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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埃布尔瑞克

  萨玛、萨玛,这再好也不过了。这个萨坦人想出了将世界分裂的计划,还说服自己的子民陪他进行,结果用自己一族和无数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而且他还把派崔恩人都送进了地狱般的迷宫。

  「还有,」剎目光飘回到那本书上,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这个萨坦人一定知道第七之门在哪里!还有其他很多事情。不过他不可能告诉我的……」剎摩拳擦掌道:「但我可是很乐意好好逼他讲出来!」

  埃布尔瑞克这座岩石宫殿地下也有复杂的通道,哈普罗先前曾向剎提到过,而且他还差点死在那里面。

  剎连忙走过一连串长廊来到通往地下迷宫的入口,这下面的迷宫在萨坦人统治的时候称作「墓窖」。

  最早的时候,萨坦人要这些墓窖做什么?当作囚禁下民不满分子的监狱?还是萨坦人曾经想过让下民居住在地底,避开地表上慢慢毒害他们带来的所有生物的恶劣空气?在哈普罗的报告中有提到这下面应该不只有监牢,还有其他大房间,足以容纳不少人。地板上描绘有萨坦人的符文可以引路,只要知晓他们的魔法奥秘就可以启动了。

  墙壁挂着的火把还亮着光,剎也因此不经意地看见这些萨坦符文。他念了一句咒语——萨坦语——然后看见地上的记号慢慢回复力量亮了一会儿,但是又黯淡下去。看样子这些符记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了。

  剎笑了起来,这是他在宫殿各处都乐此不疲的小游戏,其实这些符记对他来说只是个象征,上面的萨坦魔法短暂地亮过之后就消失了,死去了,毁坏了。

  而萨玛也一样,会跟这些魔法一样死去。剎忍不住搓起手,期待碰面的时刻到来。现在墓窖里面空无一物。在骇人的尸妖因意外而出现之前,这个地方用来摆放死尸——两种死尸,一种是已经接受操尸术的,另一种则是等待操尸术的。刚死去的尸体要在这里先安置三天才能进行操尸术;还有那些已经复活了,却对生者造成麻烦的活尸,也会安置在这里,就像先前的太后一样。

  不过现在都空了,死者通通自由了,有一些变成尸妖,其他已经死了太久的人,例如太后,尸妖就放任他们在宫殿里游荡。派崔恩人来到这里之后,这些死者就被集中起来组成军队,现在正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如果说这个界域已经够让人觉得闷,那这墓窖就是闷中之闷了。也因为这样,剎并不喜欢到这里来,他在第一次简短的巡视之后就没再来过。这里的空气沉重、潮湿、冰冷,弥漫着腐臭味驱之不散,甚至嘴里都会出现酸臭味,连火把似乎都显得欲振乏力,不停地冒烟。

  然而剎今天没有感觉到那股死亡的气味,或者说就算有,那也只会在他口中留下一份甘美。从通往地牢的走道上,他看到有两个人迎面而来,那两个人也都留意到他。其中一个人是先前去图书馆找他的女子,叫做梅莉特,是剎派她先到这里来做准备。其实在地底的一片昏黑之中剎也没办法把她看个清楚,但是他可以分辨出梅莉特身上的刺青蓝光——为了要在这活死人的世界生存,她的魔法已经启动了。至于另一个人,剎则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发光,但是眼睛却闪着红光,所以认出他来。

  「主君。」梅莉特深深一鞠躬以表敬意。

  「主君。」龙蛇所化成的人形也鞠躬,但他所剩的一只红眼(另一只眼睛不见了)却没有离开过剎。

  剎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红眼睛老是盯着自己,好像在等他失去警觉时就会变成利剑插进来一样。同时剎也非常厌恶他在那颗红眼珠里察觉到的一抹笑意。哼,如果直视他的话,那眼神永远都是恭恭敬敬、服服贴贴的,只要剎盯着他瞧,那抹笑意就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可是剎一直都有感觉到,只要他移开目光,那只红眼睛就会开始嘲弄自己。

