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很好。”韦恩拿出记事本，“你确定那家伙表现正常，没有任何古怪之处吗？”
女侍者摇摇头，双臂抱住身体坐在他面前。他们终于跟着那群惊慌失措的贵族从顶层逃了下来。市长在韦恩左侧，被一圈卫兵围在中间，几盏明晃晃的电提灯照亮了迷雾的夜晚。
随着宾客的离开，摩天大楼前的绿地看起来空空荡荡。但他知道等玛拉茜带着更多警察回来之后，这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她去叫人了，顺便报告情况。也就是说，这附近眼下就只有韦恩一位治安警官，真是让人不安。
“我还有话要问你。”韦恩对那女人说。
“请问，警官。”
“你的鞋是哪买的？”
女人眨眨眼，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呃……我的鞋？”“对，你的鞋。”韦恩说，“一看就很舒服。黑色高跟鞋什么的最烦了，干什么都不方便。”她看着他，“您是男人。”“那当然。”韦恩说，“上次去洗手间时还特地检查过。说说那双鞋？”“第三八分区尤门大道上的鲁索鞋店。”她说，“那家店上礼拜打折。”
“啊！”韦恩说，“那可真不错。谢谢，你可以走了。”
她给了韦恩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人们似乎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去看其他人，至今他也没想通为什么。好吧。他把店名记在本上。要是再让他穿一次变装箱里的那双高跟鞋，他恐怕会发疯。
他把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一边浏览笔录，一边朝那群卫兵走去。楼上的那名侍者不是坎得拉，他用铅笔轻敲着笔记本，暗自想道。韦恩已经跟十几名员工聊过，他们全都认识那家伙，都说他平时的表现一点都不奇怪。可是却没人喜欢他。他总把事情弄糟，最后堕落成那样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换做业余的对手，也许会认为选新人更加便于伪装，但放血者却可能是任何人。她何必去选择这样一个在几个礼拜前才入职的毛头小子？当然，新人的身份能让你有借口说不知道别人叫什么名字，可根据报告来看，这家伙今晚没有忘记任何人的名字。在这说来，选一个受尽白眼、笨手笨脚的蠢蛋，只会让自己更加引人关注。这对模仿者来说可是大忌。
那家伙的行为必然另有文章。韦恩想着摇了摇头。
“德里穆呢？”他问卫兵，“我想给他看看我的发现。”
卫兵靠近，看着韦恩的记事本。“这上面只有胡乱的涂鸦。”
“装样子的。”韦恩说，“如果对方认为你在做笔记，他们就会愿意说更多，真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我一般不告诉别人……”他停下，把卫兵推到一边，往人堆里看。德里穆不在里面，市长也不在。
“他人呢！”韦恩转身面朝他们，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混蛋。
“最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还在这。”卫兵说，“事实上，他和德里穆早就前往安全地点了。如果我们骗过了你，那但愿也骗过了杀手。”
“骗过……我是负责保护他的！”
“这个嘛，那你保护得可真好啊，老兄。不是吗？”卫兵脸上带着狡黠的笑。于是韦恩做了唯一合理的事。他吐掉口香糖，对准那人就是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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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瓦克斯需要快速抵达某个地方时，才会感慨这座城市有多好。
在燃烧钢的人看来，依蓝戴市充满活力，动感十足，即便是迷雾笼罩的黑夜也难掩其风采。金属，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人类真正的印记。人类驯服了矿物，那是大地的骨骼；人类驯服了火焰，那是短暂却能吞噬一切的生命之魂。通过将两者合二为一，熔铸出了凝聚自身精髓的各类工具。
瓦克斯如疾风般掠过一幢幢摩天大楼，衣服很快就已经风干。他变成了迷雾中的一波洪流，随之移动的还有从他身体向外辐射的蓝线网——仿佛有数以百万计的手指，指向他沿途可以利用的那些支撑点。在瓦克斯的速度面前，连疾驰的骏马也望尘莫及。钢在他体内燃烧着，重回烈焰的怀抱。
他通过燃烧钢获得力量，虽然有时并不足够。
但在今夜，他径直冲入哈姆斯宅邸楼上亮灯的窗户，一骨碌跪在地上，举起双枪。哈姆斯大人坐在写字台前，听见动静赶忙转过身来，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这个年纪较长的男人面色红润，大腹便便，待人温和有礼，两撇胡须仿佛在跟腮帮上的肉较劲，看谁能垂得更低。看到来者是瓦克斯，他吓了一跳，接着把手伸进书桌的抽屉里。
瓦克斯环视房间。屋里没有外人。角落里没有敌人，柜橱和卧室里也没有金属移动的迹象。他来得很及时。瓦克斯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站直身体，哈姆斯大人这时才终于把书桌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是警察们最爱用的新式半自动手枪。哈姆斯跳起来，冲到瓦克斯面前，双手抓住手枪。
“他们在哪！”哈姆斯大叫道，“我们能干掉他们对吧，老小子？”
“你有枪。”瓦克斯说。
“对，没错，一点没错。在去年的事情之后，我发现一个人手里必须得有武器才行。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我来帮你！”
瓦克斯小心地把哈姆斯大人的手枪压低，以防走火——幸好子弹还没上膛。瓦克斯回头看了看窗户。他在进来时用钢推把窗户推开了，但它原本应该向外开，而不是向里。窗户的合页被他弄断了，其中一扇直接砸落，另一扇晃悠悠地挂在那，这时终于撑不住，掉到地板上，玻璃碎了一地。
迷雾从窗外涌入，弥漫在他们脚下。放血者在哪？在宅邸里吗？假扮成了女佣？邻居？还是沿街巡视的警察？抑或是就站在他面前？“杰克斯托姆阁下，”瓦克斯看向哈姆斯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韦恩假装是我的管家？”
哈姆斯皱起眉，“应该是叔叔吧？”
很好，瓦克斯暗想。冒牌货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细节，对吧？铁锈啊……他真是谁都要怀疑。
“你有危险。”瓦克斯说着把枪塞进腰后的枪套里。他的西装因为在运河里游泳的关系，已经不成样子了，领结也被他扔到一旁，但这对结实耐穿的迷雾外套来说却算不了什么，“我是来带你走的。”
“可是……”哈姆斯大人脸色苍白地说，“史特芮丝怎么办？”
仿佛他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史特芮丝不会有事。”瓦克斯说，“韦恩在看着她。我们走。”
问题是，他们要往哪走？瓦克斯有一百个地方能带哈姆斯去，但是恐怕哪个都逃不开放血者的耳目。虽然被她猜中的概率并不高，但是……放血者来自古代，和谐说过。她生活的年代比毁灭世界的那场灾难还要久远。她狡猾、谨慎且极富才智……她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研究人类的行为。无论瓦克斯选择哪一处，都会落入放血者的预料之中。你怎么可能去跟这样古老而无所不知的敌人对抗？解决办法似乎很简单。那就是不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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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特芮丝从佐贝尔大楼里走出来，看见韦恩坐在街对面，身边有一群鼻青脸肿、怒不可遏的男人。韦恩则正在吃三明治。“噢，韦恩。”她看了看那群横眉竖目的伤者，又看向他，“这些人可是市长的卫兵啊，他今晚还用得着他们。”“不能怪我。”韦恩说，“是他们自己太不懂事了。”说着又咬了口三明治。她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着被迷雾笼罩的高楼。不少楼层还亮着灯，像幽灵似的一闪一闪，一直延伸到楼顶。“跟他在一起就是这样，是吧？”她问，“总是在半当中被丢下，无法完全融入他的生活。”韦恩耸耸肩，“你也可以高尚一把，史特芮丝。放弃结婚这件事，让他去寻找他真正喜欢的人。”“那我家对他和他家族的投资怎么办？”“这个嘛，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刺耳，史特芮丝，但是借钱给别人，也用不着非要让他以身相许，你懂我的意思吧？”
和谐啊，他还真是粗鄙。但他不会对别人这样。噢，他是粗鲁，是古怪，可却不会这么赤裸裸地无礼。只有对她才会如此。他觉得她会反击，从而证明自己是对的吗？史特芮丝从来都捉摸不透这个人。对他反唇相讥，似乎只会让他说出更加粗俗的话来。
“他说过要去什么地方吗？”史特芮丝尽量保持礼貌。
“没。”韦恩说着又咬了口三明治，“他去追放血者了，也就是说可能会去任何地方，找他简直是白费力气。他到时会回来找我。要是我走了，反而会跟他错过。”“我知道了。”史特芮丝坐下，双腿交叉搭在路沿上，看着高楼上的灯光，“你这么恨我，是因为我代表着责任，让他不得不回来吗？”“我不恨你。”韦恩回答，“而是讨厌你。这里边区别大着呢。”“可是——”
