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埃布尔瑞克
埃布尔瑞克,石之界域,由熔岩之海点亮的黑暗世界,是一个满布着钟乳石与石笋,有火龙居住、毒气硫磺弥漫的界域,也是一个魔法的界域。
同时,埃布尔瑞克也是一个死灭的世界。
幽联界之王,也已经成为埃布尔瑞克之王的剎坐在椅子上揉着眼睛,他专心研究的符文架构在视线里模糊了,差点就让他犯了个错——犯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不过他及时回过神来,改正了错误,然后闭上酸痛的眼睛,在心里检视着符文架构是否正确。
由中心符文开始,与周边的符文连接,符记画在胸口,往上延伸到头部。没错,前几次他就是在这里出了错,头的部分很重要——成败就看这里了。接下来再将符文连到躯干,然后手脚。
完美无缺。他找不出一分瑕疵。剎在脑海中模拟了死尸经由他施法后又开始活动的景象,那当然是种不洁的生命样貌,但却派得上用场。这些尸体受他操纵,远比在地上腐烂要有用太多了。
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不过这微笑持续的时间比他刚刚想象的那个活死人还短暂。他马上就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可以复活死者。
至少我很确定我可以复活死者。
其实我不确定。
就是这念头让他刚刚的自满蒙上一层灰。现在这里并没有死者可以让他来复活,或者说其实有很多死者,但是它们死了却还在动来动去。
心烦意乱之下,剎两手重重拍在精心排列好的符文上头,那些符文骨牌(注1)飞散开来,从桌上掉落地面。
剎没有去管那些骨牌,他想要的话再排一次就是了,几次都没关系,他对那套符文的排列已经了然于心,就跟召唤饮水的魔法一样简单。对他来说,有用的东西他都会记住。
但现在他需要的是一具尸体,一具死了三天的尸体,而且不能让那些可悲又可恶的尸妖(注2)给夺去。想到这里他又烦躁起来,把剩下的几个骨牌也打到地上去。
走出当作书房的房间之后,他朝寝室而去,路上正好经过图书馆。克雷特斯,也就是之前统治埃布尔瑞克第一大城冥都的大君,现在就在这里。克雷特斯死后也变成了尸妖,既非生亦非死的活死人,他用这阴森的外表在宫殿里四处游荡,一直认为这里还是属于他的地盘。剎当然比他清楚现况,但并不觉得打醒克雷特斯能有什么帮助。
幽联界之王必须坚定心神才能去跟这活死人的王者谈话。剎在迷宫中努力解放子民时,也与各种可怕的怪物作战过,有龙、有狼人、有史那格兽和乔狄恩恶魔,可以说迷宫所创造出的大小对手他都交手过,没有一样让他害怕的。但那些都是活物,现在面对的是尸妖可怕而阴森、加上时常变换形象的面孔,他还是不禁要觉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了。他从尸妖的眼中可以看见憎恶——对于埃布尔瑞克所有生者的憎恶。
和克雷特斯接触从来都不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所以剎多半选择避开他,毕竟即便是幽联界之王,和这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的存在体打交道也会不自在——因为尸妖心里想的只有死亡。你的死亡。
剎身上的符文发出蓝光,保护他免受对手攻击。蓝色光芒在大君眼中反射出来,有种失望的意味。剎刚来到埃布尔瑞克的时候,这尸妖其实尝试过要杀掉他,他们之间的战斗虽然短暂,却相当激烈壮观,之后克雷特斯就没有再出手了,只是会在永无止尽的折磨中幻想那个场景。不过,每当见到剎的时候,他都不忘再提一次。
「总有一天,剎,」克雷特斯的尸身开口说:「我会逮到你不留神的时候,然后你就加入我们吧!」
「……加入我们吧!」尸妖的灵体重复说着,彷佛令人不悦的回音一般。这些活死人的两半都会一起开口说同样的话,不过灵体的讲话速度会比肉身要慢一些。
「还能有个目标,想必对你是好事一桩吧?」剎忍不住流露出不耐烦的感受,因为尸妖让他也觉得神经紧绷,不过他需要协助、需要情报,克雷特斯偏偏是剎目前所知唯一可能帮得上忙的了。「我自己也有个目标,我想跟你谈谈,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紧绷的情绪让剎说话变得很讽刺。
