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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帕萨瓦.亚瑞斯塔冈.中空界

  精灵龙船「七眼龙」的船名来自于精灵的民间故事(注1),到达帕萨瓦时来了一个虽然安全无恙但是略嫌笨拙的降落。船上载了很多东西,航程中的天候也不佳,除了风雨还有一路的雾气遮蔽视线,到达港口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轮,因此船员都很急躁、心情很不爽快,其他旅客也因为从头包到脚来御寒,所以脸色都有点发青。船上的人类奴隶靠着他们的肌肉供给龙船巨大翅膀所需的动力,现在不顾全身都还绑着枷锁就瘫了下来,连要回去牢房的力气都没了,不过他们还是得在里面待着直到下一次出航。

  一名海关官员似乎是闲得发慌,走出温暖的办公室来到步桥这儿,跟他相反的则是一个一脸倦容的帕萨商人走上了甲板,他在一大批布亚果上面投下了不少钱,原本巴望着能够趁着新鲜赶快送到,结果却因为旅途耽搁加上潮湿气候,心想是要腐烂了。

  船长漫步出来见过海关官员。「船上有没有什么禁运商品啊?船长?」官员故意调侃道。船长微微一笑鞠躬回答说:「当然没有啦,大人,」说完还指着船长舱房说:「您要不要过来检查一下航海日志?」

  「好啊,谢谢。」官员生硬地说。

  两个人离开甲板,走近船长室内,门马上关了起来。

  「布亚果!我要我的布亚果!」那名商人在甲板上东奔西跑不停地叫着,差点绊到绳索。船员连忙抓住他交给少尉,他对处理这种事情有经验得多。

  「我要我的水果!」那名商人喘着气叫道。

  「对不起,先生,」少尉礼貌地行礼之后说:「得到海关许可之前我们不能卸货的。」

  「还要多久?」商人一脸痛苦地说。

  少尉朝船长的舱房望了一眼,他很想说:大概喝三杯酒的时间吧?「我向您保证,先生——」

  那商人却打断他的话说:「我闻到了!是布亚果!都烂掉了啦!」

  「那应该是划船奴隶身上的味道,先生。」那少尉板着脸说。

  「拜托你,至少让我看看吧!」那商人开始哀求,拿出一条手帕猛擦汗。

  少尉想了想,觉得这个应该没问题,于是带着商人穿过甲板来到往货舱的楼梯前头。他们两个从许多旅客之间穿过,大部分的旅客现在都站在船顶的护栏边张望,跟下面来迎接的亲朋好友招招手。不过他们也一样,在通过盘问之前不能下船,而且大家的行李都要受检。

  「现在布亚果的市价是我见过最高的时候了!」那商人努力跟上少尉的脚步,中间又绊到好几次绳子、碰翻好几桶酒,「当然都是因为人类打劫的关系啦!这批果子应该是近十二轮里第一批安全送达的哩!如果还没坏我就赚翻了!喔!圣母啊!」

  商人被什么东西吓到,猛然在少尉身上一抓,害得少尉差点摔出去。

  「人……人类!」那商人边发抖边说。

  少尉看到商人苍白的面孔跟不停转动的眼睛,马上拔出长剑,抬头在天空中搜寻飞龙,他还以为至少会有一整个部队呢,结果却只看到满天乌云,回头瞪了商人一眼,而商人只是继续发着抖,指着前面。

  他的确是发现了人类,而且还是两个。是两个旅客,和其他人分开来站,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们用兜帽盖住了头,其中比较矮的一个特别把整张脸都遮住。那商人虽然无法看清楚他们的特征,但是可以确定他们是人类,精灵不会有那么宽厚的肩膀,也不会那么高,加上只有人类才会愿意穿着这种材质粗糙的布料,而且还是象征不幸、不祥的黑色。船上所有人,就连人类奴隶也一样,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少尉看了一眼,一脸不耐烦地把剑收起来。

  「跟我过来吧,先生。」他对着还在喘气的精灵商人说话。

  「可是……可是他们还没被抓起来啊!」

  「是这样没错,先生。」

  那精灵商人带着一脸骇异的神情,连滚带爬进了舱门。

  「东西就在这下面,先生。走路小心一点喔,我可不希望你在这里摔断脖子什么的。」少尉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天空,好像是在祈祷不要真的出什么事。