  但剎并不打算让那红眼睛知道自己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反而特别让参卓斯(那龙蛇的下民名字)当他的左右手,这样剎自己才有办法好好看着参卓斯。

  「主君,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参卓斯毕恭毕敬地说:「两名囚犯照您吩咐的,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

  剎朝那列牢房看过去,在这昏暗的光线下要看清楚很困难。火把冒出烟雾,好像是毒气也让它们在咳嗽一样。派崔恩人的魔力足以让这鬼地方变成跟明日当空的普莱恩一样亮,不过派崔恩人从悲惨的生活境遇中了解到,不需要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事情上浪费法力。此外,从迷宫那样危险的地方逃出来之后,多数派崔恩人还是觉得活在阴影的遮蔽下更安全些。

  剎愠怒着说:「我要的守卫在哪里?」他转头瞪着梅莉特,「这些萨坦人很狡猾,说不定会挣脱我们的法术。」

  梅莉特朝参卓斯一看,眼神并不友善。她不喜欢也不信任这些龙蛇。「我原本要照您吩咐找人来的,可是他却阻止了我。」

  剎不满的目光转向参卓斯,这名伪装成派崔恩人的龙蛇露出不以为意的微笑,摊开双手,他的手背上有派崔恩符文,看起来与剎或梅莉特手上的一样,可是参卓斯身上的刺青并没有发光;而且如果有派崔恩人想解读他的刺青,会发现根本没有效果也没有意义,完全只是装饰用的。参卓斯根本不是派崔恩人。

  而剎也不确定他的真实身分。参卓斯自称是「龙」,照他的说法,他们来自淇列斯翠,而且他们一族都对剎忠心耿耿,会不辞一切为剎完成目标。但是哈普罗则称他们为「龙蛇」,主张绝对不可以相信这些狡诈的生物。

  但对剎来说,目前没理由去臆测这些龙或龙蛇到底是什么东西,参卓斯在侍奉剎的工作上表现得颇为周到,只不过剎就是不喜欢那颗眨也不眨的红眼珠,还有那股想看看不到,但是一转头就一定感觉得到的冷笑。

  「你为什么违抗我的命令?」剎质问他。

  「主君,请问您要动用多少人来戒护那么厉害的萨玛呢?」参卓斯反问:「四个?八个?这样就够了吗?他可是引发世界裂变的萨坦人哪!」

  「所以我们连一个守卫都没有,这样就比较合理吗?」剎反驳道。

  参卓斯笑了一下好像是欣赏剎的幽默,但马上又露出严肃的神情说:「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就算是个下民小孩都有办法看住现在的他。」

  剎反倒露出担忧的表情,「他受伤了?」

  「没有,主君,他只是湿了。」

  「湿了?!」

  「主君,那是淇列斯翠的海水,那里的海水可以将魔力中和掉,对你们都一样。」讲到最后一段,他的声音彷佛有其他含意。

  「萨玛进入死亡之门前,怎么会把自己给弄湿的?」

  「这我就猜不透了,主君,总之我们很幸运呢!」

  「哼!无所谓,他总会干的,那时候就需要人看住他——」

  「剎大人,那是浪费人力啊!您的子民人数不多,又有许多重要的工作要处理,还要准备前往普莱恩——」

  「啊,原来我要到普莱恩去啊,是吗?」

  参卓斯露出不解的神色说:「我以为您是这么打算的啊!先前我们讨论的时候,您说过——」

  「我说我会考虑到普莱恩看看。」剎瞇起眼睛望向龙蛇,「你好像非常希望我去普莱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您曾经说过普莱恩的泰坦一族将可以成为强大的战力,而且我也认为您说不定可以找到第七之门——」

  「第七之门?你又怎么会知道第七之门的事?」

  参卓斯现在真的是大惑不解了。

  「呃……是克雷特斯告诉我说,主君您正在寻找第七之门——」

  「是他说的?」

  「是的,主君,他刚刚才告诉我的。」

  「那你知道些什么关于第七之门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主君,我可以保证——」

  「那你为什么会提起?」

  「是尸妖提起的,我只是——」

  「够了!」剎很少会这么愤怒。他是不是唯一对于第七之门一无所知的人?没关系,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够了。」剎又说了一次,稍微看了梅莉特一眼,「参卓斯,我们待会儿再好好谈谈这件事。等我先处理完萨玛再说,我相信我可以从他那里找出很多问题的答案。至于守卫的问题——」

