊接近正中央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发着呆。
女学生被身分不明的跟踪狂缠上——虽然漫画或小说常看到这种题材,但换作是听到真人实事,感觉就相当沉重了。
平濑真的很害怕,变得严重神经过敏。看她脸色那么糟,就不难明白高科为什么说她会病倒。
看样子应该不是她小题大作。那种担心受怕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依她的个性应该也不会骗人才对。这件事最好不要等闲视之。
尽管知道有人在跟踪她,却完全不清楚对方的类型,连性别都不晓得。这么一来,就剩「找出头绪」这个办法而已……
「她们是不是在问这方面的问题啊?」
就算我看向教室也听不到声音,对话的内容完全是个谜。
假如对方是真正的跟踪狂的话,我们能够做什么呢?
报警处理吗?还是自行追捕对方?
遗憾的是,我们只是十六岁的高中生,能力非常有限,不晓得能不能保护平濑到底。
「力不从心啊。」
要是自己更强的话,就可以不必依靠大人。什么事都自己来了。就可以放手自己开创自己的道路了。
自己怎么会这么不成熟。真的很气、很不甘心。自己的能力应该不只这样才对。就是啊,要是再成熟一点的话,那时候也……
我吐了一口气,再度倚着墙壁。
随后传出了动静。
喀嗒一声后,干响扰动走廊的空气。
我一转头,置物柜上的水桶刚好掉下来。
前方有什么影子!
是人吗?如果是的话……
我顿时冲了过去。
「泉!」
布流的声音传来,但我没空理她,只是拼命追那个影子。
眼看影子在走廊转角转弯,下了楼梯。速度意外地快。
我也两阶并作一阶地下了楼梯。
接着绕过楼梯间到四楼,紧接着来到二楼。
从三楼进入二楼时,我终于捕捉到对方的背影。
是男的。看起来像是穿着运动服,但不是很确定。
无论如何都要追上他,确认他是谁……
我一鼓作气抵达二楼。对方正往一楼去。
就在我扭身要继续追时——
怱然有软绵绵的东西盖住我的脸。视野被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哇、哇、哇!」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失去平衡,摇摇晃晃,想要重新站稳却来不
及了。
「哇!」
我就这样仰天倒下。眼前迸出了火花。
我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当场躺平。
「喂,你要不要紧?」
直到布流的声音响起。这中间隔了多久?十秒,还是三十秒?因为头晕,所以我不清楚。
「泉,振作点!」
「啊啊,真是够了。」
我按着后脑勺,坐起上半身,痛还没消。
「怎么了?被撂倒了吗?」
「不是。我一下楼梯,就突然有东西撞过来,我来不及躲就……」
「笨手笨脚。」
布流手叉腰,左右张望。
「那,刚才的声响是?」
「不清楚。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就发现人影,于是匆匆忙忙追过去……」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对方已经到一楼了。速度那么快,应该是追不上了。
「逃走的是怎样的家伙?」
「不知道,没看到脸。」
「逊!笨手笨脚。」
布流说得毫不留情。
「枉费这样难得的好机会。要是能逮到对方,事情或许就解决了!」
「又还不确定是这样。应该说,既然你这么想,干么不早点过来。要是能两个人连手,或许就有办法了!」
「老娘正要追过去,就忽然有道影子掠过。虽然后来发现是乌鸦,但我一瞬间在意起这件事,于是就来晚了。应该说,你不要把追丢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我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因为突然有奇怪的东西扑过来。」
「到底是什么……」
布流话说到一半就闭上嘴,视线也停住了。
可爱的叫声从旁边传来。
我转头一看,一只小白猫刚好走过来。
体长约五十公分左右,眼睛是翠绿色。磨蹭着布流的模样相当惹人怜爱。
「就是它吗?妨碍你的家伙。」
「大概吧。」
撞到的时候触感出奇的软。我想一定是猫的肚子直接蒙住了我的脸。然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么倒了下去。
「乖,要不要紧?会不会痛?」
就算被布流抱起来,小猫也毫不抵抗,非常习惯的样子。
「那家伙是笨蛋,不懂得临机应变。你就原谅他喔。」
「喂喂。」
一知道对方是猫就这样:讲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咦,你不是木下家的米亚吗?」
布流摸摸小猫的项圈。
「果然是。什么嘛,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
「你晓得这只猫?」
三了天才刚听说的。木下说他们家的猫不见了,拜托我们找。老娘是很想帮,但是因为要听平濑的事,所以就延到明天。」
