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萨法格洞窟,埃布尔瑞克
「现在我们必须先进行复活仪式。之后呢,我们将很荣幸邀请你们为上宾,与我们一同用餐。食物虽然不多,」埃德蒙苦笑道:「但我们还是很乐意和你们一同分享。」
「也请您允许我们贡献出我们的食物。」艾福瑞说,并且笨拙地躬身行礼。
埃德蒙王子看着艾福瑞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又看到哈普罗刺着符文刺青的双手也是空的,脸上露出不解的困惑表情,但又不好意思发言质疑。哈普罗朝艾福瑞望了一眼,看他是否也对王子刚刚那句话感到不可思议。萨坦人怎么可能会有食物短缺的问题呢?他们和派崔恩人一样拥有近乎无穷的魔法力量,可以轻易地倍增食物的数量?哈普罗瞥见艾福瑞扬起眉毛朝他看了一眼,但这派崔恩人旋即避开目光,不愿让这萨坦人知道他们所想的是同样的事情。
接着在埃德蒙的号令之下,死亡战士护送这两位外人来到洞穴的一处角落,远离仍继续好奇地看着他们的群众,以及躺在地上的尸体。
死灵法师在尸群间就定位,亡者的灵体开始波动扭曲,像是被一股热流吹过,尸体则继续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死灵法师再度开始吟唱咒语,高举双掌,忽然猛力一拍。地上的尸体纷纷抖了几下,像是被一股魔法电流给打到了一样。孩童的小尸体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后方小小灵体的眼睛似乎是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一名哭泣的女人走了出来,然后这孩子的尸身开始奔向她,张开了苍白冰冷的双手,想要热情地抱住她。那位女子也张开了双臂迎向她的孩子,但有个面色凄楚的男人阻止了她,硬是将这泪眼潸潸的女子抱住,把她拉开。小女孩的尸体站在他们面前,瞪视着他们。然后慢慢地,尸体的双手放了下来,但后方的灵体却依然不死心地伸出缥缈虚无的双手。
「我的同胞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艾福瑞哽咽地哭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一个接着一个,地上的尸体纷纷动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它们灵体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挚爱的亲友,然后被活着的人婉拒。一个接着一个,死者走到洞窟后方,加入其他死者的行列,站定在活人后方的位置。年轻的战士们加入亡故战友的行列,而最难以说服的老人则像刚入睡的失眠者一样,不情不愿地慢慢爬起来。小女孩在她父母亲身边徘徊了一阵子,最后也加入了其他幼童活尸的队伍。哈普罗看见死者当中有许多孩童,但活人当中却很少。他想起埃德蒙说过「这个世界正逐渐衰亡」,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但是哈普罗还知道另一件事情。这个掌握着永生不死的关键!有什么样的礼物能够胜过把这秘密献给他的主君和同胞呢?派崔恩人将可从此摆脱迷宫的折磨。就算迷宫杀了他们,他们一样可以站起来继续战斗,他们的数量将会与日俱增,直到最后终于征服了整座迷宫。然后,在这宇宙间将没有任何军队可以阻止他们,因为没有任何活着的部队可以打败死亡的部队!
