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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一夜忙乱,半夜还远远地传来了野狗打架的吠叫声,但实际上我睡得还算不错。薇塔已无意将回答游戏继续下去,而我也不想她再打扰卢克。我最终说服了她,让她离开,好让我们休息。我躺到一把舒服的椅子上,将脚搭在另外一把上面。我希望私下里能接着和卢克谈谈。就在入睡前,当我试图想明白他们俩谁更可疑一些时,似乎听到了一阵吃吃的笑声。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以及鸟儿们的数声争吵,将我唤醒。我伸了几个懒腰,随即进了卫生间。澡刚洗到一半,便听到卢克咳了起来,随即轻呼我的名字。
“除非你又出血了,否则就等一分钟。”我说完,一边擦起身上,一边问他,“要水吗?”
“要,弄一些来。”
我将毛巾扔在肩头,给他送去了一杯水。
“她还在附近吗?”他问我。
“没了。”
“把杯子给我,你再去看一眼好不好?我能行。”
我点点头,将杯子递给他,悄无声息地拉开了房门,来到走廊,走到拐角处。四下里空无一人。
“没人。”我回到屋内,悄声说道。
卢克不见了。片刻过后,我听到了他在洗手间里边的动静。
“该死!该叫我帮你的!”我说。
“我自己撒泡尿还能行。”他说着,用并未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总得看看我还有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他一边补充,一边在床沿上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肋骨,喘息道,“他娘的!可真疼!”
“我扶你躺回去吧。”
“好吧。听着,千万别让她知道我能动了。”
“好吧,”我说,“现在放松点。休息。”
他摇了摇头。“在她闯进来前,我想尽量多告诉你一些事情,”他说,“而且她肯定会回来的。相信我。”
“你确定?”
“对,她根本就不是人类,而且她在我们两人身上留下的记号,比任何蓝色石头都要厉害百倍。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法术,但我了解自己的魔法,而且清楚它所反馈给我的东西。不过,要不是因为你问她是谁,我还想不到这一层呢。你弄明白她的身份了吗?”
“算不上完全明白,还没。”
“哦,我知道她能随意更换身体,就像换衣服一样,而且她能在影子之间任意往来。”
“那梅格·德芙琳或是乔治·汉森这两个名字有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我问。
“没有。我应该想起点什么吗?”
“不。不过,都是她,我敢肯定。”
我并没有提到丹·马丁内茨,并不是因为他向卢克开过枪,提起他会加深卢克对她的不信任,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新墨西哥游击队那一套。而一旦提及此事,便有可能会引出这一点。
“盖尔·兰普伦也是她。”
“你原来的女朋友,念书时的那个?”我说。
“对。她刚一进来,我便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我是后来才想到这事的。盖尔所有的小动作她都有,转头时的样子,说话时眉眼间的神态,以及手上的动作。随后,她又提起了两件事,而那两件事,当时都只有一个人在场,盖尔。”
“听起来她似乎在点醒你啊。”
“我相信是这样的。”他赞同道。
“奇怪,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我觉得她应该是不得已。她身上似乎被下过某种咒,只是很难看出来。她根本就不是人类。”他说到此处,又偷偷瞥了一眼门口。“再看一眼。”他补充道。
“还是没人,”我说,“那现在……”
“下次再说,”他说,“我得从这儿出去。”
“我知道你很想离她远远的……”我开口道。
他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说,“我必须得赶往四界锁钥。越快越好。”
“可你现在的样子……”
“正是,我说的正是这个。我必须得从这儿出去,一边尽快恢复。我想老沙鲁·加卢尔已经逃出来了。我唯一能想到的意外,便是这个。”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曾收到母亲那儿传来的一次遇险呼叫。我将她从你手里抢过来之后,她便去了锁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去锁钥?”