  「不用把他们关起来吗?还是上个链子什么的?」商人一边小心爬下阶梯一边问。

  「也许是应该那样做吧,先生,」少尉准备跟过去,「不过我们不能这样做。」

  「不能?」商人愣在当场一脸生气地说:「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为什么不能?」

  「肯卡瑞精灵不允许。」他冷静地回答,然后满意地看到商人的脸色转白了。

  「圣母啊!」精灵商人又说了一次,不过这次比较虔敬一点,「可是为什么呢?」他悄悄问:「如果不是机密的话,可以跟我说吗?」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这两个是人类称作『死亡僧侣』的人,他们获准到教堂去参观,可以安全往返,只要他们不跟别人交谈就可以。」

  「死亡僧侣啊,唔……」商人一边说一边进到货舱里面,看见自己的布亚果还完好如初,只是因为旅程中的碰撞有几颗受到小损伤。

  海关官员也已经从船长的房间出来,还在擦拭嘴唇,他的嘴角多了一抹进去时没有的淡淡红渍,另外上衣口袋也明显变厚,脸上的表情从原本的无精打采转变为现在的心满意足。现在他的注意力转到许许多多旅客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上岸。

  不过他脸一沉说:「克尔僧侣?」

  「没错,」船长回答:「在桑萨斯那边登船的。」

  「有没有什么麻烦?」

  「没有,大人。他们自己有一间房,这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出来。肯卡瑞精灵交代我们得让他们过来。」船长提醒官员,但是那官员仍然皱着眉头,「他们是来朝圣的。」

  「是啊,你也从中捞不少吧!」那官员讽刺地补上这句,「应该收了平常的六倍有吧?」

  船长耸耸肩,「大人,我们也要赚钱养家的。」他刻意淡化这个话题。

  海关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分了一份。

  「我想我还是得问他们一些问题。」官员想到要做这件事露出有点恶心的神情,还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说:「我应该可以询问他们吧?」他有点犹疑地说:「肯卡瑞精灵不会怎样才对?」

  「没问题的,大人。对其他旅客来说这样应该也比较安心。」

  那官员确定自己这么做不会触怒到什么更上层的人之后,就决定要赶快解决这件让他不是很愉快的工作。他走到两个僧侣面前,那两个人还是各自站得远远的。他们看见官员过来,静静地一鞠躬,官员停在一臂之外的距离,拿起手帕遮住口鼻问道:「你们打哪来的?」他刻意用混杂了人类语法的简单精灵语问。

  僧侣又一鞠躬,但是没有回应。官员见状更是眉头大皱,这时候船长连忙上前耳语说道:「他们是不准跟人交谈的。」

  「啊,对喔!」官员想了一下才又说:「你们跟我说,」他一边用原始的语言说着一边拍胸口,「我最大。」

  「我们是从琵崔恩流放地来的,大人。」比较高的那名僧侣回答完又一鞠躬。

  「你们要去哪?」官员继续问,假装没听见对方虽是人类,却说得一口流利精灵语。

  「大人,我们是要去反照教堂朝圣。」同一个僧侣又回答。

  「包包里有什么?」海关官员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带的粗布包问。

  「是我们弟兄请我们带来的东西,药草、药水这一类,您要看看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打开包袱。

  一股酸臭腐烂气味流泄出来,官员根本不敢看,光是想到里面可能有些什么就受不了。他用手帕把口鼻摀得更紧,一副快要呕吐的模样连忙摇头,「把这些鬼东西收好!你想毒死我们吗?你这个朋友怎么都不说话?」

  「大人,我朋友他没了嘴唇,还有舌头也缺了一块。这是相当不幸的意外,您想看看——」

  官员听了连忙后退。他这时还看到那个矮僧侣的手掌也都裹着黑手套,形状看起来就很畸形,「不用了,你们人类平常就够丑了。」他最后那一句把声音压得很低,毕竟他也不想冒犯到肯卡瑞精灵,肯卡瑞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些怪家伙会有牵扯。