  「主君,就让我来吧!我也会魔法,可以看好这些犯人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魔法比我们的更强吗?比派崔恩人还要厉害?」剎问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认识他的人就知道,这是个危险的讯息。

  梅莉特了解剎,所以不由自主地从参卓斯身边退开一、两步。

  「主君,这无关乎谁的魔力比较强大,」参卓斯谦卑地回应,「不过请让我们看看现实的状况,萨坦人已经了解如何抵御派崔恩人的法术,就像主君您也精通对抗他们的方法。可是呢,萨坦人并不了解我们的法术,主君如果还记得,我们在淇列斯翠就打败过他们——」

  「那也只是险胜。」

  「那是在死亡之门开启之前,主君。现在我们的法术会更强。」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着些许威胁,「这两名人犯是我亲手抓到的呢!」

  剎看看梅莉特,梅莉特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是的,」她开口说,「是他把这两名人犯带到我们戒备的冥都大门那里去的。」

  幽联界之王开始思考这整件事情。虽然参卓斯刚刚表示没有二心,但他还是不喜欢龙蛇话里隐含的自大狂妄,同时也不想承认参卓斯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萨玛,最强的萨坦人,派崔恩人能看得住他的又有谁?也不过就是剎自己而已。

  参卓斯看样子还想继续争辩下去,不过剎立刻不耐烦地一挥手让他哑口无言,「要确定萨玛逃不掉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他杀了。」

  参卓斯又持不同意见,「但是主君您应该想从他身上知道一些消息吧……」

  「没错,」剎志得意满地说:「我会逼他说出来的。让他的尸体说个一清二楚!」

  「啊!」参卓斯一鞠躬说:「您已经掌握操尸术的奥秘了吗?主君大人,我对您的景仰真是难以言喻啊!」

  龙蛇靠了过去,火把照耀出红色的眼珠,「主君大人,萨玛当然会照您吩咐的处决掉,不过这应该不急。您应当会想让他好好尝尝您的族人所受的痛苦吧?他应该是要尝点苦头的,无论如何那都不及您族人的万分之一呢!」

  「说得对!」剎浑身颤抖,吸了一口气,「他是该好好尝尝这滋味!我要亲手将他——」

  「主君,请让我为您效劳吧!」参卓斯恳切地说:「我很擅长这种事情的。您可以好好观赏,我一定能让您开心。如果您嫌我做的不好,再亲自出手就是了。」

  「很好。」剎倒是觉得很有趣,这龙蛇似乎因为这件事开始兴奋地喘起气来。「不过我要先跟他说些话,单独谈谈。」他看到参卓斯跟在后面特别加了那句话,「你先在这里等着,梅莉特会带我过去。」

  「如您所嘱,主君大人。」参卓斯又一鞠躬,站直的时候还不忘热心地补上一句,「主君请小心,别被他身上的海水给沾湿了。」

  剎嗯了一声,先是往前看,然后猛然一回头,他似乎看见那只红眼睛里闪着一丝笑意。

  幽联界之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朝着前面的空牢房那儿走去。梅莉特跟在他身旁,他们两个身上的派崔恩符文刺青都发着红与蓝的光芒,然而这并非完全因为埃布尔瑞克的毒气而已。

  「妳不相信他对吧,女儿(注1)?」剎开口问。

  「主君所选的人,不是我能决定相信或不相信的。」梅莉特认真地回答,「只要主君选择相信那奇怪的生物,我也就信服主君的决定。」

  剎点头表示他同意这个答案,「我记得妳是个跑讯者(注2)吧?」

  「是的,主君。」

  剎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伸出粗糙的手贴上女子光滑肌肤上的刺青,「我以前也是。我想我们能在迷宫中生存,也就是因为我们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会相信。是吧,女儿?」

