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鹅座迷宫 第四章 追踪

1

三重县伊势市——日本最有名的神社『伊势神宫』的所在地。

而这个伊势神宫,也正是统领日本全国约八万问神社的宗教法人「神社本厅」奉为奉宗的地方。至今,仍有许多知名政治家会在大年初一来此参拜。

这里分为内、外两宫,内宫供奉天照大御神,外宫则供奉丰受大御神。

而『劫光之道』的本部,就位在伊势神宫西南方约几十公里的纪伊山地当中。

任何人想要进入本殿,必须先通过二十个鸟居,一路登上倾斜的山坡才行。

教团关系人士所居住的区域就在旁边。而真劫院久良良及干部级的人员,则居住在本殿后方的平房群中,那个地方被称为神地。

神地内的所有建筑物,都以一条长廊连接。

这里尽是纯和风的建筑物,还有一连串宽广的庭院。

深夜里,有一道人影定在那个漫长的走廊上。

即使那人步伐轻盈,但仍显得急躁。由于打着赤脚行走,平滑光亮的地板表面不断发出尖锐的响声。

那双白皙的腿,属于一位女性。

庭院内四处都可听见虫鸣。在九、十月这个季节,正是各种昆虫以吵闹歌声支配着纪伊山地的时期。

在女子行经其中一间建筑时,一个房问的纸门突然被拉开。

室内的微弱灯光透了出来。

「站住,妳过来一下。」

女子停下了脚步。

「我现在有急事。」

那是一道冰冷而尖锐的声音。

「我没问妳有没有时间。」

虽然那名女子——圆——在原地伫足了几秒钟,但最后还是定进纸门开启的房间。

「有什么吩咐吗,二见师父?」

「坐下。」

那是一个以袄门作为隔间的小房间。橘色的灯光照亮着,室内就只有书写台及一个小书架而已。

榻榻米上有两个坐垫。

身材瘦小的老人——二见正坐在其中一个坐垫上。

二见是『劫光之道』最高干部「五人组」之一。圆并没有坐在他正面的坐垫上,而是在距离坐垫半步的榻榻米上正座。

「今天的『五人会议』中,已经针对本次事件进行最后确认了。」

「我明白。」

「最后阶段妳不需要参加。」

听了二见的话,圆的双眼顿时闪现愤怒的火焰,但随即在一瞬之间消失在夜色中。

「您就是为了说这个而找我来吗?」

「妳是来找久良良小姐的吧?」

圆没有回答。

「久良良小姐现在正和三枝、一色在一起。」

「一色师父也在……?不是已经规定他应该避免和久良良小姐一起行动吗?明明已经遭到通缉了……」

「没有妳担心的份,妳只要闭口点头就够了。」

房里陷入沉默后,外头的虫鸣声感觉像是变大了。

「你的行动有可疑之处。」

「……可疑?」

「妳和间宫睦月的接触太深了,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妳明知我们一直在提防她又来搅局。」

「我在『QO』总公司碰见她纯属巧合。」

「似乎有受害者的家属是我们的信徒,妳和她接触也是巧合吗?」

至此,圆首次露出惊讶的眼神。

——鹤见家的事情有人通风报信。

「我只是刚好经过而已。」

「是吗?」

「请问怀疑我的人是久良良小姐吗?还是各位师父?」

丁……是我们。」

「那么久良良小姐,她什么也没有指示吗?」

「没错。」

圆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

「我认为师父们无须担心问宫睦月的事情,只是我个人对她感兴趣而已。」

「妳是什么意思?」

「失去心爱的人,对她那种人是最难承受的事情。」

「妳说的是五十岚吗?我们可以像当初从她那边夺走那男人般,再一次——」

「请问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语毕,圆便起身准备离去。

「……没有了。」

「那么我告退了。」

「嗯。」

就在圆步出房间,准备关上纸门时。

「妳别太过投入副业了,我们必须加快布教速度才行。」

「……我明白。」

纸门慢慢关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

此时,间宫睦月已经讲了很久的电话。

第三十一代用明天皇以橘丰日尊这个名字在『古事记』中登场。

关于这位橘丰日尊,在仙台藩的官方地志『奥羽观迹闻老志』之中,曾收录着这么一段传橘丰日尊曾在年轻时巡视东国,而造访了奥州。

然后与当地差鳝的玉倚姬一见钟情,并且结了婚。

某日晚上,玉倚姬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一个变身为天鹅的男神飞进自己的体内。之俊,玉倚姬就怀了孕,并且生下一名男婴。

然而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皇都很快就派了使者来见橘丰日尊。对方带来了要他尽快回皇都的命令。

