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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灵思风什么也闻不到。适应性是个妙不可言的东西,大多数摩波人,哪怕五英尺之外有床羽毛床垫着了火,他们也很难闻出什么不对劲。
“接下来去哪儿?”他问,“某个风吹不到的地方?”
“我父亲寻找失落的城市厄厄的时候曾经在喀哈里待过一阵。”柯尼娜道,“我仿佛记得他对浸克的评价很高。那是一种集市。”
“你意思是直接去找个卖二手帽子的摊子吗?”灵思风说,“这想法简直是——”
“我是希望有人袭击我们。这看来是最合理的法子。我父亲说外乡人进去浸克的很少能活着出来,他说,那里头很有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灵思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再跟我说一遍可以吗?”他说,“你说到我们该被人袭击的时候我耳朵里好像嗡嗡的,后面什么都没听见。”
“那个,我们想找到这儿的犯罪分子,对不?”
“说‘想’不大准确,”灵思风道,“我多半不会选择这个字眼。”
“那你会怎么说?”
“呃。我认为‘不想’两个字倒是可以很好地概括我的看法。”
“可你也同意我们要找回那顶帽子!”
“但不是为了它丢掉性命。”灵思风可怜巴巴地说,“这对谁都没有好处。至少对我没有。”
“我父亲总说死亡不过是睡觉。”柯尼娜道。
“对,帽子告诉我了。”灵思风说,他们转进一条狭窄、拥挤的街道,两侧都是白色的土墙,“可据我看,早上要想起床可是会比较困难。”
“听着,”柯尼娜说,“这事儿不怎么危险。有我跟你一起。”
“对,而你可是满怀期待呢,对不?”灵思风控诉道。柯尼娜把他俩引进一条阴暗的巷子,那群刚刚进入青春期的企业家仍然紧追不舍。
“全怪那见鬼的义传。”
“哦,闭嘴好吧,你只管摆出受气包的样子就成。”
“这倒不难,”灵思风击退一个特别顽强的青年企业家,“我有很丰富的经验。最后再说一遍,我谁也不想买,你这讨厌的小鬼!”
他阴郁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墙壁。好吧,至少它们上头没有先前那些让人心神不宁的画儿,但热烘烘的微风仍然在他身边卷起尘土,而他看沙子已经看得烦透了。他想要的是两杯凉快的啤酒,一个冷水澡,再换身衣裳。之后他或许不会感觉更好,但至少能让感受到糟糕时的心情变得愉快些。可这地方多半连啤酒也没有。怪得很,在安卡·摩波那样凉飕飕的城市,大家常喝的饮料是清凉解暑的啤酒,而在这种地方,天空活像是没关门的烤箱,大家却用小杯子喝那黏糊糊的饮料,让你的喉咙像着了火一样。而且这儿的建筑架构也完全不对。还有他们神庙里的那些雕塑也很……嗯……很不得体。这不是巫师该待的地方。当然,这里也有自己土生土长的替代品,比如术士之类的,但显然没有什么正正经经的魔法。
柯尼娜在他跟前悠闲自得地走着,嘴里还哼着小调。
你挺喜欢她的,不是吗?我看得出来。他脑袋里的一个声音说。
哦,该死,灵思风想,不会又是我的良心吧,啊?
这回是你的性欲。这里头可真有点挤,不是吗?从我上次出来到现在,你压根儿没有清理过。
听着,走开行不?我是巫师!巫师听从他们的头脑,而不是他们的心!
可你的腺体全都投我一票。它们还告诉我说,就你的身体而言,你的脑袋是少数派,事实上那一派只有它自己。
当真?可它手里捏的却是决定票。
哈!这只是你的错觉罢了。顺便说一句,你的心跟这事儿半点关系没有,它不过是个维持血液循环的肌肉组织。咱们这么说吧——你挺喜欢她的,不是吗?
那个……灵思风踌躇片刻。对,他想,呃……
跟她在一起挺愉快,呃?她声音也挺好听?
那个,当然……
你还想多跟她接触接触?
这个嘛……灵思风有些吃惊地意识到,没错,他的确很愿意。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同女人打交道的经历,只不过每次都会遇上麻烦,再说谁都知道这事儿对魔法能力大有害处,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的魔法能力原本就跟一把橡胶锤子不相上下,所以倒也害不到哪里去。
这么说来你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不是吗?他的性欲极其油滑地插进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灵思风意识到周围缺失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他花了好几秒钟才想明白缺的是什么。
过去的几分钟里,谁也没有企图向他兜售什么。在阿尔·喀哈里,这大概说明你已经死了。
阴暗、狭长的巷子里只剩下柯尼娜、行李箱和他自己。他能听到远处城市的熙熙攘攘,可在他们周围却只有一种充满期待的寂静。
“他们跑了。”柯尼娜说。
“我们就快遭到袭击了?”
“也许。有三个人一直从房顶上跟踪我们。”
灵思风眯细了眼睛往上瞅,几乎在同一时刻,三个男人轻飘飘地落到他们身前,每一个都穿着宽松的黑色袍子。灵思风的目光四下一扫,发现转角处又多出两个。五个人都拿着长长的弯刀,而且都蒙着半张脸,不过我们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脸上全挂着邪恶的笑容。
灵思风使劲叩叩行李箱的盖子。
他建议道:“杀。”行李箱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吭哧吭哧地走到柯尼娜身边。它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而且似乎还有些难为情,这让灵思风又惊又妒。
“怎么,你个——”他咆哮着踢了它一脚——“你个蠢头蠢脑的手提包。”
他不着痕迹地靠近柯尼娜。姑娘站着没动,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笑容。
“现在怎么办?”他问,“给他们来个快速冷烫?”