  「您说的是,主君。」她似乎宽心不少。

  「那妳要记得看好那条单眼蛇。」

  「没问题,主君。」

  梅莉特发现主君有些没耐性地看着四周,便说:「主君,萨玛就关在前面,另一个人关在对面走到底的地方。我想不要让他们两个靠得太近应该比较安全;虽然另外那个人犯似乎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嗯,我都差点忘了有两个人。另一个囚犯是谁?保镖吗?还是萨玛的儿子?」

  「我想都不是,主君。」梅莉特微笑着摇摇头说:「我其实连他是不是个萨坦人都没把握。就算他是萨坦人,应该也是个精神不正常的萨坦人。他很怪,」她想了想说:「如果他是个派崔恩人的话,我就会说他应该是有迷宫后遗症吧!」

  「说不定是装出来的。如果那家伙真的疯了,我不认为萨坦人会让他到处走动,这可会伤了他们自诩为神人的颜面啊!他有名字吗?」

  「很奇怪的名字,他叫本资费。」

  「本资费?」剎似乎想到什么,「我应该听过这名字……灭有说过……对了!是——」他看了梅莉特一眼,忽然打住。

  「主君……?」

  「没什么,女儿。我只是在自言自语。嗯,我们好像到了吧?」

  「是的,萨玛就关在这间,主君。」梅莉特对着里面的人露出冷淡无情的眼神,「我过去看好另外一个犯人。」

  「我想另一个犯人应该会很乖的。」剎温和地说:「妳要不要去陪陪我们的蛇朋友?」他一边说一边转头,朝着走道另一端、参卓斯望着他们的地方,「我跟萨坦人讲话时,可不希望被人打扰。」

  「了解,主君。」梅莉特一鞠躬后退开,朝着幽暗的长廊走了回去。

  剎一直等到梅莉特退到走道底端,看见她跟参卓斯交谈,那只红眼睛从他身上移到梅莉特那里之后,他才走进牢房,朝里面望去。

  萨玛,也就是萨坦人最高权力组织七人评议会的首席,其实应该是要比原本的萨玛老上许多的。然而因为那场原本只该维持十年,结果却意外持续了几百年的魔法冬眠,现在的萨玛正值黄金时期。

  先前的萨玛高大健壮,线条刚硬,像是一尊华丽的神像,同时流露自然的王者气息,但现在的他皮肤松垮,肌肉弛软,原本应该显现在脸上的睿智与成熟,如今也只是一道道皱纹、一副槁木死灰的模样。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头和肩膀都绝望泄气地垂下来,而他的身体跟袍子都湿透了。

  剎的手抓住铁栅栏,靠过去想看清楚一点,然后露出微笑。

  「是啊!」他轻声说:「你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萨玛?等待的恐惧是最可怕的,就算等你真正尝到那种痛苦——我保证绝对会让你不得好死——应该还是会觉得最难熬的就是现在这种恐惧了。」

  剎把栅栏抓得更紧,他粗糙手背上的蓝色刺青都绷得很紧,指节几乎已经跟骨头一样惨白。他几乎没办法喘气,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他根本没想到跟这个宿敌面对面,会让他内心波涛汹涌到这等地步,可是这一瞬间,过去的时光——他在迷宫奋战、受难、害怕的岁月——通通都浮现了。

  「我还真希望——」剎差点就喘不过气来,「真希望能让你活久一点,萨玛!我真希望我可以让你活在恐惧里,就跟我的族人一样。我真想让你多活好几百年哪!」

  铁栅栏在剎的紧握下已经弯曲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萨玛也一样,没有抬头,没有正眼瞧向这个要将他处决的人,只是以同样的姿势继续坐着,不过他现在双手紧握。

  剎走了进去,站在萨玛面前。

  「你知道无法从恐惧中逃离的滋味吗?一刻都躲不开,就算你睡着了也一样,恐惧会在你的梦里出现,你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心脏都快迸出来了,然后你清醒过来,这时你听见了把你惊醒的那个可怕叫声,于是你又开始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而且你一直都知道,跑也没有用。尖牙、利爪、飞箭、火焰、泥泞、无底洞……最后你还是逃不掉的。」