我只要学会这道符文魔法的秘密。而这里——哈普罗的目光飘向艾福瑞——正有一位可以教我的人。但是我必须耐心等待适当的时机。目前这萨坦人知道的事情并没有比我多。可是他一定会学到,因为他无法逃避。等到他学会了,我就会要他乖乖告诉我!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尸体,是位戴着金色王冠的老人。它的灵体远比其他亡者来得顽强,倨傲地站在它的躯壳旁边,对死灵法师的哀求和威胁(在他愧疚地看了悲伤的王子一眼以后)完全无动于衷。最后,死灵法师只能皱眉摇头,举起双手表示放弃。埃德蒙亲自走了过去,对地上的尸体进行劝说。
「父王,我知道您对生命有多么厌倦,有多么期望能够获得安息。但是请您想一想,您将会被就此埋没。您的意识会继续运作,但是您却只能体验到无法改变身边事情的那种绝望、沮丧与无力感。您会以这种样子活过好几个世纪,被困在虚无当中。接受复活吧!您可以与我们同在,人民需要您。您可以为我们提供建言……」
老人的灵体不停地扭动、摆荡,像是有股只有它能感觉得到的风在吹着它。它显得极度沮丧,无法表达出它急迫想表达的东西。
「父王,求求您!」埃德蒙恳求道:「回到我们身边!我们需要您!」
灵体在几番动摇之后,开始渐渐变得黯淡,直到肉眼几乎看不清楚。地上的尸体抖了几下,先前驱动其他尸体的魔法电流终于传到了它身上,然后它迟缓地站了起来。
「父亲大人,父王。」王子对它深深鞠躬。
影子般的灵体在空中盘旋,有如池塘水面上升起的薄雾。尸体举起它枯槁僵直的手接受他人的致敬,然后还戴着王冠的头却开始目光呆滞地左右张望,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埃德蒙难过地低着头,然后死灵法师走了过去。
「殿下,真是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巴塔查尔。你已经跟我说过会发生这种结果了。」
国王的尸体依然挺立在它的子民面前,威严的姿态反倒与它生前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原本还希望他会不一样,」埃德蒙低声地说,像是怕被死人给听见了。「生前他是那么的强势,那么的坚强——」
「殿下,死者顶多就只能这样。对它们而言,它们的生命在意识消失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将生命灌入躯壳,但我们的能力也仅此而已。我们没办法赋予它们学习的能力,以及对身边的世界做出正确回应的能力。就某种意义而言,你父亲仍然是国王,但是只有那些比他早过世的亡者才会继续接纳它。」
死灵法师伸手指明;死亡的国王已经把空洞的双眼转向洞窟后方,转向站在那边的死者。众尸体纷纷鞠躬致敬,国王的灵体似乎在喃喃悲语些什么,然后它抛弃了再也不认识它的活人,加入了死者的行列。
埃德蒙想要追过去,但巴塔查尔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陛下……」死灵法师使了个眼色,表示他们需要私下谈谈。两人并肩离开,众人纷纷让开路给他们。
哈普罗眼珠子一转,派遣狗儿跟过去。狗儿窝在埃德蒙身旁,而他也不自觉地拍拍牠柔软的皮毛。哈普罗透过狗儿的耳朵,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每一句话。
「……你应该戴起王冠!」死灵法师正低声敦促着。
「不!」王子的反应相当激烈。他回头往后望,看着他父亲的活尸诡异自豪地走在死者当中。「他不明白。他才是国王。」
「可是殿下,我们需要的是一位活着的国王——」
「是吗?」埃德蒙苦笑道:「为什么?死人的数量已经比我们多了。要是活人都还接受我为他们的王子,那么我只要当他们的王子就心满意足了。够了,巴塔查尔。不要逼我。」
王子的语气坚决,目光逼人。死灵法师只能默默鞠躬,然后退开去处理活尸的相关事情。埃德蒙独自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狗儿叫了一声,舔舔心不在焉地拍着牠的手。王子低头一望,露出了疲倦的笑容。
「朋友,谢谢你的安慰。」他对狗儿说:「没错,我这主人真是太失礼了。」
埃德蒙想起他还有客人,于是走过来坐在哈普罗和艾福瑞旁边的地上。
「以前我们也养过像这样的动物。」埃德蒙抚弄着狗儿,而牠也高兴地摇着尾巴舔着他的手。「我还记得,在小时候——」他忽然打住,然后摇着头说:「算了,你们不会想听的。请坐下吧,不要拘礼。」接着他又说:「如果我们现在是在我的王宫里,我一定会用御宴款待你们。可是,如果我们还待在那里,我们必定会活活给冻死。所以,我想你们应该还是宁可待在这里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什么事情这么可怕,摧毁了你的国家?」艾福瑞问道。
王子瞇起眼睛看着他,「毫无疑问的,消灭你故乡的一定也是同样的事情。至少,从我这一路上的经验来看,必定是如此吧!」