其实剎已经很努力压抑自己了,但他实在没办法长时间盯着这尸妖的脸看。克雷特斯的脸就是一张死人的脸——一个遭人杀害的死者。因为克雷特斯是被另一名尸妖所杀,然后被复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的脸有时是这张死人脸,有时却又会变成克雷特斯生前的相貌,这种变换会发生在灵体进入肉体中,挣扎着要重生、想夺回活着时的一切,但毕竟会失败,灵体还是得飘出来,没办法从这牢笼中逃离。因为这个缘故,灵魂时常处于挫折和愤怒之中,所以明明失去生命的肉体却会有一种怪异的温度。
剎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就赶快别过头去。
「你可以跟我一块儿去图书馆吗?」剎一边问一边做出礼貌的手势,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愿意看着尸妖。
克雷特斯倒是干脆地跟了过去,但是剎很清楚那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理由要帮助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尸妖在寻求一个可能性,也就是幽联界之王松懈、软弱的一瞬间;他会跟过来是因为要在自己疏于防备的那一刻谋杀自己。
和尸妖在这房间独处,让剎考虑是不是该召来一名派崔恩人在旁戒护,不过他马上打消这个念头,甚至很讶异自己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如果他真的找人当保镖,不只会让崇拜他的子民看见他怯懦的一面,也会让第三者听见接下来的对话。
所以虽然心里还有很多忧虑,剎还是将凯恩草编成的房门给关上,并且用派崔恩符文封印住不让人随便开启。他的符文覆盖在陈旧褪色的萨坦符文上,那些萨坦符文老早就失去功用了。
克雷特斯毫无生气的双眼忽然冒出精光,不肯从剎的喉头移开。他死白的爪子也蠢蠢欲动。
「不行、不行,朋友,」剎和颜悦色地说:「改天再说吧!还是你真的这么想再尝尝我的魔力?你希望再一次感受到我用魔力把你从内到外整个拆解的感觉吗?」
克雷特斯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说:「幽联界之王,你在找什么?」
「……找什么?」回音又冒了出来。
「我现在要先坐下,」剎回答说:「我也累了好久了,花了两天日以继夜研究符文架构,不过我总算是搞懂了,操尸术的秘诀终于被我找出来。现在我也可以复活死人了。」
「恭喜。」克雷特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现在你可以把自己一族毁掉了,就跟我们一样。」
剎没多做响应,这尸妖对于身边事物的看法都很晦暗,但他觉得这也难免。
他找了一张大石桌坐下,桌面上摆了许多书,书上面都是灰尘,这可以说是萨坦知识的宝库,而剎考虑到率领子民发动战争时的责任,所以尽可能地读过了这些书。可惜再怎么说,他花在这些书本上的时间跟克雷特斯是无法相比的,更何况剎还处在一个劣势:对他来说这些典籍是外语——萨坦文并非他的母语。就算他在幽联界时就已经将萨坦文学得相当熟,但要将萨坦符文结构拆解后转变为派崔恩人的思考概念,仍然太过繁琐、耗时。
无论如何,要剎有跟萨坦人一样的思维,都是不可能的事。
而克雷特斯则握有剎想知道的讯息,他对这些书的内容应该很熟了,毕竟他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萨坦人,他能明白,他能理解。不过要怎样从这具尸体里把那些事情挖出来呢?这才是剎得伤脑筋的地方。
剎并不会因为尸妖走路蹒跚,或者镇日露出嗜血丑态就被糊弄过去。克雷特斯心机很深,现在一支有血有肉的活人军队来到埃布尔瑞克——一支由剎所领导的派崔恩人军队,来到这里是要为战争做准备。这尸妖对这些活人当然充满渴望,他想要摧毁这些生命——那个尸妖所企求却又厌恶的东西。但是尸妖没办法跟派崔恩人对决,他们的力量太大了。
然而对派崔恩人而言,要在埃布尔瑞克的黑暗石窟里头生存,也需要耗损大量的魔力,因此派崔恩人的势力已经慢慢衰微——虽然速率相当缓慢。之前萨坦人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最后却灭绝了。