“哦,那儿是能量中心。四界在那儿交汇,释放出了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行家里手都能强势进入……”
“四界真的在那个地方交汇?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准了方向,便能前往不同的影子?”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对,”他最后说道,“不过具体细节我就不便说了。”
“可如果遗漏的东西太多,我也弄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呀。这么说,她原本是想去锁钥提升能量的,可最后却陷在了那儿,这才叫你去救她。可她到底想要那些能力干吗?”
“唉,我在鬼轮那儿碰到了麻烦。我觉得我就快把他给拉到我们这边来了,不过她可能是觉得我的进度不够快,于是决定用一种强大的法术,将他劫持过来……”
“等等,你说的是阿鬼?你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你画的那些纸牌可都不好。”
“我知道。我走进去的。”
“怎么做到的?”
“潜水装备。我穿了一套潜水服,还背了氧气瓶。”
“坏家伙。这办法可真够绝的。”
“我这颀伟设计头牌销售员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我差一点就把他说动了。不过被她知道我把你藏了起来,于是她决定把你给控制起来,以加快事情的进度,然后再利用你来一锤定音,如果你能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总之,这个计划失败了,我也不得不过去把她从你那儿给抢过来。然后我们便分手了。我以为她去卡什法了,但她却去了锁钥。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觉得她是想试着用一种巨大的力量,来对付鬼轮,想必是中途出了意外,无意中把沙鲁放了出来,他再次控制了那个地方,把她抓了起来。总之,我收到了她惊慌失措下发来的信号,于是……”
“唔,那个老巫师,”我说,“被锁在那儿……多久了?”
卢克耸了耸肩,想了想:“唉,我也不知道。谁管他呢?我还小的时候,他就一直是一个斗篷架子。”
“斗篷架?”
“对,他在一场巫师决斗中被打败了。我不大清楚打败他的到底是我父亲还是她。不管是谁,反正是抓住了他,施了魔法,让他双手平举什么的。总之就是把他像那样冻了起来,硬得就像一张纸片似的。后来,他被挪到了门口。进出的人们便把斗篷和帽子挂在他身上。仆人们隔三差五会给他擦擦灰。小时候,我甚至还在他的左腿上刻过我的名字,就像刻在树上那样。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件家具。我后来才知道,他原来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这家伙在施法的时候,是不是会戴一个蓝色的面具?”
“这可把我问住了。对于他的风格,我知道的确实不多。喂,咱们还是别当老学究了,否则还没说完,她便回来了。实际上,兴许咱们现在就应该走,剩下的我可以晚点再告诉你。”
“唔……唔,”我说,“别忘了,你昨晚可说过,你是我的俘虏。我要是不把你知道的都挖个够就放了你,那我他妈的就是一个笨蛋。你对安珀可是一个危险。你在葬礼上扔出来的那个炸药包,可他娘的真的不能再真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再那样朝着我们来一下?”
他先是笑了笑,随即严肃了起来。“唉,你干吗是科温之子啊?”他说,随即又问:“我能向你申请假释吗?”
“我不知道。如果让他们发现我抓到了你,却没有把你送回去,那我就有大麻烦了。你能开什么条件?发誓永不和安珀作对?”
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那是不可能的,默尔。”
“你还有些事没告诉我,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突然咧嘴一笑:“不过我能给你提供一样你无法拒绝的东西。”
“卢克,别再向我推销那些狗屎了。”
“给我一分钟,好不好?然后你就会明白这个条件你为何无法抗拒了。”
“卢克,我不会上当的。”
“就一分钟,六十秒而已。等我说完,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那好吧,”我说,“你说。”
“好吧。我得到了一条消息,事关安珀的生死,我敢肯定那儿还没人察觉到。你帮我之后,我便把它献给你。”
“你凭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我也不想,真的。可这是我唯一能开出来的条件。帮我从这儿出去,送我去一个地方。那地方我早已想好,时间比这儿要快得多,按锁钥当地时间来算,我大概只需要一天左右就能痊愈。”
“或者就那件事来说,我猜这边的时间也差不多。”
“没错。然后……唔……哎哟!”
他仰躺到了床上,并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捂着胸口,开始呻吟起来。
“卢克!”