  「你们可以走了,给你们五轮的时间朝圣。下船之后去拿文件,在那里左手边的房间里。」

  「遵命,谢谢您,大人。」僧侣说完又是一鞠躬。

  那名克尔僧侣拿起包袱挂在肩膀上,然后扶着另一个僧侣行走。步伐很慢,跌跌撞撞的,还驼着背,他们两个一路走下步桥,中间无论船员、旅客,还是人类奴隶都尽量离他们愈远愈好。

  海关官员抖了一下说:「他们让我起鸡皮疙瘩了,我想你应该也很高兴他们终于滚蛋了。」

  「是啊,我是真的很高兴呢,大人。」船长回答。

  胡夫跟伊瑞黛毫不费力就弄到了文件,让他们可以停留在帕萨里亚(注2)境内五轮的时间,时间到了若是还不离开就会被逮捕,这点是肯卡瑞精灵也帮不上忙的。

  人类与精灵早在亚瑞斯塔冈大陆的历史初期就已经处于敌对状态,肯卡瑞和克尔教团两方的宗教合作关系则可追溯至克莲卡.安瑞丝的时代,肯卡瑞精灵便是在那个时期发现了可以将亡者灵魂汲取利用的魔法。那时候下民才刚离开高空界不久,人类也才在亚瑞斯塔冈大陆上占有一席之地,虽然两个种族间的关系急遽恶化,但是仍有不少团体互有往来。

  其中之一就是一位与克莲卡.安瑞丝相识许久的人类法师。当时人类已经听说精灵有新魔法,可以将亡者灵魂保存下来,但是却迟迟无法得窥其中奥秘,因为肯卡瑞精灵一直将这件事当作最高机密。那位人类法师心地善良、风度翩翩,有一天他前去恳求克莲卡.安瑞丝协助,他的妻子已经不久人世,但是他舍不得失去挚爱,因此他请求肯卡瑞精灵若是不能拯救心爱妻子的肉体,至少保留她的灵魂。

  克莲卡.安瑞丝对朋友动了同情心,跟着人类法师回去并试图撷取那位妻子的灵魂。但没想到精灵的法术对人类起不了同样的作用,于是那位夫人仍然死去,灵魂也流逝掉。陷入谷底的法师于是对于撷取人类的灵魂开始着魔,踏遍了亚瑞斯塔冈大陆,以及种种中空界的秘境,四处寻访临终之人、饥荒疫病之地、烽火连天的战场,以各种方式运用法术想成功保留人类的灵魂,但始终没有成果。

  一路中他也汇聚了不少的追随者,这些人类在法师身故时也做过努力,但仍然没能留住法师的灵魂,不过后来就继承了这项志业。他们后来自称「克尔」(注3),想要继续这类魔法的研究。但因为他们的出现总是代表有人将死去,结果自然不受大众欢迎。很多人认为他们会带来死亡,因此对他们暴力相向,终于把他们赶出了原本的家园。

  克尔僧侣聚在一起寻求自卫,躲在中空界的一个小岛上继续他们的研究。不过这项针对撷取灵魂的研究慢慢走偏了,在活人身上没有得到结果,他们就将心思放在尸体上,想找到灵魂离开肉身之后会有什么变化。现在他们就四处寻找遗体,尤其是没有活人要处理的尸体。

  这群克尔就这样故步自封,不与外界接触,对于死者比生者有更多的兴趣。现在虽然大家还是排斥他们,但已经不再恐惧。他们成了社会上所接受,甚至某种程度可以说是欢迎的一员,于是最后克尔的成员终于放弃了留住灵魂的魔法研究,转型(或者说是自然地蜕变)为对于死亡的一种信仰。

  经过数百年,克尔教团和肯卡瑞精灵对于死亡的信念已经大有不同,但双方都没忘记彼此系出同源,于是肯卡瑞精灵是少数非克尔僧侣也可以进入修道院的人,克尔僧侣也是唯一能够安全进入精灵国度的人类。

  胡夫小时候与克尔僧侣住在一起,对于这层渊源自然有所认识,知道这种伪装是唯一可以安全进入精灵帝国的办法。以前他就用过这个招数,也相当成功,所以他离开修道院的时候就想到要先偷两套黑长袍,给自己跟伊瑞黛披上。