所需要的只是时间,而死者最多的就是时间。就算不会太快,但迟早有一天,派崔恩人的法术会瓦解,那就是尸妖出手的时机了。但对剎来说,他并没有打算在埃布尔瑞克逗留这么久,他已经达成目的了,现在他所要做的只是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萨坦人的秘密。
克雷特斯没有坐下,尸妖没办法在同一个位置待太久,它们无法感到心平气和,必须不断移动、游走,不断寻找那些它们不可能找回来的东西。
剎不想注视这具在他面前动来动去的活尸,所以看着桌上蒙着灰尘的书。「我想实验一下我的操尸术,」他说:「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复活死人。」
「那你怎么不去做呢?」克雷特斯问道。
「……不去做呢?」
剎皱起眉头,这回音在他耳朵回荡实在很难受,而且总在他正要开口时才冒出来,打断他的言词和思绪。
「我需要一个尸体,你别叫我用自己的人,那是不可能的。每一个我带来的派崔恩人,都是我亲手救出来的。」
「你给了他们生命,」克雷特斯说:「那你就可以剥夺掉。」
「……剥夺掉。」
「或许是,」剎提高音量压住灵体的回音,「或许你说得没错,如果我的族人数量比现在多——多很多——或许我会考虑一下,但是现在我们人数太少了,不可以随便牺牲。」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幽联界之王?」
「……之王?」
「我之前跟另一个尸妖讲过话,那个叫做洁菈的女人。她告诉我埃布尔瑞克应该还有萨坦人,活的萨坦人。一个叫做……嗯……」他顿了一下,做出不确定的神情。
「巴塔查尔!」克雷特斯发出嘶嘶声说。
「巴塔查尔……」灵体再次复诵。
「没错,就是这个人。」剎连忙接口,「巴塔查尔,这个人领导那群活人。我先前从一个叫做哈普罗的人——他来过埃布尔瑞克——那儿接到报告,内容引导我认为那个叫巴塔查尔的萨坦人,和他领导的臣民全都死在你手上了。不过洁菈告诉我,那并非事实。」
「哈普罗……没错,我记得这个人。」克雷特斯回想到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沉思了一会儿,灵体飞进身体,挣扎了一阵才又出来,在剎面前一动也不动,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说:「那洁菈有没有告诉你发生什么事?」
剎觉得这尸妖的眼神让他相当不自在,「没有,」他说了谎,而且他是强迫自己坐着,实际上他的本能想要站起来冲出去躲得远远的,「洁菈没跟我多提,我想说不定你可以——」
「那些活人看到我们就跑光了。」克雷特斯继续那令人烦躁的踱步,「我们追了过去,他们根本躲不掉的,我们不会累,不需要休息,不需要食物跟水。最后我们终于包围了他们,他们只能可悲地面对现实,准备跟我们开打好保住一条小命。我们里头有他们自己的王子,他也死了,是我亲手把他起死回生的。他明白那些活人对死者做了些什么好事,他了解一切,所以也知道只有等活人都死光了,死人才能获得自由。他发誓他会带着我们去杀死自己的子民……」
克雷特斯继续说:「我们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大干一场,却有一个我们的人走了出来——那就是洁菈的丈夫,他也是个尸妖,被自己的太太杀害、复活,把我们所拥有的力量赋予在他身上。可是他居然背叛我们,不知道是在哪里、用什么方法,他获得了自己的力量。他可以带来真正的死亡,就跟另一个穿过死亡之门跑进这世界的萨坦人一样——」
「谁?」剎打断他的话问道。原本尸妖讲了一大堆,他的注意力都快涣散了,不过听到这里又集中起来。
「我不知道。那家伙是个萨坦人,可是用了个下民的名字。」克雷特斯对于自己说话被打断显得有点恼火。
「艾福瑞吗?」
「可能吧,有什么差别呢?」克雷特斯似乎很想把故事说完,「洁菈的丈夫居然把王子身上的法术给破坏了,结果王子的肉体死亡,失去了尸体作为牢笼,灵魂也就自由了。」他的语气非常震怒的样子。
「……就自由了。」连回音听起来都显得落寞哀愁。
剎觉得不耐烦了。真正的死亡?又是萨坦人的鬼话。
「那巴塔查尔跟他的子民呢?」他问道。
「他们跑了。」克雷特斯吐着气,握紧蜡白的双手说:「我们想追过去,但洁菈的丈夫力量太大,挡住了我们。」