他抬起头,朝我眨了眨眼,又朝着门口使了个眼色,继续呻吟起来。
很快,便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我说。
薇塔进来,仔细看了看我俩。有那么一会儿,她对卢克似乎露出真正关切的神色。随即,她走到床边,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在那儿站了约莫半分钟时间,这才说道:“看来你死不了。”
“就此刻来看,”卢克回答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这话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随即,他用尚未受伤的那条胳膊抱着她,突然一把将她给揽了过去,亲了一口。
“嗨,盖尔,”他说,“好久不见。”
她迅速挣脱开去,并没有想象中的丝毫犹豫。“你看起来好多了嘛,”她评价道,“而且看的出来,默尔也在你身上动了手脚,帮了你不少。”她浅浅地笑了笑,随即说道,“对,曾经是,你这个呆子。鸡蛋还是单煮一面?”
“对,”他承认,“但不用半打,今天兴许两个就够了。身体有点不舒服。”
“好吧,”她说,“来吧,默尔,我需要你的指导。”
卢克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眼神,显然知道她这是想和我单独谈谈他的事情。说到此事,虽然他的主牌全都揣在我的兜里,但我还是有些拿不准,不知道是否该将他一个人扔在这儿。此外,我也不大确定他是否还有别的本事,至于他心底里的打算,则更没有把握了。于是,我有点儿犹豫。
“兴许,得有人陪着这个残废才行。”我告诉她。
“他没事,”她说,“而且,若是找不到凑合的仆人的话,我也需要你搭把手。”
换句话说,她有可能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要同我说……
我找来衬衫穿上,抬起手捋了捋头发。
“好吧,”我说,“一会儿见,卢克。”
“嘿,”他回答道,“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一根棍子过来,或者给我削一根拐杖什么的。”
“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一点?”薇塔问。
“谁说得准?”卢克回答道。
于是,我取了自己的剑,带在身上,跟随薇塔出了门,下了楼梯之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每次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第三个人成为我们的谈资。
刚一出卢克听力所及范围,薇塔便评论道:“他来找你,是在冒险。”
“对,确实是。”
“所以,如果他真觉得你是他唯一可找的人的话,那他肯定是撑不下去了。”
“这话也对。”
“还有,我敢肯定他想要的不只是一个疗伤之所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
“‘有可能’,见鬼!他现在肯定已经问过你了。”
“也许。”
“他到底有还是没有?”
“薇塔,很显然你已经把你打算告诉我的,全都说了,”我说,“反之亦然,我们扯平了。我并不欠你任何解释。如果我觉得卢克可信,我会相信他的。不过,我还没决定下来。”
“这么说,他又拿花言巧语来对付你了。跟我说说,兴许我可以帮你做出决定。”
“不用,谢谢。你也不见得就比他好多少。”
“我关心的是你的安宁。别这么快就把一位盟友踢开。”
“我没有,”我说,“但你仔细想想,在你和卢克之间,我其实更了解卢克。我想我知道什么地方该信任他,什么地方不能。”
“希望你不会连自己的命都赌上。”
我笑了笑:“这方面,我刚好比较保守。”
我们进了厨房,她向一位妇人交代几句。此人我之前从未见过,但似乎是厨房的负责人。将我们的早餐单子留给那妇人之后,她引着我出了侧门,来到露台,指了指东边的一片林子。
“在那儿,你应该能找到一棵合适的小树,”她说,“用来做卢克的拐杖。”
“很有可能。”我们开始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这么说,你真是盖尔·兰普伦?”我突然问道。
“对。”
“这种易身术,我一点儿都不了解。”
“我也不打算说。”
“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说吗?”
“不。”
“不能还是不想?”
“不能。”她说。
“可万一我已知道了点什么,你愿不愿意补充上那么一点点。”
“也许吧。试试看。”
“当你变身丹·马丁内茨的时候,你朝着我们其中一人开过一枪。你当时打的是谁?”
“卢克。”她回答道。
“为什么?”