这么说,木下那家伙好像在班上说过猫怎样的,原来是这件事啊……
「可是木下家离这里(高鸟)不是很远吗?」
「嗯。搭电车应该要三十分钟。」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学校这里吗?」
「你就这么想见主人吗?这个小混球。」
布流摸摸猫的头,猫轻轻呜叫,幸福地闭上眼睛。
我最近好像跟猫特别有缘。
拜这家伙之赐,结果没逮到可疑人物,不过……
至少确定平濑的话不是妄想,或许也算是收获。确实有人在打探她。
「那,怎么办?要做吗?」
「当然。」
我一问,布流二话不说就回答。
「居然穷追不舍,害女孩子担惊受怕,引以为乐,真是差劲透顶。无论如何都要逮到他,赏他一百大板。」
这种时候的布流看起来真的很耀眼。那是我再怎么奢望也绝对得不到的东西。
「事不宜迟,就从今天开始吧!」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送平濑回家咯。」
「不对。那是老娘跟布流的工作。泉有别件事要做。」
这么说完,布流脸上浮现出讨厌的笑容。
我顿时背脊发寒。尽管这种时候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我完全无法反抗,只能听候布流接下来的指示。
5
我的预感成真。
要送平濑回家的布流命令我在学校追查逃走男子的行踪。
「知道对方大概长怎样的人就只有你而已,这也没办法吧。」
这是布流的判断。那张脸不知为何是笑着的。
「因为我们认不出对方,所以就拜托你咯。」
话虽如此,我想那个男的已经离开学校了。况且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我不认为会有目击者。老实说就算待在学校也没意义,所以我本来主张要跟她们一起走,可是布流却听不进去。
「总之你就尽量加油咯,直到老娘回学校为止。」
布流只留下这句话,就把米亚塞给我立刻走掉了。
哪有人这么自我中心的!
我也无可奈何,于是叹着气到处调查校舍。我大约逛了三十分钟,到处打听……
但收获是零。没看到类似的学生,也没有目击者。都过了那么久,这也是当然的。
结果我步履蹒跚地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真是的,要是你不出来搅局,事情早就解决了。」
我盯着摆在桌上的笼子。
白猫从缝隙用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我,一点邪气也没有。
「真希望布流赶快回来。」
就在我要继续说下去时,教室的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是个长发女同学。身材苗条,胸部却意外有料。匀称的五官跟无框眼镜很相配,浑身散发出知性气息。
是同班的秋月华包。
她似乎没想到教室会有人,一跟我对上眼,表情便略显惊讶。
「哎呀,泉,你还没回去?」
她的女低音有着布流绝对没有的沉稳。
「嗯,对啊,发生了不少事。」
「哈哈,又被布流同学拖下水了吧?还是一样辛苦呢!」
「没办法,这是孽缘。」
我夸张地耸耸肩。
「原来秋月也还没回去。」
「我是因为委员会的关系,有图书委员的工作要做,忙着整理书就弄到这么晚了。」
秋月从自己抽屉拿出活页笔记本,收进书包。
我跟秋月是上高中以后认识的,一方面是因为座号很近,从一入学就常常讲话。扣除高科
不算,或许算是跟我最早讲到话的女生。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气味相投,她跟高科、布流也开始会聊天,不知不觉间就成群一起行动了。
讲白点,我总是受惠于秋月。这位全学年第三名的实力绝非浪得虚名,从第一学期开始就不知道借了我几次作业,在千钧一发之际解救我。像暑假作业也是以「一整天都要任她使唤」为条件,借我抄了三分之二。要是没有秋月的话,我跟布流的学生生活早就见地狱了。
要说有问题的话,就是欠她的人情实在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得了。像一整天都要任她使唤这件事,目前也还保留着。就人情愈欠愈多的现况来看,一想到将来还真有点可怕。
「泉你偶尔也来图书室看看。」
秋月把书包放在桌上,看着我说:
「图书室整天门可罗雀,问题真的很大。这样下去预算会被削减。」
「这么说来我还没去过耶。」
入学以后我只去过图书室两次。而且印象中不是去看书,而是去找人。
「最好不要小看书的力量喔。虽然现在已经是网络时代,但是能够在短时间内搜集到优质信息的还是书喔。」
「好。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马上就来,这可是攸关图书室存亡的危机。」
秋月笑了。虽然不像布流那样豪迈,却很有威染力。
我也跟着笑出来。
「倒是你为什么会留到这么晚呢?已经五点了喔。社团活动不是也结束了?」
秋月笔直地看着我。
怎么办?可以随便告诉她吗?
