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翁比城．德佛林岛．下空界
哈普罗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酸痛、颤抖，好像火在烧一样，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精灵船长的双眼，朦朦胧胧、隐约发出红光。
红色的眼睛。
船长蹲坐着，两只精灵纤细的双手垂在膝盖之间，看到哈普罗醒来看着自己，微笑了一下说：「主人，您好。」他说话的声音很愉悦，有种轻佻的感觉，「身体不舒服是吗?我想应该是吧!虽然我自己没有体验过神经毒，不过我知道感觉应该挺差的!别担心，这种毒性不会要你的命，忍一下就过去了。」
哈普罗身体一下子又变得很冷，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闭上了眼睛没回答。船长说的是派崔恩语，也就是哈普罗一族的语言，这种语言是精灵有史以来都不曾学会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学会。
一只手搭在他身上，顺着他受伤的肩膀滑下去。
哈普罗两眼忽然打开，本能地对着精灵出手……或者说他想出手，但其实他能做的只是轻轻抬起手而已。精灵船长带着嘲弄的意味笑了一下，像只母鸡来到哈普罗身边，伸出有力的双臂扶起他，让他坐直。
「别这样，主人，没那么糟吧!」船长一副很乐的样子，现在改口说精灵文，「要是用看的就可以杀人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人头落地、被你拿去示众了吧!」那对红眼睛一闪一闪地，「还是我应该要说『蛟头』落地才对?」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哈普罗是想这样问，他的脑袋很清楚，但是话到了嘴边就糊成一团。
「我想是连说话都很辛苦吧?」精灵船长又用派崔恩语说：「没关系，我可以读你的心思。你知道我是什么，你在淇列斯翠就见过我了，不过你可能不记得而已。我只是为数众多的其中之一，而且当时我用的是另一个身体。『龙蛇』，那是当时下民的说法，不过现在你要怎么称呼我呢?『蛟精灵』?嗯，我还挺喜欢的呢?」
魔蛟会变形……哈普罗脑袋隐约了解到事情的可怕。他身体依旧在颤抖，很勉强地咕哝了几个字。
「对，我们会变形。」蛟精灵回答：「过来吧，我带你去见龙王陛下，他说要跟你谈谈。」
哈普罗想用意志力控制身体，想动手去勒住精灵，去戳他、去做点什么都好，但是身体就是不听话，肌肉不停地痉挛、抽动，想要站稳已经很不容易，身子最后还是靠在精灵身上。
或者……他心想，应该要把对方当成魔蛟了。
「试着站好些吧，派崔恩大人，我们要走啦，已经迟到了。先伸一只脚出去吧!」
蛟精灵扶着派崔恩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好像哈普罗已是垂垂老矣一样，哈普罗也只好一脚一脚地前进，双手还是不断地抽搐，身上冒着冷汗沾湿了衣服，全身神经都像着了火一样剧痛。现在他身上的符文刺青都不见了，魔力遭到瓦解，只得一边颤抖一边忍着痛楚靠在精灵身上前进。
林贝克站在一片不寻常的黑暗之中，这种黑暗比他记忆所及的任何一种都要来得更深沉。这时候他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错。哈普罗先前留在通道上的符文还亮着，可是只是看得见，并没有放出足以照明的光线。这些符文高挂在矮人头顶上，结果让林贝克觉得这里更昏暗了。
最后连符文本身都暗了下去。
「我会被困在这片黑暗里的。」林贝克摘下眼镜，咬着镜架，这是他紧张时的反应，「而且还是一个人，他们不会回来找我的。」
之前他从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曾经看过哈普罗施展惊人的法术，能够应付一条龙的人，理所当然可以轻松料理几名精灵士兵才对，他应该可以一下子就把精灵吓跑，回头来找林贝克，一起探索那个房间和奇妙的机器人。
可是哈普罗并没有回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符文渐渐消沉。看样子绝对出事了。
林贝克踌躇不前，他想离开这房间，可是一想到走出去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他就很痛心。都已经如此接近了——只要给机器人正确的指示，它就会让那台大机器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可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指示，也不知道该怎样下这些指示，同时也不知道一旦机器重新启动，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唯一确定的是，一切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明朗，就像戴上眼镜一样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眼前的状况是，门关上了，林贝克就算想重新进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知道自己进不去，因为先前洁瑞离开后，他就试着过去推门了。就这一点他心想也许自己该高兴，因为至少金属人有听哈普罗的话;不过此时此刻，林贝克还真希望那是一台懒散不乖巧的机器人啊!