埃德蒙以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艾福瑞开始结巴,不知该如何回答。哈普罗倾身向前,试着改变话题来化解尴尬。「刚刚您是不是有提到食物的事情?」
埃德蒙挥手道:「玛塔,拿晚餐来招待我们的客人!」
那位老妪恭敬地走过来,手上捧着几只风干的鱼。她把鱼放在他们面前,鞠了个躬,然后起身离开。
可是细心的哈普罗发现,她的目光嫉妒地瞟向了干鱼,以及他和艾福瑞。
「好了,妳可以走了,玛塔。」王子红着脸严厉地说。看来,他似乎也注意到了。
「慢着,」哈普罗忽然开口,然后伸手把一些鱼交还给她。「这些你们留着。殿下,我们先前已经说过了……」他看见埃德蒙准备反对,于是又补充道:「我们可以自给自足。」
「是的。」艾福瑞也插话进来,很高兴有事可做。他双手捧起鱼,而老妇人则将食物紧紧抱在胸前,然后快步离开。
「我真是惭愧——」埃德蒙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讲不下去了。
艾福瑞开始唱诵符文;对哈普罗而言,萨坦人这种夹带着高频鼻音的歌声让他头痛欲裂。艾福瑞手里捧着一条鱼,然后变成两条,然后又出现第三条。接着艾福瑞停止唱诵,将食物交给目瞪口呆的王子。然后这萨坦人又把另一条鱼谦恭地交给哈普罗。
他的符文发出红色与蓝色的亮光,原本的那一条鱼变成了十二条,然后又倍增为二十四条。哈普罗将鱼排放在地上,并且为狗儿留下了一尾——牠在不安地看了死者一眼之后,决定把牠的晚餐拖到黑暗的角落去独自享用。
「这样的魔法真是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王子敬畏地说。
「但是……你们也办得到啊!」艾福瑞说。他低头咬着盐腌的鱼肉,然后听到了某个声音,于是又抬起头来。
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正羡慕地盯着狗儿。艾福瑞招手要那孩子过来,然后把鱼送给他。小男孩立刻把鱼抢走,然后一溜烟地跑开。小孩把干鱼拿给一位成年男子,那个人不可思议地瞪着它,然后那孩子回过头来指着他们。哈普罗忽然有种感觉,他待会儿就会涉足鱼货贸易。
「据说在古代,我们也能展现这样的奇迹。」埃德蒙不可置信地看着鱼肉,敬畏地说:「但如今我们的魔法已经耗尽,用在存活于这个世界……」他回头看着耐心站在阴暗角落里的死者。「以及它们身上。」
艾福瑞浑身一抖,似乎有话不吐不快。
哈普罗立刻用指头顶了他一下,萨坦人乖乖地闭上嘴巴,继续吃鱼。
「你们可以在那座小镇里找到食物和补给品。」哈普罗回首点头道:「你们在那边一定有看到吧!」
「我们不是小偷!」埃德蒙高傲地抬起下巴,「我们不会强夺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如果城里的我族弟兄愿意提供出来,那就不一样。我们愿意工作,我们会偿还他们。」
「可是殿下,有些人却认为那些『弟兄』才是应该要偿还我们的人。」声音来自巴塔查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正在施行的魔法。
哈普罗正毫无怨言地用魔法复制食物,把鱼分给靠过来的人;艾福瑞也是。他们身边围了一大群人。死灵法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每个人拿着食物离开。最后他盘腿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条鱼。
他仔细端详,像是预期着只要被他的手碰到,这尾鱼就会凭空消失。「所以你们的魔法并没有失传。」
「也许,」王子看着艾福瑞说:「你的国家和我们并不一样。也许,这世界还有希望。我的判断被我有限的经验给蒙蔽了。请告诉我,我的看法是错的!」
艾福瑞没办法说谎,也没办法说出真相。他只能盯着他们,嘴巴开开合合。
「这是个辽阔的世界,」哈普罗轻松地说:「告诉我们你们这边的状况。刚刚他——你们的死灵法师——他说你们的弟兄才应该要偿还你们,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请小心,」巴塔查尔警告他:「您要相信这些陌生人吗?除了他们自己的供词之外,根本无法证明他们不是来自冥都的间谍!」
「我们已经吃了人家的食物,巴塔查尔。」王子微微笑道:「至少我们能报答的,就是回答他们的问题。况且,就算他们是间谍又如何?就让这两人把我们的故事带回冥都。我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们族人住的地方是在……或者说,以前是住在……上面那边。」埃德蒙抬起头看着黑暗的洞窟顶上。「很上面、很上面的地方……」
「在这世界的地表上?」哈普罗问道。
「不,不是。那是不可能的。埃布尔瑞克的地表就算不是冰冷荒凉的岩石,也是被黑暗所包围的辽阔冰原。巴塔查尔曾经到过那个地方。他能够解释得比我更清楚。」