橘丰日尊无法拒绝,只好一个人踏上归途。临定前他立下约定,未来必定会派人来接玉倚姬及婴儿到皇都去。

之后过了三年,玉倚姬却迟迟等不到约定的联系。

哀愁的玉倚姬日渐衰弱,最后染上了重病。

她的乳母看了于心不忍,便许下愿望,希望他们夫妇能够再次重逢。

——你是天鹅以及神的化身,必须化为天鹅飞往皇都,将橘丰日尊带回来。

于是乳母便将玉倚姬所生的小男孩丢入河川。接着小男孩便化身成为一只天鹅,并队朝着大和皇都的方向飞去——

然而事与愿违,玉倚姬的衰弱比想象得更加严重,最后她便怀着对橘丰日尊的思念离开人世。

这位悲剧公主的故事成为人们的话题,最后一路传到皇都。橘丰日尊听到这件事之后十分悲伤,于是便为玉倚姬立陵,还命令各地兴建白鸟(天鹅)神社。

据说在陵墓兴建完成后,每逢季节交替时都会有天鹅飞来,并且在上空不断盘旋鸣叫——

『我认为尾花秀五朗对天鹅——也就是「中津神国」中的圣域异常执着,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故事。』

他设计了精巧但略显多余的画面效果,甚王不顾反对而放入了『神使之羽』这个道具。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真的凌驾于使用者至上的原则吗?

『不过,如果这份执着与尾花的信念或人格有关的话,或许也不难理解。』

睦月说道。

「妳的意思是说,尾花的出身地或长大的土地,可能与天鹅有关……?」

『没错。』

「那么陷入昏迷的绘璃,就好比玉倚姬?」

『是的。』

「然后,那个『人脸』就是飞来的男神?」

圭悟嘴里说着,又觉得这种想法很蠢。

尾花的执着是一回事,但这要怎么和昏迷状态连结在一起?

『……再告诉你一些关于在线游戏的事情吧。在线游戏与一般单机游戏,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睦月继续说着。

在线游戏内设有专用的货币,不但有一个完整的经济体系,沟通方式也很特别。

玩家们能够一边与他人聊天、一边狩猎怪物、完成任务或攻克迷宫。有时也能袭击他人、攻略城池,甚王还能做点买卖。

游戏中所有的行为均与他人有关。

而且,玩家们彼此之间的对话也和现实中完全不同。他们多半会隐藏着自己的私生活,而伪装成极为普通的玩家。对于玩家们面盲,游戏就是角色扮演,他们经常拥有只有在游戏才得以窥见的人格面。

在现实世界中内向的人,在游戏中可能擅于交际。

在现实世界中没有朋友的人,在游戏中甚王与人结了婚。

就连喜欢一人独处的人,也因为游戏中总有他人存在,而能享受到他要的那份孤独感。

『在玩游戏的时候,玩家等于是在那个世界里旅行。而且,远比单机版RPG的虚拟体验更接近现实——毕竟,游戏内的其他角色也都和我们一样是真人嘛。』

「这和陷入昏迷状态有什么关系?」

『尾花所制作的游戏,常会强烈地吸引特定的人,他们甚至可称为尾花的信徒。甚至还有许多人连吃饭都嫌浪费时间,只想拚命回到游戏——』

圭悟听了心头一惊。

这不就像是在说绘璃吗?

『对于那些人画言,他们想必会觉得在「中津神国」的「生活」与现实无异。只要完成任务,就会像通过艰难测验般感到兴奋;如果被敌人打倒,则会像是被挚友怒骂般感到挫折。尾花一直以来,都很擅于操控这些人的感情。「人脸」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那就等于足尾花给于信徒们的一道讯息。』

「妳是说……尾花故意让绘璃陷入昏迷?」

『虽然目前还

无法肯定……但是,我想他至少也预测到这么做将会引发大事件。』

——原来如此,绘璃她……

至此,圭悟才总算明白。

绘璃沉迷于游戏中,并且随着开发者的想法起舞——这不就和沉迷于宗教信仰没什么两样吗?

就和母亲一样——

如果自己早点发现这件事,而抱持着戒心的话,不就有机会改变些什么了吗?

为什么自己没有多关心绘璃一点呢?

为什么不能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前,让绘璃远离在线游戏呢?

谢谢你,哥哥——

当时,绘璃调皮地丢下这句话,并且跑回自己房间时。

——我没有保护好她……

悔恨不已的圭悟,不断地颤抖着。

「……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么事?』

「我了解关于用明天皇及……玉倚姬的故事了。可是除了两者都有天鹅之外,我觉得那和『QO』或『人脸』好像没有什么关联?」

『没错……那就是重点所在。我之所以从遍及日本各地的天鹅传说当中,特别想到玉倚姬的故事——正是因为那个「人脸」。』

「咦?」

『你还记得那张脸是什么模样吗?。』

「不就是,圣德太子……」

睦月接着说:

『橘丰日尊——也就是用明天皇——正是圣德太子的亲生父亲啊。』

睦月提到,明天将前往宫城——也就是与橘丰日尊及玉倚姬相关的土地去寻找尾花。

『如果你觉得这种推理很蠢,可以不用跟来没关系。』

「我要去。」

圭悟意志坚定。

『真的吗?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根本不会听我的发言的喔。』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正常了,还管什么推论正不正常。再说——至少我也认为睦月小姐所说的事情有些道理。」

睦月发出『喔~?』的一声,让圭悟搞不懂这是在赞许,还是在愚弄自己。

「如果,我的努力能识绘璃醒过来,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好啦、好啦,真是美丽的亲情。』

之后,睦月与圭悟暂时拟定了隔天的见面时间及地点,并且挂上电话。

圭悟打算一天内来回,但是并不能预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得做好在那过夜的心理准备——

——绘璃……

圭悟十分忧心。

要是母亲又到医院,还硬要办转院的话该怎么办——

必须有人待在绘璃身边才行。可是,要找谁……

此时,圭悟突然听见走廊的木板发出了声响。

「……老爸?」

父亲正站在圭悟的房间门口。

「……我明天不去学校了,要到宫城一趟。害绘璃发生这种事的罪魁祸首可能就在那里。我要找到他,并且问清楚该怎么做才能让绘璃醒来。」

父亲低着头,没有做出回应。

「妈说要让绘璃转院。虽然我今天阻止了她,但明天不知道还会怎么样……老爸,你能不能和妈谈谈?我想,还是有一些事情要由老爸去讲才行的。如果你对我以前说过的话感到生气,我向你道歉……拜托你。现在真的只能靠老爸了——」

说到这里,圭悟突然看见父亲的表情。

他正在哭。

父亲举起袖子,一把擦去快要滴下的鼻水。

「明明你是这么地努力,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光是想到就觉得自己很窝囊。」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个孩子般落泪。

圭悟这才发现,父亲其实也在悲伤着。

「我会……和她谈的,要她别想做转院这种蠢事。」

「咦?」

刚才自己和睦月的谈话,父亲是否也听见了呢——

「我一直很明白。包括你的痛苦、因为崇拜我而开始打篮球、还觉得我的过人技术很华丽,把我当成史上少见的全能篮球员……」

「……我才没有想那么多。」

「总之,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尽管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红。

直到两人靠近,圭悟才发现父亲并没有喝酒。

「谢谢你……老爸。」

圭悟以严肃的表情说道,而父亲也以严肃的表情——虽然脸上尽是鼻涕及眼泪——向他点头。

3

之后大约经过了五个小时,太阳已高挂天空。

圭悟从床上起身后,便一边揉着睡眼一边取出手机。接着,拨了一个他平常绝不可能会主动打去的号码。

昨晚一直没有接通的一个号码。

『——喂?』

圭悟少数能够倚赖的大人——仲根接起了电话。

「早安。这么一太早就打电话给妳,真的很抱歉。」

『圭悟同学?你昨天……好像有打电话给我对不对?抱歉,我有事没办法接。』

「妳好像很困,还好吧?」

『因为,昨天几乎都没睡……咦,难道你是对我的私生活好奇,才打电话来的?』

「当然不是。」

『就是说啊,圭悟同学只有在要利用我的时候才会打电话来呢!。』

她的话中带刺,但圭悟并没有办法反驳这些话。

『我开玩笑的啦!不可以当真喔!』

或许是仲根也察觉自己失言,刻意用闻朗的语气说道。

『所以说,你找我仲根老师有什么事呀?』

「嗯……其实是这样的。」

圭悟把昨天母亲的模样告诉仲根。

包括她变本加厉地笃信宗教,以及打算转院的事。

「所以,那个……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说服她。」

『转院有那么不好吗?』

「因为她想要转到宗教团体的设施去。」

『也对,平常人是会想。也就是说——你希望身为心理辅导老师的我,去说服你母亲?』

仲根把圭悟难以启齿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是的。」

『但我可是学生的辅导老师喔?并非处理宗教团体布教问题的咨询人员。』

「……我知道。」

仲根沉默了一会儿,而圭悟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自己也很明白这是很厚颜无耻的请求。但无论自己和父亲说什么,还是很有可能无法阻止母亲。

因此他唯一还能想得到的救星只剩下仲根而已了。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是。」

「这是针对身为心理辅导老师的我所做的委托?还是针对身为朋友的我所做的请求?」

这问题并不需要思考。

「……我是想要利用妳的好意。」

圭悟老实地回答。

因为他认为就算说谎,仲根也会发现的。

『圭悟同学还真是……傻老实人。』

仲根说道。

『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尽管不明白她这句话的真意,圭悟还是先向她道谢。

『真是的,要我去说服「劫光之道」的信徒呀……虽然这好像有点讽刺,但学校辅导老师本来就常帮忙学生与父母沟通,再说这是为了圭悟同学,不管要我两肋插刀,还是全身脱光都没问题。』