他脑袋一转，想到可以敲门、大叫，要机器人放他进去。
「不对，」他转念一想发现有问题，这时嘴里还留着镜架的怪味道，然后喃喃自语说：「大叫的话，说不定会引来精灵的注意，要是被他们找到心脏间(他自己帮这房间取了名)就糟糕了。如果有光，我就可以看到灭在门上刻的符号，说不定我也可以打开它，但是现在手边没有可以发光的东西，如果跑出去找，我又不知道路回来，这该怎么办?」
他一边叹气一边把眼镜戴好，视线飘到走廊上原本闪闪发亮，现在却只剩一丝青烟的符文。「或许我可以学哈普罗留一些记号下来?」林贝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皱起眉头说：「可是要用什么东西做记号?我没带可以写字的东西出来，就连——」他往口袋一摸，「就连螺丝都没有。」他想起小时候听过一则故事，有两个年轻的盖格人走进大机器的通道之前，先在进去的路上丢了一堆螺丝当记号。
这时候一个点子窜进他脑袋里——这个点子太棒了，让他不由得深呼吸一口。
「我的袜子!」
林贝克马上身子一低，一只眼睛盯着不断变暗的符文，另一只眼睛看着手边的工作——他迅速拔下靴子，摆在一边，然后把自己织的又长又厚的羊毛袜也脱下来(注1)，摸了一下找到线头打结的地方，牙齿一咬就把袜子给扯松开来。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怎么固定住线呢?墙壁太光滑，门也是。林贝克在黑暗中摸索，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突出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好把线缠在靴子的带扣上，然后把靴子用力塞进门底下的缝隙，直到只有鞋跟露在外面为止。
「不要动这个，知道吗?」他隔着门对里头的金属人喊话，他心想，说不定机器人看到靴子之后，会把它给推出来，或者(如果机器人爱上这靴子的话)把靴子给整个扯进去。
不过靴子还是停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林贝克连忙拿起松开的袜子沿着通道走过去，背后留下长长的羊毛线。
等他经过了三个哈普罗留下的记号，也用掉大概一半的毛线之后，他忽然想到这个计划有个美中不足的大缺点。
「天啊!」他真是觉得烦死了，如果他有办法顺着毛线走回那扇门前，那精灵也可以啊!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早早找到哈普罗和灭，好把大家带回心脏间，而且动作要比精灵还快。
现在符记还是闪着微弱的光芒，林贝克继续跟着走，一只袜子已经用完了，于是他脱下另一只，把线头跟地上原本的毛线绑在一起，然后继续前进。现在他则是怀疑如果第二只袜子也用完了，他该怎么办?他脑袋已经动到身上的毛衣，而且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快要回到通往曼格神像的阶梯了才对……一个转弯，他差点撞上哈普罗。
吓了一跳的林贝克立刻后退躲到一条岔路里，幸好他现在光着脚丫，完全没发出声响。那个精灵让哈普罗搭着他的肩膀，而且正在跟哈普罗说话，因此没察觉他从背后靠近了又后退，就这么扶着哈普罗走了开来。
林贝克心一沉，看那精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足以证明精灵族已经对隧道路线了如指掌了，那他们是不是也已经知道心脏间跟金属人的秘密?匡啷轰隆会停止运转，到底是不是精灵搞的鬼呢?