「所以说,真的还有萨坦人活在埃布尔瑞克。」剎说完手指在桌面上轻弹:「这些萨坦人可以当作我实验用的尸体,然后加入我的军队。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如果我们知道,他们早就活不成了。」克雷特斯带着仇恨看着剎说:「不是吗?幽联界之王?」
「我想也是。」剎低声回答:「那这个洁菈的丈夫,他人在哪?想必他知道怎样找出那些萨坦人吧!」
「我不清楚他去哪里。你和你那些手下过来之前,他都还在冥都,挡着不让我们进去,我也没办法回宫殿来。但是你到了之后,他就不见了。」
「想当然是怕了我吧!」剎毫不客气地说。
「喔,幽联界之王,他什么也不怕的!」克雷特斯笑得让人听了很刺耳,「他就是预言所说的那个人啊!」
「我是听说过什么预言,」剎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哈普罗有讲过相关的事情,不过他对预言的看法跟我相差不大。反正就只是些空想,我不信那套鬼话。」
「派崔恩人,这个预言你最好还是多相信些。预言是这么说的:『他将为死者带来生命,为生者带来希望,门亦将为他而开启。』这预言到目前为止都没出错。」
「……都没出错。」
「是都没出错。」剎复诵了被灵体复诵的话。「但我才是会实现预言的人,预言说的是我,不是一具到处游走的尸体。」
「我不这样认为……」
「……不这样认为。」
「当然是我说的这样!」剎暴躁地说:「『门亦将为他而开』,门已经开了!」
「死亡之门开了。」
「不然还有什么门?」剎心浮气躁地回问,并没有专心聆听,只想赶快逼对方讲重点。
「第七之门。」克雷特斯却是这样回答。
这一次灵体没有复诵了,因此剎抬起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你老是在讲军队、征战、在界域之间奔波……多浪费时间与精力,」克雷特斯咧嘴而笑,「你只要走进第七之门不就好了。」
「是吗?」剎不禁皱起眉头问:「我这辈子穿越很多道门了,这道门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七之门,萨坦评议会就是在这道门的后面,将世界分裂……」
「……将世界分裂……」
剎静静地坐着,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这段话所隐含的意义、代表的可能性……如果克雷特斯所说属实……如果他有说实话,假如真有这地方存在……
「它的确存在。」克雷特斯说。
「这道门……在哪里?」剎试探性地问,他并不完全相信这尸妖的话。
克雷特斯看来不想理会这问题。他转过头,看着图书馆里一列列的书架,那对死气沉沉的眼睛有时会闪过一抹灵性的光辉,现在正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他那干瘪、还沾着遭他杀害者血迹的手拿起一本小书,丢在剎的面前。
「自己看吧!」克雷特斯说。
「……看吧!」灵体发出忧伤的和弦。
「这看来像是小孩子学认字的东西。」剎很轻蔑地翻著书。他自己以前在幽联界也用过类似的书,那时是为了要教导一个叫做灭的人类小孩认识萨坦符文。
「的确是啊!」克雷特斯说:「这本书是从我们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还会欢笑的时候保存到现在的。看看吧!」
剎半信半疑地开始阅读,感觉上实在太天真了。这本书很旧,非常旧,从那种尘埃的气味跟已经泛黄变脆的羊皮纸质感就可以知道。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深怕不小心用力一握整本书就碎掉了。然后翻开皮革封面,静静地念了起来。
地球灭亡了。
从废墟中生出四个界域,给我们也给下民:空、火、石、水四大界域。
四道门将界域串连:艾瑞亚那斯通往普莱恩通往埃布尔瑞克通往淇列斯翠。
迷宫经过第五道门幽联界和其他界域相通。
第六道门在中心让人进出,那是涡旋界。
全部都是在第七之门完成的。
结束就是开始。
书上印好的内容是这样,但在下面还有潦草的眉批,写着「开始就是我们的结束」。
「这句是你写的。」剎猜到了。
「用我自己的血写上去的。」克雷特斯回答。
「……血写上去的。」
剎的双手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他把萨坦人、预言、操尸术通通抛到脑后了。这个……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目标!
