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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利弊参半

干橡树叶子踩在脚下噼啪作响。高耸在头顶上的栗子树不停地掉着叶子,就像一场缓缓飘落的黄色的雨,蔑视着地面的干燥。

    “印第安人真的能够不出声响地穿过树林吗?或者这只是女童军训团里的人们说的?”布丽安娜踢了踢一小堆橡树叶子,让它们飞了起来。我们身穿的宽大裙子和衬裙,刮擦在树叶和小树枝上,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我们是一小群象一样。

    “呃,在这样干燥的天气里不能了,除非他们像大猩猩那样在树上摆动着穿过树林。在潮湿的春天就不同了,连我都能够不出声地穿过树林,春天的时候地面就像海绵。”

    我拉起裙摆,以免碰到接骨木果树丛,然后弯腰看着果实。果实是深红色的,但是还没有真正成熟的那种淡黑色。

    “再过两天,”我说道,“如果是药用,现在就可以采摘了。但是,我想采来酿酒,晾成葡萄干那样的东西——也就需要它们有足够的糖分,所以要等到它们熟得快掉下来的时候再摘。”

    “嗯。这里的地标是什么?”布丽安娜微笑着往四周看,“别跟我说——就是那块像复活岛上石像的大石头。”

    “很不错,”我暂时地说道,“没错,因为它不会随季节改变。”

    走到一条小溪旁边时,我们便分开行动,各自沿着溪岸慢慢地前进。我安排布丽安娜去收集水芹,我自己则去树丛里探寻木耳和其他可食用的菌类。

    我边采寻着,边暗中观察她;眼睛看着地上,另外用余光看着她。她把裙摆卷起来,踩在齐膝深的水里,露出令人赞叹的长而壮的大腿。她慢慢地涉水走动,眼睛盯着泛着涟漪的水面。

    有些不对劲,而且已经好几天了。最初,我以为她那种紧张姿态是因为置身新环境时感觉到的明显压力。但是,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她和詹米尽管相互都还有明显的羞涩,但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热情了。他们喜欢彼此,看到他们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但是,她应该有什么烦心事。我离开她已经有三年了,她离开我去独自生活也有四年了,而且她也变了,现在完全长成了女人。我没法像以前那样轻松地看出她的心思。她就像詹米那样,能够将强烈的感情隐藏在冷静的面具下——他们俩的这个特点,我都很清楚。

    我安排这次外出采摘植物的行程,部分原因是想要单独和她说话。家中有詹米、伊恩和丽琦,还有接连不断地来看詹米的佃户和客人,所以没法进行私密的谈话。而且,如果我猜测得不错,那么我就不想在其他人能够听到的地方进行这次谈话。

    等到我采摘了半个篮子的肥厚橙色木耳时,布丽安娜已经从溪水里走了上来,身上滴着水,她的篮子里装满了湿湿的青色水芹,以及几捆用来做灯芯的一节连一节的木贼草。

    她在衬裙的裙摆上擦了双脚,然后走到大栗子树下面我的身边。我把那壶苹果酒递给她,等着她喝了一口。

    “是罗杰吗?”我紧接着毫无前奏地说道。

    她看了看我,眼神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讶,然后我看见她紧张的肩膀放松了。

    “我在想你是不是还能做到。”她说道。

    “做到什么?”

    “读懂我的心思,我有些希望你还能做到。”她尴尬地抽动宽大的嘴巴,试着微笑。

    “想来我没那么熟练了,”我说道,“但是让我试试。”我伸手上去,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她看着我,但是又没有真正地看,她太过于害羞,不敢与我相视。有一只三声夜鹰在远处青色的树林里鸣叫。

    “没事的,孩子,”我安静地说道,“你怀孕多久了?”