平濑的事毫无疑问牵涉到个人隐私,不应该随便泄漏给别人知道,这点我知道。但是……
秋月的眼神很正经,看得出她并不是问着玩的。我是不晓得有什么事这么让她在意,不过如果是跟秋月讲的话应该不要紧。就信赖度来说,仅次于市流和高科。
于是我简单扼要地说了。
秋月的表情没什么变,只有嘴角稍微敛起而已。
「是吗,跟踪狂……」
声音很低。
「事情不妙呢!」
「平濑脸色都苍白了,那样下去会生病的。」
我顺势问了:
「秋月知不知道些什么?」
「抱歉,我跟她不是同一挂的,不是很清楚。像她脸色不好这件事,我也是现在听你说了才发觉。」
「也对。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件令人有点在意的事。」
秋月走到我
前面,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正眼看着我。
「她不是正在跟深町同学交往吗,似乎因此引发了一些事端。」
「平濑跟深町?什么时候开始的?」
「暑假结束后喔。原来你不知道?大家都在传呢。」
我一点都不晓得这件事。
深町是班上同学之一,我常跟他讲话。他是排球社社员,一年级就当上正式球员,似乎相当努力。
整个人就是标准的运动员,听说很受女生欢迎。
据说也有男生很嫉妒他,不过我倒是以平常心待他。因为他既不会拿女生来跟别人炫耀,也不会瞧不起不受欢迎的男生,反而待人直爽,于是我也就很自在地跟他来往。
「是喔,原来平濑跟深町在交……咦,等一下,我记得深町不是跟八班的……」
「对。他本来是跟一个从国中就在一起的女孩子交往。就是永石同学。」
永石美奈子这个人我看过好几次。身材高大、五宫深邃,散发出如外国女星般的魄力。她跟含蓄内敛的平濑恰成对比,言行招摇,不管走到哪都非常显眼,听说也有很多女生讨厌她。
「我也不太关心这种事,所以不是很清楚,两个人似乎从放暑假前就已经吹了。原因是不是平濑同学就不清楚了。只不过单就结果来看,感觉就像是『平濑同学跟深町同学开始交往,然后永石同学被狠狠甩掉了』一样。」
「唔唔,三角关系。」
我不爱听这种事。虽然我不是布流,但我同样不喜欢感情问题,太纠葛难解了。行事就不能更干净利落点吗?
「说什么傻话。女人争风吃醋才不是这样。要是认真起来,可是会大打出手喔。互扔东西什么的也是稀松平常。」
「感觉真差。」
「泉你要看清现实一点,你把女孩子想得太梦幻了。」
「这句话石上也跟我讲过了。」
我懂他们想说什么,但我无法苟同。要是女生统统都像布流或高科那样,世间就要窒息了。
「把话题拉回来。实际情形只有本人才知道,但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平濑同学抢走深町同学那样。」
「于是永石就怀恨在心。」
「或者是周遭的人。」
整件事听起来很合理,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不知道该说是太戏剧化,还是该说那是我所不知道的世界。真有这种事吗?
再说,假如永石要骚扰平濑的话,会只有跟踪就罢休吗?应该会做点什么更明显的吧?
