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伊奎兰．树顶层
哈普罗绕行船身走了最后一圈，仔细地查验他所做的维修成果。损伤不算太严重;守护符文大体上仍旧发挥了作用。他用魔法将破裂的木板和缝隙修补好，重新布置符文魔法的防御力场。确定飞船足以撑过漫长的航程后，哈普罗感到心满意足，爬回甲板上稍事休息。
他感到精疲力竭;为了医治自己和泰坦作战时所受的伤，以及维修船只的破损，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他知道自己现在很虚弱，因为他的肩膀正一阵阵地胀痛。要是他能够让自己好好休息，进行医疗之眠，让他的身体彻底恢复，那么现在这伤势顶多只会剩下不愉快的回忆罢了。但他已没有多少时间。他无法再次承受泰坦的攻击。他不能再浪费精力，必须把魔法能量保留给飞船。
狗儿走到他身边。哈普罗拍拍牠的头，摸摸牠的口鼻和面颊。狗儿舒服地窝得更靠近些，要求主人更多的抚触。哈普罗朝牠的腹侧拍了一下。
「准备好再回到那上头了吗?」
狗儿滚了一圈，然后站起来，甩动身子。
「对，我也是。」哈普罗往后仰头，明亮的太阳照得他瞇起眼睛。精灵之城烧起大火，冉冉黑烟遮蔽了天空，让他无法看见星星。
偷走了我们的眼睛!用闪亮耀眼的光线弄瞎我们!
嗯，有何不可呢?这很有道理。如果萨坦人……
狗儿低吠一声。疲惫的哈普罗立刻提高警觉，目光迅速飞向昆迪尼亚家的豪宅。他们全都在里面，因为他看见他们离开丛林后便走进房子里去了。而哈普罗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强化飞船四周的魔法结界。他派狗儿前去探查，发现他们的反应正如同他所预料的，他们正激烈地互相争吵。
如今狗儿已帮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屋内，让他得以听见那些人彼此争吵的声音，响亮、刺耳，既愤怒又沮丧。
「哼，下民，全都一样。他们应该要欣然接受我主君那样有魄力的领导人，以铁腕维持秩序，为他们的生活带来和平。当然，前提是当我主君抵达时，这里还有人活着。」哈普罗耸耸肩站了起来，走向飞船舰桥。
狗儿大声狂吠，提出警讯。哈普罗左右张望，看见屋子后方的丛林正在移动。
卡兰德菈怒气冲冲地走回楼上的办公室，用力将门甩上，然后锁起来。她拿出账本放在桌子上打开来，然后一丝不苟地坐在有着直挺挺椅背的椅子上，开始检查昨天算好的销售数据。
和派桑根本无法讲道理，完全没办法。他邀请陌生人到她家来，包括人类奴隶，然后竟然还告诉他们可以在屋里避难!他告诉厨师，叫她把家人从镇上带过来。用他可怕的谎言害大家陷入一片恐慌。厨师被吓得半死，于是今晚没晚餐可吃了!更令她难过的是，她弟弟显然已经和他们可怜的老爸一样，得了神智不清的疯病。
「我已经忍受雷桑这么多年。」卡兰德菈气冲冲地把墨水瓶抓过来，「忍受这间屋子差点被烧掉，忍受羞辱和怒骂。可是他毕竟是我爸爸，我欠他一份情。但是派桑，我什么也不欠你!你有你应得的继承财产，但也就仅止于此了!带着你的钱和你的人类荡妇，还有你那些垃圾跟随者，通通滚到外面的世界去吧!将来你一定会回来求我。跪着求我!」
外面，有只狗开始狂吠，叫声吵杂无比，且令人心惊胆跳。楼下忽然爆出一阵骚动与喊叫声，卡兰德菈不小心把一滴墨汁滴在账本上。可恶!他们这么吵，我怎么可能把工作做好!卡兰德菈愤怒地抓起几张吸墨纸，赶紧压在本子上把墨渍吸掉。还好没有把整个数字弄糊掉，她还能够看清上头一排排整齐精确的数字、计算式，她生命的加总。
她小心翼翼地把笔放在笔架上，然后走到窗户边，准备把它关起来。卡兰德菈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她感觉四周的树木好似正朝她的屋子缓缓逼近。
她揉揉眼睛，然后紧紧地闭起来，并用指头轻轻地按摩眼睑。有时候她工作得太久太累，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数字会跳起来淹没了她整个视线。我心情太乱了，一定是这样。都是派桑害得我心神不宁。我只是看错了。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卡兰德菈睁开眼睛。树木已不再移动。她所看见的，是节节进逼的怪物军团。
楼梯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传遍整个走道。门上响起急切的敲门声，派桑的声音喊道：「卡兰德菈!牠们来了!卡兰德菈，求求妳!妳一定要离开，快点!」
离开!然后去哪儿?