他心想，自己一定要搞个清楚，而想要弄明白的唯一办法就是去跟监，看看他要把哈普罗带到哪里去，甚至看看他们想对哈普罗做什么。当然也或者是哈普罗会对对方做什么。
于是林贝克把袜子所剩不多的毛线揉成一团，丢到一边，然后以矮人一族有史以来最安静的脚步(当然是因为没穿靴子)跟着哈普罗和那精灵过去。
哈普罗现在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自己是被带到匡啷轰隆挖出的地道之一，这并不是萨坦人的地道……他看了一眼之后就确定了这件事，因为四周并没有萨坦符文。不过他很快就觉得不必再思考这件事情了，因为就算魔蛟先前没发现，现在也已经看见萨坦人的秘密地道。不过哈普罗还是希望在可能的范围内，别让牠们再发现其他的事情。
但要是灭……
「那个小男孩?」蛟精灵看了他一眼说：「你就别担心了，我派手下把他带走了，那些当然是真正的精灵，我的身分是他们的船长，用精灵语取了个名字叫做参卓斯。你不觉得这名字挺聪明的吗?(注2)对，我把灭交到真正的精灵那边去了，那小鬼在他们手上比在我们这边要有价值，他可是下民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呢，我们对他可是寄予厚望。」
「不，不，主人，」蛟精灵一对红眼睛闪动，「我向你保证，那个孩子没受到我们控制，根本没那必要。啊，我们到了，感觉好点没，我们可是希望你能专心听听龙王陛下所说的话。」
「之后就会杀了我吧!」哈普罗含糊不清地说。
参卓斯冷笑一下，摇了摇头，可是并没有做出回应。他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着这条坑道，接下来一边紧紧抓着派崔恩人，另一只手在一扇门上敲了敲。
过来开门的是个矮人，参卓斯跟他说：「过来帮个忙，」然后指指哈普罗，「他挺重的。」
矮人点点头，然后跟着蛟精灵一起毫不客气地把依然全身无力的哈普罗搬进房间里，矮人脚一踹把门给关上，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看样子他并不在意门有没有关好，似乎认为这个秘密基地很安全。
「我把他带来了，龙王陛下。」参卓斯叫道。
「进来吧，还有欢迎您大驾光临，我们的贵客。」响应的声音说的是人类语。
跟在后面的林贝克没多久就迷路了。他怀疑那个精灵故意绕路，所以很紧张，一直担心那个精灵会刚好走到有毛线的路上。不过最后他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根本没发生这种状况。
跟着两个人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之后，林贝克累了，不太想继续走下去。他一双赤脚冷冰冰的，加上踮着脚走路，走得脚都瘀青了。他希望哈普罗的身体状况能够好起来，这样加上自己的帮忙，他们应该就可以甩开那个精灵逃走了吧!
哈普罗喉头发出一阵声音，但看起来还是没什么体力的样子。那个精灵对于犯人似乎不太关心，偶尔走到一半会停住，不过那是为了换肩膀、让自己舒服一点。姿势调整好了他就会继续走，而且一直有种来源不明的诡异红光在照亮前方。
「天啊，精灵可真强壮，」林贝克自言自语地说：「比我想的要厉害多了。」他看着那精灵半扛着哈普罗，顺便就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当作以后如果展开全面冲突时，可以参考的一个依据。
经过一段弯来弯去的路之后，精灵最后停了下来，把负伤的哈普罗放在墙边，上下打量着这条地道。
林贝克就躲在精灵旁边一条岔路里，把身子压平贴墙偷偷窥看，这时林贝克才搞清楚那奇妙的红色光线是打哪儿来的，那是从这个精灵的眼睛发出来的光。
那对发出火一般光线的眼珠朝着林贝克的方向望了过去，那道不自然、令人全身不自在的光芒让林贝克的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心想自己一定被发现了，便蹲了下去，畏畏缩缩地等着精灵来抓他，可是那对火红眼睛就这样扫了过去，又从地道的另一头扫回来。
林贝克松了一口气，全身都快瘫了，这让他想到有一次匡啷轰隆的集电器不知怎么的好像疯了，一直不受矮人控制放出一道又一道强劲的电流。有一道闪电就从林贝克耳朵边掠过，如果他再往左边靠个十来公分，大概当场就被烤焦了，就像刚刚如果他再往前一点点，大概也已经被精灵逮到了。
现在精灵好像很满意没有发现异状，不过看他的态度，就算发现什么似乎也不会在意。总之，他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敲一扇门。
门一打开，林贝克眼睛差点没冒出泪来，因为还不习惯里头的强光，所以不断地眨眼睛。
「过来帮个忙!」精灵开口说。(注3)
林贝克本来以为走出来的会是一个精灵，结果大吃一惊，居然是个矮人冒出来帮忙。
矮人!
不过这股惊慌失措的震撼，倒是帮了林贝克一把，因为他吓到有点呆了，既说不出话来，也僵在原地，反倒让他不会被发现，否则要是他看见那个矮人之后大叫「嘿!」、「哈啰!」，甚至跑去问对方「乖乖隆地咚，你以为自己在干嘛?」那就完蛋了。
等林贝克脑袋清楚了一点，身体也回复知觉以后，精灵跟矮人已经把四肢无力的哈普罗给拖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林贝克见状，心真的是沉到脚底去了，可是他却发现还看得见一丝光线，这时心跳了一下，不过大概也只跳回膝盖的位置。门并没有关好。
林贝克上前了。不过驱策他的并不是勇气，而是「什么」、「为什么」，还有「怎么会这样」。
好奇心，那是他生命的原动力，这也是以前他会不顾危险研究匡啷轰隆的原因。现在他戴着眼镜一只眼睛靠在门缝上窥看，可是脑袋里却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多危险。
矮人跟敌人串通了!怎么会呢!他一定要找出是谁背叛大家，然后要……要……也许他可以……
林贝克瞪着里面，眨了眨眼睛，然后退了一步，决定两只眼睛一起贴上去偷看，心想是不是刚刚那只眼睛花了。可是看到的东西还是一样，所以他决定连眼镜都拿掉，揉揉眼睛，然后再看一遍。
房间里居然有人类!还有精灵跟矮人!他们通通站在一起，气氛似乎很融洽，好像团结在一起的样子。
但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他们的眼睛都发着红光，这种红光让林贝克感受到一股冷冰冰、无以名之的恐惧。不过除此之外，这真是林贝克从没想过的美妙场面。
人类、精灵、矮人——三族一家。
哈普罗站在房间中央，朝四周看了看，身体里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慢慢消退了，不过还是四肢无力，五脏翻腾。他很想好好睡一觉，也知道这是身体希望治疗自己的讯号，符文希望将他的存在、他的魔法之圆重建起来。
但若真的睡了，还没重建什么应该就先死了吧!