韦恩站起身来，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接着朝气呼呼瞪着他的卫兵走去，坐在他们旁边。这个举动的含义不言自明。
我宁愿跟他们待在一起。
史特芮丝闭上双眼，闭得紧紧的，暂时假装自己是别人。最后，车铃声传来，是警察的马车到了。她站起身，故作镇定，看到玛拉茜步履匆匆地朝她走来时，才松了一口气。
“瓦克斯利姆呢？”她问。
史特芮丝摇了摇头。“上车。”玛拉茜指着一辆马车说，“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我想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史特芮丝回答，“除非韦恩又想跟人动手。”“不。”玛拉茜说，“危险才刚刚开始。”妹妹的语气让史特芮丝一愣。其他警察并没有下车，而是在等着玛拉茜。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调查瓦克斯利姆去追的那个人。“发生什么事了，对吧？”史特芮丝问。“嗯。”玛拉茜说，“韦恩，快过来！我们有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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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克斯把哈姆斯大人藏在费德大楼的顶层。他之所以选中这个地方，纯粹是在城区地图上随便选了个地址号码，但愿放血者不会连这样无脑的行为也预料到。他命令哈姆斯躺在黑暗里藏好，保持安静。就算放血者会用钢奔在夜间搜寻，能恰巧找到哈姆斯的概率也低得荒谬。可是即便如此，瓦克斯还是放不下心来。史特芮丝的父亲虽然性情温顺、和蔼可亲，但却没什么脑子。
然而眼下瓦克斯却只能这么做，因为他还要去找市长。这场追击所耗费的时间超过了瓦克斯的预估，可这恰巧说明对他没什么好感的德里穆把计划进行得不错。根据瓦克斯的推测，他们应该派出三辆未作标记的马车驶离佐贝尔大楼，其中两辆是幌子，市长坐在第三辆里。他在斯坦顿大道上看见了一辆，排除了市长在车里的可能性。那辆太过显眼，车顶上坐着卫兵。另一辆应该是往东去了，他发现那辆车在第三八分区里转了个圈，也是在故意引人注意，车速太慢了。
而且市长也不会朝那个方向走。因内特是个斗士。他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躲躲藏藏。所以瓦克斯来到了哈姆德步道附近某幢建筑物的顶层，距离因内特宅邸只有数条街之隔。因内特不会选择城中的安全房，而是会回到这里，待在权力中心。
城中万千灯火将迷雾照得隐隐发光——其中不少还是电灯。瓦克斯等了很久，久到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这时，马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一辆高顶的封闭式马车，挂着红色窗帘，看起来很是普通。但马匹却是市长最珍爱的良驹，与另外两辆以假乱真的马车如出一辙。
瓦克斯摇摇头，在跳下的同时把自己朝着第一银行外面的石拱门顶端钢推。马车速度很快，车上没有显眼的卫兵。他们肯定是绕了不少路，才耽搁了这么久。瓦克斯纵身跳下，钢推一盏街灯，尾随市长的马车追了上去。他落在车顶上，朝受惊的车夫点点头，然后荡到车旁，一只手攀着车厢上沿，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车厢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从车下飞速掠过，他们对这几匹马还真是够狠。
很快，窗帘打开了，德里穆一脸惊讶。“拉德利安？你这是在干什么？”
“保持礼貌。”瓦克斯回答，“我可以进来吗？”
“我如果不答应呢？”
“那我就只能不礼貌了。”
德里穆哼了一声，转头看着身旁把帽子盖在腿上的市长。市长点了点头，德里穆无可奈何转身将车厢门打开。
马车并没有停下，于是瓦克斯只好松开手，掷出一枚弹壳，在德里穆开门的瞬间反向钢推，再拽住门把手，钢推街边的一盏路灯，闪进车厢，在德里穆和市长对面落座。
德里穆是放血者模仿的绝佳人选，马车夫也可以，能近距离接触到市长的任何人都难逃嫌疑，包括他的妻子和家人。“拉德利安大人。”因内特叹气道，“破坏派对还不够吗？您还非要在回家路上继续骚扰我？”瓦克斯耸耸肩，然后作势钻出车厢，门刚打开一半，因内特就在身后厉声问道：“你现在又想怎么样啊，蠢货？”“下车啊。”瓦克斯回答，“干吗放着大把好地方不去。”说完犹豫了一瞬，掏出一把史特里昂，枪柄朝前递给市长，“拿着。”市长把眼睛瞪得老大。“我要枪干什么？我有保镖。”“你弟弟也有。”瓦克斯说，“拿着吧。我可不想等你被枪杀之后，后悔自己什么都没做。”“……枪杀？”因内特脸色煞白，“我弟弟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跟依蓝戴的黑帮搅在一起。那些人可不敢碰我。”“当然，”瓦克斯说着探出车门，又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你知道怎么分辨坎得拉是吧，德里穆？”“坎什么？”这个脖子短粗的保镖问道。“神话传说。”因内特大人说。“是吗？”瓦克斯说，“那我今晚遇见的那个人肯定是在胡说八道。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皮肤变透明的。算了，反正你们应付得了。”“你的意思是，”因内特拦住瓦克斯，“今晚在我的派对上有个无面永生者？”“确切地说是两个。”瓦克斯说，“一个是来帮忙的，我本来想介绍给你认识，让她自证身份，但看来你是不会相信了。另外一个就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你确定用不着这把枪吗？真的？那好吧，我就——”“我明白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因内特面如死灰地说。他靠回座椅上，旁边的瓦斯提灯燃着柔和的光芒。“大人。”德里穆看向因内特，“这也太离谱了。无面永生者？人人都号称亲眼见过，就为了上报纸炒作而已！您不会信以为真吧？”因内特端详着瓦克斯。
“他相信。”瓦克斯说，“因为他知道他弟弟死得离奇。在自己的安全房里遇害，保镖也被他们信得过的人从身后杀死——温斯汀·因内特可是个在安保方面慎之又慎的人，甚至比你还要谨慎，市长先生。”
“你真能让我见见那位无面永生者？”因内特问，“证明他们的存在？”“是的。”“可身为和谐的仆从，为什么会对温斯汀大人下手呢？”德里穆问道。“那个坎得拉疯了。”瓦克斯小声说，“我们猜不透她的动机，但她似乎也想要你的命，市长先生。所以我的任务就是保你不死。”“我们该怎么做？”因内特问，“要做什么准备？”“这个嘛，”瓦克斯说，“首先，你的人身安全由我接手负责。”“做梦吧你！”德里穆说。“由你接手是不可能的。”因内特认同地说，“德里穆多年来把我保护得很好。他……你要去哪儿？”瓦克斯在门口转过身。“今晚还有场演出要看。”他说着挥手告别，“我现在赶去还能看个结尾，你俩慢慢讨论吧。”“那怪物要是趁你不在跑来杀我怎么办？”因内特追问。“你的安保负责人肯定能搞得定。”瓦克斯说，“他知道今晚派对上出现了坎得拉，不是吗？而且他也不可能对韦恩乔装溜进去的行为毫不知情。还有——”“你可以复审我的安保协议。”因内特叹气道，“并提出意见。”“好吧。”瓦克斯说着将车门关紧，马车这时拐过街角，市长的宅邸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是你现在必须照我说的做。我会跟你俩各说一句暗语，你们必须发誓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就连相互之间或是对因内特夫人也不能说。然后你们也要跟我说一句暗语。等我们见面时，事先小声交换暗语，证明没有被人冒充。”
“你觉得我连自己的妻子有没有被冒充都看不出来？”因内特无力地问。
“我相信你看得出。”瓦克斯语气变得柔和，“可要想得到我的帮助，就要答应我的要求，按照我的意思来。这样我才能安心。”
家人其实是最危险的。放血者听上去那么有把握，就像市长已经在劫难逃，瓦克斯据此认为她恐怕已经控制了他的某位家人。因内特夫人没在派对上出现，可是和谐说过，只要愿意，放血者能随时交换身体。铁锈灭绝啊，这真是太难办了。放血者完全可以杀死因内特的侄女或外甥，甚至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然后模仿他们，接近市长。根据史论记载，坎得拉还模仿过动物。市长家中的宠物都有可能是杀手。
瓦克斯看了市长一眼，对方满脸不安，双手紧握，目光凝视着远方，像是能看到千里之外。他渐渐看明白了——因内特并不蠢，只是自视甚高，喜欢虚张声势。
马车在宅邸门前停下，德里穆先下了车，瓦克斯紧随其后，这时市长拽住了他的手臂。“我想看看你说的证据，硬汉。”
“明天安排你们见面。”
“今晚。”
瓦克斯颔首同意。
“倘若真是这样，”市长仍然拉着瓦克斯的手臂，“我们该怎么办？我读过《创始箴言录》，知道永生者的本事。灭绝啊……这怪物能假扮成任何人。光有暗语还远远不够。”
“你说得对。”瓦克斯坦承，“关键在于她还精通金属之道，能随时使用各种力量，上一刻是脉动者，下一刻就能变为库藏。虽然为了避免失控，她一次只能使用其中一种，可却能随意转换。”“伟大的和谐啊！”市长小声说，“你怎么阻止得了那样的怪物？”“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你其实应该已经死了。”“那我怎么还活着？”市长问。德里穆从外面探进头来，市长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怪物想要杀死我简直易如反掌，就像杀我弟弟一样。”