她父亲忧伤焦急的声音由钥匙孔传进来，「乖女儿!我们要飞上星星了!」楼下的呼喊淹没了他的声音，卡兰德菈模模糊糊地又听到一句「妳的母亲」之类的话，其他的都听不清楚。
「爸爸，你先下去，我来跟她谈。卡兰德菈!」拳头重重地打在门上，「卡兰德菈!」
她惊讶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怪物们停留在丛林的边缘，似乎正犹豫是否该冒险冲入开阔的绿色草坪。偶尔会有一个巨人抬起没有眼睛的头部，看起来像树獭一样，嗅闻着空气，好像很不喜欢牠们所闻到的味道。
门砰地震了一下。派桑正试图破门而入!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卡兰德菈经常在这房间里数钱，所以这扇门是特殊设计的强化门。他开始苦苦哀求，要她把门打开，然后跟他们一起走，一起逃离这里。
不寻常的暖意袭上卡兰德菈的心头。派桑关心她。他是真的关心她。
「妈妈，也许我这个大姊还不算太失败。」卡兰德菈说。她身子靠在窗边，脸颊贴着冰冷的玻璃，凝视着底下辽阔的苔土平原和可怕的部队。
撞门声持续不断。再这样下去，派桑会伤到他的肩膀。她最好赶紧为这件事做个了结。卡兰德菈挺直腰杆，走到门边将门闩紧紧地锁上。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门外，然后是一片震惊的沉默。
「派桑，我很忙。」卡兰德菈坚定严肃地说，好像把他当成一个吵着要人陪他玩的小孩。「我还有工作要做。自己去玩吧，不要来吵我。」
「卡兰德菈!妳看看窗子外面!」
他把我当成什么，笨蛋吗?
「派桑，我看过窗子外面了。」卡兰德菈冷静地说：「你已经害我算错了数字。随便你高兴想到哪里去，就是别再来吵我!」
她几乎可以看见派桑脸上的表情。那受伤、困惑的表情，就像他被祖父带回来的那一天，伊莉丝妮雅葬礼的那一天。
派桑，妈妈已经不在了。她不在这里了，永远不在了。
底下的叫声变得愈来愈吵。门外传来拖着脚的声音——派桑的另一项坏习惯。她几乎可以看见派桑低着头，两眼盯着地板，闷闷不乐地踢着壁板的模样。
「再见了，卡兰德菈。」他的声音异常轻柔，几乎被羽扇回转的声音给盖过。「我想我大概能理解。」
也或许不能吧，但这都无所谓了。永别了，派桑，她默默地向他道别。然后把沾了墨水，长了厚茧的手指头轻轻地放在门上，像是在温柔地抚摸着小朋友光滑的脸颊。照顾好爸爸……还有艾莉萨。
她听见脚步声迅速地奔过长廊。
卡兰德菈擦干双眼，迈步走到窗边，用力地将它关紧，然后回到桌子后头坐下，挺直腰背，一丝不苟地拿起笔，小心地沾了墨水，然后开始低头清算账目。
「牠们停下来了。」哈普罗对狗儿说。他密切观察着泰坦们的动态，看见牠们停在丛林边。「是为了什么呢?」
哈普罗脚下的地面开始轰隆隆地震动，他知道答案了。「是那个老人的龙……牠们一定是闻到牠的味道了。走吧，狗儿。趁牠们还不明白牠们数量众多，不需要害怕那头龙之前，赶紧离开吧!」
哈普罗走近通向舰桥的梯子，然后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他是在自言自语。
「狗儿?该死!跑到哪——」
派崔恩人回头一望，看见狗儿从飞船的甲板跳到了草地上。
「狗儿!可恶!」哈普罗跑过甲板，站在船尾的栏杆边向下望。狗儿站在他的正下方，面对着昆迪尼亚家的屋子。牠四足挺立，毛发倒竖，不停地大声狂吠。「够了!你已经警告他们了!你已经警告了三个国家的所有人!快点回到船上!」
狗儿不理会他，也许牠根本听不见牠自己的叫声。
「嘿，你这只笨狗，我们可不想要有其他人——」
他伸手想抓住这狗的后颈。狗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可是当他即将靠近的时候，狗儿却忽然往前一跳，飞奔穿过草地，冲向那栋屋子。