  他继续说着:「我们的小孩在母亲的奶水里吸吮到恐惧,但是他们不哭,他们从小就知道要安静——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也不会笑,因为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怪物正在偷听?」

  「我听说你有个儿子,一个会哭会笑、会叫你爸爸的儿子,一个笑起来跟妈妈很像的儿子。」

  萨玛全身爬过一股寒意,剎并不清楚他这句话说中了什么弱点,但是他决定继续朝这方向试探。

  「我们的孩子多半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少数事情之一,不知道父母是谁,就不会跟他们感情太深,如果有一天知道父母死去,甚至亲眼看见父母被杀,也就少了一份心痛。」

  剎渐渐被自己心中的仇恨跟愤怒掐住,埃布尔瑞克稀薄的空气无法支撑他这么急促的呼吸,血液冲上他的大脑,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会忽然爆开。最后他抬起头,放声一叫,狂野的吼声混杂着巨大的煎熬与愤恨,有如心脏中的血液从口中喷发出来一般。

  这阵吼声相当骇人,声波在整个墓窖中回荡,因为地形的关系回音不绝于耳,变得更大声、更吓人,好像埃布尔瑞克的死者也加入其中,随着幽联界之王一起发出令人恐惧的叫喊。

  梅莉特听见之后,满脸苍白靠在牢房的墙壁上喘个不停,整个人害怕得缩了起来,连参卓斯都显得相当紧张,红眼睛不自在地四下张望,搜索着附近的暗处,好像深怕有什么敌人潜伏。

  萨玛也为之一震,这声大吼像是长枪刺穿他的身体,逼他闭上眼睛。

  「真希望我用不到你!」剎大吸一口气,嘴角还泛出白沫挂在唇边,「我一点都不希望我居然需要你那副黑心肝里面装的东西!那我就可以直接把你带到迷宫,让你去抱着一个垂死的孩子,就跟我一样!我要让你像我一样,轻轻在他们耳边说:『没关系的,害怕的事情马上就会结束了。』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嫉妒,萨玛!当你看着他们冰冷、安详的面孔,你会嫉妒这些孩子,因为他们不再害怕了!但是对你来说,一切才刚开始……」

  到这时候剎已经冷静下来了,情绪过去之后他感到疲累,好像花了几小时跟强敌作战一样。他跨步出去时还有些不稳,必须靠着牢房里的石墙才行。

  「不过很可惜,我就是用得着你,萨玛。我要你帮我回答一个……问题。」剎举起手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把脸上的冷汗擦干。然后他笑了,那是一个既无欢愉、也没气力的笑容,「萨玛,七人评议会首席评议官,我衷心地希望你选择不要回答我这个问题!」

  萨玛抬起头来,眼窝凹陷、面色泛灰,看来真的像是被对手狠狠戳了一枪。「我不能怪你这么怨恨我们……我们其实并不是……」他不得不停顿一下,舔舔干燥的嘴唇,「我们并不是要你们这样受苦,也没有想过要让那个地方变成一个致命的迷宫。原本应该只是个测试……你不明白吗?」

  萨玛恳切地看着剎说:「只是个测试而已!或许是有点困难,但那只是希望你们懂得谦卑、懂得忍耐,希望能够挫挫你们的锐气……」

  「只为了削弱我们。」剎缓缓地接口。

  「没错,」萨玛慢慢低下头。「削弱你们的力量。」

  「你们害怕我们。」

  「我们的确害怕。」

  「你希望我们都死光……」

  「没有!」萨玛摇头。

  「可是迷宫却变成你们那种希望的化身,那是你们心底潜藏的愿望——没有萨坦人敢承认,就连自己都无法面对。你们创造迷宫的时候,却将这个想法编织进咒语里。也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心里的秘密,让迷宫有了那么邪恶的力量……」