  不过克尔教团当然不收女性,所以伊瑞黛必须要将手跟脸都遮好,而且不可以开口说话。这点倒不至于太困难,反正精灵的法律也不准克尔僧侣与其他人交谈,更不用说也没有精灵会想要打破这个规定。精灵对于克尔僧侣基本上抱着仇视的态度,而且因为迷信的关系感到害怕,所以胡夫跟伊瑞黛现在四处走动反倒不成问题。

  港口的官员处理他们入关的速度快到简直像在侮辱他们,隔得远远地把文件一丢。

  胡夫开口用顺畅的精灵语问:「请问我们要怎样到反照教堂?」

  「我不跟人类说话。」那精灵撂下这句话就转过身去走掉了。

  胡夫瞪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不想跟他吵,只是拿起文件塞在袍子的腰间,回到车水马龙的帕萨瓦街头。

  伊瑞黛从帽子深处望向这一列又一列的建筑、蜿蜒的道路、熙来攘往的人群,她心中满是赞叹跟感慨,佛克兰群岛上最大的都市,恐怕也不过是这里的市场大小罢了。

  「我从来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宽广、这么多人的地方!」她抓着胡夫的手臂,靠近跟他说:「你以前来过吗?」

  「我的工作还没这么深入精灵帝国过。」他一边说一边冷笑一下。

  伊瑞黛看着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街道不禁担忧起来,「我们会不会迷路?你有地图吗?」

  「我的地图只有帝都的部分。现在我唯一确定的是,反照教堂应该是在那边的山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远方地平线的一列山脉,「这个都市跟老鼠窝一样,据我所知没人会来画地图的。反正这里的路很多都没名字,就算有名字,也只有住在那附近的人才听过。我们就问路吧,走。」

  他们跟着人群移动,来到了一条大街上。「要问路也很难吧!」伊瑞黛走了一会儿后低声说:「大家都不愿意靠近我们!他们只是……瞪……」

  「有办法的,不要慌。他们也不敢伤害我们。」

  他们继续沿着大街走,身上的黑袍形成两个黑洞,在精灵路人色彩鲜艳有如壁画般的衣着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走到哪里,旁边的精灵就会忽然愣住。

  看到他们,精灵不再说话、不再买卖、不再笑闹,他们脚步停了下来,几乎停止了生命,只有眼睛怔怔看着两个黑袍身影走向下一条街道。这种情形一再地发生,伊瑞黛不免心想,她的双手是不是已经有了沉静的魔力,只要他们经过的地方,所有的人事物都会静止下来。

  她望向精灵的眼中,看见了憎恶,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份憎恶并非来自她的种族,而是因为她的身分带来的东西——死亡。她身上的黑袍让人想到了人难逃一死,即便如精灵族一般长寿,他们也并非长生不老。

  于是她和胡夫两人在街头游走,伊瑞黛觉得自己好像是漫无目的地乱逛,不过他们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应该是要进到那座山里吧!但是现在被高耸的建筑遮蔽,她也看不到那片山野了。

  到最后她忽然想通了,胡夫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因为她看到胡夫在街上一直东张西望,调查每一间商店的招牌,然后没什么理由就二话不说把伊瑞黛拖到另一条平行的街道上。他有时候会停下来,打量着眼前交错的道路,然后选了一条就直直走去。

  伊瑞黛知道问也没用,胡夫想来是不会回答什么的,所以她转而用自己的眼睛,跟着他一起去端倪那些商店招牌。帕萨瓦的市场区分成好几块,例如卖衣服的地段就在布料区的旁边,刀剑商人则聚集在焊匠附近,卖水果的商人则是绵延了长长一条街。胡夫领着她来到一条专卖香精的街上,每一间香氛商店都冒出浓浓气味,让伊瑞黛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一个左转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卖药草的地方。

  看样子胡夫好像已经快找到目标了,因为他愈走愈快,眼睛也只是稍微看一下那些招牌。他们很快就穿过了大间的药草店,继续沿着路前进,到了帕萨瓦的中心地带。这里的商店比较小也比较脏,当然人潮也少了点,看来也比较穷。伊瑞黛对于路人终于少了一点倒是觉得舒服多了。