“她好像在按部就班地执行着什么计划，不只是杀死你那么简单。也许她不愿意操之过急，想要确保推翻整个市政府。”瓦克斯顿了顿，然后靠近市长说，“阁下，您恐怕得离开依蓝戴。”
“离开？”因内特说，“你看见这城市乱成什么样了吗？”瓦克斯点点头，“我——”“劳工罢工，”因内特像是没听见瓦克斯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物价飞涨，大批市民失业，在岗的市民则要求提高待遇。铁锈啊，街上一天到晚发生暴动，除此之外还有丑闻。我不能走，否则我的职业生涯就要结束了。”
“总比人生结束要好吧。”
市长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以为然。“离开是不可能的，”因内特重申道，“我如果那样做，就是抛下了市民——他们会认为是丑闻逼得我不得不避风头，把我看成懦夫。不。绝不可能。我会把夫人和孩子们送去安全的地方，我自己必须留下。至于你，不管这麻烦究竟是什么，都必须解决掉它，别等它制造出更大的灾难。”
“我会尽力。”瓦克斯靠得更近，“先跟我说个暗号，别有逻辑，但要好记一点。”“在沙地上发酵。”“很好。我给你的暗号是‘没汤的骨头’。你有安全房吗？”“有。”因内特说，“就在宅邸的底层，客厅下方。”“进去待好。”瓦克斯说完走下马车，“把门锁上，在我回来并跟你对上暗号之前，别放任何人进去。”
刚从马车上下来，瓦克斯就发现自己已经把“清辩”拿在手里。
他端起枪，这才意识到是惊叫声引起了他的警觉。一位仆人急匆匆地跑出市长的宅邸，跑过门前那一排雪白的石柱。
“市长大人！”那女人喊道，“我们收到了一份电报！出事了！您需要准备回信！”
“什么事？”瓦克斯问道，市长也走下马车。
仆人犹豫着，双目大睁地看着瓦克斯手里的枪。她身穿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裙尾长及脚踝，颈间系着红围巾。应该是位女管家，要么就是市长的某位顾问。
“我是警察。”瓦克斯说，“到底有什么急事？”“谋杀案。”她说。和谐啊，千万不要……“快说，死的不会是哈姆斯大人吧！”难道他因为赶着去找市长，害哈姆斯大人丧命了？“什么大人？”那女人问，“不是贵族，警察先生。”她看了看德里穆，确定瓦克斯可以信任，这才回过头来，“死的是比恩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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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拉茜仔细检查着被钉在墙上的死尸，两只眼睛各被一根尖钉刺穿。那人的脸颊和雪白的仪式袍都被鲜血染红了，上半身仿佛穿着深红色的马甲背心，乍看像是V字图案的泰瑞司长袍。尸体两旁的墙壁上血迹斑斑，是胳膊和手指挣扎时弄上去的。玛拉茜打了个寒战。神父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刺穿双目。
其他警察都在宽敞的教堂里四处调查，玛拉茜孤零零地站在尸体前，看着那被尖钉刺穿的双眼。只有她和尸体，这场面虔诚得让人不安，让她想起史论里的某段话，虽然她记不清了。
亚拉戴尔总长走到她身边。“我带来了你姐姐的消息，”他说，“我们找了一间最可靠的安全房来安顿她。”“多谢，长官。”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他朝尸体扬了扬下巴。
“太可怕了，长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教会成员们不太配合。”他说，“不知是因为吓坏了，还是把我们的闯入视作冒犯。”
他示意让她走在他前面，二人从韦恩身边经过，后者正坐在一张长凳上边嚼口香糖边看着尸体。玛拉茜和亚拉戴尔走出教堂中殿，进入一间小小的休息室，一排人脸色苍白地坐在里面。这些是教会成员——除神父之外其余在幸存者教堂里工作的人。
一位发色灰白的女人坐在起首的座位上，一身修女装。她擦了擦眼睛，几位年轻人围在她身边，个个垂着眼帘。雷迪警官站在一旁，这个瘦削的男人把笔录板夹在胳膊底下，朝亚拉戴尔敬了个礼。身为治安总长，按说不会对这类程序亲自过问，但亚拉戴尔毕竟当过许多年侦探。
“您要亲自讯问吗，长官？”雷迪问道。教会成员们听见“讯问”这两个字，明显身体一僵。玛拉茜真想为这语气扇他一耳光。
“不用。”亚拉戴尔说。
“好的，长官。”雷迪整理好领结，拿起笔录板，朝教会成员们走过去。
“其实，”亚拉戴尔说，“我们不妨让科尔姆斯中尉试试看。”
玛拉茜感到一阵慌乱，随即又冷静下来。简单的讯问难不倒她，尤其是面对这样一群友善的证人。但亚拉戴尔说出那句话时显得如此严肃，突然让她觉得即将接受某种考验。太棒了。
她深呼吸，从雷迪身边走过，对方已经放下笔录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八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该怎么接近他们才好呢？这些人已经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对案情速写师说明了一遍，但细节才是至关重要的。玛拉茜在其中两人当中坐下。“请接受我的哀悼。”她小声说，“还有歉意。警方今天让你们失望了。”
“不是你的错。”那位修女把一个孩子紧紧抱入怀内，“谁能料到这样的事……神圣的幸存者啊，我早知道那些道徒都是邪魔异端。他们没有规矩吗？不用遵守戒律？”
“混乱。”坐在后排的一位光头男子说，“他们只想制造混乱。”
“到底是怎么回事？”玛拉茜问道，“我是看过报告，可是……铁锈啊……我无法想象……”
“我们正在准备晚间颂祷。”修女说，“迷雾带来了好多信徒！大厅里差不多聚集了上千名祷告者。然后他就朝讲坛走了过来，那个道徒杂碎。”
“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修女回答，“是拉斯科博，我们经常在社区活动中见到他。为了避免偏见，人们觉得必须要邀请一位道徒来参加这些互动，其实根本没人欢迎他们。”
她身后那位低阶神父点了点头。“就是一群身披道袍的卑微之徒。”他说，“打扮寒酸，与其说是袍子还不如说是工作服。他们连在祷告时都懒得穿上正装。”
“他开始对人群致辞。”修女继续说，“像是要进行晨间训诫一样！但说出来的全是些污言秽语。”
“比如？”玛拉茜问。
“无非就是些亵渎神明的话。”修女说，“无关紧要。瞧瞧这吧，警官。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问话？看见他的足有一千人。为什么像审犯人一样地对待我们？你们应该立即去缉捕那个魔鬼才对。”
“已经有人去抓他了。”玛拉茜说着把手放在一个孩子的肩膀上，小女孩呜咽着抱住了她的手臂。“而且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凶手受到严惩。但你们所提供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帮我们将他绳之以法。”修女和低阶神父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旁边坐着的另一位二十几岁、身材高瘦的祭坛维护工开口对她小声说：“拉斯科博说幸存者是冒牌的神灵。卡西尔想要帮助人类，却无能为力。他不是为了保护我们或升华而死的，纯粹是在逞匹夫之勇。”
“他们一直都这么想。”修女说，“没明说罢了。那些道徒……号称有教无类，但稍加推敲就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他们看不起幸存者。”
“他们是想制造混乱。”低阶神父重复道，“他们看不惯有这么多人崇拜幸存者，看不惯我们守规矩。他们没有集会，没有教堂，没有戒律……道根本不是宗教，只是虚无的说辞。”
“跟你说吧，我们当时吓了一跳。”修女说，“我原想是比恩神父邀请拉斯科博致辞的，否则怎么会有人这么恬不知耻地走到讲坛前？我被他说的话吓坏了，一开始都没注意到血迹。”
“我注意到了。”低阶神父重复道，“我以为他戴着手套。我看着他两只鲜红的手在挥来挥去，后来才发现有血滴在了地板和讲坛上。”
他们全都陷入了死寂。“没什么好多说的。”半晌之后，修女终于开口，“在拉斯科博最后一次挥手之后，后方的台幕掉了下来，只看见我们亲爱的神父以可怕的姿势被钉在墙上……可怜的比恩神父居然一直……一直被挂在那。他当时说不定还活着，就在我们听那些亵渎之词的同时失血过多而死……”
玛拉茜不这样认为。虽然神父有过挣扎，但两枚尖钉很快就结束了他的痛苦。“谢谢你们。”她对那群心烦意乱的教会人员说道，“你们帮了大忙。”她轻轻拽下那个小女孩的手，让修女握住。
玛拉茜站起身，走向站在另一侧的亚拉戴尔和雷迪。
“你们怎么看？”玛拉茜小声问道。
“你指的是他们说的话，还是你的讯问技巧？”雷迪反问。
“随便。”
“换作是我就不会这么问。”雷迪回答，“但你确实让他们放松下来了。”“他们没能提供多少信息。”亚拉戴尔摩挲着下巴说。“您打算让他们说什么？”玛拉茜问，“总长，凶手肯定是杀死温斯汀的那个人。”“别急着下结论。”亚拉戴尔说，“作案动机是什么？”“还有别的解释吗？”玛拉茜朝神父尸体所在的位置指了指，“道徒？