几个男人往前蹭了几步。灵思风发现他们似乎只对柯尼娜感兴趣。
她说:“我没有武器。”
“你那传奇的梳子呢?”
“留在船上了。”
“你什么也没有?”
柯尼娜稍微改变位置,尽可能把对手都留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我还有两个发夹。”她说话时只有嘴角略微扯动。
“好用吗?”
“不知道。从没试过。”
“是你害我们落到这步田地的!”
“放松。我想他们只是打算活捉我们而已。”
“哦,你倒说得轻巧。你又没给人打上‘本周特供’的记号。”
行李箱啪啪地把箱盖开合两回,显然对事情的发展方向弄不大明白。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剑来,往灵思风腰上戳了戳。
“他们想带咱们去个什么地方,明白?”柯尼娜说。她咬紧了牙关。“哦,不。”她低声道。
“现在又怎么了?”
“我做不到。”
“什么?”
柯尼娜把脸埋进手心里。“我没法不加抵抗,任人逮住!我能感到一千个野蛮人祖先都在指责我是叛徒!”她哑着嗓子焦急地说。
“你可真能讲笑话。”
“不,是真的。很快就好。”
灵思风眼前突然一阵模糊,离他们最近的那人立刻瘫倒在地上,嘴里还配着咕咕的音效。然后柯尼娜收回胳膊肘,把它们埋进了身后两人的肚子里。她的左手从灵思风耳边反弹回去,伴随着丝绸撕裂的声响,灵思风身后的人也倒下了。第五个想开溜,结果柯尼娜飞起来一个抱摔,那人的脑袋重重地撞到墙上。
柯尼娜从他身上滚到一边,气喘吁吁地坐起来,眼睛亮闪闪的。
“我不喜欢说这话,可刚才这么一活动让我感觉很不错。”她说,“不用说,这的确是背叛了理发师的优良传统,真是糟糕——噢。”
“没错,”灵思风面色阴郁,“我正寻思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来着。”
柯尼娜的目光扫过对面墙下一字排开的弓箭手。他们脸上带着踏实可靠、无动于衷的表情,表明自己是收了人家的钱才出来做事,而且并不介意这事儿是不是涉及杀个把人什么的。
“该上发夹了。”灵思风道。
柯尼娜没动弹。
“父亲总说,当敌人普遍装备投射武器时,直接的正面攻击是毫无意义的。”
灵思风对克恩说话的方式算是相当了解,于是送给她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个,其实他说的是——”柯尼娜更正道,“别跟豪猪比赛互踢屁股。”
锌尔特没法面对自己的早餐。
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跟卡叮谈谈,但他疑心老巫师压根儿不会听他讲,也不会相信他。事实上锌尔特甚至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相信自己……
不对,其实他确信无疑。而且他还知道,尽管自己会用尽一切办法,却永远别想把它忘掉。
如今住在大学里会遇到不少麻烦,其中之一就是等你一觉醒来,睡时的那栋楼很可能已经完全换了模样。到处都充满无序的魔力,房间于是习惯性地改变形状和位置。魔法在地毯里越积越多,地毯又转而给巫师的魔法充电,以至于哪怕跟人握个手你也能把对方变成个别的什么东西。事实上,累积的魔法已经超出了这一地区的总容量,假如不赶紧想个法子,用不了多久,就连平头百姓也会拥有使用魔法的能力——这念头确实让人不寒而栗。可锌尔特的脑子里已经塞满了各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你简直可以拿它做冰盒,所以他也不准备再为这事儿操心。
然而居住空间的地形地貌并不是唯一的问题。魔法不断涌入造成了很大压力,连食物也受了影响。你从盘子里舀一勺子奶油鱼蛋饭,等你把它放到嘴里的时候,它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走运的话你会发现这东西压根儿不能吃;如果你不走运,它会是某种能吃,可你绝不会愿意想象自己正要把它放进嘴里,甚至已经吃下去一半的玩意儿。
昨天深夜,锌尔特在从前放扫帚的壁橱里找到了科银。当然那壁橱如今已经大多了。锌尔特从没听说过飞机棚,否则他就会知道该拿什么跟它做比较,尽管咱们实话实说,很少见到哪个飞机棚拥有大理石地板和许许多多的雕塑。两把扫帚和一只破破烂烂的小水桶丢在一个角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比它们更离谱的是从前的大厅里那几张压坏了的桌子。由于受到魔法潮涌的影响,大厅缩水不少,眼下的体积只仿佛——假如锌尔特曾经见过那东西的话——仿佛一个小小的电话亭;那几张桌子放在这么个地方,简直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他万分小心地偷偷溜进屋内,在与会的巫师中间找到自己的位置。空气油腻腻的,充满了力量感。
锌尔特在卡叮身旁变出张椅子,然后朝他倾过身子。
“你绝对想不到——”
“安静!”卡叮哑声道,“这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