  胡夫看了看右手边,靠近伊瑞黛悄悄地下了个命令,「妳要昏倒了。」

  伊瑞黛一个踉跄跌了出去,胡夫一把抓住她,四处张望叫道:「水!请给我们一些水可以吗?我的伙伴身体不舒服!」

  少数几个还在街头的精灵看到这场面就赶快跑开来,伊瑞黛做出一副身体沉重的样子瘫在胡夫的手臂上,胡夫则是半背半拖地把她带到一个小斜坡上,那里有个破烂的招牌,看来又是一间卖草药的。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大声地说:「我进去要一点水过来。」他走之前却又低声说了句:「注意附近状况。」

  伊瑞黛默默点头,用帽子遮好脸,但是也确保自己还看得到东西。她软软地坐在胡夫放下她的地方,不安地用眼神扫过整个街头。一直到胡夫提醒,她才知道他们被跟踪,可是这实在有点荒谬,现在帕萨瓦所有的精灵应该都已经知道他们两个出现了,甚至搞不好说得出他们往哪儿走,因为他们的行踪一点都不神秘啊!

  胡夫走进药草店里,留着门没关,伊瑞黛用眼角余光看着他走到柜台,柜台后面的架子尚有许多大小形状颜色不同的瓶瓶罐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药草、药水、药粉。

  精灵魔法本质上偏向机械或灵魂(肯卡瑞氏族),精灵对于将药草、药水这些东西混合之后的效果没什么信心,他们只用来治疗而已。治疗药水在他们眼中并不是魔法,只是一种实用的东西。柜台后面的精灵老板也是个药剂师,懂得做一些治疗疮疥水泡的药膏、止咳助眠的药水等等,说不定台面下也卖一些爱情灵药之类。

  伊瑞黛摸不清楚胡夫在找什么东西,不过她可以肯定不是水就对了。柜台老板看到胡夫来,一脸并不高兴的模样说:「不喜欢你们,走!」一边说还一边不屑地挥挥手。

  胡夫举起右手,掌心朝前,好像是在打招呼一样,然后说:「我的伙伴身体不太舒服,想跟您要杯水。而且我们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奉肯卡瑞精灵之名,请您不要拒绝。」

  那精灵老板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朝门外看了一下说:「你,僧侣,不要坐那,不能做生意了。」他很大声、很不耐烦地对伊瑞黛叫道:「进来,进来。」

  胡夫出去扶着伊瑞黛起来,领着她进到店里头。精灵把门一关,转过去对着魔手低声说:「弟兄,你需要什么?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到反照教堂最快的路径。」

  「你说哪儿?」精灵相当讶异地问。

  胡夫又说了一遍。

  「好吧!」精灵老板看来大惑不解,但是仍然回答说:「回卖刀剑的那个地方,转到卖银器那里,走到底会和一条叫做国王大道的大马路接在一块儿,顺着路走,中间会弯个一、两下,但是最后就会上山了。入山的路上有很多守卫,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这套伪装真是个聪明的点子,不过还是混不进帝都的。我猜那边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地吧?」

  「我们是要去教堂。地点在哪?」

  精灵摇摇头说:「听我劝告吧,弟兄。你不会想去那儿的,肯卡瑞精灵会知道你是假扮的,你不会想要跟他们作对的。」

  胡夫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对方的答案。

  最后老板只好耸耸肩说:「好吧,反正是你自己的灵魂啰,弟兄。帝都是顺着山势建造的,教堂就在前侧的一个大平台上。教堂的构造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圆顶屋,外面是一片大广场,我想远在一曼卡之外就可以看到才对。相信我,找到教堂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进去我就弄不懂了,反正那是你的问题啰!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我们听到消息说,肯卡瑞精灵不再接受新的灵魂了,这是真的吗?」

  精灵老板眉毛一挑,显然他没料到胡夫会有此一问。他朝窗外一看,街上空无一人,然后他又看看店门,确定有关好,接着还是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说:「弟兄,那是真的,现在整个城里都知道了。等你到教堂那儿,你也会看到大门都是关着的。」

  「谢谢你的帮忙,弟兄,」胡夫说:「我们该动身了,别给你惹麻烦才好。墙壁在动呢(注4)!」

  伊瑞黛看着胡夫,不知道这句话所指为何,不过精灵老板倒是一副明白的模样,点点头说:「当然,不用怕。隐者监视你们就跟监视我们这些同胞是一样的。他们就是想看看你们跟谁说话,还有停留在哪。」