墙上挂着一些油灯照亮了房间。一开始哈普罗搞不懂自己看到的场景是怎么回事，不过心念一转，就一切豁然开朗了，干脆大剌剌地坐在先前参卓斯摆在他脚边的椅子上。
没错，没什么好惊讶的。
房里面都是下民：像参卓斯一样的精灵，像灭一样的人类，像林贝克和洁瑞一样的矮人。有个精灵士兵用剑敲着自己的靴子，另一个精灵贵族抚着手上那只老鹰的羽毛，一个人类女子穿着撕碎的裙子和煽情的短衣靠着墙一脸无聊模样，身边有个人类巫师一直玩着把硬币丢到空中变不见的把戏。再来还有穿着盖格人服饰的矮人，满脸胡子龇牙咧嘴地大笑。这些下民的外观穿着都不一样，可是却都用同样一对红色眼睛看着哈普罗。
参卓斯站在哈普罗身边，指着一个走出来站在房间中央、衣着像是劳工一般的人类说：「这位是龙王陛下。」现在他说的是派崔恩语了。
「我还以为你应该死了。」哈普罗的发音还是结结巴巴，非常含糊，但是已经可以连贯了。
龙王听了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不过随即大笑说：「啊，是啊，在淇列斯翠是吧!没有，我没死，我们根本不会死。」
「我看起来倒觉得你死得很彻底，那时候艾福瑞解决掉你了。」
「你说魔蛟法师吗?我得承认他是杀掉一部分的我，可是我的一部分死亡的时候，就会生出两个新的。懂了吧，只要你们活着，我们就生生不息，是你们让我们绵延不绝，一切都要归功于你们啊!」这个蛟人类向哈普罗一鞠躬。
哈普罗瞪着他很疑惑地说：「那你们真正的形态到底是什么?是蛇，是龙，是下民，还是?」
「你想要我们是什么样子，我们就会是什么样子。」魔蛟王回答：「是你们造就了我们的外貌，也是你们给了我们生命。」
「意思就是说，你们可以随着所处的界域不同，变成最适合行动的形态。」哈普罗话说得很慢，他的思绪朦朦胧胧的，「在幽联界你们就变成派崔恩人的样子，到了淇列斯翠，你们为了达到目的就以恐怖怪物的外形出现——」
「在这个界域，我们就更懂得怎么办事了。」魔蛟王手一挥说：「在这个界域，我们根本不需要变成什么巨大的怪物来造成恐慌跟混乱，只要变成当地人就可以了。」
房里的其他人听了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哈普罗又一次确定了对方果然是变形怪，这种邪恶生物可以变换成任何形态，所以在水之界域是龙蛇，到了这里变成下民，回到幽联界就变成他的族人，如此一来没什么人认得出他们，更没有人搞得清楚他们到底在哪里。他们不管想到哪里、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挑起战争，让矮人跟精灵作战、让精灵跟人类作战……当然也可以让萨坦人跟派崔恩人不停斗争。大家都汲汲营营于复仇，身陷仇恨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心中的恨让自己变得衰弱，让大家最后都会被这股邪恶力量吞噬掉。
「你们把我带来这里干嘛?」哈普罗虽然问了，但其实身体已经难过到不想管这件事。
「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你啊!」
哈普罗嗤之以鼻，「干嘛浪费时间，反正你们都是要杀了我。」
「那你就错了，杀了你才真是浪费呢!」
龙王走过那些精灵、矮人、人类，停在哈普罗面前说：「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吗?派崔恩人?」
龙王伸出手，一只手指抵住哈普罗的胸口说：「我们因你们而生，恐惧、憎恨、复仇、害怕、痛苦、受难……那就是我们要创造出来、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的泥沼。让你们和平共处的话，我们就会慢慢死去，只要让你们都活在恐惧中，你们的生命就会给我们力量。」
「我会跟你们周旋到底的!」哈普罗含糊不清地说。
「你当然会啰!」眼前的蛟人类大笑起来。
哈普罗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前额，还有视线不清的双眼，「我懂了，你们就是希望我这样做。」
「看样子你终于明白了，你们愈挣扎，我们就愈壮大。」
那剎呢?哈普罗思索着，你们发誓效忠于他，那也是个骗局吗?……
「我们会服侍你的主君。」龙王的语气一副诚恳正直的感觉。