“我已经弄清楚了他不是……哦,他对你是一个威胁……”
“……而你只是想保护我。”我接口总结道。
“完全正确。”
“那你所说的‘他不是’又是什么意思?”
“口误。那边的那棵树看起来不错。”
我暗自笑了笑:“太粗了。好吧,去那边。”
我走进了那片小树林,右侧确实有不少可选余地。
晨曦在林,朝露沾衣,沿路有不少纷乱的痕迹。一溜脚印,通向了远远的右侧,只见那儿……
“那是什么?”我一边朝着一棵老树下面的一团黑影走去,一边煞有介事地问道。不过我知道,薇塔也未必知道答案。
我率先到了那儿。是巴利庄园的一条狗,一个棕色的大家伙,喉咙已被撕开,血液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色,几只蚊虫,正趴在狗的身体上。右侧稍远的地方,一条稍小的狗的尸体,又映入了眼帘,已被掏去了内脏。
我查看了一下尸体周围,只见潮湿的地面上印着几个硕大的脚印。不过好在并不是我之前所遭遇到的那种似狗非狗的致命怪物,所留下的那种三趾印迹。而出现在这儿的,似乎只是一种大型犬的脚印。
“这肯定就是昨晚我所听到的那些动静,”我说道,“我还以为是狗打架。”
“什么时候?”她问。
“你离开之后,当时我正在打盹。”
随即,她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双膝跪地,嗅了嗅那脚印。待得她站起身来时,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不解。
“发现什么了?”我问。
她摇了摇头,随即望向了东北方。“我也拿不准,”她最后说道,“不过往那边去了。”
我又查看了一下稍远的地面,站起身来,最后跟着脚印走了下去。它果然是朝那个方向去的。数百步过后,一离林子便失去了踪迹。最后,我转过身去。
“我猜,应该是其中一条狗攻击了其他狗,”我推测道,“咱们最好找到那根拐杖,然后回去。不然,早餐该凉了。”
来到里面,我得知卢克的早餐已被送了上去。我有些左右为难,很想也带上我的那份,上楼去继续和他谈谈。不过如真是那样,薇塔肯定也会陪我上去,这样一来,我和卢克谈话自然也就不可能继续。除此之外,在那种场合,我自然也就不可能和她深说。所以,我不得不留在下面,陪着她一起吃。这也就意味着,卢克离开我视线的时间比预料的长了一些。
于是,当她说了一句“我们就在这儿吃”,并朝着一间大厅走去时,我只好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我猜她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是因为我那房间敞开着的窗子,刚好就在露台上面,如果我们在那儿吃,卢克肯定能够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
我们在一张长长的硬木餐桌一头坐了下来,早餐早已就位。等到只剩下我们俩之后,她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我一边啜着葡萄汁,一边问。
她抬头瞥了一眼。
“他呀,”她说,“带他回安珀?”
“似乎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我答。
“好,”她说,“你还是早点把他送过去的好。王庭中的医疗条件毕竟要好得多。”
我点了点头:“对,没错。”
我们吃了几口,她随即问道:“这就是你的本意,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如非这样,那便是大错特错,而他,明显并不想让你那么做。因此,他会千方百计地说服你去做其他一些事情,一些让他在伤愈后,能够重获自由的事情。你清楚他是什么德行。不管是什么,他肯定都会说得天花乱坠。你必须记住,他是安珀的敌人,一旦他做好准备,再次动手,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你。”
“有道理。”我说。
“我还没说完呢。”
“哦?”
她笑了笑,又吃了几口,好让我仔细想想。“他来找你,肯定不是偶然,”最后,她接着说道,“他原本可以随便爬到一个地方,去舔他的伤口。但却甘冒奇险来找你,肯定就是有所图。他这是在赌博,不过却是算计好了的。千万别上当,默尔,你并不欠他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觉得我照顾不了自己。”我回答道。
“我从没说过这话,”她回答道,“不过某些决定需要很高超的平衡技巧才行。稍有偏差,结果都会迥然不同。你了解卢克,但我也同样了解他。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被你说中了。”我说。
“这么说你真的决定让他得逞了!”