谋杀？长官，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不具攻击性的一群人了。连刚会走路的小孩都比他们危险。”亚拉戴尔继续抚摸着下巴。“雷迪，”他说，“去给教会成员们弄点喝的。我想他们现在应该想喝点热乎的东西。”“长官？”雷迪惊讶地问。“你是听枪声听得太多，耳朵聋了吗？”亚拉戴尔说，“快去吧，队长，我要跟科尔姆斯警官谈谈。”雷迪用能把水烧开的眼神瞪了玛拉茜一眼，还是乖乖奉命离开了。“长官，”玛拉茜看着雷迪的背影，“看来您是打定主意要让其他警官恨我了。”
“荒谬。”亚拉戴尔说，“只是要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他要是没机会显摆他的本事，就会变得一无是处——他料定助手的职位非他莫属的那几个礼拜，简直和废人没什么两样。在有人跟他竞争时，他才能更有警官的样子。”他拉着玛拉茜，从教会成员们身边走开。一位低阶下士恰好捧着毛毯和几杯热茶走了过来，但愿雷迪不会觉得又有人偷了他的工作。
“我无法在夜晚对抗雾魅与恶灵。”亚拉戴尔对她说，“我是个警察，不是驱魔人。”
“我明白，长官。”玛拉茜说。在他们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向亚拉戴尔讲述了关于放血者的事。她不能对上级隐瞒这样的情报。“可如果罪犯真有超自然的身份，我们要如何应对？”
“我不知道。”亚拉戴尔说，“这简直让我沮丧透顶。中尉，现在这城市干燥得就像堆枯叶，随时随地都能燃起大火。我根本没有警力去追捕这样一位堕落的永生者，警员们必须在街上确保这座城市不会自行覆灭。”
“如果二者是有关联的呢，长官？”
“你是说两起凶案？”
“凶案和动乱，长官。”她闭上眼，回想着教堂的穹顶和座椅，想象那里之前是什么样。拉斯科博站在讲坛上，挥动双手，教友们吓得四散而逃，逢人就说有个道徒领袖谋杀了一位幸存者神父……“不管是放血者，还是别的什么幕后主使，都用丑闻搞得政府不堪其扰。”玛拉茜睁开眼，“现在又伪装成一个教的领袖，在另一个教的集会上制造血案？长官，不管她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她显然是在搞垮依蓝戴，要让这座城市崩溃。”
“你也许把太多事归咎在个人身上了，中尉。”
“不只是一个人，”玛拉茜说，“是个半神，长官。工人罢工是怎么开始的？”
“我哪知道。”亚拉戴尔说着拍了拍口袋，从里面拿出雪茄烟盒。他把烟盒打开，里面有张折叠的小纸条。他看了看，然后愁眉苦脸地递给她。在你的抽屉里有根香蕉。“迟早会被女人害死。总之，我怀疑罢工已经筹划一段时间了。和谐在上，我其实很同情那群可怜人，薪水少得像渣，贵族老爷们却住在豪宅华厦里。”
“可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闹事？”玛拉茜问，“起因是食物，对吧？价格突然飞涨，即便等到罢工结束之后，人们也会担心买不到食物？”
“这当然是雪上加霜。”亚拉戴尔赞同地说，“洪水造成了大麻烦。”
“堤坝被冲毁。我们仔细调查过了吗？”
亚拉戴尔没有马上回答，那张折叠的小纸条被他塞进口袋。“你觉得是人为破坏的？”“应该查清楚。”玛拉茜说。“确实。”亚拉戴尔说，“我会看看能否抽调出人手来。可如果你是对的，这怪物到底想干什么？”
“纯粹以破坏为乐？”玛拉茜问。
亚拉戴尔摇摇头。“也许对雾魅来说并非如此，可干这些事的人，他们的用意在于证明——显示自己有多聪明，或是弥补缺失的正义。也许她是想要搞垮什么人。市长是道徒吗？”
“我想是的。”
“那么今晚的凶案也许是为了让他的宗教声名扫地。”亚拉戴尔点点头，“杀死他的弟弟，曝光一桩丑闻，抹黑他的信仰，在他的任期之内制造暴乱……铁锈啊，这不光是要整死因内特，简直是要让他万劫不复。”
玛拉茜慢慢点着头。“长官，我……也许能证明市长的腐败。”
“什么？哪种证据？”
“也没有多切实。”她脸红着说，“跟他的政策有关，还有他对议案政见的转变，以及在与某些关键人物见面后莫名地改变投票立场。长官，您说过之所以雇用我，也是因为我能读懂统计学数据的能力。等我理清头绪之后会向您详细汇报，但市长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他绝非善类。”
亚拉戴尔把一只手插进红灰相间的头发里。“和谐啊，不要声张这件事，中尉。我们改日再分析。明白吗？”
“明白，长官。您说得对。”
“但是你做得很好。”亚拉戴尔说着跑去拿罪案现场报告了。玛拉茜感到一阵激动，他竟然会认真听她说话，即便是她只能给出半吊子的解释。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不安。万一亚拉戴尔是坎得拉怎么办？要是整个分区的警察都能任放血者差遣的话，她能掀起怎样的浩劫？
不。亚拉戴尔在牧师遇害时身边有很多人。铁锈啊……那怪物简直把玛拉茜变得疑神疑鬼，逢人就怀疑对方是坎得拉。她起身去给自己倒杯茶，希望能忘却可怜的比恩神父被挂在墙上的血腥画面。还没等她走到茶桌前，大厅的门就被撞开，瓦克斯利姆闯了进来。他走得目不斜视，外套的流苏如同翻腾的迷雾，屋内的低阶警官们纷纷让路。他怎么能把警察们应有的特质全都集于一身呢？高尚而不逢迎，审慎却又主动，既执着不屈又明察秋毫。
玛拉茜微笑着，然后追了上去。等他们来到神父尸体所在的那个上方有巨大玻璃穹顶的小教堂门口时，玛拉茜才意识到她彻底把倒茶的事给忘了。头痛感依然萦绕不散。
亚拉戴尔站在里面，身边跟着两位年轻的警察。“拉德利安大人，”他说着转过身面向瓦克斯利姆，“我们很快就能给您送去尸检报告——”“我还是自己看吧，警官。”瓦克斯利姆说，“多谢。”他扔出一枚弹壳，飞上空中，然后越过穹顶下方的一排排长凳，落在讲坛上。亚拉戴尔叹着气骂了句什么，转身对一名下士说道：“大人要什么都尽量配合。说不定他能有所发现，只要他别把这里给炸上天就行。”年轻警官点点头，跑到瓦克斯利姆身边强行加入了他们，瓦克斯正在跟一旁的韦恩说话，随后那个较矮的警官便冲出门去执行任务了。治安总长摇摇头，不满地撇着嘴。“长官？”玛拉茜问，“您在为瓦克斯利姆大人心烦吗？”亚拉戴尔一愣，仿佛这才发现她站在旁边。“没这回事，中尉。他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帮手。”“长官，这个回答一听就练习过好多次了。”“很好。”亚拉戴尔说，“因为我练了好长时间才能在不骂脏话的情况下把它说出来。”“那没练习过的版本是怎样的？”亚拉戴尔看了她一眼。“我只能说，让别人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感觉一定棒极了，中尉。”说完，他点头离开。
铁锈啊。瓦克斯利姆在亚拉戴尔眼中难道是这样的？一个习惯了恣意妄为的贵族，亚拉戴尔永远都无法像他这么任性？治安总长不是贵族出身，而且还要担心资金和政治因素，并为手下人的失误负责。瓦克斯利姆则不然，他大可以随心所欲地横插一脚，然后凭借镕金术师和贵族领主的双重身份让自己逃脱问责。
这个观点很新鲜。瓦克斯利姆是个麻烦。虽然这麻烦有自身的价值——因为他确实也做出了贡献，但他制造的难题却和解决的一样多。当他表现得不那么像盟友，更像是要掀起风暴时，你就必须做好帮他收拾残局的准备。
玛拉茜不安地走过房间，站到尸体旁边。
“那些尖钉的线很清晰。”瓦克斯利姆指着比恩神父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对她说，“我指的是在镕金术的感知力面前。从我看到的迹象来说，他们用的不是血金术尖钉。血金术尖钉不易被察觉，也难以受到钢推影响，就和金属意识库一样。”
“那钉死他的是什么？”玛拉茜问。“不知道。”瓦克斯利姆回答，“不过等你们把尸体放下来后，劳烦从每枚尖钉上给我弄一点金属样本下来。我想测试下成分。”“好的。”玛拉茜回答。“显然，她是想要挑起道徒和幸存者教徒的纷争。”“市长是道徒。”玛拉茜说，“我们认为放血者是在针对他。”“你说得没错。”瓦克斯利姆眯起眼睛，“但那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想要搅翻整座城市，说不定市长遇害会是这场风波的顶点。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并非每件事都要和你有关系啊。”“并非每件事，”瓦克斯利姆认同地说，“但这件不同。”
虽然恼火，但他说得有理。否则放血者为什么要披着瓦克斯利姆仇人的身体招摇过市？瓦克斯利姆离开现场，从后门走了出去。那里有条狭窄的小巷通往街道。玛拉茜跟在他身后，与瓦克斯利姆一道在漆黑的迷雾中前行。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
“要想制造一起如此惹眼的凶案，必定要事先规划好逃跑路线。”瓦克斯利姆回答，“从丢在现场的那些手帕和提包来看，她亮出尸体时，屋内肯定坐满了人。祷告者会从正门逃跑，这肯定在凶手的预料之中。她会趁着现在乱成一团的时候，从后门溜之大吉。”
“好吧……”“狭窄的小巷。”瓦克斯利姆说着蹲下检查墙壁，“看这里。”玛拉茜仔细查看起来，此处墙壁上的砖块有刮擦的痕迹，上面沾着些粉末。“像是金属。是银。”
“可能是涂料。”瓦克斯利姆说，“可惜量实在太少，不易查明来源。她为什么要杀死神父？她警告过我她会动手，我以为她说的是你的父亲，没想到是比恩神父。”
“瓦克斯利姆。”玛拉茜说，“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关于这怪物的本事，以及动机。”“同意。”瓦克斯利姆站起来，看着小巷的尽头。“我打算问神灵几个难解的问题，但他恐怕没空来跟我说话，所以我们只能去请教别人了。”“请教谁？”玛拉茜问。“我今晚遇到个出乎意料的帮手。”瓦克斯利姆说，“等我找她问问，应该能受到些启发。你要一起来吗？”“当然。”玛拉茜回答，“为什么不呢？”“好吧。我担心和她交流也许从神学角度来说……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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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侍者摇摇头，双臂抱住身体坐在他面前。他们终于跟着那群惊慌失措的贵族从顶层逃了下来。市长在韦恩左侧，被一圈卫兵围在中间，几盏明晃晃的电提灯照亮了迷雾的夜晚。