    她用力叹息,吐出了屏住的气息。她的脸庞也解脱似的放松下来。“两个月了。”

    现在她与我相视了,我感受到了一种稍微令人惊讶的不同。自从她到来后,这种不同就让我深感烦恼。曾经,她的宽慰是那种属于孩子的宽慰:她以前要是向我吐露她的恐惧,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会应对,就足以让她那种恐惧减轻一半。可是,现在她的宽慰只是因为把承担不下去的秘密告诉了我,她没有指望我能解决事情。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什么,但是这并没有拦住我那种不合理的失落感。

    她捏了捏我的手,似乎是在安慰我,然后背靠着树干坐下去,把双腿伸展到前面,赤裸着长长的双脚。

    “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如她那么优雅地坐到她旁边。“应该是知道,但是我之前不知道自己知道,如果这样说有道理的话。”

    我现在看着她,她怀孕这件事情显而易见,她的皮肤有种暗淡的苍白,气色上有些微小的变化,她还显露出短暂的内向神情。我之前能够注意到,但只是把这些变化简单地归因于陌生环境和压力,归因于她在找到我和遇到詹米时的种种情绪,归因于她对丽琦生病的担忧,以及她对罗杰的担忧。

    现在,她的那种担忧突然有了全新的维度。

    “哦,天啊。罗杰!”她点了点头,脸色在栗子树叶的黄色树荫里显得苍白,看上去就像换了黄疸病,这倒也不稀奇。“快两个月了。他本应该到这里了,除非出了什么事情。”

    我的大脑忙着计算。“两个月,现在已经快十一月了。”我们下面的树叶又厚又软,它们呈黄色和棕色,才从山核桃树和栗子树上掉下来。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突然沉了下去:“布丽,你必须回去。”

    “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回哪儿去?”

    “回石圈去。”我焦虑地挥了挥手,“回苏格兰去,现在就回去!”

    她盯着我,向下皱着浓密的眉毛。“现在?为什么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味杂陈。我担心布丽,也担忧罗杰,而且特别为詹米感到悲伤——这才没多久,詹米又要被迫放弃她了,我还为自己感到悲伤。

    “你能够怀着孩子穿越。我们知道,因为我当时就是怀着你穿越的。但是,亲爱的,你没法抱着孩子穿越那个……那个……你没法,”我无助地说道,“你知道穿越是什么样子的。”我从那些石头里穿越,已经过去三年了,但是我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经历。

    她脸上仅存的血色消失了,她的双眼也随之变黑了。

    “你没法抱着孩子穿越,”我重复说道,想要控制住自己有逻辑地思考,“那就像是抱着孩子从尼亚加拉瀑布上面往下跳。你要在孩子出生前回去,不然……”我停下来进行推测。

    “现在已经快十一月了。十一月末到明年三月之间没有船运,而你不能等到明年三月——那样你就得怀着六七个月大的胎儿,坐两个月的船渡过大西洋。就算你没有在船上生孩子——在船上分娩可能会害死你,或者害死孩子,或者害死你俩——你还得骑马赶三十英里的路去石圈,然后穿越回去,在那边想办法恢复……布丽安娜,你不能那样做!你现在就得走,我们要尽快安排好。”

    “如果我现在就走,我怎么确保能够回到正确的年代呢?”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她的手指却在拧裙子。

    “你……我觉得……呃,我当时是回到了正确的年代。”我说道。我最初的恐慌开始退去,变成了理性的思考。

    “你当时有我爸爸在那边。”她目光锐利地抬头看了看我,“不管你想不想去找他,你对他都有强烈的情感——他可以把你或者我拉回去。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她的面容紧绷起来,然后又放松下来,“罗杰知道怎么做——吉莉丝·邓肯的那本书上说过可以用宝石穿越,用宝石来保护自己和导航。”

    “但是你和罗杰都只是猜测!”我争辩道,“那个该死的吉莉丝·邓肯的说法也是猜测!你们或许并不需要宝石或者强烈的情感。在古老的童话故事里,人们穿越和返回的时间总是两百年。如果那是规律,那么……”

    “你会冒险去证实它到底是不是规律吗?而且那并不是规律,吉莉丝·邓肯就穿越了不止两百年。”

    我有点为时已晚地想到,这些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并没有对我所说的话表现出惊讶,这意味着她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而这个结论里并不包括乘船到苏格兰。

    我伸手揉搓眉心,努力匹配上她的那种镇静。提及吉莉丝·邓肯,我又回忆起了一件我曾经试着去遗忘的事情。

    “有别的办法,”我说道,努力表现得镇静,“我的意思是,有别的穿越通道。它在海地,人们现在把它称作伊斯帕尼奥拉岛。在那里的丛林里,有座小山上立着许多石块,但是穿越通道的裂口在地下的洞穴里。”