哈普罗一脸愠容，他居然忘记对方可以直接读他的心。
「我们可是很认真地在追随剎。」魔蛟王说道：「现在我们也有人跟着他在埃布尔瑞克，当然是以派崔恩人的样貌出现。我们正在帮他找出操尸术的秘密，等他展开攻势的时候也会在军队中帮忙，不管他要求什么，我们都会乐意协助，之后——」
「你们就会解决他。」
「恐怕是逼不得已的吧!剎想把所有人集结起来，和平共存，只是达成的手段是高压恐怖统治。我们从这个过程是可以得到一点养分，不过如果放着不管就会饿死了。」
「那萨坦人呢?」
「喔，我们可是不偏心的喔，跟萨坦人也一样正在合作。萨玛他看到真的有人响应召唤，穿越死亡之门去帮助他们这些『亲爱的弟兄』，真的是乐不可支啊!他自己已经先去埃布尔瑞克了，不过他不在的期间，新来的这群萨坦人会好好督促其他人向下民宣战。当然再过不久，就算是淇列斯翠那群爱好和平的下民们也会起内讧的……嗯?还是我该说是我们才对呢?哈!」
哈普罗头痛欲裂，好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手臂也沉重得动弹不得，双腿更别说，没两下就往前倒在桌子上。
参卓斯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哈普罗的头给扯了起来，逼他看着龙王。龙王的外观现在变得非常吓人，忽然间变大、膨胀，接着身体忽然爆开，四肢、手掌从身体上飞了出去，但是头却愈变愈小，到最后哈普罗只能看见一对歪斜、细长的红色眼睛。
「睡吧!」哈普罗的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等你醒来的时候，身体就会痊愈了，你会记得我刚刚说过的事情，还有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情。我们发现艾瑞亚那斯是个危险的地方，因为有一股势力将这个界域推向和平。崔布斯帝国既衰弱又腐败，军力也分成两部分，其中一方的战况我们不看好，如果崔布斯帝国被推翻了，精灵跟人类就会一起和矮人和谈，我们不允许这种事情。」
「你的主君也不会想看见这种局面的，哈普罗。」那对红眼睛带着笑意说：「这下子你进退两难了，很痛苦吧!如果你帮助这些下民，你就违逆了主君，但若你听了主君的话，你就等于是帮助我们。当然，帮助我们，就等于把你的主君推去送死，你的主君一完蛋，你的全部族人也就完蛋了。」
黑暗，既深沉又安详，遮盖住那双红色眼睛，不过哈普罗还是可以听见那冷笑着的声音。
「派崔恩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在你思考的时候，你的恐惧就会让我们愈来愈强壮。」
看着整间的下民，林贝克同时也清楚地掌握住哈普罗的位置——刚进房间不久，他们就把哈普罗丢在房间中央。哈普罗看着四周三族共聚一堂的画面，神情似乎也跟林贝克一样讶异。
但是哈普罗似乎并不因此感到高兴，事实上，林贝克看得出来，哈普罗应该是跟他一样害怕。
有一个穿得像工人的人类走上前，用一种林贝克无法理解的语言跟哈普罗开始对话，虽然听不懂，但林贝克觉得那人的说话声刺耳、愤怒，让他有种晦暗、冰冷的讨厌感受。讲到一半，房里的人忽然都笑了起来，交头接耳好像很高兴的模样，看来是同意了那个人说的什么话。
也是到了这时候，林贝克才稍微搞懂了一点其中的内容，因为房间里的矮人就说着矮人语，精灵也说精灵语，至于人类，虽然林贝克并不懂人类的语言，但他猜想应该也是讲他们的母语吧!只不过这些对话内容一点都没让哈普罗有高兴的神情，反倒让他比先前更紧绷、更绝望——如果他还没糟到谷底的话。在林贝克眼里，哈普罗的表情好像是觉得自己已经完蛋了。
有个精灵把哈普罗的头发扯住，硬是拉着他抬头看着那人类。林贝克瞪大了眼睛，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确定——不管是怎样确定的——哈普罗会死。
派崔恩人阖上的眼睑不停抖动，整个人一软躺在精灵怀里。林贝克的心一路从脚直接跳到了喉咙，他肯定哈普罗已经死了。
那精灵把哈普罗摊平在地上，那个人类也低头望向他，摇了摇头，然后冷笑。哈普罗把头转向一边，吐了口气，这时林贝克才看清楚，他应该是昏过去了。
林贝克觉得放心了些，但眼镜又模糊掉了，他摘下来用颤抖的手擦拭着。
「你们这些崔布斯精灵来帮我把他抬走，」把哈普罗带到这里的精灵又开口了，现在说的是精灵语，而不是林贝克听不懂的怪语言，「我要把他带回制造厂去，不然其他人会起疑心。」