「狗儿!给我回来!狗儿!我要走了!你听见了吗?」哈普罗朝飞船前进一步。「你这只忘恩负义的贱狗……啊，该死!」派崔恩人倏然回身，快步冲过草地，追上他的狗。
「狗在叫了!」本资费大喊：「跑啊!逃啊!火啊!饥荒啊!飞啊!」
没有人移动，只有艾莉萨无聊地低头看了她的肩膀一眼。
「卡兰德菈在哪里?」
派桑避开他妹妹的目光，「她不肯走。」
「那我也不走了，反正这本来就是个愚蠢的主意。我要在这边等我的未婚夫。」
艾莉萨背对着窗户，走到镜子前开始整理她的头发、衣服，以及珠宝首饰。她身上穿戴着最好的珠宝和礼服，而且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的头发梳理成最迷人的发型。魔镜向她保证，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漂亮过。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没来，我未婚夫从来不迟到的。」
「艾莉萨，他没有来，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派桑大声吼叫;恐惧和悲伤撕裂着他、烧痛着他。「难道妳还不明白吗?」
「而且接下来就换我们了!」罗兰焦急地指着外面，「除非我们赶快上船!我不知道泰坦为什么停下来，可是牠们不会一直停在那边!」
派桑环视屋内，十个不怕巨龙威胁而继续留在昆迪尼亚家的人类奴隶，还有他们前来避难的家人。厨师歇斯底里地在墙角哭泣，好几个成年和未成年的精灵围聚在她身边，那些人也许是厨师的小孩，派桑并不确定。所有人都看着派桑，等候他的指示。派桑低头避开众人的目光。
「走了!快跑啊!」罗兰用人类语对着奴隶们大喊。
他们一点也不需要催促。男人们抱起小孩，女人们拉起裙襬，一起冲出门外。精灵们虽然听不懂罗兰的话，但却看得懂他脸上的表情。他们带着啜泣不止的厨师，催促她走出门外，然后跟着人类一起穿越草坪，奔向停靠在小山坡顶上的飞船。
人类奴隶、精灵厨师和家人们、我们几个。最优秀和最聪明的……
「派桑?」罗兰催促着他。
精灵转向他妹妹，「艾莉萨?」
艾莉萨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梳理头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抿嘴咬住下唇，当她确定自己终于可以不破嗓地开口时，她说：「我要跟卡兰德菈留下来。」
「如果妳留下来，那我也要留下来。」
「派桑!」
「让他走，瑞佳!他要自杀是他家的——」
「她们是我的姊妹!我不能抛弃她们!」
「要是他不走，罗兰，那我也不走!」
狗儿跳到门廊上，冲进走廊，大声地叫了一声「汪!」
「牠们要来了!」罗兰站在窗边大叫。
「等我未婚夫来的时候，跟他说我人在客厅等他。」艾莉萨说，然后她冷静地整理好裙襬，转过身去，优雅地款步离开。
派桑准备去追她，但罗兰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去照顾瑞佳。」
罗兰迈步赶上艾莉萨，然后张开双臂抓住她，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头朝下架在肩膀上。他压住艾莉萨乱踢的双腿，不理会她在背后的捶打，粗鲁地扛着她走出门外。
哈普罗绕过屋子转角，紧急煞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大群人类和精灵，他们正朝他的飞船狂奔而去!