我笑了笑,喝了几口咖啡。“哼,他不过才刚醒来,还没那本事将我哄得团团转,”我说,“这些事我早已想过,而且我还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从没说你不该这么做,我只是想提醒你,有时跟卢克说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对,”我承认道,“我知道。”
“而且等得越久,越是麻烦。”她补充道。
我喝了一大口咖啡,随即:“你喜欢过他吗?”我问。
“喜欢?”她说,“对,我是喜欢过,而且现在仍然喜欢。不过,这个现在并不重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说。
“你什么意思?”
“若非有什么特殊理由,你是不会伤害他的。”
“对,我不会。”
“他现在对我构不成威胁。”
“似乎确实是这样。”
“若是我把他留在这儿给你看管,而我则动身前往安珀,去走试炼阵,去向他们通报呢?”
她重重地摇了摇头。“不行,”她声明道,“这种时候,我是不会……不能……承担这种责任的。”
“为什么?”
她犹豫了起来。
“别再说你不能告诉我啊,”我接着说道,“找一个法子,尽量多告诉我一些。”
随即,她缓缓地开了口,像是字斟句酌一般:“因为对我来说,看着你远比守着卢克要重要得多。虽然我还没弄清楚,尽管他似乎已不是威胁的源头,但你仍然还有危险。保护你免遭这些危难,远比看着他要紧迫得多。因此,我不能留在这儿。如果你回安珀,我也得去。”
“我很感激你的关心,”我说,“但我不会让你当跟屁虫的。”
“咱俩都没选择。”
“万一我用主牌,远远地去了某个影子呢?”
“那我也得跟着你。”
“用这个皮囊,还是换一个?”
她转开了目光,戳了戳盘中的食物。
“你已经承认你可以变成另外的人了,你还用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方法,锁定了我的位置,然后还在我眼皮底下,占据了某个人的躯壳。”
她喝了一口咖啡。
“兴许你不说也有你的理由,”我接着说道,“但那就是事实,我知道的。”
她敷衍似的点了点头,接着吃了起来。
“如果我现在就用主牌离开,”我说,“而你也用你那种古怪的方式跟随而去的话,”我不由得想起了梅格·德芙琳以及汉森太太在电话中所说的那些话,“然后真正的薇塔·巴利便会在自己的体内苏醒过来,接着片段性失忆,对不对?”
“对。”她轻声回答道。
“而且那样一来,便会将卢克扔给一个一旦知道他身份,便会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
她浅浅地笑了笑。“是这样。”她说。
我们沉默着吃了一会儿。为了逼我用主牌带着卢克一起回安珀,她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堵了一个严严实实。我并不喜欢被人操纵或是胁迫。若不能随机应变,自由自在地处理问题,那同胁迫又有什么区别?
吃完,我往我们两人的杯中添了一些咖啡。凝视着对面墙上那一排排各种狗的画像,我有滋有味地慢慢品尝着咖啡。之所以没有说话,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了。
最后,她找到了。“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她问我。
我喝完咖啡,站起身来。“我打算把卢克的拐杖给他送上去。”我说。
我将椅子推回原位,朝着放置那根棍子的屋角走去。
“那然后呢?”她说,“你打算怎么做?”