两个精灵——至少林贝克还认为他们是精灵，其实很难判断，因为他们身上都穿着一种奇怪的衣服，那种装扮看起来与其说是精灵，不如说是跟墙壁融为一体——把昏迷的哈普罗抬了起来，抓着他的腿和肩膀，轻轻松松地，像是抓着小孩一样，就朝着门口过来了。
林贝克连忙躲进旁边的通道，看着精灵把哈普罗带往另一个方向。
这时林贝克想到他又要独自被丢在这里，而且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出去。他现在如果不跟上去，就……
「说不定我可以去问问那些矮人。」
他又溜过去看看房间里面，还差点把眼镜给摔坏了。他连忙扶正眼镜，透过厚重的镜片看过去，却发现眼前的状况太过不可思议。
刚刚还挤满了人，大家说说笑笑的房间里面，一瞬间居然已经空无一人。
林贝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边发抖边吐气。他的好奇心战胜一切恐惧，所以他想要钻进去调查，可是他忽然想到，那群带着哈普罗的精灵是他要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现在愈走愈远了。他想到这点，只好甩甩胡子，放下刚刚看到的奇怪现象，连忙跟上那群穿着奇怪衣服的精灵。
他们还是从眼睛放出奇怪的红光照亮前方，可是这些精灵是怎么搞清楚不同的坑道、不同的路口，林贝克倒是摸不透。他们的脚步很快，走个不停，也都不会走错路，完全不需要回头或绕路。
「参卓斯你有什么计划?」有个精灵开口问：「另外，这名字取得不错。」
「你也喜欢吗?我是觉得还不错。」把哈普罗带过来的精灵回答：「我要把那个叫做灭的人类小孩，还有这个派崔恩人送到皇帝那边，那个小孩脑袋瓜里有个计划，会在人类王国造成很大的动乱，比我们能办到的还有效率多了。我想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帝身边那些人，然后引诱他配合行动吧?」
「没问题，以隐者(注4)的身分提建言一定有效。」
「我倒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可以加入那个势力庞大的菁英部队，恭喜啊!」另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精灵耸耸肩回答：「其实很简单，只要遵守精灵律法、为精灵帝国办事之类的就行了。而且在艾瑞亚那斯也就是这个团体采用的手段和我们最吻合了，所以隐者这个身分算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可惜我们没办法这么容易就混进肯卡瑞(注5)那群人里面。」
「我觉得恐怕不是不容易，而是办不到。今天你回来之前，我才在跟龙王解释，肯卡瑞人的灵性较强，对我们相当敏感，不过我们也已经确定他们并不足以造成威胁，因为他们只会对死者的灵魂有兴趣，利用死者的灵魂来壮大帝国的势力，他们生存的主要目的就是保护被撷取的灵魂。」
后来他们彼此还聊了更多事情，只是林贝克在后面苦苦追赶，很少这样一直奔波的他已经累了，没精神再去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加上他们讨论的内容，其实很多都是林贝克听不懂的事情，连他可以听懂的那一小部分，听完也还是有种雾里看花的感受。他总觉得格格不入，因为这些精灵没多久以前明明和一群人类相处融洽，现在却说要「造成动乱」?
「不过既然是精灵和人类，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用惊讶才对。」他最后的结论是这样，心里其实只想坐着好好休息。不过接下来他听到的谈话让他吓一大跳，完全忘记什么两脚酸痛的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你手下抓到的那个女矮人?」有个精灵这么问。
「他们有抓到女矮人?」参卓斯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我根本不知道。」
「是你在跟这个派崔恩人讲话的时候抓到的，现在跟那个小男孩关在一起。」
是洁瑞!林贝克这下确定他们说的是洁瑞!