「妳会感冒的。」

『别这么冷淡嘛。以你这样的男高中生,听到有女人要脱光衣服,只要高举双手喊万岁就好了。』

虽然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但圭悟姑且不去想它。

『——不过,圭悟同学,我有个条件。你之后绝对不可以问你母亲我和她说了什么。我想应该能够说服她。』

「只要能撑过一天应该就没问题了,真的……很谢谢你。」

『别客气。毕竟圭悟同学也教了我很多事情嘛,这样就扯平了。』

「我应该没有教过——」

『男高中生的性生态。』

我才没有教过妳这种事情,

不过,仲根留下『呵呵呵呵』这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笑声后,就挂了电话。

尽管圭悟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朝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再次说了一声。

「真的很谢谢妳。」

总而言之,父亲和仲根愿意帮忙了。

「再来就剩下——」

圭悟看着自己的书桌。

上头有两个书包。

「该怎么处理……这个了。」

一个小时后,圭悟骑着脚踏车。

他的眼前有一栋公寓。

圭悟按下手机上的发简讯按钮。

不到五分钟,就有一名穿着制服的少女跑了出来——

「圭、圭悟同学?为、为、为什么?」

急忙跑过来的爱香,因为不小心呛到而不停地咳嗽。

「冷静点,妳把书包忘在我家了。」

「你特地……送过来?圭悟同学,你怎么还穿着便服?」

「爱香……那个……该怎么说呢,对不起。」

圭悟有一件事情非说不可。

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现在心里头就只担心着绘璃,所以……那个……」

包括自己很感谢爱香的心意。

包括自己一直没能察觉爱香的心情。

包括自己搞不懂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响应爱香的期待。

「没关系……这只是我自己情绪失控而已,我昨天回家后也反省了一次。」

爱香脸上虽然笑着,但又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我不是讨厌爱香,只是,到底该怎么说,因为我很不擅于表达,而现在又忙成一团——」

圭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想说的话。

他的确想要好好思考与爱香之间的关系。但是,那应该等到绘璃醒来——等到找出尾花之后再做。

但是,他现在又没有时间说明尾花的事情。

「总、总而言之,我会再和妳联络,我保证!抱歉,我现在非走不可了——因为我要去赶搭新干线。」

他把书包交给爱香,那书包还带着一点微温。

「我走了!」

接着圭悟就跳上脚踏车,开始猛踩踏板。

一边顶着种植于人行道上的路树所透下的晨曦,一边奋力地赶路。

——我怎么老是把事情留到后头才想!

实在很难看,难看到令他自己也想哭的程度。

这也使得他想到,自己不该再轻视在母亲面前什么也说不出口的父亲了。

而爱香则呆在原地,目送着把书包交给自己后就立刻跑走的圭悟离开。

「圭悟同学……」

虽然圭悟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十分困扰。

「怎么会这样——」

里头的便当盒,感觉温温的。

打开一看,那是一个刚做好的便当,白米还散发出微微的热气。

里头装有鲜黄色的煎蛋卷、小汉堡排、芦笋培根卷——爱香花了一些时间才领会到那是圭悟亲手做的。

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还有整齐的手写字。

『煎蛋卷时,最重要的还是蛋本身的处理。尤其要注意搅拌及火候。1、先用调理筷搅拌蛋——』

这是一份煎蛋卷的做法教学。

「真是傻瓜……明明光是小绘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还特地为我写这个。」

爱香有点哽咽。

「……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不过他自己却一点也不明白。」

字条的最后,还写着:

『总而言之,妳先吃吃看吧。尽可能多吃好吃的煎蛋卷,再朝那个味道努力。虽然现在只能用纸写,不过下次我会做给妳看的——。』

4

现身于上野车站、东北新干线月台的问宫睦月,肩膀上挂着一个皮制背包。那个背包相当大,和她纤细的身体实不相称。

同时,月台上响起了新干线即将入站的广播。

Max山谷回声号的流线型车体,缓缓滑进上野车站的月台。

接着,两人搭上新干线。

「你看过今天的新闻或报纸了吗?」

由于圭悟早上与父亲交谈,又替爱香做便当——根本来不及做其他事情。

「我已经买了几份主要的报纸,你看看吧。」

坐到指定座位后,睦月将其中一份报纸递给圭悟。

然后——在社会版面上,圭悟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新闻。

『终于出现牺牲者?昏迷病患病危』

『「PROJECTQO」持续否认』

圭悟一看见标题,就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冻结了。

报导中提到,今天凌晨时,有位住院病患病情陷入危急。虽然圭悟在一瞬间以为是绘璃,但由于上头写的是东京都内的成年女性,似乎不是她。

另外,还有来自医学博士的看法。

『患者的脉搏、呼吸都很微弱,现在甚至可说是处于假死的状态。如果昏迷状态持续下去,将必须考虑使用叶克膜体外循环机。』

由于昏迷状态持续太久,导致人的生命反应也跟着下降了。

——不知道绘璃会不会有事——

圭悟一时之间感到天旋地转。

「你怎么了?」

圭悟把报纸拿给睦月看。

「……那么你打算怎办?」

「什么怎办……?」

「你要不要回去?就算找到尾花,也不见得就能让你妹妹病情转好。」

「我要去。」

「……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

「那你可不要后悔喔?」

「我不会。」

「就算见不到临终前最后一面,也别找我哭喔!」

临终前最后一面……

——她还真能讲出这么触霉头的话。

「行动之前,最好先设想过最糟的后果。以『劫光之道』那帮人的作风来说,想再搞出更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妳脑袋里老是想着坏事情,每天生活不嫌累吗?」