我将那根棍子扛在肩上,回头瞥了她一眼。她正笔直地坐在那儿,双掌朝下,搭在桌上。复仇女神的神情,再次挂上了她的脸,我几乎都已经感到了空气中的电光火花。
“做我必须做的事情。”我一边回答,一边朝着门口而去。
一离开她的视线,我便加快了步伐。来到楼梯处,眼见她没有跟来,我便一步跨两级台阶,一边往上而去,一边掏出了我的纸牌,翻出了合适的那一张。
进屋一看,卢克正靠在枕头上面休息,早餐托盘放在床边的一把小椅子上面。我放下门闩。
“怎么了,哥们?有人打进来了吗?”卢克问。
“快起来。”我说。
随即,我拿起他的长剑,来到了桌边,将他扶起,把那些东西连同长剑,一起塞给了他。
“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说,“可我还不想把你交给兰登。”
“还算你有良心。”他评价道。
“可咱们得离开。现在。”
“我没问题。”
他拄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大厅中已传来了动静,但已经晚了。我已经举起了那张纸牌,开始凝神定虑。
门已被擂得山响。
“你肯定有事,而且我觉得那是不对的。”薇塔叫了出来。
我没有回答。画面已经清晰起来。
门框被一脚踢碎,门闩也被崩了开来。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胳膊时,卢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情。
“快。”我说。
正当我拉着卢克朝前而去时,薇塔冲了进来,双眼犹如要冒出火来一般,双手也同时伸了出来。一声“蠢货!”的尖叫刚一出口,便似乎变成一声悲叹,而她,也已被弹到了一边,伴随着空气中的一阵涟漪,消失了。
我们站在一片草地上,卢克长长地吐了一口已憋了许久的气。
“好小子,你总喜欢玩这种心跳。”他说完,打量起了周围。
随即,开始坏笑了起来。
“真有你的,”他说,“水晶洞。”
“从我的亲身经历来看,”我说,“此地的时间流应该刚好满足你的要求。”
他点了点头,我们开始慢慢地朝着那座高高的蓝山爬去。
“口粮还剩不少,”我补充道,“睡袋也应该还在当初我摆的地方。”
“那正好。”他承认道。
还没来到山脚下,他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我看到他的目光,移动到了我们左侧几块白骨之上。上次前来移开巨石的那两个人,摔下这儿的时间已不短,足够食腐动物完成它们的工作。卢克耸了耸肩,又往前走了几步,便靠在了蓝色石头上面,慢慢地蹲了下去。
“看来得等等才能再爬了,”他说,“虽然有你扶着,但我也不行了。”
“没问题,”我说,“咱们刚好可以接着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要给我一个我无法抗拒的理由。而我,则需要把你带到这样一个地方,利用锁钥同这儿的时间差,好让你的身体飞速复原的地方。而你,作为回报,将会向我提供一条关乎安珀生死存亡的信息。”
“没错,”他同意道,“而且我剩下的经历你也还没听完,一并奉送。”
我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你说你母亲逃往了锁钥,很显然已经陷在了那儿,所以才向你求救。”
“对,”他承认道,“所以我放下了鬼轮的事,想要帮她。我同德尔塔取得了联系,他同意前来攻击锁钥。”
“在危急时刻能够认识一伙用得上的雇佣军,总是好的。”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目光有些异样,但我依然能够维持住那副懵懂的表情。
“于是我们领着他们穿过影子,开始对那个地方展开攻击。”他随即说道,“你当时在那儿看到的,应该就是我们。”
我缓缓点了点头:“看起来你们已经攻上了城头。出什么事了?”
“我还没弄清楚,”他说,“一切开展得都很顺利。防御在渐渐瓦解,我们也在稳步推进,可突然间,德尔塔倒戈了。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然后,等他再次现身后,他便对我动了手。开始时,我还以为他是搞错了。我俩的身上全都是血,脸上也脏兮兮的,于是我大声告诉他那是我。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那不过是误会,他很快便能回过神来,因此并没有还手。”
“你觉不觉得是他出卖了你?或者蓄谋已久?要不就是积怨?”
“我不想那样想。”
“那么是魔法?”
“兴许吧。我不知道。”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浮上心头。
“他知道你杀了凯恩吗?”我问。
“没有,我已下定决心,不把我所做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你不会是在耍我吧,是不是?”
他笑了起来,动了动,像是要拍拍我的肩膀,但皱了皱眉头,改了主意。
“为什么这么问?”他随即说。
“我也不知道。纯属好奇。”
“那是。”他说,“你看,你扶我一把,让我进去看看你都留下了些什么,怎么样?”