参卓斯想了一下，「嗯，我想我可能会带着她吧!以后要谈判也许会用得着，你觉得呢?不过这也要那些白痴精灵先别杀掉她才行，他们对矮人可真是痛恨到极点了。」
杀掉洁瑞!林贝克听了全身彷佛冻结般，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怒火中烧，一股悔意从大脑跑进身体里。
「如果洁瑞死了，都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着，连往哪里走都没注意，「她是因我才牺牲的……」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音?」一个精灵边抓着哈普罗的脚边开口问。
「是那些虫子吧!」参卓斯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虫，你可能以为萨坦人会把这地方弄干净些是吧!快走，不然我那些手下会以为我一个人迷路了，我可不希望看到他们逞英雄跑来找我。」
「我不觉得他们会来找你!」另一个打扮怪异的精灵笑着说：「我听说你的部下并不爱戴你呢!」
「的确如此，」参卓斯一点也不避讳，「有两个士兵怀疑是我谋杀了他们的前任船长，当然，他们的确是猜对了，能想到这一点，那两个家伙还满聪明的，可惜，太聪明的人死得也比较早。啊，我们到啦，这个是制造厂的入口。静一静，静一静。」
两个精灵静了下来，仔细听着什么声音。林贝克既生气、又愤怒，还很迷惑，这时候也停在后面一段距离的地方，他现在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因为他看见那道从曼格神像出去的阶梯，而且还隐约可以看到哈普罗先前留下的符记。
「上面有人走来走去的，」参卓斯说：「大概有派守卫吧，那我就接手了，你们两个回去工作吧!」
「遵命，船长大人。」两个精灵露齿一笑，有点讽刺地行了礼，接着——林贝克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两个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他看完马上摘下眼镜擦个干净，他想到也许是眼镜上有污点，造成精灵忽然从视线消失。可是这样做也没有改变，那两个精灵还是不见了，然后精灵船长把哈普罗给拖到脚边。
「该醒了!」参卓斯拍了拍哈普罗的脸，「还是全身无力吗?没关系，再过一会儿毒性应该就会消失。我们现在要去帝都，不用担心，那些下民我会处理，尤其那小鬼我会看好。」
哈普罗现在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精灵船长身上，他的状况看来很糟，但就算是这样，他似乎也不愿意跟这精灵有任何瓜葛。只是很显然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因为身体已经虚弱到连楼梯都不能自己爬上去，如果他想要离开地道，那他就只能靠着参卓斯的强壮臂膀搀扶上去。
至于林贝克也一样别无他法，虽然怒气冲冲的他很想冲出去直接跟精灵拚了，然后要求对方立刻把安然无恙的洁瑞交出来，但那是以前的林贝克才做得出来的、丝毫不顾后果的行动。
现在的林贝克透过眼镜看见了一个异常强壮的精灵，而且记得刚刚这位船长提到过，上面好像有精灵在巡逻，他也注意到现在哈普罗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理智的他留在原地，隐藏在黑暗中，一直听着脚步声，等到精灵船长和哈普罗大概已经走到阶梯的一半时，他才光着脚偷偷前进到阶梯底部。
「参卓斯船长，」上头传来一阵声音，「我们都在想您是不是出事了。」
「犯人逃了，」参卓斯说：「我得去追回来。」
「他肩膀上插了一把刀子还能跑?」问话的士兵很讶异。
「这些可恶的人类很有韧性，跟受伤的野兽一样。」参卓斯说：「他跑到毒性发作才倒下。」
「长官，请问这个人类是什么身分?巫师吗?我从来没看过有人的皮肤会发出那样的蓝光。」
「没错，他也是个所谓的密法巫师，可能是在下面守着那个小孩。」
「长官，您相信那个小混蛋说的故事吗?」提问的精灵语气显然觉得不敢相信。
「我认为信或不信，应该交给皇帝去决定，你说是吗，少尉?」
「是的，长官。」
「他们把那小男孩带到哪儿去了?」
去你的小鬼，林贝克不耐烦地心想，重点是洁瑞被带到哪儿去了?