随着宾客的离开，摩天大楼前的绿地看起来空空荡荡。但他知道等玛拉茜带着更多警察回来之后，这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她去叫人了，顺便报告情况。也就是说，这附近眼下就只有韦恩一位治安警官，真是让人不安。
“我还有话要问你。”韦恩对那女人说。
“请问，警官。”
“你的鞋是哪买的？”
女人眨眨眼，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呃……我的鞋？”“对，你的鞋。”韦恩说，“一看就很舒服。黑色高跟鞋什么的最烦了，干什么都不方便。”她看着他，“您是男人。”“那当然。”韦恩说，“上次去洗手间时还特地检查过。说说那双鞋？”“第三八分区尤门大道上的鲁索鞋店。”她说，“那家店上礼拜打折。”
“啊！”韦恩说，“那可真不错。谢谢，你可以走了。”
她给了韦恩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人们似乎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去看其他人，至今他也没想通为什么。好吧。他把店名记在本上。要是再让他穿一次变装箱里的那双高跟鞋，他恐怕会发疯。
他把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一边浏览笔录，一边朝那群卫兵走去。楼上的那名侍者不是坎得拉，他用铅笔轻敲着笔记本，暗自想道。韦恩已经跟十几名员工聊过，他们全都认识那家伙，都说他平时的表现一点都不奇怪。可是却没人喜欢他。他总把事情弄糟，最后堕落成那样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换做业余的对手，也许会认为选新人更加便于伪装，但放血者却可能是任何人。她何必去选择这样一个在几个礼拜前才入职的毛头小子？当然，新人的身份能让你有借口说不知道别人叫什么名字，可根据报告来看，这家伙今晚没有忘记任何人的名字。在这说来，选一个受尽白眼、笨手笨脚的蠢蛋，只会让自己更加引人关注。这对模仿者来说可是大忌。
那家伙的行为必然另有文章。韦恩想着摇了摇头。
“德里穆呢？”他问卫兵，“我想给他看看我的发现。”
卫兵靠近，看着韦恩的记事本。“这上面只有胡乱的涂鸦。”
“装样子的。”韦恩说，“如果对方认为你在做笔记，他们就会愿意说更多，真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我一般不告诉别人……”他停下，把卫兵推到一边，往人堆里看。德里穆不在里面，市长也不在。
“他人呢！”韦恩转身面朝他们，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混蛋。
“最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还在这。”卫兵说，“事实上，他和德里穆早就前往安全地点了。如果我们骗过了你，那但愿也骗过了杀手。”
“骗过……我是负责保护他的！”
“这个嘛，那你保护得可真好啊，老兄。不是吗？”卫兵脸上带着狡黠的笑。于是韦恩做了唯一合理的事。他吐掉口香糖，对准那人就是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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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瓦克斯需要快速抵达某个地方时，才会感慨这座城市有多好。
在燃烧钢的人看来，依蓝戴市充满活力，动感十足，即便是迷雾笼罩的黑夜也难掩其风采。金属，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人类真正的印记。人类驯服了矿物，那是大地的骨骼；人类驯服了火焰，那是短暂却能吞噬一切的生命之魂。通过将两者合二为一，熔铸出了凝聚自身精髓的各类工具。
瓦克斯如疾风般掠过一幢幢摩天大楼，衣服很快就已经风干。他变成了迷雾中的一波洪流，随之移动的还有从他身体向外辐射的蓝线网——仿佛有数以百万计的手指，指向他沿途可以利用的那些支撑点。在瓦克斯的速度面前，连疾驰的骏马也望尘莫及。钢在他体内燃烧着，重回烈焰的怀抱。
他通过燃烧钢获得力量，虽然有时并不足够。
但在今夜，他径直冲入哈姆斯宅邸楼上亮灯的窗户，一骨碌跪在地上，举起双枪。哈姆斯大人坐在写字台前，听见动静赶忙转过身来，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这个年纪较长的男人面色红润，大腹便便，待人温和有礼，两撇胡须仿佛在跟腮帮上的肉较劲，看谁能垂得更低。看到来者是瓦克斯，他吓了一跳，接着把手伸进书桌的抽屉里。
瓦克斯环视房间。屋里没有外人。角落里没有敌人，柜橱和卧室里也没有金属移动的迹象。他来得很及时。瓦克斯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站直身体，哈姆斯大人这时才终于把书桌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是警察们最爱用的新式半自动手枪。哈姆斯跳起来，冲到瓦克斯面前，双手抓住手枪。
“他们在哪！”哈姆斯大叫道，“我们能干掉他们对吧，老小子？”
“你有枪。”瓦克斯说。
“对，没错，一点没错。在去年的事情之后，我发现一个人手里必须得有武器才行。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我来帮你！”
瓦克斯小心地把哈姆斯大人的手枪压低，以防走火——幸好子弹还没上膛。瓦克斯回头看了看窗户。他在进来时用钢推把窗户推开了，但它原本应该向外开，而不是向里。窗户的合页被他弄断了，其中一扇直接砸落，另一扇晃悠悠地挂在那，这时终于撑不住，掉到地板上，玻璃碎了一地。
迷雾从窗外涌入，弥漫在他们脚下。放血者在哪？在宅邸里吗？假扮成了女佣？邻居？还是沿街巡视的警察？抑或是就站在他面前？“杰克斯托姆阁下，”瓦克斯看向哈姆斯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韦恩假装是我的管家？”
哈姆斯皱起眉，“应该是叔叔吧？”
很好，瓦克斯暗想。冒牌货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细节，对吧？铁锈啊……他真是谁都要怀疑。
“你有危险。”瓦克斯说着把枪塞进腰后的枪套里。他的西装因为在运河里游泳的关系，已经不成样子了，领结也被他扔到一旁，但这对结实耐穿的迷雾外套来说却算不了什么，“我是来带你走的。”
“可是……”哈姆斯大人脸色苍白地说，“史特芮丝怎么办？”
仿佛他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史特芮丝不会有事。”瓦克斯说，“韦恩在看着她。我们走。”
问题是，他们要往哪走？瓦克斯有一百个地方能带哈姆斯去，但是恐怕哪个都逃不开放血者的耳目。虽然被她猜中的概率并不高，但是……放血者来自古代，和谐说过。她生活的年代比毁灭世界的那场灾难还要久远。她狡猾、谨慎且极富才智……她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研究人类的行为。无论瓦克斯选择哪一处，都会落入放血者的预料之中。你怎么可能去跟这样古老而无所不知的敌人对抗？解决办法似乎很简单。那就是不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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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特芮丝从佐贝尔大楼里走出来，看见韦恩坐在街对面，身边有一群鼻青脸肿、怒不可遏的男人。韦恩则正在吃三明治。“噢，韦恩。”她看了看那群横眉竖目的伤者，又看向他，“这些人可是市长的卫兵啊，他今晚还用得着他们。”“不能怪我。”韦恩说，“是他们自己太不懂事了。”说着又咬了口三明治。她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着被迷雾笼罩的高楼。不少楼层还亮着灯，像幽灵似的一闪一闪，一直延伸到楼顶。“跟他在一起就是这样，是吧？”她问，“总是在半当中被丢下，无法完全融入他的生活。”韦恩耸耸肩，“你也可以高尚一把，史特芮丝。放弃结婚这件事，让他去寻找他真正喜欢的人。”“那我家对他和他家族的投资怎么办？”“这个嘛，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刺耳，史特芮丝，但是借钱给别人，也用不着非要让他以身相许，你懂我的意思吧？”
和谐啊，他还真是粗鄙。但他不会对别人这样。噢，他是粗鲁，是古怪，可却不会这么赤裸裸地无礼。只有对她才会如此。他觉得她会反击，从而证明自己是对的吗？史特芮丝从来都捉摸不透这个人。对他反唇相讥，似乎只会让他说出更加粗俗的话来。
“他说过要去什么地方吗？”史特芮丝尽量保持礼貌。
“没。”韦恩说着又咬了口三明治，“他去追放血者了，也就是说可能会去任何地方，找他简直是白费力气。他到时会回来找我。要是我走了，反而会跟他错过。”“我知道了。”史特芮丝坐下，双腿交叉搭在路沿上，看着高楼上的灯光，“你这么恨我，是因为我代表着责任，让他不得不回来吗？”“我不恨你。”韦恩回答，“而是讨厌你。这里边区别大着呢。”“可是——”