“好吧。”
我站起身,扶他站了起来,沿着右手边最缓的一片山坡,缓缓来到了坡顶。
来到山顶之后,他靠在拐杖上,瞅了瞅入口下面。
“对我来说,”他说,“要下去可真不容易。我原先还以为你可以拿一些装食品的桶垫在下面,然后我便可以踩着下去。不过现在一看,可比预料中要高得多。伤口肯定会崩开的。”
“嗯……”我说道,“稍等,我有主意了。”
我转身离开他,来到坡下,沿着蓝色的山坡,往右侧绕过了两座亮晶晶的山头之后,完全避开了卢克的视线。
如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轻易在他面前使用洛格鲁斯的。一来,我不愿意他看到我是如何施展;二来,也不愿意让他看到我都会什么,不会什么,而且也不乐意别人看到我太多的东西。
在我的召唤下,洛格鲁斯出现在了面前,我探进去,双臂沿着它前伸。我的意念固定了下来,变成了目标。双手越探越深,越来越远……
许久过后,我依然在寻觅着,想必是探进了原始社会……
有反应了。
我并没有急于用力,而是缓缓施压,随即感觉到它穿过影子,朝我移动了过来。
“嘿,默尔!一切还顺利吗?”卢克叫道。
“还好。”我敷衍了一句。
近了,更近了……
好了!
一头离我实在是太近,将我撞了一个趔趄,而另外一头,则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于是,我挪到中间,重新抓住,将它放到肩上,扛了回来。
将它搭在卢克身前的一片峭壁之上,我飞快地爬了上去,将它从身后拉了上来。
“好家伙,这梯子是从哪儿弄来的?”他问。
“捡到的。”我说。
“这边的漆看起来都还没干啊。”
“兴许是别人刚丢的。”
我将它从入口处放下去。插到洞底之后,依然还有几英尺露在洞外。我调整了一下,好让它更为稳固。
“我先下去,”我说,“就在下面接你。”
“先把我的拐杖和剑拿下去好不好?”
“没问题。”
我依言而为。等我下到洞底时,他已经上了梯子,开始往下爬。
“趁这几天工夫,你得把这一招传给我。”他喘着粗气说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答。
他下得很慢,每下一个梯级,都得停下来歇歇,等到了洞底之后,已是满脸通红,气喘如牛。随即,他噗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右手紧按着肋下。过了一会儿,他这才往后挪了挪,靠到墙上。
“你还好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会好的,”他说,“给我几分钟。被人刺了一剑,总会带出点什么。”
“想要毯子吗?”
“不用,谢谢。”
“哦,那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看看口粮都还剩些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东西过来?”
“水。”他说。
储藏在里边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睡袋也还在我当初摆放的地方。我给卢克取了一些水回来。不过,记忆中倒是有几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画面,偶尔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看起来你运气还行,”我告诉他,“东西还不少。”
“你不会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吧,是不是?”他一边喝着水,一边忙不迭地问道。
“没有。”
“好。”
“你说你有一条安珀绝对会感兴趣的情报,”我说,“介意现在告诉我么?”
他笑了笑。“还不行。”他说。
“我还以为咱们已经达成交易了呢。”
“你并没有听我说完,咱们被打断了。”
我摇了摇头,不过,“好吧,我们是被打断了,”我承认道,“那把剩下的都告诉我吧。”
“我得先能站起来,然后便去锁钥,救我母亲……”
我点了点头。
“等救了她之后,那信息就是你的了。”
“嘿!等等!你他娘的也太贪心了!”
“可你得想想我都付出了什么啊。”
“看来我这是在隔山买老牛啊。”
“对,我觉得你还真是。但相信我,那消息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可万一在我等你的这段时间,那消息便能派上用场呢?”