救星。
哈!看他们撞上魔法护罩会有什么结果。
哈普罗不理会他们，紧追着狗儿，看见牠跳上了门廊。
「我们来了!」派桑大喊。
「来的可不只你们。」哈普罗喃喃自语道。
泰坦巨人们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移动前进。哈普罗看着狗儿，看着这群冲向飞船的人类与精灵。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抵达了飞船边，他们想要登上船只，却沮丧地发现他们根本无法靠近。船上的符文发出红蓝色的亮光，它们的魔法力场可阻挡任何的入侵者。那些下民们慌张地大吼大叫，彼此相拥。有些人则转过身来，准备面对死亡。
救星。
哈普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暗自咒骂了几句，然后举起手迅速地在空中画出几个符文。它们产生连锁反应，发出蓝色的光芒。船身的符记闪动了几下，火焰逐渐消失。哈普罗解除了飞船的防御结界。
「你最好动作快点!」他大声地说，然后气恼地对着狗儿踢出一脚，但灵巧的狗儿早已闪开。
「我们得用跑的了，昆迪尼亚!」本资费大喊，然后拉高他的袍子，露出瘦巴巴的两条腿。「对了，雷桑，你真是太棒了，好朋友。绝赞的演说。连我也没办法说得比你更好。」他伸手抓住雷桑的臂膀，「准备好了吗?」
雷桑不明就里地向本资费眨眨眼睛。精灵的祖先们飘回超乎记忆之外的时间，留下一个残破的中年男子。「我准备好了。」他茫然地说：「我们要去哪里?」他让本资费拉着他一路前进。
「亲爱的伙伴，飞向星空!」巫师嘶哑地大吼：「飞向星空!」
杜鲁加跟着其他人拔腿狂奔。矮人的体格健壮，耐力惊人。他可以持续不停地奔跑，直到人类和精灵都累倒在路边，他也还有体力继续长跑下去。可是粗短双腿的他，在短跑竞速上却比不过他们，更遑论他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皮甲和靴子。在疯狂奔向飞船的途中，他们很快地便将矮人远远抛在后头。
矮人顽固地继续往前跑。他不用回头也可以看见泰坦了;牠们正位在他的后方，然后往左右两边分散开来，企图围成一个大圈把所有的猎物都困住。怪物们正慢慢地追上精灵和人类，而追赶矮人的速度更是快上许多。杜鲁加奋力加速，拚命往前冲;他害怕的不是泰坦，而是害怕会失去他复仇的机会。
矮人绊到自己的脚，失去平衡，整个人扑跌在苔土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但靴子却滑掉了一半。杜鲁加单脚一跳一跳地前进，急着想把靴子拉上来穿好，可是双手却因汗湿而抓不牢靴子。他闻到刺鼻的烟味。泰坦已放火烧了树林。
「派桑!你看!」瑞佳回头一望，「黑胡子!」
精灵急忙煞住脚步。他和瑞佳离飞船只有几步而已。他们两人跑在最后面权充后卫，保护前面的本资费、哈普罗和雷桑，以及罗兰和愤怒的艾莉萨。如同往常，大家又把矮人给忘了。
「妳先走。」派桑对瑞佳说，然后回头跑下小山坡。他见到树林里冒出火焰，黑烟盘旋飘上天空。火势延烧得很快，正逐渐向屋子烧过去。他痛苦地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蹒跚前进的矮人和紧追不舍的泰坦。
他瞟了一眼忽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影，「我不是叫妳先上船了吗?」
瑞佳勉强苦笑道：「死了心吧，精灵!我跟定你了!」