  萨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地板,坐在那儿。

  剎离开墙边,来到萨玛面前,抓住他的下巴,逼萨玛抬头看着自己。

  萨玛缩了一下,伸手握住面前这老人的手腕,想要挣脱幽联界之王的掌握。但是剎的力气很大,魔法未受破坏,符文发出蓝色光芒。萨玛痛苦地喘起气,连忙把手抽回,好像是摸到了烧红的木炭一样。

  剎的手指更用力地按住萨玛的下巴,让他苦不堪言。

  萨玛吃惊地望着剎,而剎此时终于得到快感——他终于在萨玛的眼中看见了恐惧。

  「第七之门在哪里?」他抓着萨玛的脸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萨玛没办法清楚回答,只能把字嚼成一团。

  「很好,这太令我高兴了,」剎欣悦地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好好享受教训你的乐趣了,到时候你会说出来的。」

  萨玛用力地想要摇头。「我死也不会说的。」他不停地喘息。

  「没错,或许你会撑不下去死掉了,」剎附和着说:「不过到那时你就更会告诉我了——你的尸体会告诉我的。我已经学会你们的法术,懂了吗?就是你到这里想要学会的那个法术。我会好好指导你如何施展这种魔法的,只不过到时候你也不需要了吧!」

  剎把手松开,在袍子上擦了擦,他不喜欢沾到海水的感觉,因为他已经察觉到符文魔法的确受到影响。他疲惫地一转身,走到牢房外头,铁栅栏在他通过时立刻弹回原位。

  「唯一遗憾的是,我没力气亲自好好教你怎样听话了,但是反正还有人跟我一样,等着好好回敬你一番。你也知道是谁的,就是那个逮到你的人。」

  萨玛站了起来,抓住铁栅栏杆说:「我错了!我们全族都错了!我愿意承认,我也不想找借口,只不过说不定我们根本就很明白活在恐惧中到底是什么滋味。现在我懂了……艾福瑞……奥拉……奥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奥拉才是对的。」

  然后他又睁开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剎,手扯着铁栅栏说:「但是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会把大家都给毁掉,毁掉我们两族,也会毁掉下民!」

  「那个敌人是谁?」剎还想玩弄他的对手。

  「龙蛇!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子——其实他们可以变成任何模样。这就是他们危险的原因啊,剎,他们非常可怕。那个抓住我的参卓斯,他就是一头龙蛇啊!」

  「嗯,我知道。」剎回道:「他帮了不少忙。」

  「他是在利用你,剎!」萨玛忍不住挫折感,大叫起来。接着停了下来,试着想一些方法证明自己所说的有理。「你自己的人应该有警告过你吧!那个年轻的派崔恩人,他到过淇列斯翠,还发现了龙蛇的真面目。他曾经想要警告我,但是我却没听他说,我根本不愿意相信。结果我打开了死亡之门,他跟艾福瑞……对了,哈普罗!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哈普罗吧!」

  「你又知道哈普罗些什么事情了?」剎语气飘忽地问。

  「他已经发现真相了,」萨玛凝重地说:「还努力过要让我明白。他一定也跟你说过了吧,你是他的主君。」

  所以,哈普罗,这就是我所得到的回报吗?剎对着四周的幽影问道。我救了你的命,儿子,可是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背叛我。

  「萨玛,你的计谋没有得逞,」剎冷冷地说:「你想要渗透我的忠实部属,这招没有用的。哈普罗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坦承所有的疏失。你还想掰些什么的话,至少弄得象样一点,萨坦人。第七之门到底在哪里。」

  「看起来哈普罗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说,」萨玛冷笑了一下说:「不然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哈普罗到过那里,他和艾福瑞都去过,至少这是我从艾福瑞说过的话里找出的结论。看样子你的哈普罗跟我的艾福瑞一样,都不信任我们,我们两个到底哪里做错了……」

