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叛 将军的梦
慕容复将军呻吟着从梦中醒来，汗湿衣衫。他睁开眼睛，伸出手摸索着。有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将军的手。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裴洛度将军的手。裴洛度是慕容复将军最信任的左右手，也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肝胆相照的兄弟。
“慕斯，你做梦了。”慕斯是他的昵称，也只有裴洛度才敢当面这样叫他。
“对，我刚才做梦了，很可怕的梦!”慕容复——慕斯回忆起梦境，还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这个梦是什么预兆吗?”
“不知道，总之很可怕。”
“告诉我好吗?我懂得解梦。”
“对啊，你懂得解梦，就像你擅长哄女人。被你哄过的女人，都任你为所欲为。”
裴洛度笑了，一边笑还在一边等。慕斯以前总是让裴洛度为自己解梦，可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把梦告诉裴洛度。“好吧，就告诉你吧。我看到一个人站在旷野中，四周全是一些很恐怖的会飞的怪物——它们身上有皮毛，所以不是鸟，可是比蝙蝠大很多——那些怪物在他头上不断转圈，不时俯冲下来碰他一下，而那人就站在那里毫不躲闪。每只怪物都碰过他一次，然后就飞走了，最后只剩下一只栖息在他的肩膀上。”
裴洛度说：“哦。”
“我还没说完。紧接着有很多巨大的老鼠从四周的地洞里涌出来，每只都有半个人那么高，至少一米长。然后它们都去碰他一下……”
“用什么碰?用牙，还是爪?”
“据我所知，它们是用鼻子去碰他。你别打断我。”
“对不起。”
“每一只老鼠都碰过他之后就走了。”
“只留下一只。”
“对，那只老鼠站在他的脚旁，你能想象那个情形。”
“然后呢?”
慕斯又抖了一下，因为接下来的场景是最可怕的。可是当他用语言将那个情景描述出来的时候，却不明白为什么可怕。“人。”
“人，也来碰他?”
“来……亲他，亲他的手，亲他的脚，似乎把他当作神一样去崇拜。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不仅仅亲那个人，还亲那个会飞的怪物和站在他脚边的硕鼠。”
“嗯……”裴洛度似乎有点担忧了。
“这……这梦有什么意思呢?是什么预兆吗?”
“很明显，你看到的这个人就是皇帝陛下。”有时候裴洛度的解梦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这一次慕斯很不情愿把皇帝和梦里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很明显呢?这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皇帝陛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得到万民敬仰和世间万物崇拜的，除了皇帝陛下还有谁?”
慕斯无奈地耸了耸肩。裴洛度这次的解梦似乎不够细致准确，须知皇帝总自诩是一个伟大的猎人，动物又怎么会热爱他呢?当然了，他总是躲在他的皇家猎苑里面搞所谓的“狩猎”活动，里面的动物都被驯服了，见了人既不怕也不躲，同行的那些臣下总是大声呐喊却并不真的动手。所以皇帝可以在这场人兽竞技秀中尽情表演，肆无忌惮地用迅捷无伦的飞镖、势大力雄的标枪和嗜血无情的宝剑进行杀戮，不必担心被猎物伤害。如果这算是一种崇拜的话，如果这算是世间万物的话，那么你的确可以说世间万物和万民都崇拜皇帝……
裴洛度当然不知道慕斯心里在盘算什么;如果一个人很不幸竟敢腹诽皇帝陛下，那么他当然不会把那么巨大的一个负担压在好朋友的肩上。
于是裴洛度继续说下去：“至于这个崇拜皇帝陛下的场景，它本身倒不是什么预兆。不过这个场景让你觉得反感，把你吓得直逃……”
“他们在亲一只老鼠，老裴!还亲那只会飞的恶心东西……”
裴洛度不说话。慕容复的话音渐渐减弱，裴洛度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让我恶心的不是人们崇拜皇帝陛下这件事情。我自己也曾经拜伏在皇座跟前，深感天威浩荡;我并不觉得可怕，而是觉得……无上荣耀。”
裴洛度说：“话虽这样说，可是梦为心声，大概你需要驱除心魔了。”
“这个……说我梦见皇帝陛下的本来就是你。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别的——我不知道——或者是女皇城的元首?”
“因为那座悲惨的女皇城是被一群女人统治的。”
“那就不是女皇城好了。总之我觉得这个梦其实是关于……”
“关于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懂解梦。这样吧，我还是会驱除一下心魔，以防万一。”这意味着慕斯要去监军的帐中浪费好几个小时。虽然这个仪式非常冗长乏味，却是他军政生涯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稍有懈怠的话，关于他不敬神的流言就会传回孤威国的首都高卢。皇帝陛下龟缩在深宫里，专门收集这些流言，不时地陟罚臧否一下，必要时甚至会杀鸡儆猴。虽然慕斯很讨厌去监军的祭坛那儿，就像男孩子讨厌洗澡一样，可是算起来也是时候去一趟了。“老裴，你出去吧，我被你弄得很不爽。”
裴洛度跪倒在慕容复跟前，双手捧起他的右手。“请原谅我。”
慕斯立刻原谅了他，毕竟他们是朋友。当天上午，他们发兵攻打克兰米地区的几个村庄，杀了几个部落头人，附近所有村民马上宣誓永远效忠皇帝陛下。晚上慕容复将军去监军的圣坛驱除心魔的时候，监军看在他战功显赫的份儿上，忙不迭地宽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