    森林里的空气凉爽,但是让我皮肤泛起鸡皮疙瘩的并不是树荫。我搓了搓前臂,想要抹掉那种寒冷。我也希望我已经抹掉了关于奥邦德威洞穴的全部记忆——我曾经尝试过——但是这个地方不容易忘记。

    “你到过那里?”她向前倾身,显得很专注。

    “是的。那个地方很恐怖,但是,西印度群岛比苏格兰近得多,而且查尔斯顿和牙买加之间几乎全年都有船运。”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好了一些,“穿过丛林并不容易,但是那样你的时间稍微充足些,足够让我们找到罗杰。”前提是我们仍然能够找到他,我心想,但是并没有说出来。这件让人担心的事情可以晚些再处理。

    一片栗子树叶旋转着掉到布丽安娜的大腿上,鲜艳的黄色映衬在柔软的棕色家纺布上。她把落叶捡起来,用拇指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树叶的光滑表面。她看着我,蓝色的双眼很专注。

    “这个地方也像另外那个一样吗?”

    “它们的原理我都不懂!海地那个听上去有些不同,就像钟声,而不是嗡嗡声,但是它就是个通道。”

    “你去过那里,”她慢慢地说道,皱眉看着我,“为什么呢?之前,在你找到……他以后,你想要回去吗?”她的声音中仍然有些犹豫,仍然不能说服自己把詹米称作“父亲”。

    “不是。这与吉莉丝·邓肯有关,那个地方是她发现的。”

    布丽安娜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她在那里?”

    “没有,她已经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回忆中那种如同斧头冲击带来的震惊和刺痛爬上我的手臂。有些时候,当我独自在森林里时,我会想起吉莉丝。有时,我觉得我听到背后有她的声音,然后迅速转过身,看到的只是在风中沙沙作响的铁杉树枝。但是,我偶尔会觉得她在看我,那双绿色而明亮的眼睛,就像春天的树叶那样。

    “已经死了。”我坚定地说道,然后转变了话题,“到底怎么怀上的?”

    我也没有假装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她扬起一只眉毛,坦率地看着我。

    “你是医生。还能怎么怀上的啊?”

    我也带着好奇,坦率地看着她。“你们都没有想到要做保护措施吗?”

    她怒目而视,皱起了浓密的眉毛。“我又没有计划在这里做爱!”

    我抓住脑袋,恼怒地把手指往头皮里面按。“你觉得做爱是有计划的?天啊,我去过你学校多少次,讲关于……”

    “每年都去!我母亲是性爱百科全书!自己母亲站在大家面前画阴茎的图片,你知道这多么让人尴尬吗?”回忆让她脸红起来,红得就像猩红的枫树叶。

    “我当时画得肯定不够好,”我尖酸地说道,“因为你在见到阴茎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认出来。”

    她猛地把脸转向我,眼神里充满恼怒,但是见我是在开玩笑——或者说尝试开玩笑——她便放松了下来。

    “没错,”她说道,“3D的看起来不一样。”

    这话让我没想到,于是大笑起来。迟疑片刻过后,她也笑了起来,犹豫地痴痴傻笑。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离开前给了你那个处方。”

    她沿着又长又直的鼻子,向下看我。

    “是的,我一生中从来没有那么震惊过!你觉得我会在你才离开的时候,就跑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爱?”

    “你当时暗示的就是只有我的在场才能够阻止你?”

    她那张大嘴巴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呃,不只是那样,”她承认道,“但是你,还有爸爸,都与这事有关。我的意思是,我……我本来不想让你们失望。”她的嘴角颤动起来,我于是紧紧抱住了她,她柔顺、光亮的头发贴在我的脸颊上。

    “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亲爱的,”我低声说道,轻轻地摇她,“我们永远不会对你失望,永远不会。”

    抱着她时,我感觉到她的紧张和担忧都消散了。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放开了我。

    “你和爸爸或许不会,但是……”她朝现在已经在视线之外的房子偏了偏头。

    “他不会……”我开口说话,但接着又停了下来。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詹米会做什么。一方面,詹米特别欣赏布丽安娜,认为她很完美。另一方面,他对于性和节操的看法只能说是过时——原因显而易见——而且他在表达这些看法时毫无拘束感。

    他是个世俗的人,受过良好教育,宽容大度,而且有同情心。这无论如何也不意味着他认同或理解现代情感,我很清楚他不理解。而且,我觉得他对于罗杰丝毫不会宽容。

    “好吧,”我怀疑地说道,“如果他想揍罗杰之类的,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别担心。”见她露出担心的神情,我又补充道:“他是爱你的,”把她脸上的蓬乱头发拨开,“他会一直爱下去。”

    我站起来,把裙子上的黄树叶抖了下去。

    “我们还有点时间,但是不能浪费。詹米会向下游放话,警惕罗杰。说到罗杰……”我犹豫了,从我袖子上取下一根干蕨草,“我想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吧?”