韦恩站起身来，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接着朝气呼呼瞪着他的卫兵走去，坐在他们旁边。这个举动的含义不言自明。
我宁愿跟他们待在一起。
史特芮丝闭上双眼，闭得紧紧的，暂时假装自己是别人。最后，车铃声传来，是警察的马车到了。她站起身，故作镇定，看到玛拉茜步履匆匆地朝她走来时，才松了一口气。
“瓦克斯利姆呢？”她问。
史特芮丝摇了摇头。“上车。”玛拉茜指着一辆马车说，“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我想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史特芮丝回答，“除非韦恩又想跟人动手。”“不。”玛拉茜说，“危险才刚刚开始。”妹妹的语气让史特芮丝一愣。其他警察并没有下车，而是在等着玛拉茜。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调查瓦克斯利姆去追的那个人。“发生什么事了，对吧？”史特芮丝问。“嗯。”玛拉茜说，“韦恩，快过来！我们有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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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克斯把哈姆斯大人藏在费德大楼的顶层。他之所以选中这个地方，纯粹是在城区地图上随便选了个地址号码，但愿放血者不会连这样无脑的行为也预料到。他命令哈姆斯躺在黑暗里藏好，保持安静。就算放血者会用钢奔在夜间搜寻，能恰巧找到哈姆斯的概率也低得荒谬。可是即便如此，瓦克斯还是放不下心来。史特芮丝的父亲虽然性情温顺、和蔼可亲，但却没什么脑子。
然而眼下瓦克斯却只能这么做，因为他还要去找市长。这场追击所耗费的时间超过了瓦克斯的预估，可这恰巧说明对他没什么好感的德里穆把计划进行得不错。根据瓦克斯的推测，他们应该派出三辆未作标记的马车驶离佐贝尔大楼，其中两辆是幌子，市长坐在第三辆里。他在斯坦顿大道上看见了一辆，排除了市长在车里的可能性。那辆太过显眼，车顶上坐着卫兵。另一辆应该是往东去了，他发现那辆车在第三八分区里转了个圈，也是在故意引人注意，车速太慢了。
而且市长也不会朝那个方向走。因内特是个斗士。他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躲躲藏藏。所以瓦克斯来到了哈姆德步道附近某幢建筑物的顶层，距离因内特宅邸只有数条街之隔。因内特不会选择城中的安全房，而是会回到这里，待在权力中心。
城中万千灯火将迷雾照得隐隐发光——其中不少还是电灯。瓦克斯等了很久，久到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这时，马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一辆高顶的封闭式马车，挂着红色窗帘，看起来很是普通。但马匹却是市长最珍爱的良驹，与另外两辆以假乱真的马车如出一辙。
瓦克斯摇摇头，在跳下的同时把自己朝着第一银行外面的石拱门顶端钢推。马车速度很快，车上没有显眼的卫兵。他们肯定是绕了不少路，才耽搁了这么久。瓦克斯纵身跳下，钢推一盏街灯，尾随市长的马车追了上去。他落在车顶上，朝受惊的车夫点点头，然后荡到车旁，一只手攀着车厢上沿，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车厢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从车下飞速掠过，他们对这几匹马还真是够狠。
很快，窗帘打开了，德里穆一脸惊讶。“拉德利安？你这是在干什么？”
“保持礼貌。”瓦克斯回答，“我可以进来吗？”
“我如果不答应呢？”
“那我就只能不礼貌了。”
德里穆哼了一声，转头看着身旁把帽子盖在腿上的市长。市长点了点头，德里穆无可奈何转身将车厢门打开。
马车并没有停下，于是瓦克斯只好松开手，掷出一枚弹壳，在德里穆开门的瞬间反向钢推，再拽住门把手，钢推街边的一盏路灯，闪进车厢，在德里穆和市长对面落座。
德里穆是放血者模仿的绝佳人选，马车夫也可以，能近距离接触到市长的任何人都难逃嫌疑，包括他的妻子和家人。“拉德利安大人。”因内特叹气道，“破坏派对还不够吗？您还非要在回家路上继续骚扰我？”瓦克斯耸耸肩，然后作势钻出车厢，门刚打开一半，因内特就在身后厉声问道：“你现在又想怎么样啊，蠢货？”“下车啊。”瓦克斯回答，“干吗放着大把好地方不去。”说完犹豫了一瞬，掏出一把史特里昂，枪柄朝前递给市长，“拿着。”市长把眼睛瞪得老大。“我要枪干什么？我有保镖。”“你弟弟也有。”瓦克斯说，“拿着吧。我可不想等你被枪杀之后，后悔自己什么都没做。”“……枪杀？”因内特脸色煞白，“我弟弟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跟依蓝戴的黑帮搅在一起。那些人可不敢碰我。”“当然，”瓦克斯说着探出车门，又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你知道怎么分辨坎得拉是吧，德里穆？”“坎什么？”这个脖子短粗的保镖问道。“神话传说。”因内特大人说。“是吗？”瓦克斯说，“那我今晚遇见的那个人肯定是在胡说八道。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皮肤变透明的。算了，反正你们应付得了。”“你的意思是，”因内特拦住瓦克斯，“今晚在我的派对上有个无面永生者？”“确切地说是两个。”瓦克斯说，“一个是来帮忙的，我本来想介绍给你认识，让她自证身份，但看来你是不会相信了。另外一个就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你确定用不着这把枪吗？真的？那好吧，我就——”“我明白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因内特面如死灰地说。他靠回座椅上，旁边的瓦斯提灯燃着柔和的光芒。“大人。”德里穆看向因内特，“这也太离谱了。无面永生者？人人都号称亲眼见过，就为了上报纸炒作而已！您不会信以为真吧？”因内特端详着瓦克斯。
“他相信。”瓦克斯说，“因为他知道他弟弟死得离奇。在自己的安全房里遇害，保镖也被他们信得过的人从身后杀死——温斯汀·因内特可是个在安保方面慎之又慎的人，甚至比你还要谨慎，市长先生。”
“你真能让我见见那位无面永生者？”因内特问，“证明他们的存在？”“是的。”“可身为和谐的仆从，为什么会对温斯汀大人下手呢？”德里穆问道。“那个坎得拉疯了。”瓦克斯小声说，“我们猜不透她的动机，但她似乎也想要你的命，市长先生。所以我的任务就是保你不死。”“我们该怎么做？”因内特问，“要做什么准备？”“这个嘛，”瓦克斯说，“首先，你的人身安全由我接手负责。”“做梦吧你！”德里穆说。“由你接手是不可能的。”因内特认同地说，“德里穆多年来把我保护得很好。他……你要去哪儿？”瓦克斯在门口转过身。“今晚还有场演出要看。”他说着挥手告别，“我现在赶去还能看个结尾，你俩慢慢讨论吧。”“那怪物要是趁你不在跑来杀我怎么办？”因内特追问。“你的安保负责人肯定能搞得定。”瓦克斯说，“他知道今晚派对上出现了坎得拉，不是吗？而且他也不可能对韦恩乔装溜进去的行为毫不知情。还有——”“你可以复审我的安保协议。”因内特叹气道，“并提出意见。”“好吧。”瓦克斯说着将车门关紧，马车这时拐过街角，市长的宅邸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是你现在必须照我说的做。我会跟你俩各说一句暗语，你们必须发誓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就连相互之间或是对因内特夫人也不能说。然后你们也要跟我说一句暗语。等我们见面时，事先小声交换暗语，证明没有被人冒充。”
“你觉得我连自己的妻子有没有被冒充都看不出来？”因内特无力地问。
“我相信你看得出。”瓦克斯语气变得柔和，“可要想得到我的帮助，就要答应我的要求，按照我的意思来。这样我才能安心。”
家人其实是最危险的。放血者听上去那么有把握，就像市长已经在劫难逃，瓦克斯据此认为她恐怕已经控制了他的某位家人。因内特夫人没在派对上出现，可是和谐说过，只要愿意，放血者能随时交换身体。铁锈灭绝啊，这真是太难办了。放血者完全可以杀死因内特的侄女或外甥，甚至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然后模仿他们，接近市长。根据史论记载，坎得拉还模仿过动物。市长家中的宠物都有可能是杀手。
瓦克斯看了市长一眼，对方满脸不安，双手紧握，目光凝视着远方，像是能看到千里之外。他渐渐看明白了——因内特并不蠢，只是自视甚高，喜欢虚张声势。
马车在宅邸门前停下，德里穆先下了车，瓦克斯紧随其后，这时市长拽住了他的手臂。“我想看看你说的证据，硬汉。”
“明天安排你们见面。”
“今晚。”
瓦克斯颔首同意。
“倘若真是这样，”市长仍然拉着瓦克斯的手臂，“我们该怎么办？我读过《创始箴言录》，知道永生者的本事。灭绝啊……这怪物能假扮成任何人。光有暗语还远远不够。”
“你说得对。”瓦克斯坦承，“关键在于她还精通金属之道，能随时使用各种力量，上一刻是脉动者，下一刻就能变为库藏。虽然为了避免失控，她一次只能使用其中一种，可却能随意转换。”“伟大的和谐啊！”市长小声说，“你怎么阻止得了那样的怪物？”“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你其实应该已经死了。”“那我怎么还活着？”市长问。德里穆从外面探进头来，市长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怪物想要杀死我简直易如反掌，就像杀我弟弟一样。”
