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卡叮向前扑倒,“砰”一声撞在闪亮的白色地板上。法杖从他手里滚出来,又自己直起身子。
科银伸出一只脚,踢了踢他毫无生气的身体。
“我早就警告过他,”他说,“我告诉过他要是再碰法杖会有什么下场。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它们?”
一时间咳嗽声此起彼伏,还有无数人开始检查自己的手指甲。
“他什么意思?”科银质问道。
欧汶·哈喀德里,也就是魔法传承的讲师,再次发现自己周围的巫师像晨雾般散开了。虽然他自己一动没动,却仿佛突然往前走了好几步。他的眼珠子像走投无路的野兽一样前前后后直打转。
“呃,”他恍恍惚惚地挥舞着瘦巴巴的双手,“世界,你瞧,我是说,我们所生活的现实,事实上,可以把它想成是,打个比方说,胶皮。”他略略迟疑片刻,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刚才那番话肯定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编纂的名言警句大全里。
“之所以这样说,”他慌慌张张地补充道,“是因为任何魔法的存在都会让世界扭曲,呃,肿胀,而且,恕我直言,太多的魔法潜能,如果全都聚集在某一点,就会迫使我们的现实,嗯,往下沉,尽管我们当然不应当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这话(因为我绝没有暗示说我讲的是物理上的维度),并且我们断定,只要有足够的魔法发生作用,它就能……怎么说呢,呃,它就能从现实的最低点将其突破,并且可能为低层位面(也就是被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叫作地堡空间的地方)的居民,或者假如允许我使用一个更确切的术语,为那里的住户,打开一条通道,而这些生物,或许是由于能量等级与我们有差异,天然就被这个世界——我们的世界——的光亮所吸引。”
接下来照例是一阵漫长的寂静,它总是紧接着哈喀德里的发言出现,因为大家都需要一点时间,好往段落里加进标点,再把支离破碎的句子缝一缝补一补。
科银的嘴唇无声地嚅动半晌。最后他问:“你是说魔法会引来那些生物?”
他的声音与之前很不一样,似乎少了许多尖锐的气势。法杖在卡叮身体上方缓缓旋转。在场的每一个巫师都注视着它。
“看来是这样。”哈喀德里道,“据研习这类东西的人说,它们的出现总以沙哑的耳语作为开端。”
科银似乎不大明白。
“它们嗡嗡响。”一个巫师热心地解释道。
男孩单膝跪下,凑近卡叮瞅了瞅。
“他一动也不动,”他挺慎重地问,“是不是正在遭受什么不幸?”
“有这个可能。”哈喀德里的回答小心谨慎,“他死了。”
“真希望他没死。”
“这一观点,据我猜测,他自己也会赞同。”
“不过我可以帮他。”科银伸出双手,法杖滑进他手里。如果它有脸,此刻它一定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科银再开口时,又恢复了过去那种遥远、冰冷的口吻,就好像他是在一座铁房子里说话似的。
“如果对失败没有惩罚,成功也不会受到奖赏。”他说。
“抱歉,”哈喀德里道,“我没听明白。”
科银转过身,大步走回自己的椅子前坐下。
“我们应当无所畏惧。”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发号施令,“地堡空间里的怪物算什么?假如它们来惹麻烦,那就赶走它们!真正的巫师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怕!”
他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世界的幻象跟前。那图像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你甚至能在地板之上几英寸看到星际空间的深处;在那里,大阿图因的幻影正缓缓往前滑行。
科银满脸不屑地把手一挥,他的手臂穿透了幻影。
“我们的世界是魔法的世界。”他说,“在这样的世界里,还有什么能同我们对抗?”
哈喀德里感到自己似乎应当说点什么。
“绝对没有。”他说,“当然,神除外。”
四下里一片死寂。
“神?”科银的声音轻极了。
“那个,没错。那是当然,我们不能挑战神。他们干好他们的活计,咱们干好咱们的。完全没有必要——”
“碟形世界由谁统治,巫师还是神?”
哈喀德里飞快地思考。
“哦,巫师,当然是。不过是……那个……在神底下统治。”
如果你一不小心把一只靴子踩进了沼泽,那自然是很叫人不快的。但还有件事能让你更加不快,那就是另一只靴子也跟着落了下去,并且在又一阵柔和的吮吸声之后同样消失了踪影。
都到了这地步,哈喀德里仍然不肯收手。
“你瞧,巫术比较——”
“也就是说,我们比不上神强大了?”科银道。
在人群后排,几个巫师的双脚开始不安地挪动。
“那个,是也不是。”哈喀德里已经被沼泽淹到了膝盖。
事实上,提到神,巫师总难免要紧张。在这一问题上,住在天居山上的神从来没有清楚地表明过态度,所以巫师干脆能躲就躲。神不是好对付的,如果他们不喜欢什么东西,你别想他们会事先给点提示什么的。常识告诉大家,最好不要把神逼到不得不拿定主意的境地。
“你对此似乎还不大确定?”科银问。
“假如允许我建议——”哈喀德里说。
科银一挥手,墙壁消失了。巫师们站在大法之塔的最高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远方的天居。它的山顶就是众神的居所。
“当你打败了所有人,还能同你战斗的也只剩下神而已。”科银说,“你们中有谁见过神吗?”
四下里一片迟疑的否定。
“我这就让你们看看。”
“你还可以再喝上一杯,老小子。”战争道。
瘟疫前前后后地晃悠着。“我敢说咱们该上路了。”他嘴里尽管嘟囔,但看来也并不是太确定。
“哦,来吧。”
“那就半杯,然后咱们就真得走了。”
战争使劲拍拍他的后背,又瞪了眼饥荒。
“而且咱们最好是再来十五袋花生米。”他补充道。
“对——头。”图书管理员总结道。
“哦,”灵思风说,“这么说问题出在那根法杖。”
“对——头。”
“就没人试过把它夺走吗?”
“对——头。”.
“那他们都怎么了?”
“对头?”
灵思风大声呻吟起来。
图书管理员已经熄灭了蜡烛,因为裸露的火焰会让书精神紧张。灵思风也渐渐习惯了塔里的光线,这时他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黑暗。书本散发出柔和的第八色光,充满了塔的内部。尽管它其实说不上是光,但却是一种让你能看见东西的黑暗。时不时地,僵硬的书页会活动活动身体,于是就会从暗处飘出沙沙的声响。
“所以,基本上说,我们的魔法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打败他的,对吧?”
图书管理员以一个怏怏不乐的“对——头”表示同意,同时继续以屁股为轴心轻轻打转。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或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在魔法这方面并不能说是很有天赋?我的意思是说,要是跟人决斗,那场面绝对会非常简单:‘哈啰,我是灵思风。’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砰!”
“对——头。”
“基本上,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得靠自己了。”
“对——头。”
“真是多谢。”
借着书籍发出的微弱光线,灵思风最后看了眼那些把自己堆在内墙上的书。
他叹口气,迈着轻快的步子昂首往门边走,不过真正靠近大门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那我可就走了。”他说。
“对——头。”
“去面对天晓得什么样的恐怖危险,”灵思风补充道,“去奉献我的生命,为了整个人类——”
“对头?”
“好吧,为了所有两足动物——”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