    布丽安娜深吸一口气,她握紧拳头,捏碎了手里的树叶。

    “嗯,看吧,麻烦的事情就在这里,”她说道,她抬头看着我,突然她就又成为了我的小女儿,“孩子不是罗杰的。”

    ****

    “什么?”我愚蠢地说道。

    “孩子不是罗杰的。”她咬牙说道。

    我再次坐到她旁边。她对于罗杰的担忧突然有了新的维度。

    “那是谁的?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即使在我说话时,我也在推测——肯定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如果那个人属于她那个时代,那么她怀孕的时间就远不止两个月。而且不只是属于这个时代,而且还是殖民地的人。

    她刚才说没有计划要做爱。是的,她当然没有计划。她还没有告诉罗杰,因为担心他会跟来——他是她的依靠点,是她回到未来的关键。但是,在那种情况下……

    “这边的。”她说道,确认了我的猜测。她伸手到裙子的口袋里翻找,掏出了什么东西。她把手朝我伸过来,我也机械地把手伸了出去。

    “我的天啊。”那颗破旧的金婚戒在阳光里闪闪发光,我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了它。她贴身带着它,让它显得温暖,但是我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寒意渗透了我的手指。

    “博内?”我说道,“史蒂芬·博内?”

    她的喉咙抽动了两下,然后艰难地吞咽一下,简单地点了点头。

    “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的——我不能说,因为伊恩跟我讲过发生在河上的事情。最初我不知道爸会做什么,我害怕他会责怪我。后来,在我稍微了解他之后,我知道他会去找到博内——爸爸会那样做。我不能让他那样。你见过那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她坐在阳光里,身体却颤抖了一下。她揉搓手臂,似乎感觉到冷一样。

    “我确实知道。”我说道。我的嘴唇僵硬了。她的话在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没有计划要做爱的。我不能告诉……我害怕他会责怪我。

    “他对你做了什么?”我问道,惊讶地发现我的声音很镇静,“他伤害你了吗,亲爱的?”

    她愁眉苦脸,把膝盖收起来,抱在胸前。我伸手去摸她,但是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我于是便放下了手。

    “你想告诉我吗?”我并不想知道,也想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她抬头看着我,双唇紧绷成一条白线。

    “不想,”她说道,“我不想跟你说。但是我想还是说出来更好。”

    ****

    她当时在大白天走上格洛丽安娜号,十分谨慎,却感觉到安全,因为身边有许多人,装卸工、水手、商人、仆人——在甲板上熙熙攘攘,充满活力。她在甲板上和一个水手说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个水手消失到船舶深处,片刻过后,史蒂芬·博内就出来了。

    他穿着前一晚的那身衣服,在白天时,她能够看到他的衣服质量不错,但是沾有污渍,皱得很厉害。他外套的丝质袖口上沾着油腻腻的蜡,衬衫前襟的褶边里还有面包屑。

    博内本身看上去没有衣服那么不堪,他才修了面,绿色的眼睛显得苍白而警觉。他迅速地扫视了她,双眼里充满了好奇。

    “昨晚在烛光下没发现你这么标致,”说着,拉起她的手,抬到了嘴唇边上,“但是喝过酒后就好看得多了。白天比晚上漂亮的女人,就更不容易遇到了。”

    布丽安娜试着收回自己的手,同时礼貌地朝他微笑。

    “谢谢你。你还有那颗戒指吗?”她的心跳加速,都快跳到了喉咙里。就算那颗戒指被他赌博输掉了,他也还是能够告诉她关于那颗戒指——以及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但是,她特别想要把戒指拿到手。她压抑住缠绕了她整夜的恐惧——恐惧那颗戒指会是她母亲的遗物。如果那张剪报上的信息没有错,那么戒指就不会是母亲的遗物,但是……

    “噢,是的。达努保佑了整个晚上,而且现在看样子还在保佑我。”他给了她一个迷人的微笑,仍然握着她的手。

    “我……呃,我在想你能不能把它卖给我。”她带来了几乎所有的钱,但是不知道一颗金戒指值多少。

    “为什么?”