「啊,只有一件事我要先说清楚,今天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跟永石同学无关喔。因为她一直待在图书室里面。」
「咦,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在想事情。」
「这样啊。」
「既然这样,要不要去问问她?我想她应该还在这附近。」
看到秋月起身,于是我也跟着站起来,在她后面出了教室。
走廊尽头有个高大的女生,正从走廊的个人置物柜拿行李出来。那头自然卷长发确实是永石。
「感觉似乎很灰暗的样子。」
明明离得相当远,但她浑身散发的阴气却看得一清二楚。在我看来那并不是无精打采,而是更为黑暗、强烈的意念。表情也一副难以亲近的样子。
「她之前并不是那样的人。」
秋月轻轻叹气。
「虽然有霸道的一面,但相对地很有领袖气质,因此也有很多女孩子仰慕她,跟班也不少。但她最近似乎总是迁怒于人,不肯听别人说话。因此,似乎连班上女同学都疏离她了。」
「果然跟平濑和深町的事有关系吗?」
「这部分我就不太清楚了。要不要问问看?」
「不,不用了。」
或许的确有关系,但只要没有确切证据,就不能擅自过问他人隐私吧。毕竟我们并不是那些不客气的大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做法。
「之后还有机会。而且也有别的办法。」
「这样啊。」
秋月不再说话了。
我再度注视着那个高大的女生。
永石拿着书包正要走过来。不管怎么看,她浑身都充满了愤怒——对,就是强烈的怒气。
*
结果那天我在等布流回学校、稍微讨论一下后就回家了。我没说永石的事,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随便讲出来。
我们从隔天开始护卫平濑。上下学时,我们就跟在她前后,彻底监视有没有奇怪的人出现,也会到她家四周巡逻。
别人或许会说我们做得太夸张了,但是对方既然每天出没,做到这样应该也不为过。从第一次平濑找我们那天发生的事来看,对方也有可能进入学校,因此我们没办法悠哉行事。
我们透过手机互相联络,关注平濑的动向。
虽然这种话自己讲实在没说服力,不过我觉得我们做得不错。没做任何显眼的事,也没采取任何引人注意的行动。
同时,也没让平濑落单过——至少在上下学途中以及在学校都没有。我自认这一星期来都保护得很周全。可是……
6
「也就是说,最后还是不晓得关键的凶手是谁咯?」
「你不要讲得那么自啦,」
我背对着高科这么回应。手边的作业即将进入重要阶段,没办法转头讲话。
「不过事情的确不顺利。」
我跟布流保护平濑保护得滴水不漏。平濑并没有遭到危害,也没有可疑的男人接近平濑。
只不过事件的本质并没有因此改变。疑似跟踪狂的人还没落网,平濑依然担惊受怕。被他人注视的感觉似乎也没消失。平濑甚至还曾经不安地在晚上联络布流。
布流去住过平濑家一次,但并没有发生任何显眼的事件。
「连气息都掌握不到,根本就无计可施。我们注意到的事情,顶多就是乌鸦和猫特别多而已。」
「什么意思?」
「平濑家周围有很多乌鸦。或许那边有巢吧!大约有十只乌鸦在那里出没。有时候在电线上排了好多只。野猫也很多,一天会碰到七至八只左右。」
「……感觉跟这次事件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没有。唉,老实说真有点不甘心,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却连对方的狐狸尾巴都抓不到。」
「不过我觉得你们做得很好了。至少可疑男子不再出现就已经不错了吧?并不是完全徒劳无功嘛。」
我惊讶地转头。
高科睁大眼睛,随即露骨地摆出臭脸。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啦,高科难得这样安慰人耶。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以为我是什么啊!别人做得好,我当然会夸奖。我又不是恶魔。」
要是我敢说「难道不是吗」之类的话,天知道高科会怎么对付我,于是我随便敷衍一下就转过身去了。现在我想先做完工作。
我面前是高科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台略大的计算机,也就是所谓的桌面计算机。现在机壳已经被拆开,露出内部。
今天傍晚,高科要我去她家一趟。理由是「计算机坏了,来帮我看一下」。虽然我累得不想动了,但最后还是来了。毕竟这台计算机有点来历,再说高科似乎是真的很困扰。
我联络家人会晚点回去以后,就前往高科家。
我三个月没进高科房间了。上一次似乎也是来修理计算机的?