精灵船长跟哈普罗这时已经走到阶梯顶端。林贝克屏住呼吸，希望能听到更多对话内容。
「报告船长，我们把他送到守卫室去等候您的指示。」
「我要一艘船飞回帕萨里亚——」
「那我得请指挥官清出来。」
「那现在就去吧!我要把那个男孩、那个巫师，还有另一个我们抓到的动物——」
「长官是说那个矮人吗?」精灵士兵有些吃惊，「我们本来想要处决掉她了——」
林贝克听不下去了，他脑袋里有一阵咆哮声，弄得他大脑充血、头昏脑胀。他有些站不稳，只好先靠在墙壁上。洁瑞……会被处决!是洁瑞代替他自己遭到处决。洁瑞对他的爱，远远超过他所应得的。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只要他可以阻止的话……只要……
脑海中的咆哮声渐渐停歇，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空洞的感觉，让他身体里头好像都空掉了，变成一片黑暗，就跟底下那些地道一样。他想到一个计划，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他又可以听下去了。
「这个洞口该怎么办呢，长官?」
「关起来。」参卓斯说。
「您确定吗，长官?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感觉这里有种……邪恶的东西。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开着，派一队人下去勘查一下……」
「少尉，」参卓斯不在乎地说：「我在下面没发现什么怪东西，不过如果你想要调查的话就去吧!只不过你得自己想办法，我已经调不出人手帮你了，但是呢——」
「我会将洞口关上的，长官。」精灵士兵连忙改口。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需要一个垫子和几个人帮忙，扛着这家伙我已经快走不动了。」
「我来帮忙吧，长官。」
「先把他放在地上，去把洞口关上。我——」
精灵的声音渐行渐远，林贝克也不敢再耽搁，放低身子偷偷摸摸地爬上阶梯，从洞口窥看出去，那两名精灵带着意识不清的哈普罗背对着神像，另外有两名站哨的士兵一直在观察这受伤的人类——恶名昭彰的密法巫师——所以也把身子转过去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林贝克把眼镜重重压在鼻梁上，爬出洞口之后立刻狂奔到原先通往盖格人区域的那个密道。还好这一区的灯光比较昏暗，加上精灵认为那神像稀奇古怪，似乎是不祥之物，所以都不会靠这里太近。林贝克就这样安然抵达，没有被发现。
不过他冲得太快了，差点就头先着地整个人摔下去，还好最后平衡住了，连忙抓住梯子，虽然有点笨拙，但还是在空中翻滚一圈没有摔个狗吃屎。他吊在上面一会儿，手紧抓梯子、脚悬在半空，看了一下，要是摔下去可不得了。他赶快把脚放上梯子，站稳之后才敢松开已经出汗的双手，然后转过身慢慢爬下阶梯，屏息静静听听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有个精灵开口问。
林贝克听见，全身当场僵住。
「哪有可能!」那个少尉干脆地回答：「一定是那个鬼密道，开了之后大家就一直听到怪声音。参卓斯船长说得对，还是赶快关上比较好。」
接下来林贝克就听到神像底座移动发出的隆隆声。他下了阶梯之后一脸铁青、怒气冲冲地朝着矮人的基地走去，准备实行他的计划。
现在，不管是他留下来的通往机器人的毛线，或者是机器人本身，还是人类、精灵、矮人三族同盟这个无法实现的梦……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说不定以后也一样不重要。
他只想要洁瑞回来……不然就要有人付出代价。
注1 德佛林岛的矮人生活都以匡啷轰隆为中心，男女两性也均分家务工作，包括育儿、下厨、缝纫、清扫等等。也因此所有的矮人都懂得缝补、编织之类的工作，其实他们将这种事情视为娱乐。矮人认为手上一定要有事情做，发呆、作白日梦(像林贝克之前一样)都被认为是罪过。
林贝克也懂一些缝纫技巧，不过显然并不算高明，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可以弄开了。
注2 「卓斯」即是精灵语中的「龙」，而「参」代表「蛇」。
注3 林贝克因为和叛军波萨尔艾尔接触，所以学会了精灵语。
注4 隐者是皇帝特别训练的菁英部队，目的是为了铲除精灵叛军。之所以称为隐者，是因为他们有神奇的能力，可以让自己几近隐形。他们的势力庞大，而且在魔蛟渗透精灵帝国前就已经如此。
注5 肯卡瑞是大裂变之后，受萨坦人引导来到艾瑞亚那斯的精灵七氏族之一。精灵所有氏族中皆有巫师，但是肯卡瑞在魔法方面的表现最为出色，而且他们严格实行近亲繁衍的政策，因此经过一代代的累积，更是强化了魔法的力量。也因为如此，其他精灵氏族都很需要肯卡瑞法师的协助。肯卡瑞氏族并没有自己的土地，然而他们备受尊重，以贵客的身分与皇亲国戚同住，主要的任务就是进行撷取灵魂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