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城塞
巨龙追上这五人，他们正集结在城塞的大门前，徒劳无功地想要进入城内。大理石墙光润滑溜，放眼所及无任何可攀援或踏足之处。他们握拳在门上敲击，甚至绝望地开始用身体猛力撞击。但大门依旧文风不动。
其中一人建议使用破门锥，另一人说魔法，但他们都只是顺口说说而已。因为他们也都很清楚，要是精灵和人类魔法真能发挥作用的话，这座城塞早就住满了人。
然后诡异而可怕的黑暗又再度开始从城墙上扩散而出，像慢慢高涨的洪水一样，淹没了丛林和山地。但虽然底下是黑暗的，上头却是明亮的;水晶高塔继续发出耀目的白光，呼唤着早已忘记该如何回应的世界。强光和黑夜并存的诡异景象，对每样东西造成黑白分明的独特效果;被它的光线照得明亮清晰，或者是笼罩在无法穿透的黑暗之中。
这里的黑暗比矮人隧道更使人害怕，因为他们依然可以看见太阳在天上闪耀发光。也因为黑暗的缘故，他们是先听到了巨龙追来的声音，然后才看到牠。岩盘在他们的脚下震动，城墙在矮人的手下晃动。他们原本想逃回丛林里，但是暗影幢幢的丛林极端恐怖，而且他们也都晓得，巨龙会从那个方向追杀过来。他们依靠在城墙边，不愿意离开它的庇护，虽然他们晓得它并不能保护他们。
巨龙嘶嘶作响地从黑暗中现身，星光照得牠头上的鳞片闪闪发亮，双目红光炽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在白光照耀下染着污黑的血迹。
一片鼠灰色的破布摇曳摆荡，被刺穿悬挂在寒光森森的尖锐长牙上。
五位幸存者紧靠在一起;罗兰奋不顾身地挡在艾莉萨前方，派桑和瑞佳手牵着手互相扶持。他们绝望地握着手中的武器，虽然他们也都晓得抵抗是无益的。
杜鲁加背对着危险。矮人丝毫没注意到龙的出现。他出了神地凝视着六角形的大门，上头所刻画的符文在星光照耀下更显得格外鲜明。
「我认得每一个。」杜鲁加说。他伸出指头，沿着雕刻在门上的花纹描绘移动。由陌生材质所打造的大门闪着明亮的光芒，反射顶上的星光，反射步步进逼的死亡影像。
「我知道每个符记。」他重述说道，然后他开始念出它们，就像只懂得字母但仍无法念字读句的小朋友一样，会对着旅店的招牌念出一个个的字母。
其他人听见了矮人用他的语言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杜鲁加!」罗兰焦急地呼唤他，双眼仍紧盯着巨龙，不敢冒险回头看着后面。「我们需要你!」
矮人没有回答。他像是被催眠了一样，两眼凝视着大门。在六角形的正中央，有块地方是空白的。符文如圆圈般围绕着它的四周，各个符记的首尾笔画相连在一起，分裂开来，在连续的书写中留下一处宽阔的缺口。杜鲁加看见了，在他的心中，哈普罗书画符文的模样。矮人的手滑进上衣里头，冰冷的手指头握住挂在胸前的黑曜石圆碟。他把它拿了出来，举放在门前，与那块空白的地方保持同个高度，然后慢慢地旋转它。
罗兰开始咒骂矮人，派桑阻止他说道：「不要理他了。反正他还能怎样?」
「我想也是。」罗兰咕哝道。汗水和他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他感觉到艾莉萨冰冷的指头握住了他的臂膀。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她的头发抚过他的皮肤。他的咒骂并非特别针对矮人，而是悲苦地哀叹他们的命运。「那个混账东西为什么不赶快动手，让一切早早了结!」
巨龙阴森地逼近他们前方，牠无翼无足的躯体盘了起来，头部几乎和光滑的城墙顶一样高。牠似乎正在享受着他们受苦受难的模样，品尝他们恐惧，当作是一种香甜美好的味道。
「为什么死到临头了我们才会团结在一起?」瑞佳低声说着，紧紧地抓住派桑的手。
「因为，正如我们『救星』所说的，我们永远学不乖。」
瑞佳充满渴望地朝后方瞄了一眼，看着光滑的白墙，看着封闭的大门。「我想这一次，我们也许会吧!如果能够重来，我想这次应该会变得不一样。」
巨龙垂下了牠的头;他们四人可见到自己的身影反射在牠的双眼之中。牠浊恶的气息、鲜血的腥味，暖呼呼地吹上他们冰冷的躯体。他们准备好迎接最后一击。罗兰感觉肩膀上有着轻柔的一吻，泪水滴湿了皮肤的感觉。他往肩后一望，看见艾莉萨，看见她的微笑。罗兰闭上眼睛，祈祷那甜美的笑容将是他的最后一眼。
杜鲁加没有往后转。他举着小圆盘重迭在门上的空白处。模模糊糊地，他开始懂了。就像他小时候识字的过程一样，C……A……T已不再是死记硬背的个别字母，而在眼前逐渐化为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满心狂喜，兴奋得怔住不动，然后猛力扯断颈上挂住护身符的皮绳，拔腿冲向城门。
「我知道了!跟我来!」
其他人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但他们还是转身跟着他跑过去。
杜鲁加奋力一跃，勉强伸手到大门正中央的圆空，用力把圆碟拍在门上。
一道挂在矮人脖子上的粗浅简陋的符文，一个保护他免受伤害的护身符，与刻在大门下半部的符文顶端发生接触。圆碟很小，不过矮人的巴掌般大，而刻在上头的符记更是小。
巨龙终于进攻。牠仰天咆哮，然后朝猎物们俯冲而下。
矮人掌中的符记开始发出蓝光，耀眼的光芒由指缝间溢出。光线强度渐增，刺眼闪亮。那道符文忽然变大，变得和矮人一样大，然后变得和人类一样宽，比精灵还要高。
符记的火光在城门上扩散开来，每当符文的光芒接触另一道符文时，那道符文便会燃起火光。火焰扩展开来，整面城门烧着炽烈的魔法之火。杜鲁加大吼一声，身子冲了过去，用手猛力一推。
城塞大门轰隆隆地颤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