派桑疲惫地回以笑容，既高兴又无奈地摇摇头，但他已没有力气开口多说什么。
他们两人一起跑到矮人身边，这时杜鲁加已经把靴子给踢掉了，正一脚高一脚低地跛行而来。派桑抓住他的手臂和肩膀，瑞佳抓住另外一边。
「我不要你们帮忙!」杜鲁加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破口大喊：「放开我!」
「派桑，牠们追上来了!」瑞佳喊道，回头朝后方的泰坦看了一眼。
「闭嘴!不要再反抗了!」派桑对矮人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杜鲁加开始大笑，低沉、疯狂的大笑。派桑再次怀疑这矮人是否疯了，但他没有时间担心这件事情。他从眼角的余光瞥见，泰坦们正愈来愈接近他们。他们毫无机会可言。他的目光飘向瑞佳，而她也转过头来看着派桑，然后微微地耸了耸肩。两人抓紧沉重的矮人，开始拔腿狂奔。
哈普罗身上的符文强化了他衰竭的力量，提升他的速度，因此他反倒比其他人先抵达飞船。男人、女人和尖叫的孩子们散乱地站在甲板上，还有几个人发现了舱口，已经进入船身。但多数的人还是站在护栏边，凝视着泰坦巨人。
「都下去!」哈普罗指着船舱口大喊。他爬过护栏，再次走向舰桥，但这时却听见了一声哀鸣，感觉有东西拉着他的脚。
「干什么?」他怒吼一声，倏然转身瞪着差点将他拉倒的狗儿。他望向后方的草坪，在团团黑烟之中，看见了那人类、精灵和矮人被泰坦给包围住。
「你要我做什么?我不能……哦，可恶……」哈普罗一把抓住本资费，他正徒劳无功地想把自己和雷桑拉上飞船。「你那只龙呢?」哈普罗把老人拉上来，焦急地问他。
「基隆?」本资费像个被吓呆的猫头鹰，对着哈普罗猛眨眼睛。「好主意!听说那里的夜市不错——」
「你那只龙!脑袋退化的白痴，龙!」
「龙?在哪里?」老巫师忽然变得很紧张，「别告诉牠你有看到我，这才是乖孩子。我先下去躲——」
「老废物，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只有你那只龙可以救得了他们!」哈普罗指着那一小群奋勇奔向飞船的人。
「我的龙?救人?」本资费悲伤地摇摇头。「你一定是把牠跟别的龙搞混了。是史矛革吗?不是?啊，我知道了!把圣乔治给惹毛了的那只大蜥蜴!牠叫什么来着，那才是真正的龙啊!」
「你是在暗示说，我不是真正的龙吗?」声音由地底下传出来。巨大的龙头窜出苔土地表，一波波的震动撼动船身。哈普罗失足撞上舱壁，雷桑则紧紧抓住栏杆保住小命。
哈普罗站了起来，看见泰坦们一起停下脚步，没有眼睛的头全都转向这头巨兽。
巨龙的身躯滑出苔土层上的大洞，牠的动作异常迅速，绿色的鳞皮如波浪般鼓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史矛革!」巨龙轰隆隆地吼道：「那个虚荣自负的笨蛋!还有扯上圣乔治的那只鼻涕虫——」
罗兰跑到船边，把艾莉萨抬过扶手护栏交给哈普罗。哈普罗将这女子抱上甲板，交给她父亲照料。
「快点上来!」哈普罗伸出手。
罗兰摇摇头，转过身，跑回去帮助派桑，消失在愈来愈浓的烟雾中。哈普罗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咒骂时间的耽搁。整片森林几乎快被火焰吞噬了，什么都很难看得清楚，但哈普罗却感觉得到泰坦们正在后退，被困在牠们所引起的大火和巨龙之间，不知所措。
「而我竟然和你这种老骗子混在一起!」巨龙怒声大吼：「我早该去别的会晓得要尊敬我的地方!像是波恩星球!可是我却——」