「埃布尔瑞克这个名字,跟你们一样,在我们的语言当中也是岩石世界的意思。」巴塔查尔朝哈普罗和艾福瑞点头道:「而且它确实就是如此;至少古代人的研究结论是这么说的——当然他们尚有余暇和能力做研究。我们的世界是由岩石所组成的,里头布满了数不清的洞窟和隧道。我们的『太阳』则是埃布尔瑞克地核中所燃烧的熔岩之心。」
「地表正如同殿下所描述的那样,没有人定居,也不可能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但是在地表下,却是我们的家园……唉,我们过去的生活非常愉快。非常愉快。」忆起往事,巴塔查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魔光柱——」他开始说。
「魔……什么?」艾福瑞打断他的话。
「魔光柱。难道你们的世界没有吗?」
「他只是没听清楚,」哈普罗说:「麻烦请跟我们解释一下。」
「巨大的圆形石柱——」
「是支撑洞窟用的吗?我们在外头有看到。」
「魔光柱不是用来支撑洞窟的,那并不需要。它们是古代人用魔法所修建的,目的是要把埃布尔瑞克这边的热能传输到上方给我们。过去它确实发挥了作用,让我们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可是这却让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无法解释。」
「你说的是——」
「出生率下降。每一年,我们诞生的孩童数量都变得愈来愈少。就某个角度而言,这似乎是个好现象。因为它迫使我们法力最高强的巫师开始把研究焦点转移到创造生命的奥秘。可是结果,我们却发现了——」
「——延长死后生命的方法!」艾福瑞惊声回答,口气相当震惊与反感。
很幸运的,或许是因为语言用字上的差异,巴塔查尔误把艾福瑞的震惊当作敬畏。他露出笑容,自满地点头道:「让死者重生为我们带来了相当大的益处。虽然要维持它们活着确实消耗了我们大量的法力,但是——在过去——我们也不怎么需要魔法,因为死者包办了所有的劳动工作。当我们初次发现城市附近的熔岩河开始冷却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太多。我们还是继续接收底下传来的能量,透过魔光柱传导上来的热能。由小人族负责开采岩石,为我们建造居所,维护魔光柱——」
「慢着!」哈普罗打断巴塔查尔的话,「小人族?什么小人族?」
死灵法师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他们已经都消失了。」
「我记得曾经从父亲那边听过小人族的故事。」埃德蒙说:「而且我也见过他们一次。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挖掘和开采岩石。他们热爱在岩层里找到的各种矿物,把它们叫做『黄金』和『白银』,并且挖出了许多稀有、漂亮的珠宝——」
「是矮人族吗?」艾福瑞大胆猜测。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矮人族。」巴塔查尔看着王子,他正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们有另一个称呼他们的名字,不过意思差不多。嗯,矮人族。」
「应该还有两种其他的种族也住在这个世界里。」艾福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想理会,还是根本没看见哈普罗想要阻止他泄露太多的眼色。「一种是精灵,另一种是人类。」
巴塔查尔和埃德蒙都不晓得这两个词汇是什么意思。
「下民。」哈普罗补充解释,使用萨坦人和派崔恩人用来指称这些次等人种的词汇。
「啊,下民!」巴塔查尔豁然开朗,然后他耸肩道:「我们祖先有留下关于他们的报告。不过他们也从来没见过任何下民,而是辗转从他们的父祖辈听来的。这些下民一定极为脆弱,他们全族好像在来到埃布尔瑞克之后几乎就立刻死光了。」
「你是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们了!你们应该要负责照顾他们的呀!」艾福瑞的语气开始变得严厉,「可是你们——」
不能再讲下去了。哈普罗吹了声口哨,狗儿立刻停止进食,很有默契地顺着主人的目光,快步跑到艾福瑞身边,出其不意地扑到他身上,兴高采烈地舔着他的脸。
「可是你们——快停下来!乖狗狗,走开……去那边玩,乖狗狗。」艾福瑞想要把狗儿推开,可是牠却以为这是种游戏,反倒更认真了起来。「下来!坐好!乖狗狗。不行,好了,快点走开!我——」