    这个直率的问题让她感到意外,慌乱地寻找答案。

    “它……它看上去像是我母亲的一颗戒指,”她回答道,想不出比实情更好的答案,“你在哪里得到它的?”

    他的眼神稍微变了变,尽管他仍然在对她微笑。他朝黑暗的升降口扶梯挥了挥手,然后把她的手塞到他的臂弯里。他比她高,块头大。她小心翼翼地向后拉,但是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么说你想要戒指?去我下面的隔间里,亲爱的,看我们能不能谈妥。”

    到了隔间,他给她倒了一杯白兰地,她喝了特别小的一口,而他则很大口地喝完了一杯,接着又倒了一杯。

    “在哪里?”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追问,“噢,绅士不应该谈论他夫人的故事,不是吗?”他朝她挤眉弄眼,低声说:“这颗戒指是爱的标志。”

    她感觉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刚才喝的那小口白兰地在胃里灼烧着。

    “把它给你的那个女士,还健在吗?”她问。

    他微微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对运气有影响啊,”她匆匆说道,“戴着属于死人的珠宝会不走运的。”

    “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再次微笑,把杯子放下,舒适地打了个轻微的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给我这颗戒指的那个女士,在我离开她的时候,仍然活得好好的。”听到这句话,她感觉胃里的灼烧感稍微减轻了。

    “噢,听你这么说就好了。那你愿意把它卖给我吗?”

    他向后倚靠到椅背,仍带着微笑打量她。

    “卖。那你能给我什么呢,亲爱的?”

    “十五英镑。”

    他站了起来,她的心脏又开始跳得更快了。他要答应了!他把戒指放哪儿了呢?

    他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椅子里拉了起来。

    “我已经有足够多的钱了,亲爱的,你的体毛是什么颜色的呢?”

    她猛地把手挣脱,尽快地往后退,没退几步就撞到了隔间的墙壁。“你误会了,”她说道,“我没有打算……”

    “你或许没有打算,”他说道,微笑中露出了锋利的牙齿,“但是我有打算,而且我觉得你刚才或许误会我了,亲爱的。”

    他又朝她走了一步。她抓起桌上的白兰地酒瓶,朝他脑袋上敲去,却被他灵敏地躲开,从她手里抢过酒瓶,然后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她差点摔倒,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看不清东西。他抓住她的肩膀,逼她跪了下去。他伸手紧紧拽住她的头发,几乎抓到了头皮,然后用力猛推她的头。他抓住她,笨拙地偏着头部,同时用另外那只手忙乱翻弄马裤的前裆。他发出满意的哼哼声,然后又朝前走了半步,把裆部向前顶。

    “来见见‘国王’。”他说道。

    “国王”既没有接受过割礼,也没有洗干净,而且散发出一大股尿臭味。她感觉到一团呕吐物冒到喉咙里,想要把头转过去。但是,博内却恶毒地抓着头发,把她的头拉了回去,压抑住了她痛苦的叫喊声……

    “伸出你那粉嫩的小舌头,亲一亲我们亲爱的。”博内的声音显得欢欣,没有顾虑,而且他仍然紧紧抓着她的头发。她朝他抬起双手,无声地抗议。这使得他抓得更紧了,她的眼睛里冒出了泪水。她最终伸出了舌头。

    “不错嘛,不错,”他明断地说道,“好了,张开嘴。”他特别突然地松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猛地甩了回去。她还没来得及挣脱,他就抓住了她的一只耳朵,轻轻地拧了拧。

    “你要是咬我,亲爱的,我会把鼻子给你打烂。呃?”他用握着的拳头轻轻地擦了擦她的鼻子下方,用指关节轻轻推动她的鼻尖。然后他又紧紧抓住她的另外那只耳朵,把她的头部固定在他那双大手中间。

    她集中精神,尝着破裂嘴唇上的血液,感受血液的味道和嘴唇的疼痛感。她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到那种盐和金属的滋味:一块擦亮的铜在她眼睛里面的黑暗中闪着纯净的光亮。