「如果光是想着好事情就能过活,这世界上就不需要神或警察或政治家或宗教团体了吧。』

睦月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圭悟说了蠢话似的。

圭悟心想,果然自己还是无法和这个人沟通。

但是,他还是非去不可。

他当然也担心绘璃,但是如果光顾着担心也是于事无补。现在——必须专注在寻找尾花这件事才行。

圭悟拨了手机给父亲,似乎没人接听。

「关于『人脸』的档案分析……我已经找人试过了。」

睦月说着,并从包包里拿出一迭纸张。

「首先是『QO』的客户端游戏主程序。这就和今西小姐昨天说的一样,无法解析出来。虽然会员说再花一点时间应该能破解——」

公会的成员,他们似乎简称为会员。

「所以,又彻底分析了『中土』那边的档案,一直到天亮。」

睦月脸上的化妆比以前要浓,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几乎整夜没睡的脸。

「……什么嘛,你不相信吗?我这人可是说到做到——」

「谢谢妳。」

圭悟坦率地表达谢意。

虽然她这人的确不知分寸,做事情又很没道理,但却是一个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人。

或许不能随便相信这个人。

不过,以搭档而言应该能够信赖才是。

「你干嘛突然一本正经?」

「因为,妳替我做了我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感谢妳。」

「你、你知道……就好啦。」

由于圭悟的态度很坦率,睦月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把脸转向旁边。

「只是,刚好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才顺便告诉你。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明白。」

「另外,那段上传到『中土』的影片,有留下痕迹。那是一个故意放进影片里的——臭虫。」

根据睦月的说法,尾花所公开的免费应用软件中,有一些是在上星期发布最新版本。而那段有问题的影片,正是用他的应用软件所编辑而成的。

「那么,已经找出『人脸』到底具有什么效果了吗?」

睦月回答:「那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因为根本就搞不懂。

「已经确定影片档里确实有『人脸』的数据,也找到那个臭虫的文字列,也就是程序代码。但是——根本就看不懂。」

「看不懂?」

「只知道那看起来有问题。但是,那文字列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影片造成影响的东西,就像是有的肿瘤会对人体造成影响,有的则只是皮肤或黏膜的结合体,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喔。」

「喔什么喔,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简单地说,在我们眼里看起来,简直像是尾花对档案下了咒语一般。」

咒语……圭悟自言自语着。

会让人失去意识的咒语?这太离谱了。

「而且,我想以尾花秀五朗这号人物,不太可能会放这种一个晚上就能破解出来的程序……」

「也就是说,只能问他本人了是吗?」

睦月虽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定。

在稍早的时候——有一名男子用手按着忘了上次刮胡子是什么时候的干净下巴,来到了英爱医院。他正是圭悟的父亲。

接着,父亲看见一位由前方定过来的女性。

看见那位把手机抱在胸前,快步靠近过来的女性——他就连忙躲到人厅的沙发后方。

「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咦,你不是鹤见先生吗?」

「哇——!」

而那位女性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老公——?」

她开始靠近。

——糟糕!

我得赶快逃!

圭悟的父亲一下子就把早上和儿子的约定忘得一乾二净,急忙地想要逃跑。

「啊,请等等。」

但是,

甲田医师却抓着他的肩膀,害他跌倒在地。

「哇——!」

「对、对不起,你还好吧?」

「老公。」

妻子正低头看着他。

「呃……嗨,妳看起来气色不错嘛!」

「我暂时不会到这里来了。」

「……啥?」

「我想大概会有一段时间找不到我,绘璃就交给你们了,知道吗?」

「那是我求之不得——」

虽然,圭悟的父亲说到一半就急忙捣住自己的嘴巴,但对方似乎毫不在意。

「我终于被选上了。这一定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很虔诚的关系!」

然后,她就这样自顾自地走掉了——任由以前曾爱过的丈夫跌倒在地上。

「……鹤见先生……你站得起来吗?」

甲田医师说道。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没有用?」

「不、哪会、没这种事。」

他只得到一个听起来没有说服力的回答。

5

刚过中午,两人抵达白石藏王车站。

这是在东北新干线的路线上,位在宫城县最南端的车站。

睦月已经预约了出租车,那是一辆小面包车。

「妳打算往哪里走?」

「到尾花可能出没过的地方——也就是与天鹅或橘丰日尊有关的地点。」

「我还以为妳已经知道他的出身地在哪里……」

睦月摇摇头。

据说她已经问过一些熟悉电玩业界的朋友。但是,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尾花的出身地在哪里。