“不会,我算计过日子了。按安珀时间来算,我只需要一两天就能康复。据我估计,事情不会来得那么快。”
“卢克,这事听起来越来越像是诡计了。”
“就是,”他说,“但它对安珀,对我,都有好处。”
“那是另外一码事。我看不出你有何理由要把这样的消息,透露给你的敌人。”
他叹了一口气。“这事说不定能让我脱身。”他补充道。
“你不会是想放弃世仇,化干戈为玉帛吧?”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最近想了很多,如果我真决定走那条路,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开拓者。”
“可如果你决定不走那条路,那你现在就是在对付你自己。难道不是吗?”
“不过,我也送不了命。兴许会更加艰难一些,但也并不是不可为。”
“我不知道,”我说,“如果今天这事传了出去,我就这样两手空空地把你给放了,那我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还有薇塔。”
“可她坚决声称自己毕生的目标,就是保护你的安全。还有,等你回去后,她已经不在那儿了。或者,那个真正的薇塔已经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已经走了。她很有可能已经找你去了。”
“你知道她到底是谁吗?”
“不知道,但我会抽空帮你想想。”
“现在不行?”
“不行,我得再睡一会儿。又有点困了。”
“那咱们把这次的交易再确认一遍。你要干什么?打算怎么做?还有就是,都答应了我什么?”
他打了一个哈欠。“我会一直留在这儿,直到身体复原,”他说,“等我做好偷袭锁钥的准备之后,便联系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我的主牌还在你那儿呢。”
“我知道。接着说。你打算怎么攻进锁钥?”
“我正在想呢。这事也会让你知道。总之,等到你看过计划后,可以选择帮忙或是不帮。不过,我不介意多一名魔法师同去。等到我们进去,一救出她,我就告诉你我所承诺的东西,然后你把它带回安珀。”
“万一你失败了呢?”我问。
他望向了别处。“我想这种可能性总是有的,”他最后赞同道,“好吧,你看这样怎么样?我把整件事都写下来,带在身上。攻击开始前,我会把它交给你。亲手交给你或是通过主牌。不管是输是赢,我都会履行承诺。”
他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我们击了掌。
“好吧。”我说。
“那就把我的主牌还给我吧,等我能动了之后,我好告诉你。”
我犹豫起来。最后,我将我那一沓掏了出来。此时的主牌,早已厚了许多,我将我自己的,连同他的几张,抽出来,把剩下的给了他。
“剩下的呢?”
“我想研究一下,卢克。好吗?”
他无力地耸了耸肩:“我随时都能再做一些。不过好歹把我母亲的还给我。”
“给。”
他接了过去,随即说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送你一条免费建议:别和德尔塔搞在一起,他正常时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现在还不正常。离他远点儿。”
我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
“你现在就走?”他问。
“对。”
“把梯子留给我。”
“是你的了。”
“你回安珀怎么跟他们说?”
“还不知道呢,”我说,“嘿,在我离开前,需要我搬一些吃的过来吗?这样也好给你省一些力气。”
“好。好主意。顺便也给我带一瓶酒过来。”
我过去给他取了一些吃食,并将睡袋一并拖了过来。
往梯子上爬了几步,我随即停了下来。“你自己也还没拿定主意,”我说,“对不对?”
他笑了笑:“只是还不大确定。”
来到梯子顶部,我盯着那块曾经将我封在下面的巨石看了看。早些时候,我曾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我完全可以计算着时间,等到他能下地之后,再来放他。那样一来,他便不能在我面前玩失踪了。但我最终压下了这个念头。我是唯一知道他在哪儿的人,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便死定了。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等到他能动弹了之后,他得用主牌联系我,如果完全被隔绝,便无法同我取得联系。总之,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我弯下腰去,抱住了那块巨石,将它朝着入口推了过去。
“默尔!你在干吗?”一声惊呼,从下面传了上来。
“搬开石头找鱼饵啊。”我回答道。
“嘿,拜托!别……”
我耸耸肩,将它又挪了几寸。
“默尔!”
“我还以为你可能会想把这扇门关上,以防下雨呢,”我说,“不过这玩意儿也他娘的太沉了。放松点。”
我转过身去,跳了起来。兴许,肾上腺素多上那么一点点,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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