派桑等人泪湿双颊，不停咳嗽地穿出了黑烟。很难分辨出到底是谁在搀扶谁，他们似乎全都依靠在一起。最后在哈普罗的协助下，他们总算一一爬过了护栏，疲惫地倒在甲板上。
「都下到船舱里!」哈普罗急切地大喊：「快点!泰坦数量众多，很快就会发现牠们并不需要害怕一只龙!」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进，跌跌撞撞地爬进通往舰桥的舱门。哈普罗正准备跟着走进船舱，却看见派桑站在护栏边，双手紧紧抓着护栏，眨眼忍住泪水，凝视着浓黑的烟团。
「快点，否则我要关门起飞了!」哈普罗威胁道。
「房子……你看得到吗?」派桑挥手擦干眼睛。
「它已经毁了，精灵，着火了!现在你到底——」哈普罗顿了一下，「里面还有人，你姊姊。」
派桑点点头，慢慢地转过身来。「我想被火烧死总比……被泰坦打死来得好吧!」
「要是不赶紧离开的话，我们就快有机会被泰坦打死了!抱歉，我没时间安慰你。」哈普罗抓住精灵，粗鲁地将他拉进船舱里。
飞船内一片死寂。魔法结界保护飞船免受火焰和浓烟的侵袭，外头的巨龙则保护它不让泰坦接近。人类、精灵与矮人躲藏在各个舱房和空位上，紧紧抱着彼此，目光紧盯着哈普罗。他表情凝重地环顾四周，一点也不欢迎这些乘客，完全不喜欢这个状况。他的目光挪向趴在甲板上的狗。
「现在你高兴了吧?」他喃喃斥责道。
狗儿的尾巴沉重地拍打着地板。
哈普罗伸出双手握住掌舵石，希望他还有足够的力量让船起飞。他皮肤上的符记开始发出蓝色与红色的光芒，掌舵石上的符文也发亮产生反应。一阵剧烈的震动摇晃着船身，船身的木板开始颤动不停，咯吱作响。
「泰坦!」
结束了。他无法击败牠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如果我失败无法返回，我主君将会知道普莱恩世界的计划出了意外的差错。当幽联界之王来到这世界的时候，他将会加倍地小心。
绿色的鳞片压在窗户上，几乎遮蔽了全部的视线。哈普罗吃了一惊，但旋即恢复镇定。现在他知道是什么东西害飞船像暴风雨中的划艇一样，摇晃震动。是那只巨龙蜿蜒的身躯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船身。
一只火红的眼睛出现在窗外看着派崔恩人。
「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巨龙说。
「点火!发射!」老人兴奋地大喊。他已安坐在甲板上，邋遢的帽子斜斜歪歪地挂在一边的耳朵上。「这艘船需要重新取个名字!更适合星际飞船的名字。阿波罗?双子星?企业号……已经有人用了。千年鹰号，被注册了，版权所有。不!等等，我想到了!龙星号!就是这个!龙星号!」
「呿，胡扯。」哈普罗暗自咒骂，然后将双手摆回掌舵石上。
船身慢慢地升起，飞入半空中。下民们纷纷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船身两侧的小舷窗，看着他们的世界远离而去。
龙船飞过伊奎兰上空。精灵之城已被烈火和浓烟吞噬，从众人的眼中消失。
龙船飞过奇斯尼海湾，它的海水已经被人类的鲜血染红。它飞过如今只剩一片焦土的希利亚，在断垣残壁间不时可见到几位大屠杀后的幸存者，茫茫然地在死寂的大地上游荡。
飞船稳定地攀升高度，飞过矮人那黑暗、荒芜的故乡。
飞船航向蓝绿色的天空，离开破灭的世界，朝向星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