「你说的没错,死灵法师。」哈普罗冷冷地插话进来,「这些下民确实很脆弱。我对他们的事情还算略知一二,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这种世界里活下来。事实上,在他们被带来这里之前,早该有人注意到这种下场。不过听起来,你们那时候的生活好像过得还不错。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巴塔查尔皱起眉头,语气沉重地说:「灾难连连。虽然没有立刻发生任何毁灭性的打击,可是不幸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地发生,而且逐渐变得愈来愈严重。从一些小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水源供给莫名其妙地开始缩减,气温变低,空气变糟;有毒的瓦斯逐渐渗入我们的气层。我们得消耗愈来愈多的法力,保护我们自己不受毒害侵袭,还有制造饮水,种植食物。最后小人族——也就是你们说的矮人——终于撑不下去了。可是我们却束手无策,丝毫没有余力可以帮助他们。」
「可是,你们的魔法——」艾福瑞开口反驳;他终于说服了狗儿乖乖坐在他旁边。
「你没有在听吗?我们的魔法必须用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是最强壮的、最适合、最能够活下来的人。为这些……矮人,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最后他们还是跟其他下民一样死光了。因此对我们来讲,复活和维护死者,也变得更加重要。」
哈普罗满心钦佩地摇头道:「永远不需要休息,永远不需要进食或饮水,也不介意寒冷和辛苦的劳工。完美的奴隶,完美的士兵。」
「正是如此,」巴塔查尔同意道:「要是没了死者,我们这些生者根本活不下去。」
「可是难道你不明白,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吗?」艾福瑞悲痛焦急地大喊:「难道你不明白——」
「狗儿!」哈普罗下令。
黑犬立刻跳了起来,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艾福瑞架起手挡在面前,害怕地看了哈普罗一眼,硬是把要说的话给吞回去。
「我们当然知道。」死灵法师爽快地回答:「根据古代的纪录,我们所发现的,正是我们族人已经失传的奥秘。」
「它不是失传的。不是失传的。」艾福瑞悲伤地说。只是他说得非常小声,连哈普罗也是透过狗儿的耳朵才听见的。
「当然,我们并没有闲下来,我们一直想找出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埃德蒙说道:「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我们终于获得我们最难以接受的结论:一直是我们生命之源的魔光柱,正是剥夺了我们生存机会的元凶。以前它们还会释放出温暖新鲜的空气,可是现在,我们的热能却被窃夺了——」
「是城里的人干的?」哈普罗挥手指道:「你就是在怀疑这件事情,对不对?」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王子的话,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他希望能继续追问和操尸术相关的事情,但却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让这些人或艾福瑞看出他的意图。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有耐心,要沉得住气。
「那是个意外。冥都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伤害到了我们。」埃德蒙好心地为他们辩护,目光同时移向死灵法师身上。巴塔查尔皱起眉头,哈普罗在一旁看出他们俩对此显有歧见。
或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场的缘故,死灵法师并没有对他的主子提出异议。哈普罗准备把话题转回死者身上,但洞窟里却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有几具活尸——从它们残破的制服看来,应当是士兵才对——从洞穴入口的方向跑过来。
王子立刻站起来,死灵法师也旋即跟上。巴塔查尔抓住王子的臂膀,指着蹒跚前进的先王尸体;它似乎也打算前来质问守卫。
「我已经跟殿下说过,可能会发生这种问题。」巴塔查尔小声地说。
愤怒涨红了王子原本苍白的脸颊。埃德蒙张开嘴巴,但旋即又忍住了亟欲脱口而出的气话。「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对。」他顿了一下,然后又皱着眉头说:「我这样认错你满意了吗?」
「殿下,您误会我了。」死灵法师恭顺地说:「我的意思不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这样,老朋友。」埃德蒙疲惫地叹了口气,消瘦的双颊因为疲倦而显得毫无血色。「抱歉,我们有事得先过去处理。」他礼貌性地向两位访客匆匆点了个头,然后立刻快步走向正在质问死亡士兵的先王。