    如果呕吐,她就会被呛到,而且他并不会注意到。她会被窒息死,而他并不会停下来。她把双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支撑自己,抓进他那结实的肌肉里,用尽全力向后推,抵挡他下半身的撞击。他在喉咙深处哼着歌:韦桑岛与西西里,相距一百零五英里。他的硬直胡子刮擦着她的嘴唇。

    然后“国王”离开了。他放开了她的耳朵,然后向后退。她失去平衡,跪着趴到了地上,不停地呕吐和咳嗽。从她口里流出来的一条条唾液,被血液染成了粉红色,她咳嗽几声,然后接连吐口水,想要把口中的臭味吐掉。她的嘴唇肿了起来,随着心跳而悸动。

    他伸手到她的胳膊下,毫不费力地抬起她,然后伸出舌头去亲她,同时用一只手抱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挣脱。他散发着一大股白兰地气味,其中还有些许腐烂牙齿的臭味。他的另外那只手放在她的腰间,慢慢地向下游走,轻轻地捏她的屁股。

    “嗯,”他说道,舒适地叹息了一声,“该上床了,是吧,亲爱的?”

    她低下头,用头顶撞他的脸。她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他的骨头上,让他发出刺耳的惊叫声,然后松开了手。她挣脱跑走,飘起来的裙子被挂在门闩上撕破了,但是她并没有理会,迅速地跑进黑暗的升降口扶梯里。

    水手们在吃晚饭,二十个人坐在扶梯尽头餐厅里的长桌边上,二十张脸朝她转过来,既有惊讶的表情,也有猥琐而好奇的表情。她冲过厨房时,厨师伸出了一只脚,把她绊倒了。她的膝盖狠狠地撞在甲板上,撞到失去了知觉。

    “喜欢玩游戏,是吗,亲爱的?”她听到的是博内那照旧欢欣的声音,同时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轻松得让人不安。他把她转过去面对着他,然后微笑起来。她刚才撞到的是他的鼻子,一个鼻孔里流下了一大股血。血液流到了他的上嘴唇上,然后沿着他的嘴唇流进嘴里,在牙齿中间留下红色的粗线条,还有些深色的血慢慢地从下巴上往下滴。

    他把她的胳膊握得更紧了,但是他浅绿色双眼中仍然闪亮着欢欣。

    “没关系,亲爱的,‘国王’喜欢玩游戏。不是吗?”他向下看,她也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已经在隔间里脱了马裤,半裸着站着。

    他抓着她的一只手肘,然后殷勤地鞠躬,伸手指向隔间那边。她呆呆地向前走,他走到她旁边,挽着她的手臂,满不在乎地将白色的屁股蛋暴露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里。

    ****

    “在那之后……并没有那么糟糕。”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镇静得不自然,似乎声音属于其他人,“我没有……没有继续反抗了。”

    ****

    他都懒得脱掉她的衣服,只是解开了她的方围巾。她的衣服是常见的款式,方形的低领,而她的乳房很丰满,只需随意把衣服往下一拉就足以裸露在外,就像两个苹果那样,他漫不经心地玩弄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推到他那张乱糟糟的床上。

    床单上有洒上去的污渍,散发着香水和葡萄酒的臭味,以及博内自己那种让人恶心的强烈体味。他掀起她的裙子,摆弄她的双腿来配合他,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在低声哼唱:就此别过,几位漂亮的西班牙女士……

    在她的大脑中,她能看到自己猛地推开他,翻身下床,朝门口跑去,像海鸥那样轻盈掠过黑暗的升降口扶梯,向上冲出格栅甲板,飞向自由。她能够感受到赤裸双脚下的木板,还能感受到紧闭的双眼里灼热而刺眼的夏日阳光。差不多了。她躺在昏暗的隔间里,呆滞得就像艏饰像,尝着嘴里的血液。

    她恐慌地抽搐,合拢双腿。他仍然哼唱着,把一只强壮的腿伸到她的双腿中间。他赤裸着下半身,仍然穿着衬衫,围着领巾。他跪着爬到她身上,衬衫的长下摆掉到了苍白的“国王”周围。

    他停止哼唱,往手掌里吐了许多口水。他粗鲁而彻底地开始动作。他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乳房,用另外那只手把自己引领进她的身体,舒适得发出了欢欣的评论。