面包车沿着国道四号一直朝北走,并且继续沿着道路朝东定,这条国道是沿着白石川建造的。

当跨过横越白石川的桥时,圭悟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奇怪.我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虽然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透原因。

国道沿路上有许多影片出租店及快餐店,即使偶尔会有田地映入眼帘,但车窗外的景色很快地又转为城市。

自从坐上车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睦月打着左转的方向灯,准备切入斜前方的小路。

「这里是大高山神社。」

面包车停靠到鸟居旁边。

四周属于住宅地,还能看见有妇女在自家门前扫着地。

这里有一块说明神社由来的广告牌,还有一道很长的阶梯。

阶梯两旁立着许多用红底白字写着「消灾解厄」、「交通平安」、「为车去除霉气」等字的广告旗帜。

「这里是宫城县的柴田郡。我先简单说明一下这一带的事情——」

睦月一边爬着石阶,一边向圭悟说明。

「柴田郡原本是从刈田郡分离出来,时间应该是在和铜年问,以公元年份来看是在七〇八至七一五年之间。」

虽然,圭悟拚命回想当时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但他只想到平城京落成而已。

「大高山神社足柴田郡的总神社,于五七一年创立。原本是祭拜日本武尊的神社,但之后就连同橘丰日尊一起合祭了。」

突然出现了一个听过的名字——橘丰日尊——也就是用明天皇。

「『古事记』中有提到,日本武尊也是在死后化为天鹅飞去。更正确地说,日本武尊的天鹅传说还比橘丰日尊更有名。」

在一七八七年间有一位名为古川古松轩的人物,造访了东北地方。这个人物曾走遍日本全国各地,并且将各地的游历写了下来。

而他针对这个地方,留下了这样的记述。

白石有白鸟大明神,这里祭奉着日本武尊,因此这里的居民都敬畏天鹅。

「但是,我不认为是这么单纯的事情。居民对天鹅的看法,应该是基于更直接的体验才对。」

「喔。」

圭悟答道。睦月则手叉着腰,看向圭悟。

「不要只会『喔』。」

「可是……」

「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炫耀民俗学的知识,才带你来这里吗?」

「不是。」

「一件事很重要,你要仔细听。」

「是。」

「很好。」

圭悟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来校外数学的小学生。

「每年飞到这里来的天鹅,牠们身上亮白的程度简直像是从天而降般美丽。而降到湖泊或河川上休息的姿态更是带着神性,想必让人感到非常难以亲近……毕竟当时根本就找不到像那样白净的生物。」

睦月注视着脚下,一步一步地爬着。

「在江户时代末期,身为仙台藩城主的伊达庆邦曾说过,就算白石的农民造反也能立刻平定。因为,只要用竹子取代枪,并在前端加上天鹅的羽毛,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全身颤抖而拚命逃窜。」

之后睦月又介绍了其他的故事。据说有一位外地来的猎人,因为不知道此地的人鹅信仰,当他把枪口对准天鹅的时候,当地的居民竟然挺身阻挡他。而且还说:「如果想开枪,就射我好了。」——这是曾刊载在昭和初期报纸上的新闻。

两人总算爬完石阶,眼前立着一个青铜制的鸟居。

「然而……如此坚定的信仰,却在这一百年来几乎消失了。」

睦月说着,并且走过鸟居。

「或许这就叫做时代变迁。但是,一旦失去对天鹅的信仰,同时也会使传承这些天鹅传说的人减少……进而失去一段文化。」

圭悟望着睦月的侧脸。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悲伤,但也带着一份无奈。

「……我好像真的岔题了,赶快走吧。」

拜殿就在眼前,而右手方则是社务所——或者称为神主的住所比较妥当。鸟居旁则有巨大的铁栅栏,里头养着白色的大型犬。

「这里好像……充满着日常生活的气息。」

由于睦月定向左手方的手水舍,圭悟便跟了上去。

「你知道怎么用吗?」

睦月取起水勺并询问圭悟,而他只能摇摇头。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耶。」

尽管她说这话应该不带恶意,但语气还是让圭悟有点生气。

先以右手取勺洗左手,再将水勺移至左手洗右手。

然后将水倒在手里漱口。

最后再把水勺朝自己的方向倾倒清洗拿柄,然后放回水盘。

在两人走向拜殿的途中,睦月又叮咛着:

「一经过鸟居时要先低头一拜,绝不可以行走在参拜道的正中央,因为中央是给神明定的道路。愈是靠近拜殿,就要愈放慢速度,因为这代表逐渐靠近神明,不可以骚扰到他。」

「……问宫小姐,妳是个信神的人吗?」

「我当然不信。」

她说的斩钉截铁。

「你刚才提到这里太有生活气息之类的……把神社视为神圣场所是对的,不过这其中也有遭到误解的地方。神社应当与人们的生活相结合,并且成为民众信心依归才合乎本意。这在佛教也是一样的。」

两人走到拜殿间。

木架上放着赛钱箱,上头则悬着褪色的铃铛。

「先摇钤当,铃声可以净化四周。」

睦月摇了绳索,发出清脆的铃声。

「一般参拜法是二拜二拍手一拜。不过这只是一般性的做法,在出云大社或宇佐神宫等地方应该四拍而非二拍,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的规定……」

这个人是特地来宫城参拜神社的吗?