  剎内心又起了波涛,只是很小心地没有表现在脸上。又扯到哈普罗了,连哈普罗都知道,但自己居然不知道!这实在太可恶了。

  「第七之门……」剎又重复一遍,装作他没听见刚刚那些话的样子。

  「你真愚蠢。」萨玛无力地讲了这句话,手放开栅栏,退回去坐下。「你真是愚蠢,我也很愚蠢。你会把自己的子民害死,」他叹了口气,把头埋进双手中,「我也一样。」

  剎迅速地做了个手势,参卓斯从幽深的走道彼端走来。

  幽联界之王现在陷入两难,他当然想看到萨玛受折磨,不过同时他也想要把萨玛给杀了,所以手指开始抽动。其实他已经在心中默默画起操尸术的符文,想要进行可怕的复活仪式。

  参卓斯走进牢房中,萨玛头也没抬,不过剎却察觉到萨坦人的身体有种不自然的僵硬感,似乎等着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可是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连剎都不免纳闷起来。这龙蛇想要怎么做呢?因为好奇,他一下子也忘了自己想要让一切结束的想法。

  「动手吧!」他对参卓斯下令。

  可是龙蛇一动也没动,没有朝萨玛伸出手,也没有放出火焰或刀剑,然而萨玛却忽然头往上一扭,看着某个只有他才看得到的东西,瞪大了眼睛相当惊恐的模样。他举起双手想要画出萨坦符文来自卫,可是身上沾满淇列斯翠的魔法中和海水,什么法术也使不上来。

  就算他可以施法,恐怕也没用,因为萨玛面对的只是心中的怪物,从他意识深处涌出,透过龙蛇黑暗恶毒的能力而成形。

  萨玛忍不住跳起来,朝着墙壁猛撞,想要逃出去。

  不过他当然哪里也去不了,然后好像受到什么重击般,步履蹒跚,大叫起来。这一次看得出来他承受了很大的痛楚,也许是尖锐的爪子撕裂他的肌肤、森森白牙嵌进他的血肉、箭矢射穿他的胸膛。他倒在地板上因为剧痛而蜷曲身体,接着忽然抖动一阵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剎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死了吗?」他感觉有些失望,虽然如此一来,他也就可以开始施展符文魔法了,不过这样就让他死去,好像也太轻松、太利落了些。

  「等等!」龙蛇出声制止,而且说的是萨坦语。

  萨玛这时勉强坐起来,用手按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伤口,带着极度惊吓的神情看着四周,发出低沉、空洞的叫声,然后跑向房间的另一头。看样子先前攻击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现在又朝他袭击过去了。

  剎听着这萨坦人痛苦的哀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会持续多久?」他开口问参卓斯。参卓斯则已经靠在一面墙上,微笑观赏一切。

  「等到他死掉——真的死掉的时候。恐惧、倦怠、害怕最后还是会把他的生命给磨光。不过他就算死了,身上也不会有任何残缺。至于要多久呢?这就要看主君您的意思了。」

  剎考虑了一下说:「就先继续吧!」他最后决定先不动手,「我要去拷问另一个萨坦人。听到同伴发出这么凄厉的叫声,他应该比较愿意开口吧!等我回来之后会再问一次第七之门的事,之后你就可以把萨玛处理掉了。」

  龙蛇点点头,而剎又看了一遍萨坦人剧痛抽搐扭曲的模样之后,步出牢房往另一边走过去。梅莉特已经在另外一个人的牢房门口等候他了。

  里头那个萨坦人叫做本资费。

  注1 梅莉特并非如字面所述是剎的亲生女儿,会这样称呼是因为剎将所有的派崔恩人视为他的孩子,毕竟是他亲手将所有人带出迷宫的。剎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后嗣无人知晓,但即使有,其中的么子么女就算以派崔恩人的标准来看,应当也已经很年长了,恐怕已经过了七十门岁。由于绝大多数派崔恩人会受困在迷宫中的时间不及此数字的一半,所以只能推断就算剎有小孩,也已经辞世许久了。

  注2 在迷宫中的派崔恩人分为两种:跑讯者与定居者。跑讯者居无定所,唯一的生存目的就是逃离迷宫。定居者则整群移动,一方面希望逃出迷宫,但另一方面则将延续族群血脉当作更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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