三坪大的房间里,整齐摆放着床、书桌、略小的衣橱。用来聆听咖啡店唱片的组合音响和从以前就当作宝贝的熊玩偶也依然健在。窗帘和床单都是粉红色这点或许可以说充满女孩子气。
高科就坐在移到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她穿着牛仔裤配白上衣加粉红色开襟羊毛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待在自己房间的关系,表情和态度都彻底放松。
我每次来都觉得有点害羞。女生的房间跟男生的房间果然不一样,会有些顾虑。
我把视线转向眼前的计算机,用螺丝起子转下零件。
「只不过,这样下去不太妙也是真的。」
高科再次出声。她不知道是不是闲着没事做,一直跟我讲话。
「跟踪狂会愈来愈嚣张。现在只是看倒还好……」
「我知道。之后对方一定会动手。」
如果只是窥看对象而已的话是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跟踪狂的特征就是会彰显自己的存在。对方一定会透过某种手段跟平濑接触。如果只是简讯或电话倒还好,但总有一天对方会想直接和平濑见面,那是最糟的情况。
「希望在那之前就能设法解决掉这件事。我是说真的。」
「晶怎么说?」
「她说她正在想。」
布流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维持现状就已经是极限了。
事态渐渐进入难关。家长或老师根本靠不住。要是照大人的理论做,事情就糟了。
但现在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就连线索都找不到。
虽然我们想在事态恶化前采取措施,却想不到好点子。
「
总之得先弄清楚是谁在跟踪平濑。」
「这部分我也会打听看看的。我果然还是很在意。」
「谢谢。这真是帮了大忙。」
我把机壳装回去。
「好了,大功告成。」
「修好了吗?」
「勉勉强强。」
我看着高科拍了拍计算机。
「我把线接触不良的部分修好了,这样应该可以暂时撑一阵子。」
「谢啦。你帮了我大忙。」
「但这只是应急而已,或许哪天会突然爆掉,到时候就回天乏术了。」
我盯着计算机看。
「说真的,你差不多该换台计算机了。这台已经用了六年……不对,是七年了。用了这么久,到处都出问题,规格应该也不够了。」
这台计算机本来是我的,两年前转让给高科。因为本来就有问题,所以当初我有点犹豫,但高科坚持要,于是就给她了。结果不出所料,平均每三个月就出一次问题,然后每次都会找我来。
「你也不喜欢计算机不能用的感觉吧。」
「可是我只是用来上网、偶尔打打文书而已。」
「最近计算机很便宜喔。顺利的话,用定价一半的钱就能搞定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高科这时别过脸去。
「……不过这么一来,你就不会来帮我修计算机了。」
「啥?」
「也不能像这样聊天。」
「你说什么?」
「没事!」
高科站了起来,右手抓了抓自己的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是的。气死人了。」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也没关系!总之你修理完了吧?去洗手。我泡茶给你!」
高科强势地说了。
现在是怎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女生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可怕、可怕。
我乖乖去洗脸台洗了手。回到房间过了一段时间以后,高科便端着咖啡回来了。
一杯下肚以后,两人自然就闲聊了起来。
「对了,石上说他有萧士塔高的第七号交响曲喔。明天到学校会拿给我。」
萧士塔高是指俄国作曲家狄米屈?D?萧士塔高维契。他是二十世纪的人,留下了许多交响曲,在世时就已经博得名声。曲风虽然不够庄严,但有种盛大的感觉,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他有。那家伙虽然叫人火大,但这方面真的很厉害。」
「哪有人这样讲别人的。」
「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实话。」
「不过,要萧士塔高的话,店里面不是也有吗?何必跟别人借?」
「是没错……可是擅自拿店里的东西不是不太好吗?而且我家也没有那个指挥的版本。我从之前就想听了,可是这个月有点吃紧,要买恐怕有困难。说真的,你帮了我大忙。」
高科坐在椅子上啜着咖啡。
「那个人怎么会收藏那么多音乐呢?真受不了。」
石上家里收藏了大量CD及唱片,每次只要提到就会借给我。J—POP似乎普普通通,但古典乐,爵士、R&B就惊人了。连落语或*浪曲都有,这是在耍宝吗?(注释:一种以三味线伴奏说书的说唱艺术。)
我和高科都借了不少。像约翰?伦农、Satchmo(刘易斯,阿姆斯特朗)都是石上介绍给我的,高科应该也常听玛丽亚?卡拉丝才对。
「会不会他家人是收藏家?」
「那也太没统一感了。不过,我因此而受惠良多啊。」
「你听萧士塔高是为了生意吗?」
「是啊。我们店里的客人都通晓古典乐。要是对店里放的音乐一无所知的话,有点那个吧。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高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你果然准备继承这家店。」
隔了一下以后,高科回答:
「我想要这么做。」