“她好像在按部就班地执行着什么计划，不只是杀死你那么简单。也许她不愿意操之过急，想要确保推翻整个市政府。”瓦克斯顿了顿，然后靠近市长说，“阁下，您恐怕得离开依蓝戴。”
“离开？”因内特说，“你看见这城市乱成什么样了吗？”瓦克斯点点头，“我——”“劳工罢工，”因内特像是没听见瓦克斯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物价飞涨，大批市民失业，在岗的市民则要求提高待遇。铁锈啊，街上一天到晚发生暴动，除此之外还有丑闻。我不能走，否则我的职业生涯就要结束了。”
“总比人生结束要好吧。”
市长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以为然。“离开是不可能的，”因内特重申道，“我如果那样做，就是抛下了市民——他们会认为是丑闻逼得我不得不避风头，把我看成懦夫。不。绝不可能。我会把夫人和孩子们送去安全的地方，我自己必须留下。至于你，不管这麻烦究竟是什么，都必须解决掉它，别等它制造出更大的灾难。”
“我会尽力。”瓦克斯靠得更近，“先跟我说个暗号，别有逻辑，但要好记一点。”“在沙地上发酵。”“很好。我给你的暗号是‘没汤的骨头’。你有安全房吗？”“有。”因内特说，“就在宅邸的底层，客厅下方。”“进去待好。”瓦克斯说完走下马车，“把门锁上，在我回来并跟你对上暗号之前，别放任何人进去。”
刚从马车上下来，瓦克斯就发现自己已经把“清辩”拿在手里。
他端起枪，这才意识到是惊叫声引起了他的警觉。一位仆人急匆匆地跑出市长的宅邸，跑过门前那一排雪白的石柱。
“市长大人！”那女人喊道，“我们收到了一份电报！出事了！您需要准备回信！”
“什么事？”瓦克斯问道，市长也走下马车。
仆人犹豫着，双目大睁地看着瓦克斯手里的枪。她身穿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裙尾长及脚踝，颈间系着红围巾。应该是位女管家，要么就是市长的某位顾问。
“我是警察。”瓦克斯说，“到底有什么急事？”“谋杀案。”她说。和谐啊，千万不要……“快说，死的不会是哈姆斯大人吧！”难道他因为赶着去找市长，害哈姆斯大人丧命了？“什么大人？”那女人问，“不是贵族，警察先生。”她看了看德里穆，确定瓦克斯可以信任，这才回过头来，“死的是比恩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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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拉茜仔细检查着被钉在墙上的死尸，两只眼睛各被一根尖钉刺穿。那人的脸颊和雪白的仪式袍都被鲜血染红了，上半身仿佛穿着深红色的马甲背心，乍看像是V字图案的泰瑞司长袍。尸体两旁的墙壁上血迹斑斑，是胳膊和手指挣扎时弄上去的。玛拉茜打了个寒战。神父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刺穿双目。
其他警察都在宽敞的教堂里四处调查，玛拉茜孤零零地站在尸体前，看着那被尖钉刺穿的双眼。只有她和尸体，这场面虔诚得让人不安，让她想起史论里的某段话，虽然她记不清了。
亚拉戴尔总长走到她身边。“我带来了你姐姐的消息，”他说，“我们找了一间最可靠的安全房来安顿她。”“多谢，长官。”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他朝尸体扬了扬下巴。
“太可怕了，长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教会成员们不太配合。”他说，“不知是因为吓坏了，还是把我们的闯入视作冒犯。”
他示意让她走在他前面，二人从韦恩身边经过，后者正坐在一张长凳上边嚼口香糖边看着尸体。玛拉茜和亚拉戴尔走出教堂中殿，进入一间小小的休息室，一排人脸色苍白地坐在里面。这些是教会成员——除神父之外其余在幸存者教堂里工作的人。
一位发色灰白的女人坐在起首的座位上，一身修女装。她擦了擦眼睛，几位年轻人围在她身边，个个垂着眼帘。雷迪警官站在一旁，这个瘦削的男人把笔录板夹在胳膊底下，朝亚拉戴尔敬了个礼。身为治安总长，按说不会对这类程序亲自过问，但亚拉戴尔毕竟当过许多年侦探。
“您要亲自讯问吗，长官？”雷迪问道。教会成员们听见“讯问”这两个字，明显身体一僵。玛拉茜真想为这语气扇他一耳光。
“不用。”亚拉戴尔说。
“好的，长官。”雷迪整理好领结，拿起笔录板，朝教会成员们走过去。
“其实，”亚拉戴尔说，“我们不妨让科尔姆斯中尉试试看。”
玛拉茜感到一阵慌乱，随即又冷静下来。简单的讯问难不倒她，尤其是面对这样一群友善的证人。但亚拉戴尔说出那句话时显得如此严肃，突然让她觉得即将接受某种考验。太棒了。
她深呼吸，从雷迪身边走过，对方已经放下笔录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八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该怎么接近他们才好呢？这些人已经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对案情速写师说明了一遍，但细节才是至关重要的。玛拉茜在其中两人当中坐下。“请接受我的哀悼。”她小声说，“还有歉意。警方今天让你们失望了。”
“不是你的错。”那位修女把一个孩子紧紧抱入怀内，“谁能料到这样的事……神圣的幸存者啊，我早知道那些道徒都是邪魔异端。他们没有规矩吗？不用遵守戒律？”
“混乱。”坐在后排的一位光头男子说，“他们只想制造混乱。”
“到底是怎么回事？”玛拉茜问道，“我是看过报告，可是……铁锈啊……我无法想象……”
“我们正在准备晚间颂祷。”修女说，“迷雾带来了好多信徒！大厅里差不多聚集了上千名祷告者。然后他就朝讲坛走了过来，那个道徒杂碎。”
“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修女回答，“是拉斯科博，我们经常在社区活动中见到他。为了避免偏见，人们觉得必须要邀请一位道徒来参加这些互动，其实根本没人欢迎他们。”
她身后那位低阶神父点了点头。“就是一群身披道袍的卑微之徒。”他说，“打扮寒酸，与其说是袍子还不如说是工作服。他们连在祷告时都懒得穿上正装。”
“他开始对人群致辞。”修女继续说，“像是要进行晨间训诫一样！但说出来的全是些污言秽语。”
“比如？”玛拉茜问。
“无非就是些亵渎神明的话。”修女说，“无关紧要。瞧瞧这吧，警官。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问话？看见他的足有一千人。为什么像审犯人一样地对待我们？你们应该立即去缉捕那个魔鬼才对。”
“已经有人去抓他了。”玛拉茜说着把手放在一个孩子的肩膀上，小女孩呜咽着抱住了她的手臂。“而且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凶手受到严惩。但你们所提供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帮我们将他绳之以法。”修女和低阶神父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旁边坐着的另一位二十几岁、身材高瘦的祭坛维护工开口对她小声说：“拉斯科博说幸存者是冒牌的神灵。卡西尔想要帮助人类，却无能为力。他不是为了保护我们或升华而死的，纯粹是在逞匹夫之勇。”
“他们一直都这么想。”修女说，“没明说罢了。那些道徒……号称有教无类，但稍加推敲就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他们看不起幸存者。”
“他们是想制造混乱。”低阶神父重复道，“他们看不惯有这么多人崇拜幸存者，看不惯我们守规矩。他们没有集会，没有教堂，没有戒律……道根本不是宗教，只是虚无的说辞。”
“跟你说吧，我们当时吓了一跳。”修女说，“我原想是比恩神父邀请拉斯科博致辞的，否则怎么会有人这么恬不知耻地走到讲坛前？我被他说的话吓坏了，一开始都没注意到血迹。”
“我注意到了。”低阶神父重复道，“我以为他戴着手套。我看着他两只鲜红的手在挥来挥去，后来才发现有血滴在了地板和讲坛上。”
他们全都陷入了死寂。“没什么好多说的。”半晌之后，修女终于开口，“在拉斯科博最后一次挥手之后，后方的台幕掉了下来，只看见我们亲爱的神父以可怕的姿势被钉在墙上……可怜的比恩神父居然一直……一直被挂在那。他当时说不定还活着，就在我们听那些亵渎之词的同时失血过多而死……”
玛拉茜不这样认为。虽然神父有过挣扎，但两枚尖钉很快就结束了他的痛苦。“谢谢你们。”她对那群心烦意乱的教会人员说道，“你们帮了大忙。”她轻轻拽下那个小女孩的手，让修女握住。
玛拉茜站起身，走向站在另一侧的亚拉戴尔和雷迪。
“你们怎么看？”玛拉茜小声问道。
“你指的是他们说的话，还是你的讯问技巧？”雷迪反问。
“随便。”
“换作是我就不会这么问。”雷迪回答，“但你确实让他们放松下来了。”“他们没能提供多少信息。”亚拉戴尔摩挲着下巴说。“您打算让他们说什么？”玛拉茜问，“总长，凶手肯定是杀死温斯汀的那个人。”“别急着下结论。”亚拉戴尔说，“作案动机是什么？”“还有别的解释吗？”玛拉茜朝神父尸体所在的位置指了指，“道徒？