哈普罗右手一摆,狗儿立刻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走在王子身后。洞窟里的活人纷纷静了下来,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色,并且匆忙地开始收拾简单的行囊。可是他们只要一有暇余,目光就会落到王子身上。
「哈普罗,你这样窃听他们是不光彩的行为。」艾福瑞低声说;他不高兴地看着站在王子旁边的狗儿。
哈普罗根本懒得回答。
艾福瑞坐立难安,紧张地翻弄着他尚未吃完的鱼。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们是在说什么?」
「关你什么事?窃听人家说话是不光彩的。」哈普罗反驳道。「不过呢,你应该会对那些死人说的话感兴趣。它们看起来应该是斥候,而且它们是在报告说,有支军队驻扎到了那座小镇里。」
「军队!那你的船怎么办?」
「符文会阻止任何企图接近它的人,更别说是伤害它了。你应该要担心的是,那支军队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活人的军队?」艾福瑞低声询问,像是怕会听到什么答案。
「不。」哈普罗双眼盯着艾福瑞说:「是死人的军队。」
艾福瑞呜咽呻吟,双手盖住了脸。
哈普罗倾身向前,「听着,萨坦人。」他压低嗓子焦急地说:「我需要知道这种操尸术到底是什么,而且我现在就得知道答案。」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关于它的事情?」艾福瑞不安地询问,两眼左顾右盼,不敢直视哈普罗。
「因为自从你看见他们在干嘛之后,就不停地在哀号和扭着手。你对这些死人到底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你。」艾福瑞说。他双肩微驼,光头无精打采地垂下,活像一只缩头乌龟。
哈普罗伸出手抓住这萨坦人的手腕,粗鲁地扭着他的手。「因为我们即将被卷入这场战争,萨坦人!因为你显然无法好好保护你自己,得要靠我来保护你的安全。你到底要不要讲?」
艾福瑞愁眉苦脸地说:「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哈普罗满意地哼了一声,然后松开他的手。
艾福瑞揉揉他抓痛的手,「那些尸体仍是活的,但这仅仅表示,他们还能够移动,还能够遵守命令而已。他们只记得生前做的事情,对死后的现状完全一无所知。」
「所以国王他……」哈普罗仍然不大明白。
「依然认为他还是国王。」艾福瑞说;他的目光飘向那具白发苍苍,头上仍顶着金色王冠的活尸。「他仍然试图在进行统治,因为他以为自己依然是统治者。但当然,他对目前的状况毫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甚至还可能认为他是在过去的故乡。」
「但是死亡的士兵还知道——」
「它们知道该如何作战,因为它们还记得生前所受的训练。活人的指挥官所需要做的,就是指出谁是敌人。」
「那些像影子一样跟在活尸后面的幽灵又是什么?它们和死者有什么关系?」
「就某方面而言,它们确实是死者的影子,它们是死者生前的精魂本体,我们称之为灵体,但是它们的存在仍然是个谜。不过和尸体不一样的是,灵体似乎能晓得身边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只是无力响应。」
艾福瑞叹了口气,目光从已死的国王转移到埃德蒙身上。「可怜的年轻人,他显然深信他父亲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有看见那老人的灵体是如何地抗拒,不想被召回这种诅咒的生命形式吗?就好像它——哦,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们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好吧,萨坦人,他们究竟造了什么孽?」哈普罗不耐烦地追问:「就我看来,这种死灵魔法的操尸术还满有用处的。」
艾福瑞转过头来,以认真严肃的目光看着这位派崔恩人。「是的,好久以前我们也这么想。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宇宙必须维持均衡。每当有人被强制复活的时候,在别处就会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他绝望地看着聚在洞窟里的这群人,「有可能,非常有可能。这些人已经在无意间毁灭了我们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