当圭悟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睦月突然以严肃的口气说道:

「……我不相信神,更别提什么教祖。但是,人心还是需要依靠的……」

睦月抬头望向前方,但那里就只有镶着破旧格窗的拜殿正门而已。

然而,圭悟总觉得她是在注视着某种东西。

古时候的当权者,为了让自己在死后仍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或甚至是根本就把自己当作神,而下令兴建神社。

但无论由来是什么,神社最后都会成为人们的心灵依靠。

例如说,希望开拓森林时,不会遭遇野兽等危险。

例如说,希望在进行大规模工程时,不会发生意外事故。

之所以常常能在神社境内看见开拓纪念碑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另外,人们还会请大神社里祭拜的神分灵到其他神社,藉此让身边能有可信仰的对象。之后,人们才能放心挑战可能失去性命的事业,并且为了人类繁荣而战。

人类信奉神明乃是由自然而生。

这是有其必要的。因为大自然对于人类十分残酷,如果不这么做将失去生存的勇气。

但是『劫光之道』并非如此。

他们藉由在大众媒体前表演,进而获得信徒。因此,问宫睦月这个人才无法原谅他们。

假造的奇迹,以及为了现世利益而加入信仰的信徒,那根本只是披着宗教外皮谋取私利的行为。

圭悟似乎明白,睦月为何会如此厌恶『劫光之道。了。

——记得她曾说过自己心爱的人被夺走……恨意就是因那件事而起的吗?

「好了——我们定吧。」

睦月突然冒出这句话,使得圭悟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咦?咦?」

「现在要到社务所去询问了,你以为我们是来干嘛的?」

「不是来参拜——」

圭悟脱口而出,马上被睦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虽然,神社宫司(神主)并不在社务所中,不过亲属还是接待了两人。

尽管睦月单刀直入的发问让一旁的圭悟直冒冷汗,但对方不傀为神职人员的家属,仍然展现十分亲切的态度。

「我想想,好像没有看见妳提的那个人呢!」

或许,对方是配合圭悟他们而说东京标准语言,几乎听不出有什么当地口音。

但是,尾花并没有造访这里。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教……是关于玉倚姬的传说,不知道是否方便?——那位将皇子抛进湖里的乳母,最后怎么了?」

「记得是说,她不久后也去世了。」

「能够查到那位乳母的身分吗?」

「这……好像没有听过这方面的事呢!」

于是两人向对方道谢,离开了社务所。

「结果尾花没有来这里呢……」

「不可能一次就找到人吧。」

虽然睦月说的理所当然,但语气听起来似乎也有点沮丧。

「妳为什么要问关于玉倚姬乳母的事情?」

「这个嘛……现在还只是连推论都称不上的妄想,我不想说。」

睦月说完,便快速地坐到车上。

圭悟叹了口气,但随即发现父亲打电话过来。

『圭悟吗?啊——真想让你看看老爸帅气的模样。我可是狠狠地教训了你老妈一顿喔。』

「绘璃的状况如何?」

『……你这兔崽子,甩都不甩我?绘璃和之前没两样啊。』

「那就好。所以,妈怎么说?」

『喔,她说暂时不会到医院来了,还说什么她终于被选上了之类的。』

「被选上了……?那什么鬼?」

『天知道。』

尽管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之后得打电话向仲根道谢才行。

圭悟之所以没有马上连络——当然是因为,仲根心目中的瘟神就在身旁。

挂断电话后,瘟神开了口。

「你家还真是复杂啊。如果母亲信那种骗人宗教,小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圭悟第一时间想着「妳这瘟神哪会明白」,不过,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对了,问宫小姐,妳的家庭状况如何?」