  「我想我们应该是没给你带来麻烦才对。」

  「我是什么角色?」老板耸耸肩,「一文不名的家伙,也没跟谁有关系。如果说我有钱有势,也许你们还能给我找点麻烦。」

  胡夫跟伊瑞黛打理一下就准备要走。老板忽然开口:「来,喝一点吧!」他递了一杯水给伊瑞黛,她很感谢地接了过去,「妳看来该喝点东西。弟兄,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了吗?要不要什么毒药?我这里有一些不错的蛇毒喔,涂在你的匕首上面应该很棒——」

  「谢谢,不用了。」胡夫说。

  「好吧!」精灵老板挺高兴地说完,打开了门,表情忽然变得很狰狞地说:「快滚吧,你们这些臭人类!顺便告诉肯卡瑞精灵,他们现在欠我一次祝福了!」

  吼完他就作势把胡夫和伊瑞黛推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把门关上。两个人站在街上,伊瑞黛觉得他们现在一定看起来非常狼狈吧!

  「看来我们走错路了。」胡夫用人类语说。伊瑞黛心想大概是因为要防隐者吧!

  所以说,是精灵的菁英部队在跟踪他们?她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也没看到什么墙壁在动的现象,所以很怀疑胡夫怎么知道的。

  「我们要绕回去。」胡夫说。

  伊瑞黛接受胡夫的搀扶,靠在他身上,想到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就觉得累。她轻声跟胡夫说:「我从来没想过你的工作会这么累人。」

  胡夫低头看着她露出微笑,这是非常少见的,「要进山区恐怕还有一段路,我们也不能再停下了。」

  「嗯,我了解。」

  「妳现在应该很怀念用魔法的日子吧!」他一边对着伊瑞黛说,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还是一直微笑着。

  「你应该也很想念你的烟斗吧!」她也紧紧握住胡夫的手,两个人就这样相伴静静走了一段时间。

  「你之前就是在找那家店对吧?」

  「也不一定是那一家,」胡夫回答说:「只是找窗户上有记号的店。」

  伊瑞黛一开始完全想不起来有什么记号,那家店不就是一家简陋的药草店吗?门上也没挂什么啊!不过接下来她才想到,店里面对着窗户的地方确实有一个特殊的记号,那是一个画得有点草率的手掌。

  看样子兄弟会是直接在街上就挂起招牌了。精灵跟人类原本应该是彼此陌生的死敌,不过却因为血与死亡的盟约,愿意冒险帮助彼此。没错,这个组织和其行为是邪恶的,可是会不会有从中生出善良的一线希望?会不会这就代表双方某些人的观点并不正确,人类和精灵并非天生的仇敌?

  伊瑞黛了解到,两族之间的和平契机也许就在自己身上了。我们一定要成功。可是她目前身在这异乡、这陌生的文化,连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带他逃出生天的机会都愈来愈渺茫。

  「胡夫,」她说:「我知道我不应该问问题的,但是刚刚那个精灵说得没错。肯卡瑞精灵一定会发现我们是假扮的,但是你居然还讲得好像真的要过去一样。到时候你要跟他们怎么说?你怎么会认为——」

  「妳说的没错,女士,」胡夫止住她的话,脸上的微笑也不见了,语调变得淡漠,「妳的确是不该问问题。过来,走这条路。」

  他们走到一条开阔的大路上,可以看到沿路有象征帕萨里亚国王的徽记,于是两个人又被人海淹没,又被寂静淹没。

  在寂静之中,两个人继续前进。

  注1 在故事中,七眼龙是一只猛兽,受克莲卡.安瑞丝的命令去考验一名传说中的精灵勇士娜拉许艾。这位女勇士在七眼龙的每一只眼睛中都会看见七种死亡的景象,她先克服了对于这些死状的恐惧,才成功地击杀了这头猛兽。

  注2 帕萨里亚是亚瑞斯塔冈大陆上,以帕萨氏族为主的区域。这里最大的都市是帕萨瓦,也是对外港口。目前帕萨氏族也和崔布斯氏族联盟,表面上维持着自治状态,不过帕萨氏族的国王也只是个傀儡,而且已经与阿格朗的一个女儿通婚。

  注3 很有可能是「肯卡瑞」一词不断遭到讹误的结果。

  注4 这句话的意思是:「隐者正在跟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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