谋杀？长官，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不具攻击性的一群人了。连刚会走路的小孩都比他们危险。”亚拉戴尔继续抚摸着下巴。“雷迪，”他说，“去给教会成员们弄点喝的。我想他们现在应该想喝点热乎的东西。”“长官？”雷迪惊讶地问。“你是听枪声听得太多，耳朵聋了吗？”亚拉戴尔说，“快去吧，队长，我要跟科尔姆斯警官谈谈。”雷迪用能把水烧开的眼神瞪了玛拉茜一眼，还是乖乖奉命离开了。“长官，”玛拉茜看着雷迪的背影，“看来您是打定主意要让其他警官恨我了。”
“荒谬。”亚拉戴尔说，“只是要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他要是没机会显摆他的本事，就会变得一无是处——他料定助手的职位非他莫属的那几个礼拜，简直和废人没什么两样。在有人跟他竞争时，他才能更有警官的样子。”他拉着玛拉茜，从教会成员们身边走开。一位低阶下士恰好捧着毛毯和几杯热茶走了过来，但愿雷迪不会觉得又有人偷了他的工作。
“我无法在夜晚对抗雾魅与恶灵。”亚拉戴尔对她说，“我是个警察，不是驱魔人。”
“我明白，长官。”玛拉茜说。在他们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向亚拉戴尔讲述了关于放血者的事。她不能对上级隐瞒这样的情报。“可如果罪犯真有超自然的身份，我们要如何应对？”
“我不知道。”亚拉戴尔说，“这简直让我沮丧透顶。中尉，现在这城市干燥得就像堆枯叶，随时随地都能燃起大火。我根本没有警力去追捕这样一位堕落的永生者，警员们必须在街上确保这座城市不会自行覆灭。”
“如果二者是有关联的呢，长官？”
“你是说两起凶案？”
“凶案和动乱，长官。”她闭上眼，回想着教堂的穹顶和座椅，想象那里之前是什么样。拉斯科博站在讲坛上，挥动双手，教友们吓得四散而逃，逢人就说有个道徒领袖谋杀了一位幸存者神父……“不管是放血者，还是别的什么幕后主使，都用丑闻搞得政府不堪其扰。”玛拉茜睁开眼，“现在又伪装成一个教的领袖，在另一个教的集会上制造血案？长官，不管她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她显然是在搞垮依蓝戴，要让这座城市崩溃。”
“你也许把太多事归咎在个人身上了，中尉。”
“不只是一个人，”玛拉茜说，“是个半神，长官。工人罢工是怎么开始的？”
“我哪知道。”亚拉戴尔说着拍了拍口袋，从里面拿出雪茄烟盒。他把烟盒打开，里面有张折叠的小纸条。他看了看，然后愁眉苦脸地递给她。在你的抽屉里有根香蕉。“迟早会被女人害死。总之，我怀疑罢工已经筹划一段时间了。和谐在上，我其实很同情那群可怜人，薪水少得像渣，贵族老爷们却住在豪宅华厦里。”
“可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闹事？”玛拉茜问，“起因是食物，对吧？价格突然飞涨，即便等到罢工结束之后，人们也会担心买不到食物？”
“这当然是雪上加霜。”亚拉戴尔赞同地说，“洪水造成了大麻烦。”
“堤坝被冲毁。我们仔细调查过了吗？”
亚拉戴尔没有马上回答，那张折叠的小纸条被他塞进口袋。“你觉得是人为破坏的？”“应该查清楚。”玛拉茜说。“确实。”亚拉戴尔说，“我会看看能否抽调出人手来。可如果你是对的，这怪物到底想干什么？”
“纯粹以破坏为乐？”玛拉茜问。
亚拉戴尔摇摇头。“也许对雾魅来说并非如此，可干这些事的人，他们的用意在于证明——显示自己有多聪明，或是弥补缺失的正义。也许她是想要搞垮什么人。市长是道徒吗？”
“我想是的。”
“那么今晚的凶案也许是为了让他的宗教声名扫地。”亚拉戴尔点点头，“杀死他的弟弟，曝光一桩丑闻，抹黑他的信仰，在他的任期之内制造暴乱……铁锈啊，这不光是要整死因内特，简直是要让他万劫不复。”
玛拉茜慢慢点着头。“长官，我……也许能证明市长的腐败。”
“什么？哪种证据？”
“也没有多切实。”她脸红着说，“跟他的政策有关，还有他对议案政见的转变，以及在与某些关键人物见面后莫名地改变投票立场。长官，您说过之所以雇用我，也是因为我能读懂统计学数据的能力。等我理清头绪之后会向您详细汇报，但市长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他绝非善类。”
亚拉戴尔把一只手插进红灰相间的头发里。“和谐啊，不要声张这件事，中尉。我们改日再分析。明白吗？”
“明白，长官。您说得对。”
“但是你做得很好。”亚拉戴尔说着跑去拿罪案现场报告了。玛拉茜感到一阵激动，他竟然会认真听她说话，即便是她只能给出半吊子的解释。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不安。万一亚拉戴尔是坎得拉怎么办？要是整个分区的警察都能任放血者差遣的话，她能掀起怎样的浩劫？
不。亚拉戴尔在牧师遇害时身边有很多人。铁锈啊……那怪物简直把玛拉茜变得疑神疑鬼，逢人就怀疑对方是坎得拉。她起身去给自己倒杯茶，希望能忘却可怜的比恩神父被挂在墙上的血腥画面。还没等她走到茶桌前，大厅的门就被撞开，瓦克斯利姆闯了进来。他走得目不斜视，外套的流苏如同翻腾的迷雾，屋内的低阶警官们纷纷让路。他怎么能把警察们应有的特质全都集于一身呢？高尚而不逢迎，审慎却又主动，既执着不屈又明察秋毫。
玛拉茜微笑着，然后追了上去。等他们来到神父尸体所在的那个上方有巨大玻璃穹顶的小教堂门口时，玛拉茜才意识到她彻底把倒茶的事给忘了。头痛感依然萦绕不散。
亚拉戴尔站在里面，身边跟着两位年轻的警察。“拉德利安大人，”他说着转过身面向瓦克斯利姆，“我们很快就能给您送去尸检报告——”“我还是自己看吧，警官。”瓦克斯利姆说，“多谢。”他扔出一枚弹壳，飞上空中，然后越过穹顶下方的一排排长凳，落在讲坛上。亚拉戴尔叹着气骂了句什么，转身对一名下士说道：“大人要什么都尽量配合。说不定他能有所发现，只要他别把这里给炸上天就行。”年轻警官点点头，跑到瓦克斯利姆身边强行加入了他们，瓦克斯正在跟一旁的韦恩说话，随后那个较矮的警官便冲出门去执行任务了。治安总长摇摇头，不满地撇着嘴。“长官？”玛拉茜问，“您在为瓦克斯利姆大人心烦吗？”亚拉戴尔一愣，仿佛这才发现她站在旁边。“没这回事，中尉。他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帮手。”“长官，这个回答一听就练习过好多次了。”“很好。”亚拉戴尔说，“因为我练了好长时间才能在不骂脏话的情况下把它说出来。”“那没练习过的版本是怎样的？”亚拉戴尔看了她一眼。“我只能说，让别人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感觉一定棒极了，中尉。”说完，他点头离开。
铁锈啊。瓦克斯利姆在亚拉戴尔眼中难道是这样的？一个习惯了恣意妄为的贵族，亚拉戴尔永远都无法像他这么任性？治安总长不是贵族出身，而且还要担心资金和政治因素，并为手下人的失误负责。瓦克斯利姆则不然，他大可以随心所欲地横插一脚，然后凭借镕金术师和贵族领主的双重身份让自己逃脱问责。
这个观点很新鲜。瓦克斯利姆是个麻烦。虽然这麻烦有自身的价值——因为他确实也做出了贡献，但他制造的难题却和解决的一样多。当他表现得不那么像盟友，更像是要掀起风暴时，你就必须做好帮他收拾残局的准备。
玛拉茜不安地走过房间，站到尸体旁边。
“那些尖钉的线很清晰。”瓦克斯利姆指着比恩神父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对她说，“我指的是在镕金术的感知力面前。从我看到的迹象来说，他们用的不是血金术尖钉。血金术尖钉不易被察觉，也难以受到钢推影响，就和金属意识库一样。”
“那钉死他的是什么？”玛拉茜问。“不知道。”瓦克斯利姆回答，“不过等你们把尸体放下来后，劳烦从每枚尖钉上给我弄一点金属样本下来。我想测试下成分。”“好的。”玛拉茜回答。“显然，她是想要挑起道徒和幸存者教徒的纷争。”“市长是道徒。”玛拉茜说，“我们认为放血者是在针对他。”“你说得没错。”瓦克斯利姆眯起眼睛，“但那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想要搅翻整座城市，说不定市长遇害会是这场风波的顶点。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并非每件事都要和你有关系啊。”“并非每件事，”瓦克斯利姆认同地说，“但这件不同。”
虽然恼火，但他说得有理。否则放血者为什么要披着瓦克斯利姆仇人的身体招摇过市？瓦克斯利姆离开现场，从后门走了出去。那里有条狭窄的小巷通往街道。玛拉茜跟在他身后，与瓦克斯利姆一道在漆黑的迷雾中前行。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
“要想制造一起如此惹眼的凶案，必定要事先规划好逃跑路线。”瓦克斯利姆回答，“从丢在现场的那些手帕和提包来看，她亮出尸体时，屋内肯定坐满了人。祷告者会从正门逃跑，这肯定在凶手的预料之中。她会趁着现在乱成一团的时候，从后门溜之大吉。”
“好吧……”“狭窄的小巷。”瓦克斯利姆说着蹲下检查墙壁，“看这里。”玛拉茜仔细查看起来，此处墙壁上的砖块有刮擦的痕迹，上面沾着些粉末。“像是金属。是银。”
“可能是涂料。”瓦克斯利姆说，“可惜量实在太少，不易查明来源。她为什么要杀死神父？她警告过我她会动手，我以为她说的是你的父亲，没想到是比恩神父。”
“瓦克斯利姆。”玛拉茜说，“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关于这怪物的本事，以及动机。”“同意。”瓦克斯利姆站起来，看着小巷的尽头。“我打算问神灵几个难解的问题，但他恐怕没空来跟我说话，所以我们只能去请教别人了。”“请教谁？”玛拉茜问。“我今晚遇到个出乎意料的帮手。”瓦克斯利姆说，“等我找她问问，应该能受到些启发。你要一起来吗？”“当然。”玛拉茜回答，“为什么不呢？”“好吧。我担心和她交流也许从神学角度来说……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