「我没有家人。」

睦月一语带过。

「没有——?」

「意思是我不当对方是家人,因为我从高中就离家了。」

尽管这话把圭悟吓了一大跳,但睦月却若无其事地开着车。

圭悟很好奇她到底有何种人生经历,但是他也不确定继续谈这话题妥不妥当,只好忍着好奇心保持沉默。

车子继续朝西边开去。

6

根据睦月的说法,接下来要到俗称『白鸟大明神』的刈田岭神社去。

白石川与车子行走的国道平行延伸,而东北车道则位正北端。东北车道的西边,则有一坐标高七九九公尺的青麻山。

原本青麻山祭拜日本武尊,而被称为『父宫』。而在山脚下又设置了被称为『子宫』的白鸟神社,据说,过去每年都会举办父子相枣的祭典。

不过后来『父宫』迁移到其他地方,而定名为今日的刈田岭神社。

贞观十一年(酉兀八六九年),陆奥国曾发生大地震。

所谓的陆奥国指的足以现今福岛、宫城、岩手及青森县为中心,靠近太平洋的地区。据说大地震当时还引起了海啸,使得海水一路逼到离海岸线数公里远的地区。

而当中受害最深的是福岛县王宫城县南部——也就是两人现在的所在地。据说,光是溺死者就多达千人。

不祥的事情持续发生。

就在那段时间,来自大陆的海盗开始在博德附近现身,并且攻击船只。

甚至还发生大鸟在太宰府官舍、楼墙及武器库等处聚集的奇妙现象。

这里提到的大鸟,并非单指巨大的鸟类,而是只限于形容白鹤、东方白鹳等白色鸟类的词汇。

而就在这一年,朝廷提升了刈田岭神社的地位。民俗学者谷川健一认为,这就是一连串灾难带来的结果。

提升神社的地位,同时也是一种宣示信仰坚定的行为。

或许当时朝廷是想借着这样的宣示,平息神明的愤怒——

反过来说,这也等于是朝廷承认了刈田岭神社在祭拜天鹅之神社中的地位。

刈田岭神社比太高山神社更与天鹅有缘,境内设有高度及膝的五座天鹅古碑,这些似乎都是在江户时代所建造的。

然而,两人在刈田岭神社依旧扑了空。

「他不在这里……」

之后,睦月转而前往乡土数据馆,然后又到于江户时期治理这一带的船冈柴田藩城的遗址。

不过,四处都找不到尾花的踪迹。

走向停车场的时候,两人的脚步都很沉重。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了,旁边的白石川河面也冰冷地闪烁着。

「妳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已经找了这么多地方。」

「我没事。」

虽然睦月如此回答,但圭悟还是很担心。这不只是睦月身体状况的问题而已,而是因为她原本就睡眠不足,开车会变得更加危险。

「还是休息一下比较……」

「就说我没事了嘛。」

睦月似乎有些不耐烦。

两人在面包车的车门前对看。

「找不到尾花踪迹这件事,是我早有心理准备的——虽然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的确超乎预期。」

睦月递了一张纸给圭悟。

那是一张以大高山神社为首,写着许多与天鹅有关的神社或设施的一览表。

其中大部份的名字旁边都被画上了X。

「难道说……除了今天去过的地方之外,妳都已经打电话问过了?」

「当然。」

圭悟感到十分吃惊,原来在出门之前睦月还做了这么多事情。

「就只有你一个人什么也没准备。切记,别只会用自己的尺去衡量事情。」

虽然被说成什么都没有准备他也无法反驳,但是如果他有数据可查,他一定也会去查的。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查什么而已。

「我又不像妳有那些知识,不能怪我吧。」

「你只是缺乏求知欲而已。」

「这和求知欲无关,我就算想查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头绪啊?连问宫小姐,妳也不告诉我信息。」

「为什么我非得热心指导你不可?再说,我能相信才认识不久的你吗?光是身为『劫光之道』信徒的儿子,就够可疑了。」

由于对方提到自己的母亲,使得圭悟爆发了愤怒。

「如果不相信我的,就别说我是什么搭档,妳想和『劫光之道』打仗就自己去吧!」

「不必你说我也会和他们打的。」

「一个人孤军奋战吗?妳何不像游戏里那样,边走边砍信徒的脑袋呢?」

「你这个人……知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

睦月的话语中也开始带着怒气。

如果是平时,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吵架吧。

但是,四处寻找却全部都徒劳无功,以及报导说已有病患病危的焦虑,都重重地压着圭悟的心。

「你自己走路回去吧,反正,JR车站就在附近。」

「不用妳说我也会那么做,我才不想坐妳开的车。」

「喔,你赶快回心爱的妹妹身边吧,恋妹情结。」

「恋妹?妳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论想找尾花还是国王都随妳便。我看妳干脆去『中津神国』找人算了。」

说完后,圭悟忽然觉得好像想到什么事情。

而且——

『你……说了什么?』

连睦月也有相同的感觉。

「我说……想找尾花,还是国王……干脆去『中津神国』找人之类的……」

——去「中津神国」?

圭悟开始反刍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我会觉得怪怪的?哪里会有宫城县中津神国——

想到这里,圭悟才突然发现。

他转头看向JR的铁路。

就是在——铁路的另一头。

「对了,白石川……」

他总算明白感到似曾相识的原因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睦月也察觉到了。

「对了,就是圣域——」

两人对望。

「尾花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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