「你知道这门在哪里吗?可以带我去?」剎迫不及待站了起来。
「我知道。所有死人都知道。要我带你去,我可是再高兴也不过了……」克雷特斯的面孔蠕动、灵魂不停地在肉体内外穿梭,两手蜷曲着说:「只要你符合条件就行,你想怎么死都可以安排……」
剎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别说笑了,现在就带我去,如果说这办不到的话——」他忽然想到,也许第七之门根本就不在这个界域,「那就告诉我怎么找到它。」
克雷特斯看来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我想我不会告诉你。」
「……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剎开始动怒了。
「你就当这是……忠诚吧!」
「忠诚?出自一个屠杀自己同胞的人嘴里?」剎嗤之以鼻地说:「既然你不肯带我去,那你向我提到第七之门有什么用意?」他脑袋里又闪过一个念头,「你应该有交换条件吧?是什么?」
「杀人。我要你不停地杀,把那种血的热气给抹煞掉。那种味道让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无法忍受——可是我却会一直活下去!我要的就是死亡。至于第七之门,你根本不需要我带你去,你的手下已经去过了,我还以为他应该会告诉你才对。」
「……死亡……你……」灵体喃喃地复诵着。
「手下?谁?」剎有点摸不着头绪,想了一下才说:「哈普罗吗?」
「好像是这名字。」克雷特斯似乎没兴趣多说了。
「……名字。」
「哈普罗知道第七之门的位置!」剎不怎么相信地笑说:「不可能,他从来没提过——」
「他现在是不知道,」克雷特斯说:「没有活人会知道的,可是他的尸体就会知道,他的尸体会想要回到第七之门去的。幽联界之王,去复活哈普罗的尸身,这样他就会带你到第七之门去了。」
「还真是摸不透你玩什么把戏。」剎装出翻阅着那本童书的模样自言自语道,同时顺便观察尸妖的举动:「我真搞不懂你想要什么?对你来说,第七之门有什么意义?你又为什么想要哈普罗的命呢?嗯,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不过只要那跟我的目标一致……」
剎耸耸肩,拿起那本书高声朗诵,「『全部都是在第七之门完成的』,怎么办到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君?或者我该问这句话有意义吗?实在不太好懂,你们萨坦人非常喜欢玩文字游戏。」
「我的猜测是那有很大的意义,幽联界之王。」尸妖死寂的眼中飘过一抹促狭的神采,一瞬间好像活了起来,「不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知道,也没兴趣。」
克雷特斯举起死白且还裹着血迹的手,伸出黑色的指尖念了一道萨坦符文,法术击中了门,门上的派崔恩防护符文散开,他就这样走了出去。
剎当然有办法将符文维持住,不被大君轻易破解,但是他不想浪费力气在那上头。有什么好处呢?就让尸妖走吧,反正看样子也用不着他了。
第七之门,也就是萨坦人将世界分裂的那个神秘地点,那里会不会还有强大的魔力呢?剎在思索这件事。
如果克雷特斯没说谎,真的知道第七之门在哪里,那就不会刻意说要哈普罗带路才对。他根本就对哈普罗有特殊的兴趣。为什么?的确,哈普罗躲过大君的魔爪,也从尸妖的攻击中生还了,但这都不足以让克雷特斯有这么深的仇恨,因为尸妖应该是痛恨所有的生命,不太可能会单独想要一个人死,除非背后有隐情。
哈普罗拥有或是知道什么克雷特斯也想掌握的东西。但那是什么?我得先把哈普罗留着,至少在我搞懂之前……
剎再次拿起那本小书,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才放下。这时外头的走道传来一阵呼喊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打断他的思考。
他从位置上起来走过去开了门,外面来了好几个派崔恩人。
「有什么事?」
「主君!我们到处在找您!」应答的女子还上气不接下气。
「嗯?」剎看得出来这女孩很激动,派崔恩人都很有纪律,平时不会有情绪起伏,「有什么事,孩子?」
「我们抓到两名人犯,主君,他们是穿过死亡之门来的。」
「真的吗?那是好消息啊,那就——」
「主君请听我说!」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派崔恩人想必不敢打断主君的话,但是这女孩已经亢奋到无法自制,「那两个都是萨坦人,其中一个是——」
「艾福瑞吗?」剎猜测道。
「是萨玛!主君!」
萨玛!萨坦七人评议会之首!
萨玛,他在淇列斯翠度过了数百年漫长的静止岁月。
萨玛,毁了这世界的人。
萨玛,将派崔恩人丢进迷宫的萨坦人。
这一刻,剎差点就选择相信这宇宙间真有哈普罗念念不忘的至高力量了,但他其实是要感谢这至高力量把萨玛送进他手里。
注1 这是埃布尔瑞克风行的一种游戏,跟古代地球上所谓的麻将很相似,骨牌上面刻画有萨坦人或派崔恩人的符文以发挥魔力。详见死亡之门第三部《火之海》。
注2 居住在埃布尔瑞克的萨坦人施行了禁忌的操尸术,将族中的亡者转化为一种可怕的生命形态,一般正常状况下,复活的亡者会成为奴隶,为生者工作;但若是死者在死后不久立刻接受法术,那么灵魂可能会停留在肉体上不脱离,这时就会变成尸妖——这种恐怖的生命体同时处在生与死两个境界之中,永远无法感到宁静祥和,它们的「生命」充斥着混乱。详见死亡之门第三部《火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