    两分钟,或许三分钟,然后就完了。博内沉重地瘫倒在她身上,汗液弄皱了他的亚麻领巾,他的一只手仍然用力捏着她的乳房。他那平直而无光泽的金发柔软地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的喘息在她脖子上显得火烫和潮湿,最终还是停止了哼唱。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了很久,向上注视着天花板,水面上反射过来的光线在天花板上的光滑横梁上舞动。他最终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她身上滚下去,然后侧躺着,朝她微笑,梦幻般地挠了挠赤裸、多毛的臀部。

    “不错嘛,亲爱的,虽然你不如其他人有活力。下回多动动你的身体,嗯?”他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整理他的衣服。她慢慢朝床边挪动,然后在确定了他不打算再限制她之后,突然翻身下床,站了起来。她感觉到头晕,特别缺氧,似乎他的身体还压在她身上一样。

    她眩晕着朝门边走去。门被闩住了。她双手颤抖,挣扎着抬起门闩,这时她听到他在身后说了些什么,然后惊讶地转过身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戒指在桌上。”他说着,捡起袜子,站直了身体。他坐回到床上,开始穿袜子,同时漫不经心地朝墙边的桌子挥了挥手:“那儿也有钱,想要就拿走。”

    桌面上乱得像鸡窝,乱放着墨水瓶、小首饰、零散珠宝、装货单据、破烂的羽管笔、银纽扣、撕破的纸屑、皱巴巴的衣服,还有散乱的银币、青铜币、铜币和金币,那是几个殖民地和几个国家的货币。

    “你是在给我钱?”

    他迷惑地抬头看,扬起了金黄的眉毛。“我花钱寻乐子,你之前以为我不付钱吗?”

    隔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显得特别生动、具体和独特,就好像梦境里的物品那样,醒来时就会消失。

    “我什么都没有以为。”她说道,声音听上去特别清楚,但又显得遥远,就好像某个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那样。她的方围巾就在他之前扔下去的那个地方,在桌子旁边,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里。

    “我是海盗里面的老实人。”他在她身后说道,然后大笑起来。他在甲板上跺了一下脚,穿好鞋子,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去,用一只手轻松地抬起了门闩:“你自便吧,亲爱的,”他说道,又随意地朝桌子那边挥挥手,然后走了出去,“你值得的。”

    她听到他沿着升降口扶梯走远,遇到某个人时发出大笑声,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然后他的声音改变,突然变得清晰和严厉,朝上面的某个人大喊着下指令。那个人匆忙听命办事,头顶上随之传来重步行走和碎步小跑的脚步声。

    回到戒指的事情上。戒指就放在一个用牛角做成的碗里,里面还有乱糟糟的骨头纽扣、细绳和其他垃圾物件。就像他那样,她冷漠而清晰地心想。他为了抢而抢,享受抢东西时那种无所顾忌和野蛮的愉悦,丝毫不知道他所抢的东西的价值。

    她的双手在颤抖。看到戒指时,她隐约有种惊讶感。她试着抓起戒指,但是失败了,于是她放弃单独拿戒指,而是端起那个碗,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自己的口袋里。她走过黑暗的升降口扶梯,用手紧紧捏着口袋,就好像它是个护身符一样。身边都是水手,他们在忙着干活,都没时间带着下流的猜测看她一眼。她的鞋放在那张杂乱桌子的一头,鞋上面的蝴蝶结在头顶上格栅中透下来的一束光线中显得活泼。

    她穿上鞋,然后用均匀的步子走上楼梯,穿过甲板和步桥,走到了码头上——同时尝着血液的味道。

    ****

    “我最开始以为我能够假装没有发生过。”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我,她的双手叠着捂在肚子上,似乎是想要遮住它,“但是我想那样不可能,是吧?”

    我沉默了片刻,思考着,现在不是温柔的时候。“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问道,“在你和罗杰……之后多久?”

    “两天。”

    听她这么说,我扬起了眉毛。“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孩子不是罗杰的?你显然没有吃避孕药,我敢用生命打赌,罗杰也没有在当时使用充当避孕套的东西。”

    “没有。他,他……呃……”她稍微笑了笑,脸颊上涌起了淡淡的红色。

    “噢,体外射精?”

    她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噘嘴吐了出来。

    “有一个词,”我说道,“可以用来称呼那些依靠这种方法来避孕的人。”

    “什么词?”她问道,一副谨慎的表情。

    “父母。”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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