去年的时候,我从高科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她说自己想要接手父亲的事业,继续经营「DendrobiumPhalaenopsis」。为了留下这家店的口味和气氛,她会尽其所能。
高科很喜欢在店里帮忙,上国中以后,她不光是当服务生,有时也会站吧台。虽然不被准许冲咖啡,但会做些点心装盘之类的工作。这阵子她会对做菜起兴趣、到处品尝咖啡和红茶,应该也是因为考虑到将来的关系。
高科是独生女,所以继承家业不会有任何问题。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而高科应该也想得很美好吧。
所以最近听到他们为了这件事起争执的时候,我相当惊讶。据高科所言,高科的父亲似乎不太赞成,一直劝高科去做别的工作。我想她父亲是希望高科不要在现阶段就决定将来,再多去看看广阔的世界。
至于高科当然说不要。对高科来说,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帮忙店里,而继承父亲的店就是踏出社会的第一步。她只想贯彻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也不打算退让。
两人间的认知有点出入,有时候会浮上台面,然后就引发口角。
这方面的事情,我听高科提过很多次。
「真不容易呢。」
「嗯。可是,这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有待加强。客人来了也还不太会接待,像这样在家冲的咖啡也还完全比不上爸爸。毕业之后,我想要到外面好好学习,并不打算从一开始就窝在家里面喔。」
「这样啊。」
「只不过最后我还是会回到『DendrobiumPhalaenopsish』因为这里就是原点嘛。」
「高科做的真的很好。这杯咖啡也很好喝喔。」
我一举起杯子,高科就轻轻笑了。
「谢谢。就算是客套话,我也很高兴。」
「这并不是客……」
「你不要乱夸我,我会当真。」
高科打断我的话。视线不知为何看着脚边。
「不要光听我讲,偶尔换你讲讲你自己的事情啦。你将来想做什么?单子不是发下来了?」
日前学校发了升学志愿调查表。上面密密麻麻列了许多问题:将来要升学还是就业?如果要升学的
话要去哪所学校?之后打算做什么?虽然大家都嫌早,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还是姑且填完了该填的部分。
「那种东西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哪会认真写。」
我试图蒙混过去,却没那么容易。高科正眼看着我,眼神严肃。
以往也被问过将来的打算好几次,我每次都很敷衍,因为我不太想讲。如果能敷衍的话我就会尽可能敷衍,不过今天似乎行不通。
高科是认真的。她的眼神不一样。看样子我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我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开始说了:
「我说我随便写写,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虽然我对机械有兴趣但那不代表一切,而且我也还没决定要继续升学还是就业。只不过……」
「只不过?」
「不管之后怎样,我打算一毕业就要离开家。到时候看是要去读外地学校什么的也行。」
「……你是不是在意叔叔他们?」
「并不是那样。叔叔他们对我非常好。虽然我并不觉得那是负担,不过我不能再继续麻烦他们了。」
高科的表情忧郁了起来。
她非常清楚我家的状况,包含我父母的事,以及牵扯到的诸多问题。毕竟小学、国中时传得人尽皆知,我也直接跟她谈过,所以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意义。
「我讨厌一味依赖别人。至少自己的路,我想自己亲手开创。」
「是喔。」
高科只说完这句话便不发一语。
房间笼罩在尴尬的沉默里。
遭了。伤脑筋。干嘛不像平时那样跟我说话?那个刻薄的口气上哪去了?
我等了又等,但高科就是不说话。她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低着头。
我实在受不了,于是开口:
「呃,不知道布流怎样?那家伙好像还没交调查表。」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说她要写『当内阁总理大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家伙是小学生吗?
「我也不确定。或许她什么也没想,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早有打算,要做只有自己才能做的事。」
「我不觉得那家伙有那么深谋远虑。」
「我认为晶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单纯。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反观我的脑海里只浮现了她傻傻跟在别人后头,后来才发现做错事,于是缩成一团苦恼的情景……看来女孩子的观点不太一样吗?或许高科看到了别的部分。
「总之她是个有趣的人。」
「是怪胎才对。」
之后我和高科聊布流的事聊得非常起劲。虽然我们进高中才认识,不知不觉间却混得比任何人都熟。大概是对她率性而为的个性感到放心的关系。
我难得这样
。
趁本人不在,我跟高科肆无忌惮地发表意见。这个话题持续了很久,连我们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